荀南烟微怔,“你听见了吗?”
文仲景回头,“什么?”
“……没什么。”
幻听吧。荀南烟想。
她抬头,四周是漆黑的阴影,唯有中间的瘤子血肉间流露出诡异的红光。
“这是什么?”血肉的蠕动和一些闷响让人有点恶心。
“三悲中的‘心’。”文仲景解释道。
那确实很像一颗心脏。
荀南烟能看见挤在一处的血瘤,粗枝似的东西在其中穿梭,像亲密的爱人拥抱那样,紧紧缠绕上模糊的血肉。
一声接着一声,闷闷的响动,像大雨倾盆前鱼儿吐出的气泡一样裂开。
咕咚,咕咚。
这是一颗活的、久远的心脏。
荀南烟只在医院的影像里看到过心脏的照片,但那些不一样,是定格的,是被暂停的“过往”。
它不一样,它是活的,是流动的“现在”。
荀南烟的视线黏在了那些蠕动的血肉间,像条黄鳝一样,从凸起的疙瘩上挨个滑过。
心脏是长这样的吗?
荀南烟蹙起眉。
她以前在影像上看到的,似乎和这不太相同。
这道题很难回答。
少女的眉头逐渐皱起,纠结着。忽然又释然一笑。
她怎么就忘了呢,要对比出不同,很简单。
再找一颗心不就行了。
刚好……
手逐渐摸上了自己的胸口。
这里,就有一颗。
一只手重重地弹上她脑门。
“嘶——”荀南烟吃痛出声,“你打我干什么?”
文仲景的脸上没有笑容,“你刚刚想做什么?”
“我刚刚?”
她刚刚想干什么来着?
荀南烟看着那颗心,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声音轻飘,有些颤抖。
“我刚刚……想挖了自己的心?”
……靠。
荀南烟目瞪口呆。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别看。”温热的手覆上她的眼睛,文仲景的声音传来,“你神识不强,极易被影响。”
“若是再看下去,很容易沦为它的祭品。”
荀南烟:“……”
怎么每次一到这个同悲教,画风就突变了呢?
能不能搞点阳间的!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视线被人挡住,荀南烟问。
文仲景微微蹙眉。
这里并没有行悟和公孙霞的身影,和先前不一样。
他想了想,目光落在“心”上,挥袖凝起一股灵波。
随后迅速荡开。
***
“公孙霞。”
威严的女声在室内响起。
“你觉得孙云河怎么样?”
“……啊?”地上跪着的女孩茫然抬头,望向上座的女人,她穿着繁琐的红色制服,一双丹凤眼正凝视自己,“阿娘,我听不懂。”
公孙雁的眉毛拧成一团,“你喊我什么?”
女孩低下头,“……门主。”
“好了,你对孩子这么凶做什么?”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她身上的服饰与公孙雁相差不多。
“你先去处理事务吧,我来同她讲。”女人笑了一下。
公孙雁冷哼一声,拂袖从公孙霞的身边掠过。
公孙霞抬头,“千秋长老……”
任千秋轻叹一声,上前两步,“好了,起来吧。”
“阿娘、阿娘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喊她门主?”公孙霞的声音有点闷,“阿爹去哪了?我想阿爹了。”
“好孩子,你要记住。”任千秋的语气变重,“从今往后,赤焰门中只有宗主,没有你的阿娘,更没有你的阿爹。”
“而你,”任千秋顿了一下,“你是赤焰门的少门主,未来会成为门主。”
“少门主不是紫川师兄吗?”公孙霞脸上显露出慌张。
“紫川师兄呢?我也好几天没见过他了。”
她又蹲下来,仔细看着这个女孩,“云河哥哥,你喜欢他吗?”
公孙霞有些不解,但还是回答:“云河哥哥对我很好,我喜欢他。”
这一听就是孩童的发言。
任千秋笑了下,又用温柔的语气问她,“那你要和云河哥哥做道侣吗?”
“道侣是什么?”
“道侣就是……”任千秋似乎有点为难,她犹豫片刻,“就是你们以后会成为一家人,就像你阿爹和你阿娘一样。”
“可是我有阿爹,也有阿娘,不需要别的家人。”
任千秋喟叹一声。
她眼中的神情被公孙霞捕捉,女孩吸了吸鼻子,“但、但如果阿娘会开心的话,我……我可以的。”
任千秋笑了,眼中却并无笑意。
“少门主。”
“我说过了,赤焰门没有你的阿娘,只有门主。”
……
“——砰!”
石像顷刻间被砸得粉碎。
“你一定要这样吗?”任千秋一把拉过公孙雁,“这座像已经在这里放了多少年了?”
“一千多年!”公孙雁指着地上的碎片,朝任千秋大吼大叫,“我们赤焰门供他凌霄君供了一千多年!”
“结果呢?你告诉我,结果呢?”
“我阿爹阿娘跟着他一起进了天墟,我赤焰门为了跟着他一起伐天阙,险些灭门,结果呢!”
“一千年了,你看看这半死不活的宗门。”公孙雁一把抓起任千秋的领子,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看看十三宗,如果不是我们回来的及时,那群邪修会做出什么?——赤焰门就会成为下一个山海阁!”
“但他们还是死了,我的道侣死了,我的徒弟也死了!”
“我的女儿六岁没了爹,就和我一样——我五岁就没了爹娘啊任千秋!”
“你叫我怎么理智?”公孙雁越说越激动,“你的右眼呢?你告诉我——我们赤焰门的出路在哪里?”
“你不是天地三眼之一吗?你看啊!”
“师尊师娘是为苍生,凌霄君他一千多年前就身消道陨了,你再怎么——”
公孙雁冷笑一声,“狗屁的苍生。”
“……有人记得他们吗?”公孙雁失神地转身,扶着柱子缓缓蹲下。
“外面都是怎么说赤焰门的?”她忽然笑起来,“我们呐……没有一点名门正派的样子。”
“是啊,我爹娘是散修出身,那些个长老曾经也不过是来寻求庇护的凡人。要不是跟着他凌霄君伐天阙有功,我们就是一个籍籍无名的野派小宗。”
“所以我们供奉他供了一千多年……但他呢?他带回了我阿爹阿娘吗?没有。那些死在天阙的长老……那是从小照顾我的人啊!”
“是,我爹娘是三十二仙座,我是赤焰门的门主,所以我得一遍遍告诉剩下的人,我爹娘、我的那些个叔叔婶婶,是为了苍生。”
“一千年了任千秋,我累了。”
“没有人会记得三十二仙座,没有人会记起他凌霄君,更没有人会想起赤焰门做的事情。”
任千秋又指向地上的碎片,“再说他凌霄君——”
“现在谁还有人敢提他吗?除了凌云剑宗,谁还敢天天大摇大摆地供奉他?升仙门自己都不提凌霄君了!”
“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怕天阙吗?”
“升仙门的那个文仲景,多天才啊,风云大比的魁首,结果就在天阙的除祟队待了两年,灵台破碎。”
“说什么是受邪祟一击?放屁,除祟队里又不是没有高阶修士坐镇,明眼人看看他那张脸,再看看他修的《凌霄诀》,就能想明白风氏打的什么主意。”
“公孙雁!”尹千秋喝出声,“慎言。”
“行,你们都不敢说。”公孙雁又哭又笑的。
“他凌霄君不是厉害吗?风氏是怎么来的他自己心里就没点数吗?你看看现在的风氏、现在的赤焰门、现在的山海阁,他能救吗?他有本事来救啊!”
“阿、阿娘……”
孩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公孙雁转身,看见了门口的女孩。
“……你来做什么?”
公孙霞抽泣着,“我……我想阿爹。”
“——啪!”
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公孙雁,你干什么!”任千秋护上去,帮女孩擦了擦眼泪,“你疯了?”
“我疯了。”
“所以……”公孙雁冷冷开口,“你如果再提你爹,就当我没你这个女儿。”
说罢便拂袖离去。
……
任千秋抱着公孙霞离开,门口隐约传来她的声音。
“不哭了、不哭了啊……”
屋内一片狼藉,碎片洒了一地,凌乱不堪。
一只手落在碎片上,顿了一下,缓缓拿起。
荀南烟看着眼前的人,他从看见公孙雁的时候就没再说过一句话,脸色淡然,现在又若无其事地捡着地上的东西。
“你捡这些做什么?”她忍不住声问。
“……随便看看。”文仲景随意地垂手,碎片又再次落了回去。
叮铃地撞在地板上,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回荡。
荀南烟的脑子有点乱。
公孙雁刚刚的吼叫包含了太多内容,凌霄君、三十二仙座、邪修、还有……文仲景。
她刚想问点什么,对方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投来一个浅笑。
“怎么了?”
算了。
荀南烟想,以后还有机会。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公孙霞。
“我们现在怎么办?要出现在她面前吗?”
荀南烟有些愁。
现在的公孙霞可不认识她,她要怎么说?
一只手搭在她的头上,“先看看。”
“行。”
荀南烟看向门外,抿了抿唇。
因为公孙霞的缘故,她特意向二师姐温从凝打听过赤焰门。
都说树大招风,赤焰门也是,它是十三宗之一,却没有护住自己的能力。
在公孙霞六岁那年,邪修趁着门主公孙雁外出之时,屠戮了几乎半个宗。
公孙雁将赤焰门的一半不幸归结在了凌霄君身上,从此以后与升仙门几乎再无往来。
“……”
荀南烟叹了口气。
现在回头看发现自己前面写的有点乱,但已经没有精力去修改了
最近睁眼就想睡觉,跟进入冬眠期了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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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涅槃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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