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半个多月过去，青阳宗门内选拔在即。

如程询、江辞已经有了参加试剑大会的内定名额，并不用再参加门内选拔。但是受宣师叔之邀，程询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这些日子，程询一直在督促江辞修行。

自打江辞搬进来后，程询顿时觉得自己忙了许多。

从前他只顾着自己修行，每天独来独往，也不与人交流。但江辞是个闲不住的，常常有许多问题拿来问他。

江辞刚刚突破到回风剑法第四重，境界还不稳固，尤其是他身上含有魔气，更要小心谨慎。

目前来看，修炼回风剑法护住心脉，确实对压制魔气有一定效果，但能否将魔气全部祛除，仍是未知。

再加上“同心缘”的限制，心口疼的毛病时常发作，又增加了每天早晨起来先拥抱半刻的安排。

程询一开始觉得和师弟抱在一块很是别扭，渐渐也习惯了这一行为。就和治病、打坐一般。

关于“同心缘”，程询也特意去藏书阁查阅了一番，“同心缘”是魔修所使用的一种双修辅助药物，由来已久，邪性得很。若是两名双修的魔修服用，于合欢之时催动真元交融，可大大增加二人的能力。但若是没有及时进行身体接触，则会侵蚀心脉，双双爆体而亡。

程询苦笑，简直像是在体内埋藏了某种定时的炸药一般。

不知是哪个鬼才想出来，把这种东西安在他和师弟身上。正道也有双修的法门，但绝不可能是他和江辞！

门内选拔在青墨峰演武堂举行，程询和江辞因为不必参加，在下面当观众。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江辞先前淋雨发了烧，至今仍然有些畏寒。

已经是四月了，江辞出门还裹着大氅，下巴尖儿缩在雪白的毛领子里，走在路上分外引人注目。

江辞慢慢走着，歪头笑问：“师兄，你觉得谁能取胜？”

青阳宗的门内选拔是各名弟子自主报名参加，自愿上台比拼，这次一共取前六人。

程询道：“我不熟。”

他和青墨、青灵二峰少有来往，自然不清楚其他师弟师妹的修为情况。

江辞莞尔一笑。

台上比试已经开始了。程询认真看着，虽然他并不太清楚这些师弟师妹们分别是谁的弟子、叫什么名字，但并不妨碍他当个观众。

有时候独自修行遇到的瓶颈，往往能在其他人身上找到突破口。

门内选拔很宽松，对于众多修为一般的外门弟子来说，更像是一场测验，甚至以测验为名的大型联谊活动。大家上台挑战自己仰慕许久的师兄师姐，胜败倒成了其次。

程询的目光突然一顿，问江辞：“他是谁？”

台上一个陌生少年，已经连续打败十二人了。

江辞闻声望去：“哦，他叫李墨十，青晗峰的。”

那就是外门弟子了。

能够连败十二人，说明是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

这名叫李墨十的外门弟子，在台上站了小半个时辰，还脸不红、气不喘。

而且，败在他手下的人，全都撑不过三招！

程询不由得多留意了几分。

下一名挑战李墨十的弟子，是青墨峰的殷年。

台下围观的弟子们显然有些骚动。

殷年可是宣长老名下的弟子！那已经是他们这些外门弟子难以想象的高度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十哥加油！”

殷年朝李墨十抱拳：“还请不吝赐教！”

李墨十回抱一拳：“不敢。”

殷年：“请。”

李墨十：“请。”

两人退后一步，随即各自出剑！

殷年起手的，是回风剑法第一重“惜诵”的第三式，“俾山川”。

“俾山川”意味“请来山川”，意境颇大，是回风剑法修行过程中的第一道关卡。

殷年剑气遍指周身，远调山海之灵气，是借四方地理之势，给对手施加威压。

这是一个相对保守的起手式，但它进可攻，退可守。回风剑法有成套的招式，提供了后续的无数变化可能。

李墨十起手的却是惊云剑法的第八式，“落雁”。

外门弟子无法接触到回风剑法。青灵峰的诸位长老，能传授的不过是最基础的修炼心法，以及青阳宗的入门剑法——惊云剑法。剩余的，则有藏书阁的大门为他们敞开，但能学到多少，则要看各自领悟本领了。

但大多数外门弟子，连入门的惊云剑法也无法完全掌握，多的是学了个三脚猫功夫在山上混日子的。

李墨十显然不是这种人。

第八式，“落雁”，大雁失群孤鸣，凄寒绝望之际，自云端坠落。

剑行其险。

李墨十显然将这一式用得纯熟。比起殷年剑招中看似宏大，但模糊难聚的山川之气，他这一剑来得极快！

空气中发出尖锐的铮鸣之声。

李墨十这一式“落雁”，竟然斩破了殷年的“俾山川”！

殷年甚至来不及防御，又一道剑气袭来，眼前顿时一片模糊的黑暗。

这是惊云剑法的第二式，“日曛”。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以剑气为屏障，能暂时阻挡人的视线，如同云山雾罩，三尺之外不辨人物。

殷年慌了神，他实战经验很少，从未遇到这种状况。匆忙之下，回以惊云剑法的第三式，“独明”。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拨云见雾，破开迷障。

但李墨十用的也正是“独明”这一招。

甚至用的比殷年更加精准成熟！

惊云剑法十式，他在青灵山上不知练了多少日夜。

同样是“独明”，殷年用它破开迷障，李墨十却用它进攻——

剑气如一点燃烧的灯火，骤然在半空中显形，直朝殷年的面门而来！

殷年刚刚破开眼前迷雾，李墨十的剑尖已经指在他咽喉半寸。

“你输了。”李墨十面无表情地收起剑。

三招定胜负。

殷年颤抖着握着手中的剑，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败在了一个外门弟子手下，用的还是他早就掌握了的惊云剑法！

台下一片寂静。

程询忽然扬声说：“好！”

听到程询出声，其余弟子也纷纷为李墨十叫好。

程询真心赞叹李墨十，并且突然有所悟。

简单的惊云剑法，只要使用纯熟，就能发挥出以一当十的效果！

他注视着台上李墨十的身影，没有注意到身边江辞脸上一闪而过的阴冷表情。

“师兄。”江辞扯了扯他的衣袖，另一只手将身上披着的大氅扯紧了些，“我心口疼。”

江辞眼睫微垂，轻轻蹙着眉，仿佛很痛苦的样子：“是不是那个‘同心缘’……”

程询一怔。

早上的拥抱失效了吗？

可是，难道要在这里给师弟一个拥抱……

“不要拥抱，”江辞轻声说，“大庭广众的。师兄握着我的手，就能好一些。”

程询的手被抓住，少年微凉而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挨着他的指节放下。

他能感受到，江辞握着他的手逐渐收紧，像是在努力抓住什么东西似的，不敢松手。

“好些了吗？”程询低声问。

江辞盯着台上李墨十的身影，答非所问：“我想去挑战那个李墨十，好不好？”

程询立刻阻止了他：“不行。”

随即补充道：“你身体还没好，魔气也不稳定。”

台下这么多人，宣师叔也在，万一被看出破绽来怎么办。

江辞有些失落：“师兄不相信我吗？”

程询只好说：“我相信师弟。没必要冒这个险。”

他安慰地回握了一下江辞的手。

江辞朝他笑了一下，乖巧地点点头。

两人相握的手隐没在江辞厚重的大氅之下，没有人能看见。

不知为什么，程询心中泛起一种奇异的酥酥麻麻的感觉。

只是牵个手而已，比拥抱更简单的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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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内选拔比了大半日，最后一共选拔出六人，连同程、江二人，就是青阳宗预备去参加这次试剑大会的最终人选了。

其中，青墨峰五人，有宣长老名下弟子殷年、向小之、柳听，以及另外两位长老名下的弟子，一男一女。男的叫张野鹤，女的叫胡缃，这两人比程询年纪还略大些，但入门晚，仍然管程询叫“师兄”。

青灵峰一人，赫然就是那位外门弟子，李墨十。

定下人选后，离启程前往试剑大会的日子也不远了。这次试剑大会在长州沧海宗举办，离青阳宗所在的青州有一千三百里之遥。

程询他们还远远没到能御剑而行的境界，还是得使用普通的代步工具——马车。这样一来，从青州到长州，一路舟车劳顿，无论如何也要花上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宣奇志把八个人叫到一块来训话。

“这次试剑大会对我们青阳宗非常重要，”宣奇志严肃地说，“你们是青阳宗的年青一代，青阳宗的未来寄托在你们身上啊！”

说着，眼眶竟有些湿润。

宣奇志难得没有毒舌，给八个人挨个送了一枚平安符，又说了些勉励的话，嘱托他们到了长州好生拜访沧海宗。

沧海宗与青阳宗并称为中陆两大剑宗，虽然一直想争个高下，却也长久保持着友好的互通往来的关系。

宣奇志甚至特地命人摘了好几筐桃子，用寒冰术封存了，让他们送到沧海宗去。

“今年第一批成熟的青阳桃！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可别在路上偷吃了。”

八人自然一一答应。

转眼，就到了出发前往长州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