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突如其来的喷嚏声打破了周遭的静谧,太子胤礽闻声,垂眸看向胤禛,说话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关怀:“四弟可是衣服穿少了?这几日天气变化极快,温差很大,要注意保暖。”
“多谢殿下关心。”
“你我关系又非其余人可比,不必这般生分。”太子皱了皱眉,先是吩咐身侧宫人去取斗篷来,而后又提醒一句:“私下相处时,唤孤二哥便是。”
胤禛顺从应声:“是,二哥。”
太子见他听话,方才满意地点点头,视线转移,重新眺望起远处的风景。
唯有胤禛注意到,太子的目光在勤政殿上停留片刻,方才重新移开。他垂下眼眸,专注地盯着地上提前窜出的嫩芽,仿佛从未注意到这件事一样。
片刻的安静过后,太子说起开春后的事宜:“汗阿玛已经提前跟孤提过,今年开春便要选秀,为你和三弟选一位合适的福晋。四弟可有合意的类型?若是心里有了喜欢的模样,或是看重哪家的姑娘,尽管提前与孤和汗阿玛说,孤替你留意着。”
说起婚事,太子眼底不自觉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
因清朝立国以来,尚无皇太子大婚的先例,故而关于皇太子成亲的仪式章程,礼部那群人议了一年又一年,改了一稿又一稿,到如今依旧没得出个稳妥的章程。
他明明几年前便已定下婚事,却因这些繁琐的规矩迟迟未能大婚,眼看弟弟们一个个追赶上来,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尤其随着大阿哥胤褆立下功劳,自己却因去年七月发生的事情与汗阿玛产生隔阂以后,太子的危机感骤然加重。
如今,他盼着三弟和四弟的婚事能给礼部那些拖沓的蛀虫们上上筋骨,让他们赶紧把该办的事办妥当,也好顺带推进自己的大婚事宜。
胤禛并未察觉太子这复杂的心思,目光落在脚背上,半响摇摇头,轻声道:“一切都凭汗阿玛做主。”
太子见他这般模样,也不意外,只淡淡笑了笑,便不再往下深谈这个话题。他转而想起另一件事,问道:“你三哥近日跟孤说,选秀之后想去翰林院学习,继续钻研算法律吕。”
对于胤祉的选择,太子心里是满意又带着几分不满。满意的是,翰林院乃是清贵之地,虽不直接管理地方政务或具体行政事务,却能结交诸多科举出身的进士佼佼者,于名声和人脉积累都大有裨益,且不会直接卷入朝堂派系纷争,算是个稳妥的选择。
而不满之处,倒不是因为胤祉本人,而是在于他目前正急需能与大阿哥胤褆抗衡的得力帮手,三弟胤祉潜心文事,一时半会派不上用场。
他侧眸瞥了一眼身侧的胤禛,暗暗叹了口气,四弟虽然性子沉稳,做事踏实,但偏偏在骑射武学上没什么天赋,这方面甚至还不如潜心读书的胤祉。
饶是太子有心让他搭把手,可让他在朝堂上与手握兵权、人脉广阔的大阿哥相抗,实在太过勉强。
转念一想,或许四弟心里另有打算呢?太子忍不住生出一丝微弱的期待,目光灼灼地望着胤禛,等着他的回答。
胤禛低头思索了片刻,脑海里闪过这些年读过的书籍,以及偶尔听闻的事务,抬起头认真回道:“回二哥,臣弟的话,对工部更有兴趣。”
“工部?”太子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心底那点微弱的希望如同被冷水浇灭的火苗,噼里啪啦地熄灭了。
他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连带着周遭的气息都沉了几分,审视地打量着胤禛。
要知道工部掌管的乃是土木兴建、水利维修、矿产挖掘与制造等琐碎事务,不仅事情繁杂,而且还缺乏独立决策的权限,在六部之中向来是名列最末的存在。
别说与掌管官员任免的吏部、手握兵权的兵部相媲美,就是负责礼仪祭祀的礼部,地位也在其上。
太子实在无法想象,身为皇子的胤禛,放着那些清贵有权的部门不选,怎会偏偏选择前去工部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地方,哈,总不能是真喜欢那些泥腿子的差事吧?
——比起这个,莫非胤禛不想介入他与胤褆的纷争,有意选了清净部门?想到这个可能性,太子眯了眯眼。
正当他想开口追问一二,了解胤禛的真实想法时,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里面夹杂着孩童的嚷嚷和宫人的劝阻。
“嗯?”太子微微蹙眉,抬眸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目光穿过稀疏的树林,隐约看到两个身影拉拉扯扯地朝着勤政殿的方向走来。
他眯了眯眼,看清其中那个小小的身影,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讶异:“胤禛,你看那边,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的可是十四?”
胤禛听到十四二字,脸色已是微微一变。等顺着太子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三岁的胤禵像只粘人的小尾巴,死死拉着前面那人的手,一边蹦蹦跳跳地往前拽,一边嘴里还不停嚷嚷着什么。
再定睛一看,竟是九阿哥胤禟!
最重要的两人拉拉扯扯,黏黏糊糊,瞧着竟是格外亲密。
太子记得,年前四弟与九弟还因一只小狗起了争执,闹得宫里上下不可开交,怎么九弟和十四弟却这般亲近?他扬起眉梢,眼角余光瞥了胤禛一眼,便见胤禛通体笼罩着冷意,连落在身侧的双手也紧紧握住,指节微微泛白。
太子微微一怔,随即又想起宫里的一些传闻,不由升起些许怜悯。他伸手拍了拍胤禛的肩膀,无声地施与安慰:“十四弟尚且年幼,等大了便懂事了。”
胤禛听到年幼二字,脸皮便轻轻抽动,心里的愤懑如野火燎原般又冒出了头,终究是强大的自控力让他没吐出质疑。
“走,咱们上去看看。”
“……是。”胤禛闷闷不乐地应声。
与他们二人心中所想的亲密和睦不同,身处拉扯中心的九阿哥胤禟,此刻早已急得满头大汗。
他一边被胤禵拽着往前冲,一边偷偷打量四周,眼见勤政殿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距离越来越近,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绝望的神色。
——怎么这么快就要到了!?九阿哥在心里暗暗咒骂,四处张望,意图寻觅到能救命的人,最好是四阿哥胤禛。
可他左顾右盼,目光扫过四周的宫道和树林,别说四阿哥,就连半个熟悉的人影都没瞧见。
可恶的胤禛!可恶的四哥!九阿哥在心里把胤禛骂了千百遍,平日里到处都能撞见,怎么偏偏在最需要他出来拦着的时候,却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骂归骂,九阿哥也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赶紧自救。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细细回想并梳理胤禵沿途嘀咕的那堆话语,很快他眼前一亮,手上用力拉住还在往前冲的胤禵:“十四,你等等!”
“唔?”胤禵扭过头,好声好气道:“九哥不要急,快到啦!”
“我说啊,你方才一直说汗阿玛骗你,说他答应的大船不是真的。”
九阿哥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你说的那大船,上面是不是有很大的布做的船帆,可以收拢又可以展开的那种?”
胤禵脚步一顿,小脸像是瞬间放光一般:“对!对!就是那样!九哥你见过?”
确定了胤禵说的果然是这物,九阿哥顿时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落下大半。
“我是从传教士那听来的。”
“传教士?”这又是胤禵头回听说的词语,禁不住面露好奇。
“是啊,胤禵还没见过传教士吧?那些人长得可怪了,有的头发是金色的,还有的是红色棕色的,当然也有和咱们一样是黑色的,而且他们的皮肤大多白得像面粉,个个都是鹰钩鼻,深眼眶。”
胤禵听着这描述,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看见过,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他歪着脑袋,继续听九阿哥往下说:“他们从一个叫欧罗巴的地方来,离咱们大清远得很,要坐上好几个月的船才能到。”
“我当时不信,传教士便给我看了画册,还描述了船只的模样,据说一船能装上好几百号人,能抗住大风大浪,就算遇到暴雨雷电也不怕。”
“那为什么京城没有?”胤禵听得入了迷,想着那就是自己想寻找的大船,忍不住追问。
“说你傻你是真的傻。”九阿哥伸出手指,弹了弹胤禵的脑门:“京城的河道太窄,水也不够深,那么大的船根本开不进来。”
顿了顿,九阿哥又道:“再说现在是冬天,河面都冻成冰了,别说大船,就是小船也开不了啊。”
九阿哥说完以后,偷偷看了一眼胤禵:“既然你知道原因了,咱们就不必去面见汗阿玛了吧?”
走上前的太子和四阿哥恰好听到九阿哥的话,太子扬起眉梢:“面见汗阿玛?九弟,你和十四是要做什么?”
九阿哥先是一怔,等转身看到来人后他脸上的焦急和绝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惊喜与激动,甚至呼喊声中都带上一抹哭腔:“太子殿下!四哥!”
老实说,那异于平常,热情非常的态度让胤禛汗毛直竖,下意识后退两步,警惕地盯着九阿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九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