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烈日

肥城如其名,地处两州分界处,来往车马都得路过此地,因而南北的物产珍馐应有尽有,走街串巷,来往的富商不计其数,城郊的画舫夜夜更是灯火通明,笙歌不断。

已是晌午,再是能唱的画眉,也都歇下了,自岸边划来一只小渔船,渔船头站着一胖一瘦两个男子,日头正盛,胖的那位展开折扇遮了遮额前说了两句什么,瘦的则轻微地点了点头后,接着矗立在一旁,动作幅度小得让人以为刚刚的点头只是错觉。

离画舫还有些距离,王御松也懒得一直给太阳烤着,转身坐进了船蓬下,日头毒,除了水里的腥味,蓬上的桐油味也清晰可闻,但好在遮阳效果不错,扇子扇上两下也能忍忍。

魏冲则一直伫立在床头,自始至终都没挪过位置,每过一阵子日光便会自他的身上刮下一层豆大的汗下来,自岸边出发到现在,魏冲的上身已经给汗浸透了,古铜色的皮肤可能就是这么造出来的。

“……”这样的情景王御松早已熟视无睹了,蓬内明明还有空间,但魏冲却不进来,无非是因为两者主仆分明,但他又是什么主呢?

“差不多得了,还有一会儿,进来吧。”王御松抚了抚皱起的衣角,往内移了移。

魏冲转身行了礼后,听话地进来了,佩刀有些长,抵在腰间不是很舒服,但侍卫的刀不能离身,他便就这么一直变扭地待着。

“……”王御松牵了牵嘴角,由着对方去了。

到了画舫,魏冲先行上去了,王御松等了一会儿,一连串交错着的珠宝叠器摔在地上的声音传来,随即几声惨叫后,空气中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促使他捏了捏鼻头。

画舫不大,但却是整条河装饰最为华美的,王御松拨开船头的珍珠帘子,进了里面,已经是秋季了,房间地上铺着厚厚的皮草,但酒渍和捣碎的果蔬到处都是,简直有些暴殄天物,被清理掉的人有商贩也有平民,除了王家自己的人,几乎都被魏冲给解决掉了。

顺着血迹一路往里走,王御松看到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用丝绸裹着身体发抖的人。

王钰躲在整个画舫内唯一不会被阳光照到的地方,露出的皮肤上都是红色的血丝,皮肤却白得像雪,两相对比下,显得渗人的紧。

可能是过于紧张,王钰还没察觉到王御松的靠近,用东西一边往旁边乱摔,一边谩骂道:“你们都给我滚……滚啊……听不懂人话是吧……滚啊……”

周围的都是王家精心选出来照顾王钰的人,这样的场面也见过不止一次,一个个都如魏冲一般,东西就算砸到身上,也一动不动地静立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王钰应该是冷静了一些后,仆人们才一一上前服侍,替其拉起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围布遮住日光,又拿了药膏和干净的衣物进去。

王御松寻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脚下躺着的人不似周围其他人,衣服磨损很厉害,缝过的补丁几乎可以再凑一件完整的衣服,脚下穿着半只草鞋,还有一只不见了,但就算有也穿不上了应该,另外一只脚自小腿往下都被烫熟了,两只手上也有烫伤,但却紧紧握着拳头。

王御松凑近了些许:原来是金豆。

这是王钰爱玩的把戏之一,端一锅刚烧开的热油,随即往里面丢入几包金豆,叫些乞丐流民或者欠了高利贷的人来抓,一颗金豆一万两白银,抓得越多给得越多,游戏一但开始便不能反悔,否则轻得被折辱一番,重得还得搭上这命才行。

看来这个人是后者。

王钰出来时,全身都被包了个严实,只露了一个眼睛,路过王御松旁边时,先是一愣,昔日黑色的眼瞳病变成了红色,倒影着王御松这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的时候,不自觉透着些诡异的肃杀气息。

在魏冲的提示下,王钰才回过神来,踢开了王御松脚边的人,算作泄愤,接着仓惶地离开了。

魏冲带着王钰走后,王家的人开始收拾残局,两个男丁走到王御松跟前,拖走他脚边的人就要往画舫下扔,因为这种人就算横尸街头也不会有人多问,两人正要动作之际,王御松制止了他们。

“这个尸体和其他的一起火葬了。”王御松深深地看了一眼尸体,而后沉声道。

“是。”两人只道王御松办事谨慎,未多想,将尸体拖去了暗格里。

一刻钟后,画舫内的痕迹全部都被处理了干净,刚刚在内的王家仆人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原先在内的酒客歌女,穿过莺莺燕燕,王御松走上了甲板,适时,之前一直不见动静的其余画舫也有人走上了甲板,和王御松互相打着招呼。

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王御松回头看了一圈:不,少了一个人。

但没人在意。

“所以我们忽视了谁呢?”吃过午饭后,林风一个人坐在院内晒着太阳,陆青尘出门了,曲随意在给小哭精做新衣服,小六儿还在昏迷着。

“那个门人。”乌卡尔顿了顿,又道,“王钰早年大理寺当过差,审人的手段可阴狠着呢。这门人怎么能拖了这么久还活着呢?”

“或许账本确实牵涉甚广,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林风沉思着提出了一个解释。

“嗯……但那晚的看守实在是太松懈了。”乌卡尔忆及那晚他在暗中观察到,陆青尘一路将人护送到了一处城郊草屋,后面的追兵寥寥无几,杀林风当然重要,但这账簿的线索丢了也是要掉脑袋的。

“也许王钰故意为之?放松这个门人的警惕心,待门人以为自己无事后,必然会去确认藏在暗处的账簿。”毕竟外面问雪楼的其他人若是知道账簿下落,也何至白瞎这么多人去营救。

“嗯,确有此可能,但总觉着还有一些事要发生。”救人,拿账簿,一切来得很容易,乌卡尔心底有一些猜测。

“嗯?”林风顺着一路的经历回忆过来,“你有什么猜测吗?”

“嗯嗯?没有。”刚刚有些紧张的氛围不再,乌卡尔似乎想清楚了什么,哼笑了下。

有应该也和他们关系不大。

林风第一次听见乌卡尔这样的笑声,一种憋着恶意的感觉,当然这种恶意不是对他。

日头好,风也足,拍了拍身上的刚刚躺着蹭的灰,林风运了运气,跳上了院前的树枝干上,一步一旋地跳着,越往前,周围的树越往下,很快林风跳到了一处足以眺望整个肥城的位置,肥城就在树林所在的山的脚下,内外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乌卡尔,这里的人,无论是巡逻的官兵,还是来往的行脚商人,亦或是平民、乞丐,他们都有一样特点。”林风选的歇脚的树是一棵橡树,高大挺拔,坐在上面,可以安心被其托着。可能动作有些大,头顶落下来了几片叶子,林风接住了其中一片,指尖划过叶边的波浪,而后轻轻一吹,又任其飘走了。

“什么特点?”乌卡尔顺着林风的视线看过去,林风看着的不是他刚刚提到的任何人,而是那些蜷缩在阴暗巷道里窥伺着外面热闹的一双双眼睛,这些眼睛里有探究也有畏惧,有羡慕也有嫉恨,有的是渴望但最多的是彷徨。

“都有来处,都有归途。”林风知道乌卡尔已经敏锐地发现了,他捏了捏手里的风道,“连乞丐都能在一个地方待下来,但他们不能。”

看过刚刚的场景,乌卡尔当然知道林风说的乞丐都有地方待的意思,林风说的待,不是说有一个屋檐住,亦或是有一个营生,而是说有处可依。

“会有的。”乌卡尔喃喃道,语气坚定,类似于保证。

“对,会有的。”林风也如是保证道。

信誓旦旦做下承诺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很少,但当他们向对方脱口而出时,那便代表着做好了绝不食言的准备。

这章接着过渡一下,大概是后面的一些事情铺垫,后面着情在写,王御松如果能力够挺想单开一本写他的,这篇会看着剧情线写他,肥城这part戏份也不少了,另外题外话,写的人物不是尽善尽美,有人悲天悯人,当然也有人铁石心肠,大多数人介于两者之间,但因为是小说,我便倾向于写在有能力的情况下,人物们都愿意援助弱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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