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厚的手放上亚利瑟的肩，白面包主教转过身，依旧眯着眼睛。

“真是难得，你居然愿意出门，不再做个好兄弟了？”他慢吞吞的说着，一边用力在亚利瑟的肩膀上拍来拍去。

好兄弟？和谁？亚利瑟收回目光，不由得稍稍皱起眉头。

看来“亚利瑟”曾经来过这里啊。可是明明小镇上的人都不认识他……

难道，伊索纳是亚利瑟的教父？

这可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随便蒙的题得满分。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伊索纳收回手，正了正自己和衣服同款颜色的帽子。

“虽说吾神孕育、庇佑着我们，但还是要收敛点，哪有在神像前发呆的？”

“……啊，是、是吗。”亚利瑟目光微移，却突然发现伊索纳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杯茶。

“来吧。”他向前递了递。

是真的茶，还散发着热气与香味，用老旧的陶瓷杯装的满实。

就是闻着味道有点怪。

亚利瑟扬眉，咽了口唾沫。

卧槽，从哪变出来的茶？这又是要毒死我吗？

这不太能喝吧，亚利瑟注视着伊索纳微笑的面庞，犹豫片刻后还是先接了过来，热乎的茶杯端在手里，他暗自咂舌。

这次的幻象还挺真实。

“呃……谢谢。”

茶香在手里四溢，恍惚间，亚利瑟已经看到那一股神秘的毒气具象化在茶香里，它们大喊着，喝我吧！喝我吧！我可是无出生证明、无制作过程、无明牌材料的伟大安全产品！

……事已至此，这么伟大的东西，不能我一个人独享吧！他抬起头，却见伊索纳两只手背在身后，此刻正笑呵呵的盯着自己。

看来伊索纳本人并不打算也来一杯这样神秘的茶水。

但是没关系，我喝是不可能喝的，还可以推给爱森！

念头一转，亚利瑟猛的扭过头，谁料身后早已空空如也，那还有爱森的影子。

“怎么了？”伊索纳晃晃身子，跟着亚利瑟一起探着头向后看去，随即恍然的“啊”出声。

“原来是你想的啊……什么时候认识的爱森？还挺会吓人的。”

啊？我想的……还带给自己加戏的吗？亚利瑟眨眨眼，猛然又被伊索纳摁着脑袋揉来揉去。

实在不行把茶杯摔了吧。亚利瑟被动晃着脑袋。

“我可怜的好孩子，吓坏了吧。”伊索纳深沉的痛呼着。

“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

亮白的光辉从伊索纳手里亮起，一卷羊皮纸突兀腾空而起，在亚利瑟的脑袋顶翻动。

“神创天地万物、庇苍生，虔诚的信徒伊索纳·帕多普洛斯向您请愿。”他吟唱着，绿色的光辉从书卷里跳出，就像萤火虫点缀在空气中。

这熟悉的话术！亚利瑟怔在原地，原本挣扎的动作消停下来，端好茶杯，他狐疑的看着这位白面包主教。

莫非不是幻象，是真人？那为什么白雾没有反应，还有那些对不上的小细节……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亚利瑟脑子里浮现。

不会吧，这么巧，伊索纳的能力也是幻象？但是这刚见面就给我拽进来……也没说什么私密话啊？

白雾没反应不会是坏了吧，还是要等我再死一次？

……不过这样看来，伊索纳和“亚利瑟”肯定认识啊，那要我怎么装啊！

在教堂暴露不是本人，绝对会被当作巫男之类的拖出去烧了吧！

他向上翻着白眼，盯着伊索纳粗糙的手掌心，听着他低声吟唱着。

“万能的神啊，无所不知无所不在的神灵啊。”

“求您怜悯，将您的目光移开这受难的信徒。”

“请您仁慈，祝您的信徒拥有圣洁的祝福。”

温润的白光从伊索纳的手下传出，他半闭着眼睛，任由书卷在半空中闪动。

片刻后，羊皮卷无力的掉落下来，在伊索纳手里闪出一个大写的“凶”字。

“呦呵。”伊索纳把小眼睛睁大。

“你最近又看到什么了，还真见到黑袍人了？”他斜着眼睛，轻巧的抖动着羊皮卷。

胸口一跳，突如其来的预感在亚利瑟心底浮现。

总感觉有些不安，算了，先继续演下去。

舔舐着自己的唇角，亚利瑟眸光微动。

“你当我又是在唬人？”他低声回道。

“得了，快喝了然后出去，时间有点久了。”轻轻撇着嘴，伊索纳手腕一压，指了指亚利瑟手里的茶杯。

莫名其妙的，亚利瑟眼前浮现了另一副全新的光景。

“大郎，该喝药了。”貌美的女子点着碗，假笑着寒暄道。

……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亚利瑟甩甩脑袋，甩掉心中的不安迎回伊索纳和煦的目光。

赌一把！不出意外，这回的伊索纳是真的，很何况毒死这种死法在这个只有我们两个的空间里……

应该不能吧？

反正也打不过他。对视着自己和伊索纳的两头身高差，眼一闭心一横，亚利瑟端起茶杯两三口就吞了下去。

吧砸吧砸嘴，亚利瑟又暗自摇头，思绪浮动。

这年头，茶水都敢搞诈骗啊！明明闻着很香，喝起来却是什么味道都没有……

不过还是有很浓厚的薄荷味的，薄荷凉茶吗？

他咂舌，骤然间感觉身体不受控制的一凉。

就像是在嘴里塞了两把冰块一样，很快，这股清凉感蔓延到了大脑。

一瞬间，亚利瑟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目光所及处都是一阵天旋地转。

眨着眼，他直愣愣的僵着身子倒了下去。

…………

侧廊内，爱森靠在墙边端得是一副面无表情，身边一位伊索纳与另一位亚利瑟都在原地站得笔直。

“怎么还不回来，站在这里很挡人的吧。”他揉着脑袋，又深吸一口气。

干脆把人搬走好了，一手一个，应该不成问题。

不再犹豫，他伸出右手，然后——

成功接住了倒下的亚利瑟。

同一时刻睁开眼睛的白面包主教带着点倦意的揉搓着自己的眼睛。

“嗯？”爱森一怔，有些意外的抬眸看向伊索纳。

注意到爱森的目光，伊索纳紧锁眉头，回视爱森。

“……你不是说他是天赋者，出意外了？”爱森单手扶住亚利瑟，另一只手下意识就摁在腰间的长剑上。

“他确实是。”伊索纳抬手，制止住他的冲动，动作间藏在袖口的羊皮纸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响声。

“先等等吧，我了解他。”他补充着，眼底的神色明暗不清。

…………

像是灵魂出窍飞出躯体，一时间，亚利瑟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眼前光景不断。

他茫然的浮在半空中越升越高，眼底毫无焦距，像是蒲公英一样被拂过霍德小镇的风吹的乱跑。

恍惚间，亚利瑟随着风一点一点飘出小镇，又一次回到了森林深处。

下一瞬，像是冰块在嘴里被嚼碎炸开，那杯喝下肚子的“薄荷茶”终于开始发挥出自己的作用，一下子镇住了亚利瑟的心神，冰的他骤然回神。

伊索纳真不像个好人，这薄荷茶也真有毒吧……

干呕几声，亚利瑟重新睁开眼睛。

头好晕……简直就像被人塞进洗衣机了转了一个小时的圈……

他目光一顿，混沌的大脑猛然清醒过来，恍然张望着四周——

一片葱郁的翠绿。

错觉吧，我不是已经到教堂了吗？怎么感觉又——！

金灿烂的太阳挂在他的脑袋顶，与爱森来的路上看到的那些大树化作树尖陪伴在亚利瑟的身侧。

没有黑气，也没有白雾。

“……”亚利瑟倒吸一口凉气，由着林鸟擦着他的胳膊飞过。

又是幻觉吗？他试探性勾了勾自己的指尖。

实体的，不温不热，凉的安心，就像那杯薄荷茶一样。

“难道是……我觉醒了？任务让我来找伊索纳其实是为了获得魔法药水……然后让我成为真的超人？”亚利瑟睁大眼睛，喃喃自语的推测着。

恰在此时，又一只林鸟飞过，猛的穿透亚利瑟的身躯，追着前一只林鸟的轨迹。

“……”还未翘起喜悦的唇角，亚利瑟就被这只可爱的小鸟穿了个透心凉。

上古怪谈聊斋志异通通浮现在亚利瑟的脑袋里，沉寂片刻，他僵着身子，不愿接受现实。

怎么这么倒霉！刚到教堂就灵魂出窍给我送走了是吧？这地方是不是克我啊！

灵魂出窍这种事情短时间内回不去大概会直接死掉的吧！

无声的尖叫着，亚利瑟开始试图掌控自己的四肢在空气中走路。

“飞，飞！超人要怎么飞啊！让我回去啊！我还不想死啊呜呜！”一时间，亚利瑟面目狰狞，甚至无师自通开始在空气中狗刨式空游。

铛——

熟悉的钟声顺着风从远处传来，亚利瑟被这风一吹，狼狈的在空气里来了个后空翻。

这都什么事啊！为什么风都能吹动我啊！

隐约间明白自己过来的原因，亚利瑟平躺在半空中，面无表情的向天空竖起中指。

铛——

又是一声钟鸣。

一瞬间，整片天空变了颜色。

蔚蓝的天空化为棕褐色背景盘，橙红的太阳变成短短的指针。

一个巨大的、只有时针的钟表盘就这样出现在亚利瑟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