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养了一匹骡子,罗松骑着骡子去的县城,才过了半个多时辰他就回来了,身旁紧跟着一辆马车,车内坐着的正是罗兰、裴行书夫妻。
不等裴行书朝岳父岳母行礼,罗兰两步挡到他面前,兴奋地问爹娘:“那人真是京城的侯爷?”
罗大元:“真的,他给我看了侯爵的腰牌,纯金御赐,绝不掺假。”
萧荣展示腰牌并非为了显摆,也是担心隔了这么多年突然露面,罗家怀疑他要拐了貌美的女儿去卖钱。
很快,一家人重聚堂屋,由罗兰细细询问,罗大元又将他与萧荣的谈话掰碎了回答大女儿。
罗兰还去看了萧家父子带来的礼,全是广陵城最上乘的货色,名酒名茶香料绸缎,至少花了两百两。
礼物都堆在罗芙居住的西屋,姐妹俩一起看的,罗兰摸了摸最后一匹缎子,再去瞧妹妹,就见妹妹脸颊红润,眼里嘴角都是笑。
罗兰放下缎子,拉着妹妹坐到床边,轻声道:“看来你是一百个愿意了?”
姐妹俩相差了八岁,罗芙从小就跟在姐姐屁股后面玩,有什么小秘密都会告诉姐姐,此时也不隐瞒,微红着脸道:“他长得好,别的方面也都好,嫁了他,既全了我的念想,日后也不用劳烦姐姐再为我的婚事费心了。”
爹娘久住乡下,很难认识出挑的儿郎,姐姐怕媒人不靠谱,一直在裴家与姐夫的人脉里替她挑选。
罗兰能想象侯府的富贵,却想象不出萧瑀的模样,后悔道:“早知我们多住一晚再走了,正好我也亲眼瞧瞧我妹妹千挑万选的妹夫到底有多俊。”
罗芙低头扯袖口:“还没定下呢,姐姐还是叫他三公子吧。”
罗兰笑着捏了捏妹妹的红脸蛋,不同于她的纤瘦,才十六岁的妹妹生得颇为圆润丰满,处处光嫩,一看就是福相。
罗芙存了一点心事,乖乖给姐姐捏,等姐姐捏够了,罗芙抬头,看着虽然已为人母却依然鲜妍柔美的姐姐,她垂了几次睫毛,终于小声地问出了口:“姐姐,这本来是你跟侯府的婚约,你会不会……”
不是罗芙把姐姐想得太过气量狭小,而是村里常有至亲的兄弟姐妹为了一点钱财争得面红耳赤甚至老死不相往来,包括姐夫家里,姐夫那位同母的大哥、继母所生的弟弟都抱怨过裴老爷对姐夫过于偏心,给姐夫两口子贴补的银子过多。
罗兰闻言,抓起妹妹的手拍了一下手心:“胡思乱想什么,我是那样的人吗?”
罗芙连连摇头。
罗兰再给妹妹讲道理:“罗家与萧家的婚约,既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而是咱爹跟萧侯空口许下的。他们想做亲家,口头婚约便能落实成真,他们改了主意,这婚约就是几句废话,所以早在萧侯跟爹断联时,我跟他的大儿子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如今萧侯带着三公子登门提亲,这便是独属于你的缘分,姐姐才不会嫉妒,只盼着我妹妹遇到的是一份好姻缘。”
罗芙眼睛酸酸的,靠到姐姐肩头,双手抱着姐姐的腰。
罗兰一转话风,哼道:“当然,也是我现在跟你姐夫过得好才不会酸你,万一明年你姐夫没中,我做不成官夫人了,你得经常送我一些京城的好料子好首饰,我才会继续把你当好妹妹。”
罗芙:“第一,姐夫肯定会中,第二,姐姐送过我那么多衣裳首饰,以后只要我有条件,不用姐姐说我也会送你。”
不是谁欠谁的,而是姐妹间正常的情分。
解开那点心事,姐妹俩笑着回了堂屋。
裴行书的视线自姐妹俩的脸上扫过,猜到妻子与妻妹都很赞同这门婚事,他岂会不识趣地唱反调,只提出等他跟妻子回城后他再去趟萧家父子下榻的客栈,然后明日晌午由他做东,一家人在城内的如意酒楼宴请萧家父子,以示待客的诚意。
或许一顿饭试探不出萧家父子的真正秉性,但多少能看出一些什么,但凡父子俩对自家人有半点嫌弃,裴行书宁可给妻妹泼冷水,也要如实相告。
罗大元疑道:“明日?明日你们不是要出发了?”
罗兰嗔眼老爹:“离春闱还有半年,进京不急这三五日,等这事敲定了再说。”
裴行书颔首:“此事不决,我们走得也不放心。”
一番话说下来,王秋月看大女婿的眼神比她看儿子罗松可亲多了,靠谱、中用!
分别之前,裴行书低声对岳母道:“若亲事成了,对外就说萧侯忆起旧情特来探望岳父,因喜爱妹妹的才貌性情临时起意提的亲事,村里如此,我对家父也会按此相告。”
萧侯毕竟享受了二十多年的侯爵尊贵,为了长子的伤才来罗家悔过,如果罗家经常把他的过错挂在嘴边,萧侯定然难忍。
王秋月明白,别有深意地看眼丈夫、儿子,点头道:“放心,哪个敢四处乱说,我逐他出门!”
罗大元在跟长女说话,罗松察觉了老娘的眼刀子,顿时又莫名又委屈。
裴行书随着罗兰上了马车。
马车出发后,夫妻俩分别坐在主位一头,不是刻意要这么坐的,纯粹是习惯了把中间的位置留给孩子。
裴行书坐姿端正,余光瞥向妻子那边,见妻子懒懒地倚靠着车板,右手手肘搭在窗前,手心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
裴行书一时想了很多,想起两人刚成亲还没有孩子的时候,每次往返岳父家中,妻子要么紧紧挨着他抱着他,要么仰面躺在他腿上,更娇的时候还会像个孩子一样坐在他怀里让他抱满一路。就算是孩子们出生了,一旦有机会单独出门,妻子也还会缠过来,毕竟他们依然是一对儿年轻的夫妻。
今日怎么不缠了?
来时心急知晓萧家的情况能够理解,现在……
是在遗憾她错过了一次嫁入侯府的机会吗?
忽地,马车颠簸了一下。
罗兰托着下巴的手错了位,她才晃下脑袋,旁边的丈夫便凑了过来,修长温热的大手捧住她的脸,防着她撞上车窗。
车稳了,夫妻俩对视一眼,罗兰顺势靠到了丈夫肩上。
裴行书喉头滚动,问:“在想什么?”
罗兰叹气:“想萧世子的腿伤能不能好,真能康复的话,妹妹在侯府的日子会更顺遂。”
萧侯爷似乎很偏心长子啊,就为了虚无缥缈的报应之说,宁可让三儿子娶一个村里姑娘。自家人满意妹妹能嫁个侯府贵公子,人家三公子心里真愿意?万一萧世子最终还是瘸了,三公子可能会第一个恼妹妹无用。
裴行书:“……萧世子剿匪有功,应会否极泰来。”
罗兰偏偏头,找了个正好能看见丈夫侧脸的姿势,笑道:“说起萧世子,芙儿还担心我会羡慕她呢。”
裴行书这才看向妻子,眼里带着几分戏谑:“不光妹妹担心,我也有此顾虑。”
罗兰笑了,笑着笑着在他腰间拧了一把:“孩子都两个了也值得你酸,放心吧,我爹大老粗一个,四十多岁了还经常被人哄着借钱,我可不相信他二十出头时随口给我许的婚事,还是我自己挑的夫君更合我心意。”
她与裴行书是初遇就看对了眼,她喜欢他的脸与一身绸缎透出来的书卷气,裴行书喜欢她的貌,至于情分,都是婚后一点一点处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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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县城,裴行书先将妻子送回裴宅,换过一套锦袍再前往福临客栈。
他骑着马,身后跟着一个长随,沿着长长的主街往前走时,忽然注意到一道鹤立鸡群的身影,那人站在一个摆摊的老翁摊前,只露出白皙清俊的侧脸,像个读书人,但本地这般年纪又这般姿容的读书人,裴行书不可能不认识。
裴行书走得本就不快,这下让坐骑走得更慢,终于与对方擦肩而过时,他听见那人问:“老伯行动不便,为何不让家中青壮出来营生?”
裴行书侧首,看着满面沧桑的老伯目光浑浊地道:“没青壮喽,三个儿子都死在了战场,儿媳妇们改嫁了,只剩一个老伴几个孙辈,我不出来,全家都得饿死。”
背对着他的读书人没再多问,随手在摊上买了两个木雕玩意,付了一两银子,叫老伯不用找。
骏马慢慢地往前走着,拉开了裴行书与那人的距离。
明明是一件与他无关的小事,裴行书心里却沉沉的。
福临客栈到了,裴行书客气地请伙计帮忙通传,说他要拜访萧荣、萧瑀两位客人,伙计一听就对上了人,瞅瞅二楼道:“萧老爷晌午吃了酒,回来就睡下了,让我们不要扰他,萧公子出去有一个多时辰了,还没回来。”
裴行书笑道无碍,选了一张临窗的桌子,点了一壶茶,独自慢品起来。
他看着窗外,等了一刻钟左右,方才在路上偶遇的那位布衣公子出现在了客栈门口,被他问过话的伙计看见来人,立即又看向了他。
裴行书回个眼色,起身朝布衣公子笑道:“公子请留步,敢问可是京城来的萧三公子?”
萧瑀转身,飞快打量过对方,应道:“正是萧某。”
裴行书拱手行礼:“鄙人裴行书,特奉岳父罗大元所托来拜访公子与萧伯。”
萧瑀听父亲说过罗家的情况,知道裴行书,再想到两人有希望成为连襟,萧瑀面上多了笑意,回过礼后,两人面对面地坐在了茶桌两侧。
裴行书先道明来意,提出明日宴请之事。
萧瑀代父接受了邀请。
裴行书再夸起萧瑀的丰姿气度来,萧瑀谦道:“皮囊而已,不值一提。”
几句话的功夫,裴行书就确认了,这位京城来的三公子似乎不喜虚言应酬,也不喜主动攀谈,与他平时来往的书生们都不一样。
别人话少,裴行书便不耽误对方的时间了,约好明日见面后告辞离去。
回了家,敷衍过前来探听的兄弟们,裴行书单独对妻子夸道:“三公子果然一表人才,为人宽厚乐善好施,就是不知他生性孤僻还是与我不熟,谈话间可谓惜字如金。”
罗兰听他说了路边的偶遇,对萧瑀的品行也颇为认同,别说京城的贵公子了,本县的一些有钱公子哥都把眼睛长在了头顶,看穷人如同猪狗,令人憎恶。
“话少没关系,心善就好,难怪他不嫌弃我们家门户低,愿意替侯府履行婚约。”
次日上午,罗大元、王秋月、罗松先来了裴宅,罗芙是要议亲的姑娘,不适合在男方面前露面。
听大女儿大女婿夸赞萧瑀善待穷人之举,罗大元夫妻俩更放心了,时辰一到,一家人便由裴行书带路赶往如意酒楼。
萧荣、萧瑀比他们来得更早,萧荣特意找酒楼东家点了一桌好酒好菜,并提前结了银子——离京时他没带多少行囊,银票带了不少。
躲在二楼雅间的窗边,萧荣一边往外张望一边忐忑不安:“宴请宴请,也不知是要答应咱们,还是拒绝。”
萧瑀沉默而坐。
萧荣盯着儿子看了会儿,自我安抚道:“应该是成了,小姑娘都喜欢俊的,你们哥仨属你会长,全取了我跟你娘的长处。”
老大继承了他的麦黄肤色,老二眼睛细嘴唇薄有点奸臣相,就老三又白又俊又正派,丞相高兴时都夸过老三仙风道骨。
萧瑀:“若将来我嫁女儿,我会更看重男方的家风。”
萧荣扭头看窗外:“听不懂,哎,来了,走,快跟我下楼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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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罗家三口与裴行书夫妻将桌子围了大半圈,萧荣父子以二对五,略显势孤。
萧荣急着回京当差催促得热络,罗大元憨厚质朴,两家很快就敲定了婚事。
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商议婚期、聘礼等必不可少的步骤。
萧荣以长子的腿伤为重,希望将婚期定在他提前看好的十月十二的吉日,既能多给两家一些筹备的时间,也赶在了长子能尝试下地走动之前,这样才足以向佛祖证明他的诚意,免得佛祖担心他只是在故意拖延,一旦长子的伤好了,他又要悔婚。
“你们放心,萧瑀成亲用的聘礼我们早在三年前就准备好了,绝不会亏待了芙儿。此外我还置办了一处宅子作为辜负大元这么多年的补偿,大元你们就搬去京城住吧,一来方便芙儿出嫁,二来行书、老三肯定都要留京做官的,你们夫妻俩舍得留在扬州跟女儿们分隔两地?”
罗大元、王秋月互视了一眼。
罗松正担心爹娘丢下他,萧荣又笑着对他道:“松哥儿也进京,我会安排你到我麾下当差,你好好表现,再加上我的提携,多的不敢保证,怎么也能让你在三年内升到百户。”
百户官不大,但没有战事的话,普通小兵也难以有机会当上百户。
罗松不在意这些,能跟爹娘姐妹同住一地就好。
罗大元没有挣扎太久,跟妻子、大女婿低声交谈之后,他对萧荣道:“萧兄一番美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腿脚不便,进京也难结交新友,还是住在村里更自在,而且我早说了,我不怨你,便也不需要你的补偿,你那宅子留着自用吧。”
王秋月:“对,就是这样,芙儿能嫁三公子这样的如意郎君我们已经知足了,不能再占你们的便宜,侯爷真念着与大元的旧情,将来善待芙儿就行了。送嫁的事也好办,我们会暂住在行书夫妻俩的宅子,婚事一了我们再回扬州,松哥儿也跟着我们回来,他心思简单,留在京城容易闯祸,在这边当个小兵挺好的,他真有本事自己升到京城,再劳侯爷多费心。”
听萧侯之前跟丈夫的诉苦,萧家在京城都受真正的名门勋贵排挤,自家人去了,只会拖累女儿女婿。
小富即安,王秋月与丈夫都不贪,就让年轻的女儿女婿们在京城挣前程吧!
来啦,100个小红包,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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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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