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跟人的缘分从本质上来讲,很浅,浅到有些人你一辈子都没机会遇见,错过就是错过了。能跟任何一个人产生社会学上的关联,都不容易。就像你跟你的合伙人,能天南地北地凑在一起做生意,需要多少机缘巧合,多一步少一步都不行,何况还是深情厚谊的喜欢。”
严则:“干什么又在说我了?我跟姓白的那叫赶鸭子上架,多他一个少他一个没任何区别。”
白千羽在外呆然站着,脚底似乎扎了些钉子,不仅钉住不敢动,还刺疼不已。
小严则怎么这么口无遮拦,对外人都不把嘴封严实,他还是不要冲进去了,真的很没有面子好吧。
“严则,如果有一天你的合伙人对你表白,你还会觉得无所谓吗?”
白千羽迅速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壁脚。
“当然无所谓,我们两个都是男的,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难道……哥,你是……gay?”严则道。
“咳,严则,今天就到这吧。保密协议的要点,改天我理清楚发给你。”
白千羽刚要弹开,只听严则还在意犹未尽地继续闲聊,“哥,你是怎么看出来他暗恋过你的。”
许山倾道:“微表情,在这方面我很专业。人的身体是诚实的,不会撒谎也撒不来谎,性-冲动尤其明显,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啊,还是太年轻。”
这下白千羽来了兴致,能从人脸的细微表情里看出那种东西,没准陆锦明的离婚案能用到,至于怎么用……管他的,先蹭到这没准无用的知识再说。
他从门前退后几步,又踩着重重的脚步敲门进来,假装是刚到律所,正对上严则“你他妈来干什么”的眼神,不慌不忙地看向许山倾:“那个,请问,刚才我听见性-冲动能看见,怎么看呀。”
严则:“怎么哪都有你,问的什么屁话。”他见许山倾警示地盯着他,改了口气,介绍道:“这位是许山倾许院长,这位是我那不争气的合伙人白千羽。”
许山倾在严则越来越不耐的眼神里,慢慢传授了一些微表情的皮毛,白千羽拿着小本子规规矩矩地记下,严则看他耽搁许山倾时间太长,把脸凑过去准备警告他一眼,竟然看见白千羽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人脸,正在五官上标记重点。
严则有点想笑,一直憋着,从旁边踹他脚,“什么烂画。”
“像不像你,傻样。”白千羽道。
“说谁傻,信不信我弄死你。”
许山倾欲言又止地看着凑成一窝的两个人,严则正使全力抢白千羽的本子,而白千羽痴痴在笑,很纵容他的粗莽,脚尖也在不自觉地偏向严则。
他似乎懂了什么,走之前很郑重其事捶了严则肩膀一拳。
“哥!你都多大年纪了,是不是该成家抱小孩了,我还等着给我大侄子包红包,咱俩的孩——”
“闭嘴吧严则。”
许山倾走后,白千羽很快落笔画了个叼奶嘴的小孩,潦草却很有神韵,邀功似的递给严则看了一眼,偏过头,软绵细碎的头发在严则的侧脸挠痒,展颜笑笑。
严则狐疑地盯着他。
白千羽将画本贴在脸上,学着婴童的样子奶声奶气:“爸爸,我饿了。”
眼神飘忽不定地没在那画上聚焦,严则只是肃声:“中午才吃饱,怎么又饿。”
白千羽缓缓从本子后面露出头来,眼神清亮,意味深长地看着严则。
“你想什么哪,我说的是真饭。”
严则的脸色微微涨红,腾的一下站起来,背对他:“刚才你问我哥……性……那个,有点恶心,我听见就烦,你自己龌龊就行了,让别人知道干什么。以后你还会不会问他?”
“他还要出一次医疗事故啊。”
“你少咒我哥,”严则掉转脚跟,眉尖微不可查地拧着,“走,姓白的,我带你去个地方。”
白千羽本以为严则是要带他去吃晚饭,没曾想一路饿着肚子开车坐船,累得昏昏欲睡,白千羽站在游轮甲板上,脚步虚虚地与海浪一起沉浮,不解地问:“我们到桃花岛干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
那桃花岛是人工填的,离岸几百公里,坐船要好几个小时,岛上除了游乐设施就是度假别墅,因为建成没一两年,人烟罕至,登岛后白千羽盯着空空如也的大道,路灯也没亮几盏,心里不由开始害怕。
他紧紧跟在严则后面。
游乐场的大门为严则敞开,管理员开灯通电,一个巨无霸摩天轮霎时闪烁着五彩缤纷的光,高耸入云,最上方的玻璃座舱几乎与月亮相接,庞然壮阔。
白千羽微微张开了口,眼睛雪亮,从喉咙间哼出一声长叹。
好漂亮啊。
据说在摩天轮的顶点接吻,有情人就会修成正果,情意绵延。
“严则,你——”
“你什么你?!”
白千羽是被推搡着进的座舱,脸上的笑容在接过一张薄纸、被严则关上舱门的那一瞬间彻底消失了。
“严则!你想干嘛,能不能不要开玩笑……”白千羽终于发现脚底下也是透明玻璃,颤颤巍巍地拍了几次舱门,眼神也越来越无助,就快要哭出来,这东西一旦到顶,再硬挺几个小时,死人都要吓活过来。
严则知道他恐高。
他抱着胳膊,一脸无关紧要地送白千羽缓缓上行,他是不能弄死白千羽,但他办法多的是。
到了半空,严则传过来的声音更像是隔着真空罩的嗡嗡声。
“姓白的,带着彭宁从我律所滚蛋我才放你下来!快给我签字!”
原来严则费尽心机地带他来,目的是这个。
没有烛光晚餐,没有接吻,什么都没有。
眼泪无声无息地流出,滴在那张埋伏多时的声明书上,晕染成一朵朵可怜的小花。
白千羽实在不理解严则对他这么恶劣的原因。
他知道自己不算严则的理想合伙人,是条咸鱼,擅长摆烂和躺着数钱,但没他当初鼎力支持,严则能有今天吗,这道理严则不懂吗。
白千羽不求严则感恩,毕竟他的付出是不求回报的。只求他眼神好点,能看清楚搀扶他的人到底是谁。
他们就算是严则嘴里搭伙吃饭的室友,那室友的情分呢?
七年,七年的时间,苦的让他呷成了甜,绝处一定会迎着天光,白千羽从没忍心觉得累过。
从严则身上汲取的任何一种情绪,他总会像调酒师,再加工成正向的、快乐的、美好的;而严则费尽心机带他到这里,走了陆路、水路,打点游乐场的关系,目的却是像外科医生,把白千羽当成病灶一样切掉。
他们不是骨肉相连的吗?
律所不是他们的将来吗?
他突然有点累了。
严则目送白千羽转到最高处,抬臂给管理员做了个手势。
摩天轮在最高点生涩地停稳,座舱顺着惯性狠狠地摆动,白千羽有些绝望地闭上双眼,垂首默默无言。
他想起白千鲟的一次恶作剧。
那小子带着一堆道具约他去后山,一句好话都没说,自顾自地吹好一个充气滚球,也是动作粗暴地塞他进去,白千羽蜷缩成一团,刚要挥手让白千鲟也进来,就让他一脚踹了下去。
白千鲟当时的阴笑依然历历在目。
明明是白千鲟的出现让他丢了妈妈,反倒成为他发泄的出口。
明明是自己滋养了那个穷小子,到最后却成了土壤有毒。
白千羽觉得自己就跟那天一样,失重感惊悚,遇到的灌木丛很尖刺,山脚下能遇到什么也一无所知,他只能躲在里面无休无止地发抖。
还要等多久啊。
“嗡嗡——”
“白千鲟!快放我出来!放我出来……求求你了……”白千羽闭着眼接通电话,睫毛晶莹,害怕地啜泣道。
“怪事,你做噩梦了?想让我关你也行。”手机遥遥传来低沉熟悉的声音。
白千羽骤然睁大双眼,看了看来电人,确认道:“白千鲟?”
“嗯,你刚才已经喊过我名字了。”
“千鲟!快来救我!我在桃花岛游乐场的摩天轮上,不能动……严则……严则把我送进来的。”
白千鲟“草”了一声后挂断电话,从浴缸中手脚忙乱地爬出。
他好好一个哥哥,外人没资格整他,何况是那个忘恩负义的鸡-奸佬。
“老罗,快给我准备直升机。”
“好的,少爷。”
严则在看白千羽的笑话。
他照旧出言不逊,声音扬到半空:“小白二,想好了吗,想好了就快签字,我还会像以前那么对你。”
白千羽没接话,肩膀下意识地瑟缩,口里喃喃:“小严则,签了,你也不会让我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初夏的月色娇美,远远地藏在云端背后,照得白千羽和严则明暗昭然。
严则撑着两臂坐在地上,不时抬手看看时间。
“我有的是时间陪你玩!”
一阵压迫性的噪声突然从上空传来,刮起一股强劲的气流,严则懵懵地顺着声音看过去。直升机正低空盘旋,环绕着白千羽所在的摩天轮打圈。
“黄伯!这是你们园区的直升机吗?”
严则朝后喊了一嗓子,那管理员一头雾水,回他“我也没见过啊!”
接下来,严则就感觉大事不好,这直升机恐怕是冲白千羽来的!
白千鲟的主题曲:《opus》(坂本龙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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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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