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东家在江晏晚归的第三天才迟来的察觉到。
??江晏在躲他。
他常去不羡仙那边陪同红线识些书本文字。但要论起武来,竹隐居占了他少年时期的绝大部分光阴。
所以,连同着江晏也占了他人生的全部。
是父亲,是恩师,是他的启蒙。
??是梦。
??他儿时多与江晏同宿,卧一床,盖一衾。
??是雨夜。
??少东家又缠着江晏讲些江湖事,小孩儿好奇心重,话也多。
??上次江晏带他捕鹿,他两条小短腿后面跟着,嘴巴叭叭叭说个不停。
??说江叔好,又问鹿肉是否香。
??惹得江晏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叫他闭嘴。
??鹿都要被小小少东家给叭叭跑了。
??
??雨打窗,竹枝响。
??小少东家借着竹隐居破旧窗户透出的微弱光亮去看江晏。
??看他高挺的鼻梁上,饱含风霜的双颊上,细碎的疤痕,斑驳的痣。
??稚嫩幼小的手格外轻柔,拂过那些江湖痛,指腹沿着下凹的痕迹走。
??“江叔,江湖是把刀吗?”
??为什么在江湖里的人,身上总有刀痕。
??疑惑的声音在江晏耳侧响起,他揽着小孩的肩膀,微起身将被子拉过,盖住小人儿乱翘的脚。
??小孩儿说完还未等到江晏回答就又想到了自己。
??想到他左眼下那一条细长的疤。
??于是,他再开口。
??“江叔,那我是不是……也算是江湖人?”
??他白日里说江湖,深夜里梦江湖。
??
??现在,是梦江叔。
??
??江晏前几日回得晚了些,还未走进门就听见屋内异样的声音。
??他屏了呼吸,脚步放轻,往前走了几步方才听清。原是那小孩儿在屋里,声音沉闷,做的何事不言而知。
??江晏心想,孩子大了。
??敛了气息,转身便要走,却在那一刻,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声音很轻,可他是习武之人,自然是听了个真切。
??脚步微顿,他眉头一凝,竟是不敢想这声名字背后是何寓意。
??
??于是,他落荒而逃。
??
??直到,被人堵在曲香坊的酒窖里。
??
??“江叔,我近日做错什么了吗?”
??少东家在酒坊里觅酒,方叔他们说最近新琢磨出了个梨花酿。
??鲜梨捣碎成汁,按比例勾兑清酒,再在地里埋上九九八十一日,自可成为一方佳酿。
??他身上浸了梨花香,一双手拉扯住江晏的袖子。
??
??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只晓得,江晏躲他,厌他。
??
??江晏稳着面前人的身子,这酒意太浓,恍惚间他以为自己也要醉掉。
??为什么躲?
??这是他养了十几年的孩子。
??是养子,是徒弟,不是爱人。
??
??“有些醉了,我带你找天不收取些醒酒的。”
??江晏想开口问,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为什么是对他。
??是自己做了什么事让小孩儿误会了吗。
??
??一张口,却是温声。
??他对少东家凶不起来。
??
??“没有醉,我没有喝醉。”
??少东家的酒没有喝太多,他清醒,清醒的知道。
??站在他面前的是江晏。
??是养了他十几年,是父是师的江晏。
??
??喜欢这件事,神都没有办法。
??他一介凡夫俗子,自是不能免俗。
??
??他八岁时同江晏去开封看庙会,东街口人多,江晏的大手拉着他的。
??人在前面走,眼睛却在小少东家身上放着。
??
??河道旁设有相扑,小少东家蹦蹦跳跳,里面的情景是半点看不到。
??江晏看他这样,先是笑,紧接着便掐着小人儿的胳肢窝将人高高举起,稳当当地坐在肩膀处。
??少东家看到的风景,多站在江晏的肩膀上。
??他被人轻柔地坚定地毫不犹豫地长久地举起。
??这人,是江晏。
??
??一切,明明情有可原。
??
??
??没有喝醉吗?
??
??江晏凝着眉,低头看着这脸色臊红的少年,无奈的极轻的,叹了口气。
??似是妥协。
??“疼吗?”
??江晏是听不羡仙的人说,少东家今日被罚跪了。他心里不安,便循着路过来了。
??到了地方,寒香寻却说人早偷跑出去了。
??“什么……?”
??“膝盖,疼吗?”
??不疼。
??疼。
??“疼。”
??明知这小孩儿存了卖惨的心思,江晏也照收不误。
??蹙起的眉,抿起的嘴,故作不在乎的神情。
??以及,以及那处婴儿时期的疤痕。
??已经成了一条毛虫,直喇喇地吸附在少年的脸上。
??
??如同小时候,江晏背着熟睡的小小孩儿。如今,江晏的背上,是微醺的少东家。
??他能感受到自己背上的分量。
??走着十几年来丈量过无数次的路。
??
??抱着,背着,拉着,暗自跟着,同行着。
??
??背上少年的声音发闷。
??“江晏,”
??他不再叫江叔,而是直呼江晏的名字。
??“你听到了。”
??是肯定的语气。
??感受到江晏的身体一僵,随后又恢复自然,他又开口。
??“不准反驳。”
??“你知道的,我的启蒙对象是你。”
??
??无论,什么启蒙。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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