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殿西侧的棋牌室,说是 “公务休闲区”,其实只不是专属领导层的私人会所。进口阴香和上等雪茄的烟雾缠在一起,织成一团混沌的白气,阻隔在天花板上散不去,熏得屋里鬼迷日眼的。孔雀石打造的牌桌上,和田玉麻将泛着冷幽幽的绿光,比街道上绿色的路灯更添几分瘆人的寒意。牌桌边的几位,玩得却投入。
秦广王今晚的手气,差得能申请 “地府年度最倒霉纪录”。从第一局开始,他就牢牢霸占着 “输家” 席位,对面的阎罗王、转轮王,还有邻座的楚江王,面前的钞票堆得像小山,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秦广王自己呢,双眼通红,领带歪在一边,全然没了平日里不怒而威的气场。
“得了得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阎罗王推了牌,打了个酒嗝,语气里带着点调侃,“再玩下去,老蒋连裤衩子都得输给我们。怕不是要是光着屁股走出这门,要是再被底下小鬼拍了发内部群,你这面子可就没地儿搁了。”
“站…… 站住!”秦广王舌头打结,拍桌而起,酒气喷得桌上的麻将都想吐 “我这裤衩子是限量款,再扛两把没问题!我就算光着屁股在大殿跑十圈,那帮小崽子们也不敢放半个屁!哪个胆肥敢发群里,明天就让他卷铺盖滚蛋!”
“是是是,蒋总威武。” 楚江王顺着他的话头,虚情假意地吹捧。
秦广王察觉到大家兴趣寥寥,没有再玩下去的意思,伸手从私人订制的西装里摸出一本烫金封面的生死簿,“啪” 地拍在桌上,声音大得吓了众人一跳:“换个赌法!今儿玩点新鲜的——谁赢了,就从这上面随便挑一个名字,我派人把魂勾来,算抵债!”
“哟,老蒋你可以啊,时时刻刻带着这玩意!这敬业精神,得开个研讨会,让手下好好学习!” 楚江王竖起大拇指,语气里的调侃更浓了。
“少…… 少废话!我这是…… 蹲坑的时候解闷看的!赌不赌?” 秦广王瞪着眼,显然不想在这话题上多纠缠。
“赌!” 三个声音异口同声,第一次玩这么花,显然是激起了他们的兴奋。
可惜,新花样并没有给秦广王带来半点好运。几局下来,脸色更难看了。他气急败坏地抓过生死簿,不等同僚指定,提笔便圈了个名字:“愿…… 愿赌服输!就…… 就这个倒霉蛋了!”
第二天清晨,秦广王宿醉醒来,揉着发胀的脑袋坐在办公桌前,一眼就瞥见了那本摊开的生死簿和稀里糊涂签下的勾魂令。晕开的红圈格外扎眼,他拍拍自己发黑的印堂,心里把让自己闯祸的酒骂了个狗血淋头:你这东西真是害人!这要是被督查院查到,可不是扣绩效那么简单!
正焦虑地在办公室里转圈,忽然听见门口有脚步声。秦广王眼睛一亮,赶紧冲到门口,把刚路过的两个身影拽了进来,正是刚组队的搭档,白无常白若安和黑无常尹途。
白若安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尹途突然捂着肚子,夸张地叫了一声:“哎哟!我的肚子!疼得不行,蒋总我先去趟厕所!” 话音刚落,人就跟一阵风似的溜了,临走前还对着白若安眨巴眼睛。
“小白啊。” 进到办公室,秦广王的语气突然变得温和,拍了拍白若安的肩膀,那力道让白若安差点没站稳,“入职一个月,还习惯吧?我早就想关心关心你了,就是最近太忙,还没顾上。”
“谢…… 谢谢蒋总关心,我挺习惯的。” 白若安有点受宠若惊,入职这么久,这还是领导第一次这么关心他。
“习惯就好。” 秦广王笑得更和蔼了,搭在他肩上的手没有要挪开的意思,“我们地府向来重视青年,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不管是工作上的还是生活上的,都可以跟我说,我一定帮你解决!我办公室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白若安心头一热,嘴上却半天说不出一句感谢的话,只能站在原地傻笑。看来,他下班要去买本《职场沟通技巧》了。
秦广王见铺垫得差不多了,话锋一转:“不过啊,年轻人得多承担责任。现在有个非常重要的任务,我想交给你,这既是考验,也是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要是办得好,年底考核肯定给你评优秀,我再向上申请一下,让你提前转正。”
白若安心里刚升起的感动,瞬间被一股不祥的预感取代。几位领导以人命为赌注的荒唐事,一早儿就传遍了地府系统,难道……
果然,秦广王拿起桌上上皱巴巴的勾魂令,塞进他手里:“你马上去趟阳间,把这个人的魂勾回来。情况有点特殊,他不在年度死亡计划里,所以得让他心甘情愿跟你走,你懂我意思吧?”
“可是蒋总,地府规定说,计划外的名单得先报批……” 白若安小声提醒。
“年轻人,做事要灵活!” 秦广王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语气里也满是不耐烦,“事事都等批复,工作怎么推进?别跟我提‘可是’,上级交代的任务,你的职责就是贯彻执行!” 说完,他挥了挥手,示意白若安可以出去了。
白若安捏着那张沾着酒气的勾魂令,站在办公室门口,心里凉了半截。他总算明白,尹途为什么要跑了。这哪是重要任务,分明是一口千斤重的黑锅。
他跟孟婆说起早上这一幕时,心里还是不能释怀:“婆婆,小孩子都知道犯错要补救,怎么领导就不明白呢?”
孟婆正把大黑锅浸泡在河水里,闻言冷笑一声:“补救?怎么补救?生死簿上的红圈一画,自动同步到督查院系统里。要么悄摸摸勾魂平账,要么打报告申请撤回。可你知道撤回有多难吗?理由得经得起层层推敲,审批得跑遍各个部门,每到一个审批节点,还要当面去解释,点头哈腰,态度谦卑。中间有一个环节卡住,就得从头跑流程。就算最后这能通过,追责还是免不了。”
“追责就追责呗!大不了背个处分,总比害一条无辜的人命强吧?” 白若安有点不服气。
“傻孩子,你以为督查院的处分就是扣个奖金、给个处分那么简单?” 孟婆停下洗锅的动作,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对傻子的同情,“以前喝酒误事的事情没少发生,所以后来还专门发了个文件,强调对这类事故要从重处罚。文件写得清清楚楚:因为饮酒、醉酒导致工作失误,害死无辜者的,直接开除,永不录用;情节严重的,发配到转轮殿的无回间,连超生的机会都没有。”
白若安愣了愣,声音有点发颤:“这…… 这么严重?可要是我犯了这种错,我宁愿受处分,毕竟这种错时完全可以避免的。”
“板子没打到身上,说话就是轻松!不过,你是得好好想想,以后怎么跟督查院解释。” 孟婆的语气有点意味深长。
“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喝酒误事!” 白若安一脸茫然。
“你刚入职,还不知道吧?你们蒋总最擅长的就是让下属顶缸。” 孟婆撇撇嘴,语气里满是不屑,“这活儿既然你接了,就别想脱身。他肯定会想办法把责任全推到你身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最后受处分的,大概率只会是你一个。”
“蒋总…… 应该不会这么绝吧?他早上还关心我呢,心眼应该不会这么坏。” 白若安还抱着点侥幸。
“你啊,还是太年轻。” 孟婆摇了摇头,“我老婆子好心提醒你:多汇报、多留痕,想尽办法让他参与进来,不然,没人能救你。”
白若安摸了摸鼻子,心里一片冰凉,自己的未来,怕不是比这忘川水还黑暗——不是吉祥话的黑暗,是阳间意义上的黑暗。
孟婆见他脸色难看,又换了个语气,捂着嘴笑了起来:“行了,别愁眉苦脸的,跟你说个乐子。前阵子,人头李和马面张去勾一个胖子的魂,马面张太瘦,拽不动人家,结果‘咔嚓’一下闪了腰,走路都得弓着背。偏偏那天有领导来视察,看见他那样,当场就骂:‘我最讨厌你这种见了领导就直不起腰的软骨头!’你说逗不逗?”
白若安根本笑出来,还忍不住纠正:“婆婆,是牛头马面,不是人头马面。”
“别人是牛头,老李不一样,他整容了!” 孟婆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上次他去勾一个整形医生的魂,还没到奈何桥,就被那医生忽悠了,说‘面相影响官运’,非说要给他微调一下。”
“那他现在是不是变帅了?” 白若安有点好奇。
“帅?” 孟婆噗嗤一笑,“那你是没看到马面张的反应,原本他也想跟着整,见了老李的新脸,差点打报告申请换搭档,说‘宁愿喝忘川水,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白若安听着,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同情老李。
孟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各自有自个的烦心事,别太钻牛角尖。”
白若安点点头,捏紧手里的勾魂令,转身走向生死门,不管怎样,先找到那个最倒霉的倒霉蛋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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