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中，无数面镜子里，无数个“青延”在四处走动着。他们的眼睛都盯着房间最中心的那个人影，皆露出虎视眈眈的垂涎神情。

“咔哒——”青延碰到一面镜子的边角处，使得镜子微微的震动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向这面镜子中的自己，歪了歪头，问道：“你不是我，你是谁？”

一片寂静之后，镜子中的“青延”也凝滞般后知后觉地歪了歪头，眼尾挑着一抹邪异的红，似乎对自己轻易泄漏了踪影的事情很感兴趣。

于是青延便瞧见镜子中的人，朝着他缓缓勾起了一个玩味的笑来。

它无声地说：“我是你。青延。”

“你不是。”青延咬了咬唇，有种自己的身份被怪物占据了的感觉。

他就是他，独一无二，怎么会有其他东西声称是他、是青延？真是不礼貌！

青延表示自己很生气，他突地逼近这面镜子，不再掩饰自己身上的妖气，猛力朝着镜中的“青延”一抓：“出来！”

面颊上的藤蔓因主人妖力的使用而疯狂扭动，几欲脱离出肌肤，伸长自己的藤与叶，朝着那冒牌货痛击。

镜面随着青延的动作出现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诡笑的“青延”在涟漪中消失，显现出了真正的青延的面目。

浑身浓烈的妖气让青延整个人都变得不同寻常起来，他眼尾微微发红，琥珀一般的眼眸环视着周边的镜面，每一根卷翘浓黑的睫毛都在释放妖力。

山妖认真起来，哪怕山魄残缺，也依旧有一战之力。

镜中人被妖怪沉重有力的视线扫到，纷纷隐匿了身形，等那眼睛看向别处后，才重新无声地桀桀笑着出现。

“青延”与青延的身影轮番出现着，试图扰乱他、迷惑他、占据他，以及，成为他。

“虽然，伤害他人是犯法的，”青延微微扬起下巴，伸出手指，在虚空中用力一抓，“但你们又不是人，应该不用坐牢的吧？”

妖力顺着他的手指喷涌而出，一刹那间化作数百根无形的丝线，公平地收割着所有镜中的“青延”。

“青延”们显然没有料到他突然发难，一时间藏匿不及，被妖力化作的丝线牢牢缠住、收紧，一个个露出从来不曾在青延脸上出现过的狰狞表情。

细微的、尖细的声音逐渐从镜子中传出来，“我是你我是你我是你我是你……”，并有声势逐渐浩大的趋势。

一大堆“我是你”的声音像蜂窝被捅了的蜜蜂一样，在整个房间里嗡嗡嗡地响个不停，吵得青延的脑仁儿都是痛的。

他瞥了眼门口，怕被那些人类听见，弄塌他们的世界观，忙拢紧手指，遏制住它们的喉咙。

“再说一次，你们不是我。”他认认真真地说了一句，想起来网络上总说“反派死于话多”，深觉有理，“还有，小声点！特事局不让妖怪吓人！”

这些叽叽喳喳的家伙，可不就是因为话太多了，才让他觉得很不耐烦，想要立刻就解决它们么。

嗯，是这个理儿。

“以后可不要多话了。”青延诚恳地嘱咐，而后拉住无形的妖力，朝着自己的方向用力往后一扯。

“噗通！”

一个圆圆的东西从最大的那一面镜子中滚了出来，听落地的声音就感觉这玩意儿应该十分敦实。

青延有些愣住，盯着这灰色的、表面还有些坑坑洼洼的东西看，视线追着它，看它在地上翻转了好几下，咕噜噜一直滚到了自己脚边。

他看着面前这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丑陋球体，颇为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说道：

“你长这样儿？还有脸说你是我？？”

也太自信、太没有自知之明、不要脸了叭！！

那球状体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的真形都被扯了出来，死死捂住自己的面目，在地上滚动了两下，不敢出声。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青延垂着眸子研究这一团东西，威胁道，“不说话我就把你做球踢，把你踢进去又拉出来，拉出来又踢进去！”

“呜呜呜……”那东西不知道在身体的哪个地方冒出点声音，果然跟之前那道声音一样尖细，它故作娇怯委屈，“不带这么侮辱人家的呀……”

青延：“……”

它不仅长得丑，说话还好恶心啊……

“不准发出这种声音了！”他斥道。

那东西可能是感知到了这个妖怪是真的能一下就把自己干灭掉的，一时之间虽然悲从中来，也不敢再造次了。

“抬起头，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青延见它识相，语气放缓了点。

但见对方迟迟没有动静，他又严厉地呵斥了声：“抬头！”

那东西浑身狠狠一震，果然从浑圆的球体上极为缓慢地钻出来一个——头？

青延瞪大眼睛，努力盯着这个冒出来的“头”，觉得自己哪怕是看到了人家的面目，好像也不能够识别这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他是能够看出化形成人类的妖怪原形是什么，但是遇到没有见过的妖怪，他也不能够天然就知道这属于什么呀。

这货看起来只不过是从一个大球，变成了紧密相连的一大一小两个球而已，小的那个球估摸着就算是个头吧，上头除了两只正在咕噜咕噜转动的眼睛外，也找不出其他器官了。

像……像什么呢？

青延皱着眉头搜寻着自己的记忆，终于想到这东西像什么了。

葫芦！！

他犹犹豫豫，三缄其口，最终还是试探着问道：“你是葫芦精？”

就是某少儿影片里那种大喊着“妖精，快还我爷爷！”的那种葫芦精？

球体上的眼睛猛地睁大，跟两个乒乓球似的，满满的震惊：“葫、葫芦精？”

青延矜持地点点头，很自信：“嗯，难道你不是？”

球体仿佛被惊天大雷狠狠劈了一道，它颓唐地缩小眼睛，在地面上像个不倒翁似的来回倒了倒，瞧着很有些生无可恋。

“是的吧……”迫于这妖怪的淫威，球体不得不伸出不存在的手，捏着也不存在的鼻子，认下了这个称号。

青延挑挑眉，心说果然就是葫芦娃嘛，就是这只葫芦娃长得也太丑了点，难道是个人审美差异？又或者是这东西窝在这个房间吸收不到日月精华，修为不到家？

这个问题不太好问，毕竟他是一个五讲四美好青年，不礼貌的冒犯性言语不可有。

青延打消自己的好奇心，公事公办地问最关键的问题：“你躲在镜子里是想做什么？”

葫芦精眨了眨看起来不太聪明的眼睛，用尖细的声音哭道：“不是我要躲在镜子里呀，是我从有意识起就在镜子里呀，我也是无辜的呀。”

青延皱紧眉头，很不喜欢它这个嗓音：“你哪里无辜了，你在害人你知不知道，是要被抓去坐牢的你知不知道？”

葫芦精辩解：“什么坐牢，我不知道的呀。我就是闲着无聊，逗一逗那些人类呀。我没有伤害他们呀。”

青延嗤笑一声，然后惊觉自己这声冷笑有点像穆清时怎么回事，他忙肃了肃表情，反驳对方：“你还说没有害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还是别人没留神，你就要占据人家的身体了！”

他补充：“你刚刚不就是想成为我吗？”

葫芦精见青延戳破了自己，也没觉得多不好意思，它理直气壮地昂了昂头，说道：“他们没我强，自然就活该被我占了身体呀！再说了，我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多可怜呀，就不能换我出去耍耍吗？”

“活该活该！”青延用力拍葫芦精的头，说出的话都伴随着扎实的“砰砰”的响声，“我看你才活该被我抓住了！你强就要欺负人吗？那我也欺负欺负你！”

“别打了别打了，呜呜呜我错了……”葫芦精仰倒在地上来回翻滚，哭唧唧地求饶，“我错了呜呜呜！饶命呐！”

见它是真的不敢了，青延这才收了手，他扬起下巴，瞥着地上还在翻滚的葫芦娃：“既然你知道错了，我就把你带回特事局，是非功过，自然有专业的人来评判。到时候该改造就改造，该坐牢就坐牢！现在，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葫芦精不想去特事局，它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知道特事局是个很恐怖的地方，想耍赖不要去，却见青延俨然又有朝他下手的趋势，只得缩成一团”，腹诽这个妖怪可真是心狠手辣！蛇蝎心肠！打人狂魔！

青延看它还算配合，比较满意：“首先，你说你是有意识起就在镜子里了，那镜子一开始就摆在这里吗？你什么时候觉醒的？”

葫芦精发出一阵叽叽咕咕的声音，语气急急道：“镜子一开始不在这里呀，但那时候我还没醒，不知道是在哪呀。好多年前我就在这里了，具体时间我搞不清楚的呀，这里每天都很黑，我都分不清白天晚上呀。”

“好好说话，不要老是呀呀呀的！”青延没好气，接着问，“那你老实交代，害过多少人了！”

葫芦精怕急了，怎么还不让人有点口癖了呢，它委委屈屈：“我没有真的害过人呀，最多只是在有人来的时候搞搞恶作剧吓一下他们而已，我都没有害人的！”

当然了，他前头是因为妖力不足，上不了人类的身，只能在镜子中吓一吓人，妄图将人类的魂魄给吓掉好鸠占鹊巢，后头则又倒霉碰上青延，并且严重低估了对方的实力，就不足以为外人道了。

总之，害人的心是一直有，行为上最终也确实没能造成什么严重性的后果。这也就导致葫芦精暂且还能够修饰优化一下自己，多少为自己洗刷一点清白出来。

葫芦精：好吧我是葫芦精，只要你别打我，我是什么精都行

青延眼睛一瞪：怎么，你还有脾气了？

葫芦精：我哪敢有脾气啊……

青延：哦，你的意思是说我很霸道不讲理呗！

葫芦精：救命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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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