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艺术中心公众号粉丝体量并不算大，所以知道圣诞这天重映爱情老电影的人也并不多，许清舟和郑阳舒检票进去，发现他俩加上后排一对情侣，整个厅只有他们四个人。

电影院里黑漆漆的，只有大屏幕在不断播放广告，投射着忽明忽暗的光影。

本以为整场大概也就他们四个观众了，不料广告播放完，开始进入正片时，左边通道口突然又进来一人。

起初许清舟和郑阳舒都没注意那个身影，只当是又进来一个差点迟到的观众。

直到那个黑影径直往这边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一排空位不坐，反倒正儿八经地坐在了许清舟左边——

许清舟下意识扭头看一眼，瞬间懵掉。

……池俊？？？

他不是去看《简爱》话剧的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郑阳舒显然也有些不解，但他反应更快，小声问道：

“哥，你怎么也来了？”

池俊双眼望着大屏幕，一本正经地整了整衣服，道：“听说这部电影名气很大，过来看看。”

郑阳舒正想说“你不是来看话剧的吗”，发现大屏幕已经开始进入正片画面，他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先安静看电影。

这是一部享誉全球的经典爱情老电影，画面宏伟壮阔，服装也考究精致，剧情更是引人入胜。

伴着沉浸式立体声效，所有人都看得很投入，后排情侣处不时传来咬爆米花的咔嚓咔嚓声，奶油的甜香在漆黑的电影厅里缓缓涌动。

大概剧情节奏缓和了一些时，许清舟终于想起，端起可乐吸了一口。

就在她将可乐放回杯托上时，手臂被轻轻碰了下。

许清舟扭头。

郑阳舒则微微歪过身，将手中的爆米花桶递过来。

“吃爆米花吗？”

一男一女单独看电影，其实似乎已经有点怪怪的了，再同吃一桶爆米花，好像就更奇怪了。

许清舟微笑着摆摆手，婉拒。

昏暗中，郑阳舒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正要假装若无其事地把爆米花收回来。

就在这时，隔着许清舟，他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吃。”

许清舟：“……”

郑阳舒：“……”

俩人同时望向池俊，池俊面不改色：“看电影时不就该吃点儿东西吗，我忘买了。”

说着，还不忘投桃报李地从口袋里掏出两根棒棒糖，递给许清舟和郑阳舒。

“吃吗？”

许清舟刚刚才拒绝了爆米花，这会儿再接下棒棒糖，总归有点让郑阳舒下不来台，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用。

郑阳舒也摆手：“不用了哥，你吃吧。”

说罢，他很识趣地将爆米花桶往池俊跟前递了递。

池俊倒不客气，伸手捏了两粒爆米花，送进嘴里。

“谢了。”

郑阳舒小声：“不客气。”

本以为这一小插曲就这么过了，没想到接下来十分钟，池俊一会儿伸手，胳臂从许清舟面前伸过去，够爆米花吃，没过一会儿，又伸手拿一点儿。

过了会儿，再伸手拿一点。

“……”

郑阳舒索性把桶抵给池俊：“哥，你拿去吃吧。”

池俊：“不了，我拿着你就没法吃了。”

“没事，我不吃。”

“你不吃还买爆米花？”

“……”

郑阳舒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就在这时，池俊一只手又从许清舟面前横过去，捏了几颗爆米花。

视线一再被遮挡，许清舟终于有点忍不住。

她轻轻扯了下池俊袖子，手指在俩人的座位之间来回示意了下，用眼神询问要不要换座位。

其实许清舟这么提，不仅是因为池俊的行为举止影响她看电影了，更是一种较为明显的暗示：一而再再而三毫不客气地吃别人的爆米花，这种举动不太好。

池俊这么聪明的人，许清舟认为她一提，对方就能懂了。

谁知下一秒——

池俊点头：“好啊，那换一下座位。”

许清舟：“……”

郑阳舒：“……”

最后，变成了池俊坐中间，许清舟和郑阳舒分别坐在他两边。

旁边坐着个池俊，郑阳舒怎么都觉得有点奇怪，盯着大屏幕，电影画面都没怎么进脑子，更别说想起来吃爆米花了。

而池俊也不知是后半段电影剧情太吸引人，还是怎么的，居然也忘了吃爆米花。

以至于这一场电影下来，郑阳舒忍不住开始怀疑：

这位哥从一开始就是想换座位。

不仅郑阳舒觉得奇怪，许清舟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所以电影结束，三人往外走的时候，都各怀心思，一路上分外沉默。

走出艺术中心大门时，一阵冷风迎面扑来，携着枯叶在地面不断翻滚。

郑阳舒将衣领往上拽了拽，率先道：

“那我先走了，清舟，哥，拜拜。”

许清舟一边从书包里掏帽子，一边腾出手来挥了挥。

池俊也挥手：“拜。”

艺术中心离租房大院较远，需要打车或是坐公交车。恰逢经过一个站台时，有一辆还算方便的公交车远远驶来，池俊和许清舟上了车。

这是一辆最晚班车，车上除了司机，空无一人。

池俊和许清舟在前侧座位坐着，随着公交车颠簸着走走停停，一路无话。

直到距租房大院还有一里路时，俩人下了车。

走着走着，许清舟忽然脚步一顿。

站在一个路灯下，她掏出纸笔，道：【池俊，你这样不好】

虽然一路上许清舟没说什么，但异乎寻常的沉默，早就让池俊敏锐地感知到了她的情绪变化。

池俊垂眼看着路灯下的小姑娘。

她穿着米白色的厚外套，因为风冷戴上了一顶红色的毛线帽，黑色长发垂在脸侧，衬得小脸更加素净白皙，眼睛大而有神。

也正是因为有神，池俊似乎看到了里面蕴藏的一丝情绪。

他双手插兜，表情吊儿郎当的。

“哦？怎么不好了，影响你们早恋？”

许清舟：“……”

早恋？

她顿了顿，还没来得及澄清，池俊右手已经伸过来，不客气地一下一下戳着她脑门儿，严肃教训道：

“许清舟，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处于高三，学习任务很重？早恋是你能碰的吗？”

虽然力道不重，许清舟还是被戳得，脑袋往后一仰一仰。

她不由捂住脑门，往后退了半步。

原来池俊是因为这个，才临时放弃看话剧，改成了去他们厅看电影的吗？

说实话，其实一开始郑阳舒邀请她看电影的时候，她也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奇怪……

所以再加上被池俊这么质问，许清舟理所当然地……心虚了。

【……我们没有早恋】

她有点没底气地澄清。

最后一个字刚写完，池俊就冷嗤一声。

“不是早恋，孤男寡女在圣诞节一起去看电影？还是爱情电影？”

“……”

虽然种种巧合拼凑在一起确实惹人遐想，但事实就是：她跟郑阳舒之间确实清清白白，并没有早恋。

许清舟认真解释：【那是因为郑阳舒帮了我一个忙，所以他问我要不要看电影的时候，我不太好拒绝，再加上我自己也确实很喜欢那部电影……】

池俊显然不信，耷拉着眉眼瞧她。

“哦？什么忙，让你撇下我也要跟他一起去看电影？”

池俊心中确实对被许清舟撇下耿耿于怀，毕竟从被许清舟捡回来后，他就没遭受到这种待遇。

然而话一出口，又觉得有点奇怪，毕竟这话给人一种吃醋的感觉。

同时觉得奇怪的，还有许清舟。

她歪着头，眼睛眨巴眨巴望着池俊。

虽然她不住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可看池俊的表情，听他刚才说的话，好像确确实实就是因为她丢下他，而去跟郑阳舒一起看电影而不高兴啊？

以前的池俊，对她做什么从来都不在乎。

现在他却因为会被她丢下而不高兴，许清舟想着想着，心里像是填满了羽毛，轻盈又舒适，脸上也没忍住露出了笑。

【池俊，你在生气这个啊？】

她抿着嘴，两只小手手抓住纸卡，举在脸前给池俊看，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池俊瞥了眼纸上的字：

“没有。”

许清舟撇了撇嘴。

【我想也是……毕竟想跟你一起看话剧的人多得都打起来了，哪里会在乎一个小小的我。】

这明显就是在揶揄了，偏还作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池俊好笑地哂了声，干脆伸手捏住小姑娘鼻子，左右轻轻拧了拧。

“许清舟，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都敢这么笑话我了？嗯？”

许清舟眯起眼睛笑起来，退开一步摇头挣脱开他的手，然后低头从书包里掏着什么。

最后，她掏出一个白色的方盒子。

然后，脚尖一踮，脸一扬，将盒子递到了池俊跟前。

【池俊，圣诞节快乐】

她用口型道。

天空恰在此时，落了下雪，雪花纷飞着转在周围，落在许清舟红色的小毛线帽上，落在她眼睫毛上，也落在她扬起单纯而明媚的笑脸上。

这是平时极少见的许清舟——透着少女满满的活泼与灵动。

池俊一时怔住，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他不太自在地偏了下头。

目光重新落在盒子上，发现上面的手机图案。

“手机？”他问。

许清舟点头点头。

“刚买的？”

小姑娘再次点头点头。

【郑阳舒的叔叔卖手机】

原来郑阳舒帮她的忙，竟是这个？

见池俊半天站着不动，许清舟干脆拉起池俊的手，郑重地将盒子放到他手里。

【池俊，我说过，我会给你买很多很多东西，手机、游戏机、电脑，还有很多很多，只要你想要，我都会给你买】

【你不用担心任何，因为我会永远，永远永远对你好】

小姑娘掏心掏肺地写完，就那么眼睛亮晶晶、笑盈盈地望着他。

灯光缀在她眼中，随着雪花疏忽闪烁，像盛满了无数颗星星，亮得灼目。

池俊捏着手里的盒子，喉结止不住上下滑动了下，随着空中轻盈飞舞的雪花落在手指上，迅速溶解。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内心有什么东西，似乎也在急剧消融。

他盯着许清舟，良久，忽然伸手将小姑娘帽檐拉下，盖住了她眼睛。

“……”

许清舟望着眼前被帽子蒙住的一片漆黑，凭感觉在纸上写字。

【池俊，池俊你不会在哭吧？】

黑暗中，她听见池俊笑了声，还有拆包装盒的声音。

“嗯，我被手机丑哭了。”

许清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