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的褚一洋睁开眼睛,看见打着的点滴和围着床拉上的帘子,她靠着床头坐起来,慢慢想起发生了什么。
是摔坏脑子了吗,好像在地铁上见到了陶舒梁……晕倒前扶住我的人,和他好像……
帘子被人拢住,无声掀开。看清对方的那一刻,褚一洋石化。
“人舒服点了吗?”陶舒梁的问话公式化且不带感情,语气陌生得仿佛他们从来不认识。见褚一洋呆住,他挥了挥手:“傻掉了?”
“……我没事,谢谢啊。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低血糖已经严重到一犯就直接晕倒的情况,这不是偶尔吧。”陶舒梁晃了晃手中的糖盒,是从褚一洋帆布手提袋里掉出来的。
“没有减肥,就是有的时候顾不上吃饭。”褚一洋尬笑一声,“好久不见了,你一切都好吧?”
“别的不好说,目前看来,与你相比我确实都还挺好的。”
褚一洋听到这一如既往的毒舌,心里五味杂陈。放在以前,她定是要回嘴的,现在她只是笑笑,干巴巴地回了句:“那就好,那就好。”
就像多年不见的少爷与闰土,少爷还是少爷,闰土已不再是年少的闰土。
陶舒梁没再搭话,给她输液的手下面放了个暖宝宝,接着调了调点滴的流速,随后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起了手机。
“我已经好多了,你有事就先走吧,我一个人可以的。”褚一洋捏紧手里的暖宝宝贴,“谢谢你送我来医院,下次有空我请你吃饭。”
“没事啊,我今天休息,闲着也闲着,一会儿打完点滴我送你回家,咱们老同学一场,送佛送到西。”陶舒梁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前面九点以后你手机响个不停,我就直接静音了。”
褚一洋惊呼:“我的全勤!”
一打开手机,微信显示十几条信息和几个微信电话。
褚一洋赶紧给店长回了电话:“不好意思啊店长,我今天早上出了点事,现在人在医院。不过你放心,我下午肯定能回去上班的。”
陶舒梁挑起一边眉毛。
什么店长?在哪儿上班呢?
按褚一洋高中时的想法,她现在应该是出版社编辑啊。他没有问出口自己的疑惑,关他什么事呢?当初是她一声不响地换了手机号码,发微信也不回,家也搬了,和所有同学都断了联系,从此音信全无。这事儿现在想起来还是让陶舒梁来气,但也只是为过去的自己感到不公平。现在他们只是高中同学,仅此而已。
褚一洋回完消息后偷偷瞄了一眼陶舒梁。从他进来那一刻起,她都没怎么敢和他对视。毕竟之前不告而别确实是不顾情面了,现在又在这种情况下再见面,褚一洋觉得这个场景简直不能再糟糕了。快点打完点滴,早点结束这份尴尬吧。她伸手调快了点滴的速度。
“诶诶诶,干嘛呢,你渴了啊调这么快。”陶舒梁拍开褚一洋的手。
“我想快点输完回去上班了。尽快过去还能赶上下午的班。”
“那也不用那么急啊,一会儿我开车送你去,现在过了高峰期,去哪都快。”
褚一洋连忙拒绝:“不用了,这样太麻烦你,我坐地铁去也很方便。”
“我能更快,我家就在附近,我现在回去把车开来。”
“不用啦,真的。”
“褚一洋。”
“啊?”陶舒梁叫她全名时的语气还是像高中时一样,听得褚一洋有点恍惚。
“你知道我不喜欢客套的吧?我今天正好闲着,想发善心积点德,可不可以?”
“……可以,谢谢你啊。”
陶舒梁出病房后没急着走,他躲在门边上透过门上的小窗玻璃偷偷看褚一洋。偷偷拍了张照片才离开。
在褚一洋面前他还能假装不在意。而此刻的他非常想找人分享这个消息。
你知道吗?我碰见褚一洋了。我终于碰见她了。
他翻看了好友列表发现没有人可以分享,没人在乎普通高中同学的近况。这份复杂的心情只有自己感受。
褚一洋刚躺下,褚一汝电话打来了。
“怎么回事褚一洋,今天怎么都还没发消息给我?出什么事了吗?”
褚一汝从早上九点还没收到妹妹任何信息的那一刻起内心就惴惴不安,但是她也记得林梓的劝告,褚一洋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时刻关注着。所以褚一汝只是等待,直到她因为内心不安转换成不耐烦并对等了许久都没下来的电梯踢了一脚之后,她赶忙拨通电话,要听到褚一洋的声音才行。
“我没事啊姐,别担心,就是没吃早饭有点头晕,早上就没给你发消息。”
“头晕?以前你也不这样啊,我给你买个体检套餐,你再去检查一下。”
“没事的,就是有点低血糖了。”
“真的没事?说好了的,有什么事都不能瞒着姐姐的。”
“嗯……我今天在地铁上碰到陶舒梁了。”
褚一汝倒吸一口气:“好熟悉的名字……你那个高中小男友是不是?”
“我们没在一起过。”
褚一洋急着否认,她头痛得闭上眼睛,仿佛这种不实的传闻会让她有什么重大损失。
“好好好,没在一起过。具体晚上再聊吧,姐姐先继续工作了,你要好好吃饭知不知道。”
“知道啦。”
什么妹妹长大了要学会放手,放屁。就这一个至亲了,再不好好关照,我怎么办?
褚一汝挂了电话正好电梯开门,她顿时觉得世界又顺眼了。
上车时陶舒梁问了句:“地址在哪里?”
褚一洋如实回答:“在大岳城南入口下就可以了。”
两人再无对话。
陶舒梁一路上脑子都空白,平日里在人际交往上游刃有余,现在却连最基本的“如何与这个人再有联系“的借口都想不到了。他在心里强调一百遍,只是老同学,没什么的。他又不缺这一个朋友,还非得揪着个一声不吭就消失的人在乎个什么劲?可高中的回忆是他这么多年来藏在带锁的尘封铁盒里一般的存在,今天那个同样拥有钥匙的人出现了。
车在路边停下,到大岳城了。
“谢谢你啊,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褚一洋解开安全带,去拉车把手却没反应。她疑惑地转头,正巧与陶舒梁对视。
陶舒梁立马转头目视前方:“注意安全。”
其实他脑海里闪过的是褚一洋说的那句请他吃饭的承诺,现在应该加上微信的。
还是算了吧。
褚一洋自认为不想和过去的相识再有联系,但是车门打不开的那一刻,她的心跳开始加速。听见这句客套得有些生硬的叮嘱,她也移开目光,低头看着自己外套,像是在对衣服上的纽扣说话:“谢谢,你也是。”
咔哒一声,车锁开了。
褚一洋站在路旁看着陶舒梁驱车离开,被路对面一个朝她拼命招手的身影吸引。
“一洋,等我一下!”刘雪朝褚一洋大喊。
褚一洋只得等她。她刚来这家店打工,虽然只做几个月,但也得搞好关系,毕竟经历了这么多年职场生活,她知道职场人际关系在职场里的存在就像吃得很饱之后仍然能喝下的那杯饮料,它会挤进每一点缝隙。
刘雪一上来就挽住褚一洋的手臂:“刚刚我可都看见了,谁啊,还送你来上班。”
“就高中同学,今天偶然碰见的。”褚一洋想挣脱开她的亲密,小小挣扎了一下,无果。
“单身吗?长得帅不帅?”刘雪当时看见了奔驰的车标,正想看看驾驶座的人长什么样,车子一开走就看见新同事站在那。她不关心同事早上为什么没来上班,但是现在她有点“关心”了。
“不清楚,我和他很久不联系,不熟。长得就那样吧。”褚一洋不想跟刘雪透露太多。
“嘿嘿,你知道的一洋,我还单身着呢,如果你俩只是同学,那你可得想着点我啊。”刘雪作撒娇姿态的用头蹭褚一洋的肩膀,“对了,你早上怎么没来上班呀?”
“有点头晕,就去医院了。”
“哎呀,你要照顾好自己呀,最近有流行性感冒呢。”不等褚一洋说话,刘雪继续道,“你下次打听打听你这老同学是不是单身呗。”
“嗯。”还没开始上班,褚一洋已经累了。
在员工休息室换工服时,她摸到了打完针后被自己放进口袋的暖宝宝。她掏出来看了许久,本想重新放回口袋里。这时同事小李在外面叫她的名字,她如梦初醒般,最后还是把这个不再散热的暖宝宝扔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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