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陆未晞。”

“年龄？”

“28岁。”

“身份证带了吗？”

“带了，警官，给您。”

“欸好的，行，没问题哈。”

李爱国登记完相关信息之后冲陆未晞微微一笑，“这个是必须要有的流程，希望您理解。”

“当然当然。”陆未晞双手接过身份证，接着略微颔首直接开门见山道：“李警官，您在电话里和我说的关于江川的交通事故，您这边是怀疑可能是人为对吗？”

李爱国闻言，彻底被眼前的陆未晞勾起了好奇心。

按道理来说，普通人如果遇到了家人出意外这样的事件，一般都是浑浑噩噩悲痛欲绝，但少有会像陆未晞这样似乎能往人为事故这方面想的。

因为没有这样黑暗的“预判”，所以如果当警察找上门来告诉遇难者家属他们的家人可能死于谋杀的时候，那些家属一般都是一副震惊且难以置信的模样，像这样上赶着给自己提供线索的，还真是凤毛麟角，哦不，简直可以说是一枝独秀的沧海遗珠了。

到底是因为他也发现了江川的死另有蹊跷，还是因为陆未晞本身就有问题呢？

试想一个刚拿了影帝大奖的当红男明星，在一个同性婚姻虽然受到了法律的认可，但被大众彻底接受依旧还处在暧昧的社会里，他最害怕的是什么？

根据李爱国的了解，陆未晞和江川是大学同学，认识了少说有十年，这十年来陆未晞都不曾公开承认过江川一次，任何有可能曝光江川的新闻都会被陆未晞的团队第一时间撤下。

这样的防备和警惕，无非就是因为怕陆未晞真的捅破了他是同性恋的那层窗户纸之后，彻底失去他在圈内的竞争力。

江川的存在对于陆未晞而言就像是一颗随时都会被引爆的定时炸弹，哪怕有一天两人和平分手，陆未晞却还得时时刻刻防备着江川突然为了钱或者其他的利益出来反咬自己一口，唯一能彻底解决这个心头大患的办法，就是江川的死亡。

毕竟江川是个孤儿，这几年的社交范围小到就连李爱国这个见多识广的刑警都自愧不如的程度。

在李爱国的调查里，哪怕是江川最常去的那家社区超市里的收银员，对江川这个人的印象也几乎无限趋近于零。

如果江川的“意外死亡”是陆未晞一手策划的呢？

如果陆未晞在一举夺得影帝大奖之后终于发现江川是自己人生中最大的一个bug，他会不会干脆就此痛下杀手？

李爱国看向陆未晞的眼神不禁深沉了几分，那是什么让陆未晞这么积极地过来配合警方的调查呢？

是因为担心自己不配合反而会招来警方的怀疑吗？

李爱国下意识地按了按手边的卷宗，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陆未晞先生，你认为江川的事故并非意外，为什么？”

在娱乐圈混迹多年，陆未晞在察言观色上面简直能称得上是专家，他敏锐地察觉到李爱国态度的变化，但急于在下一次不可预知的穿越前就抓到凶手的心让他没法深究李爱国态度变化的原因，他只是点点头，急切地说道：“对，我觉得江川的事故并不是单纯的意外。”

“为什么？”

“为什么？”陆未晞一愣，立刻品出了李爱国话里暗藏的机锋。

他瞬间想起昨晚欲言又止的吴良，终于明白了这个和他搭档了多年的经纪人，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无话不谈的搭档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如果就连他陆未晞都是被警方怀疑的对象呢？

毕竟站在警察的角度也许他们很难理解为什么这个叫作陆未晞的家伙会在自己爱人死后安静如鸡地苟了一个月，等到警察要求协助调查的时候又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的积极配合。

他该怎么在让李爱国确信江川的死亡不是意外的同时又不怀疑自己呢？

或者说，他手里的线索又到底能有多少呢？

凶手到底会是谁？

是在自己和江川面前扮演两面派的吴良？还是那个突然性情大变的贺良辰？但他们又为什么会对江川痛下杀手？

他们和江川的交集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他们之间又能有什么样的矛盾以至于他们甘愿背负一条人命在身上？

巨大的惊疑划过陆未晞的心间，以至于他一时间居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但这样的反应落到了李爱国眼里，就变得更加可疑了起来。

李爱国身体微微向前倾，做出了一个略到攻击性质的姿势，“陆先生？您觉得江川是被谋杀的，我可以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你有这样的怀疑吗？如果您怀疑江川是被谋杀的，您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报警，反而是等到警方联系你你才说有这个怀疑呢？”

“李警官，您现在是在怀疑我有杀人的嫌疑吗？”陆未晞微微低着头，视线自下而上地望向了近在咫尺的李爱国。

陆未晞的长相其实相当富有攻击性，尤其是他这样要笑不笑挑眉抬眼看人的时候，愣是让他整个人的五官有种眉压眼的凶性，无端让李爱国心头一跳。

但作为一名多年奔走在一线的刑警，陆未晞这样可以说是幼稚的挑衅自然不会带给李爱国半分压迫感，他悠哉游哉地甩了甩桌面上的档案文件，看着陆未晞道：“陆先生，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这些文件全部是江川身前的相关信息，大到他在那家医院出生，何时进的孤儿院，小到他一周去几次超市，每次去超市逛多久，都在这叠纸里了。”

“一个人二十八年的人生看似复杂，但真要刨根究底地找起来的话，不过只是一叠还不如这个水杯高的一沓纸罢了。”

李爱国看了眼脸色略有一些古怪的陆未晞，继续冷声道：“你知道警方为什么会在一个月之后突然重启对江川死因的调查吗？”

“因为之前开车去撞江川的肇事者在给警方发送了一封实名案情陈述之后跳江了，举报者称自己之所以会开车撞人是因为有人发现她家里经济困难，然后通过金钱利诱她，她杀害了江川之后良心不安，所以决定自首。”

陆未晞不知道是因为过度震惊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居然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李爱国没有说话，李爱国却也不在乎陆未晞的毫无反应，而是用他陈述案情时一贯的冷静强调继续说道：“肇事者家里有个得了绝症的老爹，现在虽然有钱治病，但治好了之后你觉得老爷子能怎么办？”

“所以，陆先生，江川先生的死亡并不是单纯的意外，而是买凶杀人，我需要你提供一切相关的信息，能做到吗？”

李爱国说着，用手指扣了扣桌面，指甲敲击木板发出来的闷响让仿佛已经魂游天外的陆未晞瞬间回过神来。

陆未晞像是一个中文不好的外国人一样艰难且费劲地理解了很久，才终于确认，原来江川的死，居然是因为某个人不合时宜的“孝顺”。

这算是个什么道理？

前所未有的荒谬让陆未晞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那比哭还凄厉的尖笑甚至惊动了其他的警察，恍惚间仿佛有人进门问了李爱国什么，又被李爱国打发了出去。

等到陆未晞终于平复下来的时候，面前依旧还是那个满脸严肃的李警官在皱眉看着自己，“陆先生，方便问你刚才在笑什么吗？”

“我在笑什么？”陆未晞指了指自己，他把自己身体重重往座椅里一甩，过度的情绪起伏让他有些脱力，在外界向来在乎形象的他难得狼狈又邋遢地瘫坐在靠椅里，脸上还带着一丝让人怀疑的泪痕。

“我在笑江川这个傻子，跟我在一起这么久什么好处都没捞着，最后还要因为这么瞎扯淡的理由送了命。”

“李警官，你知道我的职业是艺人，不巧的是，我又是最红的那一梯队的。您是潮阳区的警察，应该知道像我们这样的艺人，粉丝多，黑粉更多吧？”

李爱国闻言眉头微皱，但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更多的态度，他只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示意陆未晞继续说下去。

陆未晞也并不是要李爱国一个明确的反应，所以他也没在乎李爱国对自己的防备，就继续说道：“事故刚发生的时候，我也以为只是意外，但后来我就在想，如果是意外，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陆先生，如果你想指控是他杀，那监控画面里江川把你推开这一幕你要怎么解释？”

陆未晞顺着李爱国的手看去，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李爱国手机的画面上。

那是江川出事那晚停车场的监控，在算不上清晰的画面中，陆未晞看着自己和江川拉扯，争吵，再然后就是那场改变了他和江川命运的车祸。

站在上帝视角看着一切的感觉诡异到了极点，但在这个堪比凌迟的煎熬中，陆未晞却突然发现了一个让他心惊的事实——江川的死亡如果根本不是意外的话，那么当晚当江川愤然离席的时候，应该有人通风报信给凶手，才会让凶手能那么准时地开车出现在停车场。

所以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凶手在看见了来给江川送钥匙的自己的时候才会这么疯狂地打方向盘试图避开两人，反倒造成了一种意外事故的错觉，以至于他一直被蒙在鼓里，天真地以为江川的死亡真的只是源于一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