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李长恩心中疑惑，但却不能开口发问。
她觉得顾知时并不像是临时起意的那种人，毕竟是过来拜见长辈，总不能让长辈毫无准备都没有。
可是李嬷嬷的神态确实在这么告诉她。
“娘娘刚喝了药睡下，这会儿怕是……”李嬷嬷欲言又止，身体站得很直，恨不得将顾知时的所有视线都遮掩住。
“无妨，姑母身体不好，我和娘子在这里等等就好。”顾知时说话不紧不慢，说完又对着李长恩歉意一笑。
“还请国公爷和夫人在这里稍作片刻。”李嬷嬷将两人安置到偏殿，让宫女上了茶水，自己则去正殿看皇贵太妃的情况。
“姑母最近晚上睡得好吗？还会不会经常惊醒？”顾知时抓过头询问站在一旁的宫女。
“或许是刚刚迁宫，皇贵太妃晚间睡得不太安稳。”宫女垂着头，小声回应。
“姑母还在做噩梦？宫中太医们怎么说？”顾知时的脸上担忧的情绪明显，再次追问，“如今晚间的安神药可要调整分量？”
“太医们调整了几次用药，但换来换去，还是当初李医官留下的方子最好用，娘娘睡前喝了，虽然不能一觉到天亮，但是也能少醒两次，白日里好歹能够精神一些。”
这个宫女是皇贵太妃迁到慈宁宫中之后，重新分配而来的人，虽然不能在皇贵太妃跟前伺候，但也是个二等宫女，知道的事情并不少。
宫女的话音落下，顾知时的目光便转向了李长恩。
李长恩本来在神游，还在琢磨方才李嬷嬷的神色。
触及到顾知时的目光之后，李长恩才想起来，这位宫女口中的李医官是自己的亲姐姐李长锦。
京中贵女七岁入菁华阁读书，十三岁从菁华阁毕业。
毕业时候的优秀学生，可以直接入宫中做女官。
不过这类的女官基本上都是主管宫中礼仪祭祀，帮助宫中皇后接见外臣命妇。
唯独李长锦是个例外。
从菁华阁一毕业，就被太医院以一种强硬的态度将李长锦要去了太医院。
虽然这些太医们最初是因为想要借用李长锦背后的神医师父，但是只三个月的时间，李长锦就用医术将太医院那群人征服了。
当初李长锦接到赐婚圣旨后不久，包袱款款准备前往西北，太医院的院正在李家府邸前守了三天，都没能让李长锦改变主意。
只好哭唧唧地送李长锦离开。
“等明日归宁的时候，问问长姐。”李长恩微微一笑，绝不肯开口多言。
“此事麻烦夫人了。”顾知时再次拍了拍李长恩的手，“多亏了夫人。”
李长恩笑着，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反派不愧是反派，连演技都无可挑剔。
竟然还要深情默默对视，她真的做不来啊！
“娘娘醒了。”就在李长恩撑不住想要和系统哀嚎的时候，李嬷嬷从正殿走了过来。
李长恩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如何，她和顾知时在名义上是夫妻，皇贵太妃即便不是顾知时的亲母，也能算得上养母。
再加上皇贵太妃身份高贵，她怎么也不能在皇贵太妃面前落个不好的印象。
“娘娘刚刚睡醒，精神还有些不济。”李嬷嬷小声提醒了一句，努力将自己的叹气声压下去。
她其实不想让顾知时来看娘娘，虽然顾知时是好心，但是每次顾知时来，娘娘多多少少都会认错人。
糊涂的时候，对着顾知时喊八皇子的名字。
清醒的时候，又说顾知时是杀害八皇子的凶手，要将顾知时碎尸万段。
但当年的事情，不管查多少遍，都同顾知时毫无关系。
当初八皇子说是因为风寒走的，但其实走之后，皇贵太妃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冒着被当时皇帝责罚的风险，专门让仵作入宫验尸。
怀疑八皇子是被人下毒了。
但是仵作和太医们合作，查来查去，八皇子体内都没有毒素残留。
不过倒是检查出了另外一点事情，八皇子似乎是感染了天花，但是还不等天花发病高热，就因为晚间感染风寒，高热不退，人直接没了。
皇贵太妃受不了求了多年的孩子，一朝死亡，从那之后精神状态便不太稳定。
晚间也整宿整宿睡不着，只能靠安神汤勉强入睡。
知道八皇子可能感染了天花之后，皇贵太妃便一直认定，是顾知时动的手。
就是因为已经感染了天花，即便还没有发病，但一场简单的风寒，还是让八皇子丧了命。
但实际上这件事，同顾知时半点关系都没有。
顾知时八岁入宫被皇贵太妃收养，九岁被选为如今的新帝，当初的三皇子赵琛的伴读，十三岁那年便彻底搬出了后宫。
八皇子出事那年，顾知时已经十六岁了，虽然还没有正式袭爵，但跟在三皇子身边，已经有了些简单的差事。
虽然记着皇贵太妃和八皇子，时不时往宫里送东西，但是入宫的次数并不多，差不多一个月一次。
八皇子发病的时候，顾知时远在江南，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入宫了，怎么也同顾知时扯不上关系。
听了李嬷嬷的劝告之后，皇贵太妃很快又改口，说即便不是顾知时亲自下的手，那也是顾知时安排人动的手。
但是这一点就更没道理了。
成国公府当年确实在后宫之中安插了一些人手，但是这些人手从娘娘入宫，已经全到了娘娘手中。
顾知时只是借住在宫中，当时年纪小，身旁连个心腹都没有。
而八皇子身边的人，全都是娘娘精挑细选出来的，顾知时一个在后宫之中毫无根基的人，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
等顾知时从江南回来，八皇子的尸身已经被安葬了，皇贵太妃的精神也时好时坏。
顾知时入宫拜见皇贵太妃的时候，李嬷嬷的心一直提着，怕皇贵太妃对着顾知时破口大骂。
却不想那天皇贵太妃的心情不错，而且对着顾知时的时候认错了人，觉得那是八皇子。
但是第二次入宫的时候，皇贵太妃就开始对着顾知时破口大骂，随后便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李嬷嬷曾经和顾知时谈过，希望顾知时能减少来宫中的次数。
但是顾知时没有同意，而且还用八皇子当做借口。
毕竟皇贵太妃将顾知时当做八皇子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都会特别好，晚上也能安眠。
好在顾知时知道分寸，虽然会定时入宫，但是入宫之后第一时间是先关注皇贵太妃的状态。
如果皇贵太妃精神好，那就进去见一见，装一会儿年幼的八皇子。
如果皇贵太妃精神不好，顾知时就将东西放下，等下一次找机会进宫。
这些年，也勉强算是相安无事。
自从顾知时婚期定下，李嬷嬷就一直想要找机会告诉顾知时，这段时间不要入宫请安。
但偏偏皇贵太妃身边时刻离不开人，顾知时也因为要将手中的公务忙完，经常不见人影。
一直到成婚当日，李嬷嬷抽空去观礼，想要同顾知时说起这件事。
但婚礼当天，人多事多，李嬷嬷时间紧张，依旧只能找旁人传达。
没想到顾知时今日还是来了。
李嬷嬷在一旁唉声叹气，紧紧盯着皇贵太妃。
一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也不会再顾忌礼数之类的，哪怕李长恩是新妇，也会直接让夫妻两个回府。
好在药效给力，皇贵太妃还算有精力，勉强说了几句话。
之后精神混乱起来，也是将顾知时认成了八皇子，没有闹出意外。
李嬷嬷借着这件事情，将李长恩从正殿里请了出来，将空间让给皇贵太妃和顾知时这对伪母子。
李长恩看出李嬷嬷有话对自己说，她自然也洗耳恭听。
李嬷嬷虽然是个下人，但她曾经是国公府中的家生子，伴随皇贵太妃入宫，年幼的顾知时也多受她的照顾。
顾知时对待李嬷嬷态度尊敬，李长恩自然也要郑重以待。
“国公爷自幼就看重感情，这是优点，也是缺点，还望夫人以后能够劝劝国公爷。”
“国公爷对夫人情深义重，若是夫人愿意开口，国公爷肯定愿意听一听的。”
“皇贵太妃娘娘的身体不好，但这不是国公爷的错，奴婢希望夫人能劝劝，让国公爷想开一些。”李嬷嬷一边叹气，一边同李长恩说起有关八皇子的往事。
最后又看了眼时辰，觉得皇贵太妃的身体可能撑不住了，才匆匆忙忙再次叮嘱道：“还希望夫人能够再劝劝国公爷，请国公爷歇了请娘娘出宫荣养的打算。”
“国公爷是好意，但是没有必要，娘娘在宫中反而更加自在些。”
国公府虽然一直留着娘娘入宫之前的闺房，但国公府如今物是人非，只留顾知时一人，对娘娘来说并不值得留念。
况且接宫中太妃出宫荣养，是亲王才有的待遇。
顾知时身为成国公请皇贵太妃出宫荣养，本身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少不得被人攻奸。
“夫人……”李嬷嬷的话还没说完，正殿里突然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随后便是瓷器摔碎的声音，夹杂着尖锐的女声：“滚出去！滚出去！你这个怪物滚出去！你怎么不去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