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证明方式

如果活着的前提是杀死一个同样想要活着的人。

很可笑当初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如今回到这里却希望有人能与当初的自己不同,不要为了活着而去害人。

但事实的真相总不尽相同,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了啊!

对不起!

稻草破屋的角落坐着个男人,手里拿着个布袋,不远处睡着好几个还算得上能隆起的人形。

“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

老天不下雨,地理的收成不好,这天是要饿死人的,布袋里装的不是米,是灰,草叶子。

没有经历过饥荒的人或许不知道,装米的袋子那也是个宝贝啊,放进水里煮一煮,没准还能出点味,拿着白水就算骗自己是粥也是好的。

活不下去了,人饿得时候脾气控制不住的,时而焦躁,时而抑郁。

在幻境之前他们莫名其妙过了一遍所有人的人生,而这一段记忆属于李婶。

那个男人在黑暗的环境中盯着手中的破布袋到天明。

可翻来覆去不会有一点新收获,这个男人是李婶记忆中的丈夫。

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上,河床底下的皲裂将原本湿润的河沟锯成一块一块鱼鳞般的形状,无数饥民行走期间,趴下试图寻找水源,吃土,可以饱腹,还没到最后吃人的那步,拖着虚弱的步子。

他们看到了一个转机。

“娘,我好累。”

那个时候李婶一直背着一个背篓,如果里面的小孩不出声,或许没人会发现背篓里还有这么个孩子。

李婶朝后伸伸手,“快了,快了,囡囡再等等,娘亲给囡囡找吃的。”

说完就恍惚着步子一路向前去。

可是哪有吃的呀?这遍地的饥民,土地被挖出一个又一个深坑,在李婶的记忆中,他们体会着和饥民一样的感觉,忍受着跟所有人一样的饥饿。

抓心挠肝,恨不得生吞一头活牛,见到什么都会两眼冒着绿光,神仙尚且不能忍,那凡人呢?

当然也不能,所以不断在死人。

直到那一日,或许是上天的恩赐,李婶在这片荒芜的土地里捡到了三片一看就足够破败的叶子。

这可是至宝,在捡到的那一刻李婶就不敢停留,着急忙慌往家赶。

“他爹,他爹!”

回到无人处就抓住丈夫的手,一双饿到突出的眼睛都是希望:“有救了,有救了!”

他们在饥荒中找到三片叶子,三片叶子还能续命,续很久。

男人也激动,和他家的小男孩一样。

抬手招呼着一家四口:“嘘,别声张,快点,要吃下去才算是我们的。”

然后避着所有人支起了锅。

他们以为都这是一家的希望,哪怕最后注定不会全都活下来,但至少这三片叶子救了李婶和小熙。

水开了之后李婶迅速从兜里将东西掏出来,跟宝贝什么一样一片一片铺上去。

他的儿子在旁不断咽口水,这是一锅甚至没有任何调味品的白汤。

“娘。”

“等等。”李婶小心翼翼的取下身后的背篓,“还有妹妹。”

小男孩也乖巧点头,李婶把他的女儿从背篓里抱出来,小小的一个人却叫摇光面色一变。

不对,这不是小熙?怎么会不是小熙呢?

那个女孩也很小,很瘦,在饥荒的时候他们的头都比身子大,会呈现出一种十分不协调的比例,眼球会突出,两颊会凹陷,可再怎么说都脱象摇光也能感觉到,李婶口中的囡囡并不是小熙。

摇光震惊,难道小熙不是李婶的女儿?

记忆继续,可三片叶子并没有下这一家人的肚子,乱世之中最可怕的是人心,门口突然倒地的一人,缺水严重一家人只匀出了几滴。

“你没事吧?”

可那人却突然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绿油油的眼睛盯着远处那口好不容易升起的锅。

李婶的儿子直接急哭了,无能为力的时候就只剩下眼泪了,可偏偏眼泪最没用,那个人一点都不怕烫的一下冲到锅边抓起锅里的叶子就往嘴里塞。

“哎,你,你!”

“我的,那是我们的!”

李婶的丈夫被推倒,儿子被火堆烫出一大片水泡,最惨的是她的女儿,她的囡囡掉进了滚烫的熟水。

她不管不顾的去捞,被烫到的肉香在饥民遍地的时代,人的嗅觉突然变得敏锐,一岁多的小女孩甚至连哭的声音都细微都没有。

拦不住,有时就连神仙也不得不感慨,不知道那些已经被饿的不成人形的饥民究竟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能把几个人推倒,踩在地上践踏,不顾旁人的声嘶力竭,明明他们都是难民,在同一片天下,受着同样的苦难。

夹杂着别人痛苦的呐喊,在苦难中高歌,小小的娃娃听不清摇篮曲的旋律,许多人的生命终止在那个夏天。

伴着天空一声惊雷洗去荒唐。

小熙是被收养的,在一家人都死后李婶收养了……罪魁祸首手中的孩子。

因为在那个乱世,谁都活不下去,两个人,只是失去一切的母亲和一个失去所有庇护的婴儿。

活下来的根据是什么?家人,血,肉,人的血和肉。

“王大哥走镖遇到土匪,他……”

他也想救,可是后来,后来他杀了人,活下来。

邱泽从前是少爷,后来父亲犯事全家流放,他被打上了罪奴的标签,四处叫卖,可是小少爷长的眉清目秀,衣服底下不该有那些不能看的伤痕。

之前喊的最凶的那俩兄弟给人做担保被坑,人家卷款逃了,他们背上巨债,被放贷的那些家伙逼的没有活路了。

还有余下的很多很多,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曾真的善良,可是每个人手里却都沾着鲜血,没有一个不是,或多或少,人到了绝境,所以聚集到这,这是四角门。

杀了所有人,迎来新人生。

迷雾退去,是一处神殿。

破旧的山神庙,原本庄严肃穆的神像在此刻只让人觉得诡异。

这处神庙建在一处断崖,向外延伸,迷雾中的铁索桥。

桥边立着一个石碑,神像下方伫立着一副棺椁。

上面写着想要出去就必须献祭一个同伴,不然神明降下责罚,每过一柱香都会有一个人随机被肢解。

没办法了,死亡的恐惧在蔓延,没有办法!他们在石缝中求生,也妄图做个好人,可是没有办法啊。

迷雾真的好大。

“我去找人,我会带着你们离开这里。”摇光收紧手,见了所有人的回忆,他一时恍惚,对着这世道又悲又喜。

神救不了世人,走过的这条路远比想象中的还要长。

“我会带你们离开,我一定,会带着所有人离开。”

责任从不在一人,哪怕那人站高位。

南漓说:“不会只有你一个。”

摇光垂眸,笑了,“当然。”

如果他真是一个混不吝,南漓牵住他的手,不是责任也要努力啊,这件事情在摇光心底……有一点复杂。

……

“大爷,你真能找到他们?”

说好要来救人的一群人走着走着就散了,王升搓着胳膊都觉着毛骨悚然。

下陷的地面吃人墙。

”走呗。”张大爷这下真找到了拐杖,一个长条的枯枝长的还格外直。

“不然留在原地等死啊?”

也是,王升不好意思挠挠头,话说到了庙里他们应当是没那样怕了。

但其实也不太是,主殿供着那一尊神像上的灰扑扑的,塑的也不太好,然后就是后头两排了。

有一间房子里有两排特别高的神像,像山神手下的各种护法,石头雕的身形高大,但为了显出气势乍一看也是青面撩牙。

手里拿着的那鼓啊锤啊,大人见了也不觉得有问题,就刚刚,没走丢之前小熙抬头就差点被吓哭。

庙里供奉着的不全慈眉善目,武将长的凶狠是要与小鬼斗法。

威严。

“墙是空的,你,快给他推了。”

张大爷拿起拐杖就怼人,王升走在后头又被赶到前头举起手:“大爷,你这不是为难人?”

想他赤手空拳拿什么推墙?

大爷可不管:“快,大小伙子一个,有什么是做不了的?”

大小伙子也不是什么都做的了啊!

王升欲哭无泪,没办法呀,满地找块石头努力锤墙。

一下两下三下,然后前头的墙就突然砰的一声,吓的王升举着石头向后蹦,那模样简直就是猴子返祖了。

“咳咳,不是,我这么厉害?”

激起的烟雾弥漫,他抬手在眼前乱挥着,然后脑袋又被大爷给敲了。

不是,不是他厉害。

“我去,娘咧,真没死!”

活见鬼,摇光找了很久,这个山神庙在外头看来并不算太大,但人一旦走到里面,迷宫一样,哪到哪的距离都加长了许多。

“走,带你们出去!”

好好好,王升早走累了,见人就不疑有他,倒是大爷还心怀两分警惕:“你怎么证明你是真的?”

对对对,有了之前山精的前车之鉴,王升左看右看就越觉得眼前这个一看就是个假货!

摇光无语,为什么突然的警惕?

“我是真的。”

“坏人脑门上也不会贴坏人两个字!”

那倒是,“可好人脸上也不会贴好人两个字?”

他到底怎么向别人证明他是他?

“不对!”王升找到了破绽:“妖怪!露馅了吧!我兄弟身边有个姘头!是他弟。”

哈?什,什么?

“不是姘头。”南漓从被挡住的石头堆后面出来。

关于姘头这件事真难说,摇光原本是希望南漓留在原地看情况,结果最后还是思量着不要分开。

但为了取信于人……

不忍回忆。

几分钟前,“你你你,就算有两个人也不能证明!”

南漓道:“那你要怎样证明?”

“你……”怎么证明?王升想了好久,大爷突然道:“不是说拼头,你们亲一下证明。”

那一瞬间摇光就轰的一下找不着北了,虽然,但是,他们,这这这,才一天,啊,嗯亲,就是,说是说做是做,这,不,不太好吧,还,还当面……

一点心理预期都没有,摇光想着在人家侧脸啄一下就当占个便宜算了,于是偷瞄了一下,没问南漓可不可以,一下很快的。

谁知王升直接叫嚷:“哎哎哎,亲脸不算啊!”这家伙非要他们拿出更有力的证明。

那他哪好意思?这便宜,太大了,摇光觉得自己也没那么不要脸,可谁知在之后……

“亲脸算什么,我牺牲一下我也行啊!”

那要怎么办嘛?摇光打算据理力争。

南漓没有从刚刚被偷亲的场景中回过神来,眼睛只看到了对方还妄图要说些什么的唇。

“这怎么就不……”行了?

指尖没入长发,摇光只觉后脑勺突然被一人扣住,然后唇上似乎就贴上了另一层温热。

在岑寂中剧烈震动的心脏,砰砰砰的每一下,夺走呼吸,湿软,温热,异样,难以形容。

更复杂了,这是摇光的初吻,是一种不敢回忆,并且一旦回忆头脑发懵,浑身发软,脸红心跳,又笑又荒唐,怎么会去回味呢?真是太过分了,做人怎么能什么便宜都占?做神更不行!

不要再想了摇光!你怎么会在这种要命的时候脑子里只光想这种事?没想到有一天向别人证明自己的方法是被可能喜欢的人亲到确认他们是真的为止,明明……不止这一个办法的啊!

不止这一个办法,但那个时候南漓直觉是想这么做的,所以在摇光偷亲他脸的时候他就没怎么听见外界是如何说了,只是本能,顺势而为,反客为主。

少君本来不是那么一个会顺势而为的人,脸红了一片,说不上谁比谁更羞。

这是……要负责的!太孟浪了!居然如此轻薄于人!南漓在反思,他好像做了一件挺过分的事,占了浮光好大的便宜。

在庙里陆陆续续找人,直到伴着一声绝望的惊叫,所有人下意识的往门口跑,一场屠杀总是从第一个挥刀的人开始。

匕首掉落在地,悬崖铁索桥旁的石碑边一人跌坐在地,一人向外涌血,一人退居一旁吓到面色苍白。

“我,我不想的,我不是,没有,我,我没有办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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