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突然整出那事,北黎山的诸位昨日一晚上都没能好好休息。
以至于清晨的时候程诺赖床在被窝里,他可太贪恋那点温暖,迷蒙的双眼睁开。
萧瑾安把他扶起,“该走了。”
知道了,知道,任凭对方拿布给他搽脸,干脆就多赖一会,半躺着伸手向后,不看人都摸个遍,这是脸,这是眼睛,这是眼尾,这是下巴,这是,“徒弟。”
“嗯?”
“予之。”
“我在。”
翻个半身转过去,像个抱树的考拉似的,小小声呢喃,“我的。”
萧瑾安笑笑,掌心顺着他的背轻拍:“对,你的。”
说起娇,程诺总说他徒弟小的时候蛮娇的,但其实不是,真要计较,他自己本人那得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不是什么坏事情,如果可以娇,谁不想娇气?只有家中的宝贝才娇气,那是一种习以为常的资本。
“萧瑾安。”
“嗯。”
“我叫你保护好他们,你也得给我好好的回来。”
“星遥?”
他停下动作,师父的语气突然变郑重,“你先听我讲完,途中不许叫自己受伤。”但依旧维持着相拥的动作,程诺将下巴搁在他颈窝处,手也不轻不重的收着。
“能要性命的险事更是一点都不沾。”他都快要理解雪渝了,为什么总是这样,真想找个链子把人锁床上,“你要出事我就亲上御兽宗,我可以好好问问,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那日去草木堂,回来之后你没有说清,我也能好好问问。”
话语中原本清明的眸色都在变暗,最后也干脆破罐子破摔,一口重重咬在软肉上,萧瑾安疼的嘶了一声,心里暗暗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大早上拿他磨牙?
直到觉出口腔里的血腥气,程诺松开,上下两排正好圆圆的组成一圈,标记!
又心疼,一面小心磨蹭一面继续威胁,“就是这么没道理,你知道,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讲道理的人,我要不开心,你们认为的,再任性的事情,我都做,一定。”
从四年前开始,风溏城,南海,天山,宗门,好几次,程诺早发现了,萧瑾安这人,打架是会用命去拼的!
他再没有一次重来的机会,看着徒弟死眼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教训,程诺觉得真的,有那么一次就够了!
即使萧瑾安根本不懂,他不记得,可他高兴,这份珍重藏不住,他只觉得彼此双方之间是你心如我心,哪怕不知来路,可往世镜中的万载岁月,想留留不住,他又是多少次亲眼见证眼前的一切支离破碎,以不同的方式,殊途终究不能同归。
“很痒。”
脖颈上又刺又痒,指腹揉入发丝,萧瑾安靠在床头抬眼是床顶的围帐,他总觉着总有一天,似乎是一声喟叹,“真,要被你搞死了。”
……
半个时辰后的前山。
同赛事开始的第一日一般,旭日峰上几乎是人挤人的盛况。
只是原本广阔的擂台被设上了一方超**阵,四面矗立水晶柱,中位上方悬挂着的菱形晶石,周围还有一圈银白色环带,各派长老们也从高台而下,立于中央。
“秘境历来凶险,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秘境开启后随机传送,而你们手中的那颗珠子是叫你们遇到紧急情况时能够瞬时传送到出口。”
试炼的规则不多,因为这本来就算做给前百名的奖励,一个机会,至于后续,求仙一道讲究缘,机缘机缘,能到手多少东西,最后当然只看天意。
不过要说在这场试炼中,北黎山可谓大出风头,果然门下弟子贵精不贵多,不料短短几年,北辰仙尊为师的名气就来了个南北东西的触底反弹。
这可真是时势运转,不好定论。
许夜尘把东西放到几人手中,陆长泠见状朝他们点头,然后几个长老合力,四周法阵的关柱就逐一亮起。
“好了,诸位那便请就出发吧。”
“进去之后先找到对方。”眼见其他人都陆陆续续进去,师父交代徒弟,该交代的都说了,但还是忍不住再提醒一遍。
然后又又又一次的应证那句话,人心有偏颇,明明眼前三个徒弟,可是眼神停留的间隙,就是会在萧瑾安身上比他们更多一些。
“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
直到人走了花月吟打趣,“小仙君,别看了,眼睛都要粘那徒弟身上。”
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有人说他们师徒情深,许夜尘大为震惊,虽然这些年来对于他们师徒之间的那些事许夜尘早就改观了不少,但:“我还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我原以为你不喜欢徒弟,后来知道是你不会教,可现在,师兄,我怎么觉得你走向了另一种极端?”
溺爱!都没见过有哪家师尊对徒弟这样,出去寻个机缘,好像生怕被豺狼叼走!
“也难怪,你徒弟以前就一直说你好,而且明明次次带伤,我还以为是他脑子有病。”
好在程诺没有听,敷衍的应答,什么样的人明明浑身带伤还要屡次为凶手辩驳?善良愚蠢,显然他徒弟不是。
“宿主,解析完成,风险达90%以上,正北,西南45度,东西73度共九人,风险60%左右分散三人,东南方向御兽宗七人,如有需要可确定无条件求助友方共五人,秘境数据有待进一步查询。”
金米花的公式一板一眼,直到前百名弟子全都通过前方法阵。
广场之上的水晶柱在不停闪烁后终究重新归于平静。
一个巨大的水幕原地升起。
结果谁知一入目,居然还直接锁定了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柳如絮从半空而落,也不知是哪来的霉运,一阵鬼叫,那响彻云天的嘶吼声几乎刺穿了在场众人的耳膜。
“啊啊啊啊——”
试图挣扎的少年,胡乱挥舞四肢,将蓝天比作大海,向上蛙泳,然后扑通一声,掉落湖面,激起好大水花,直接一把,淋湿了正好传送到湖边的雪绒。
程诺本在深思金米花给出的数据,这下却不得不偏头,怎么会这样?只一眼,这可真是……不忍直视啊!
怔愣了好半晌,几乎全场寂静,被这与往年大相径庭的开场硬控。
怎么说呢?幸运又不幸,好歹人是师兄弟,一开场就见上面,总比人家就算认识也要分散在各处,前头好几日还要花时间组队要来的强上许多,可……
陆长泠干咳两声,状若无意的朝程星遥那扫去一眼,然后才说回正事,“本场试炼为期一月,为保障弟子安全,试炼全程大范围监控,若有弟子连续十日内均未出现,还请各宗门及时告知,尽快救援。”
但若是十日都撑不过,又或者说真有人十日都未曾出现……
“噗——”
从湖里挣扎,扑腾了好大一会,所幸柳如絮虽水性不佳,但好歹不是个纯粹的旱鸭子,呛了好几口水,最终狼狈扑腾上岸。
抬眼,雪绒一脸无语,然后这人就很不要脸的伸手,“师兄,好巧,帮个忙?”
雪绒皱眉,看看自己莫名遭殃,被淋成落汤鸡的模样,然后再看一眼趴在河岸上,喘气喘成狗的师弟。
“怎么不淹死你!”
“啊?”柳如絮无辜。
然后看着雪绒分外嫌弃的伸手,“快点,起来去找大师兄。”
怎么说?至少团结。
水幕流转,将整个秘境的景象如同眼前画卷般慢慢展开。
在确认雪绒他们暂时安全后,程诺的目光开始朝别处搜寻。
而另一边,抬脚步入光幕,萧瑾安只觉眼前花白,整个人被眩晕笼罩,天旋地转,再睁眼就是秘境之中,背靠着一株参天大树,丛林见深,四面一阵荒凉,脚下枯枝残叶。
是嫌少有人踏足的一片原始之地,树高不见天,笼罩的迷雾似乎也隔绝了方位,□□的根系将一切行进的道路都变得艰难。
寂静无声,人原本在闹市中并不敏锐的知觉瞬间被放大数倍,连蛇虫在地上爬行的声音都能细微感知。
可身侧却空无一人,果真分开了?
好吧,因为事先就有心理准备,萧瑾安没有多想起身,向外探寻出路。
“少主,少主,能听到吗?”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怀中玉牌突然开始闪烁红光,少女清冽的嗓音缓缓而出。
“商阙。”萧瑾安拿起玉牌确认,在这个地方好像除了方位,连时间都变得模糊,“我听得到。”
“那好。”那边的女子确认,“洛汐和我现在就出发,您的位置是?”
萧瑾安抬头,四面环视一圈,对方这个问题只能说叫他分外不解,心头怪异,“这里草木过多,周围满是障气,你们……是怎么分辨位置?”
“啊?”
玉牌那头的商阙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少主你在说什么?”
小花狸都从商阙肩上落地,化成一个黑衣劲装,手系弩箭的少年,抬脚就踹了踹身旁还没有几丈高的小树,眯起眼睛,看着头顶刺眼的日光?
“就这?悉悉索索,合着也没几棵树的土丘?”
障气?障哪呢?他怎么觉着自己的毛都要烤焦了?
沙漠绿洲丛林。
玉牌那头零星的传来几句散乱的话头。
对啊,宗门试炼,萧瑾安回头,那份怪异感更加浮现,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眼下三丈之外不见人,五丈之外树影都成了鬼影。
试炼之地,什么时候包括眼前这片鬼林了?
背脊一阵发寒,林间回荡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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