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于宣说着要离府散心,其实却是专门堵了刺史公子的常见路线,果然一处本该人烟熙攘的坊市,此时却是鸦雀无声。只见刺史公子看中了卖豆腐的女郎,上前一番调戏。女郎本知道他好色,却是惹不得的角色,本是虚与委蛇一番,说自己已为人妇,想着如今圣驾在此,这人总不好当街为难。
只是平时也就罢了,昨日刺史公子听了父亲在朝堂之上被一个瘫子指着鼻子骂的狗血淋头,正是一头的怒气。他虽然欺男霸女,却也孝顺,只可惜这孝顺并没有用对地方,一听说是一个被皇上宁可过继他人也不肯立为太子的皇子,便觉得恐怕连宫中都嫌弃不已,心中更是愤怒。
他放肆久了,热血上头便有些不管不顾,完全忘了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近些日子低调行事,只一心拿这女郎出气,听到已为人妻便更不肯放,只说当寡妇和合离必选其一。众人敢怒不敢言,并不敢得罪这位衙内,只得远远避让,生怕引火上身。
“放开她。”刺史公子看到女郎瑟瑟发抖,几乎要当场跪下,不知看到了什么,眼神中居然爆发出一股见到救命稻草般的喜悦。还没等回头,便听到一声低沉却充满威严的呵斥。他霸道惯了,话便不过脑子地说出了口:“什么东西敢拦本公子?”
于宣怒极反笑,他本对让刺史公子背锅一事心存愧疚,觉得此人虽罪不容诛,但这次却是实实在在的莫须有,但这种愧疚当听到刺史公子的回复后荡然无存:“本王也想知道,你算是什么东西?”
刺史公子听到了于宣的自称,被酒精麻痹得不怎么转的脑子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似乎踢到了一块铁板,转过头看到于宣坐在高背轮椅上,一席长毯将于宣的身体从上到下盖住,唯一能动的头部却用了黑纱将眼睛遮住。
看着于宣明显的残态,刺史公子只觉得新仇旧恨一并加上,他显然醉酒未醒,居然直接呛了回去:“原来是淮王殿下啊,恕草民冒昧,您一个瞎子,看不见也就算了,可别听身边人乱嚼舌根,连心也瞎了。草民和新纳的小妾打情骂俏,哪怕您是王爷,也不好干涉草民的私事吧。爱妾,你说对不对?”
刺史公子洋洋得意,却不曾想,他心目中软糯可欺的豆腐西施,如今见到了几乎是唯一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怎能不拼死一搏,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直接撞开了挡路的恶仆,冲向了于宣的轮椅:“求殿下救民妇一命!”
刺史公子看到马上到手的鸭子忽然飞了,想都没想直接将奔向于宣的女郎踹飞,只是不知怎么回事,他这一脚没踹到女郎,却是踹到了于宣的轮椅。于宣为了接住女郎,自己将轮椅往前推了两步,却没想到推到了刺史公子的脚下,众人谁都没反应过来,只见到轮椅一角倾翻,将于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压到了地上。
于宣被刺史公子踹倒的消息一路传遍了扬州城中,被父亲一个巴掌拍醒的罪魁祸首在行宫前长跪不起,可宫中上下却早已乱成一团。于宣的寝殿内,太医进进出出,可用尽了方法都没有丝毫起色。于宣像一条濒死的鱼,他此时毫无意识,四肢僵直,满脸通红却又吸不进气,随着脉搏越来越弱,他的挣扎幅度也越来越小,眼见几乎熬不过去,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还是元朔拿了风箱向于宣的气管吹气,才又将人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帝后在正殿焦急等候,只是于宣人虽暂时抢救了回来,却无人敢回答能保证熬过下一次。哪怕是此次的大功臣元朔也是心有余悸,这几乎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呼吸机,当年因为方法不当反而引发死亡的例子数不胜数,只是这次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此刻他战战兢兢地回禀说,如有下次,可尝试让侍女口对口呼吸来缓解。帝后闻言大怒,如此不体统之事怎能说得出口。好在旁边的太医闻言,细细思索后觉得确有用处,担心于宣挺不过去后连着自己也要陪葬,众人联名觐见,才让帝后勉强认可。
好在这个做法确实有效,于宣几度垂死,一度汤药都喂不进去,全靠着各显神通的太医和人工呼吸才撑了下来。只是他一直没有醒过来,呼吸也是时强时弱,有时帝后守在身边,甚至要用手指试一试于宣的鼻息,才能确认他们的孩子还在活着。
于宣昏迷了十余日,他昏睡的时间太长,甚至连向来话说三分的太医都给帝后打了预防针,说于宣很可能从此长睡不醒,哪怕醒来,呼吸衰竭连带着三分毒的汤药,别说是否能动弹,连神志有无都不敢担保。
但好在等到刺史公子被斩首的那一日,于宣终于半睁开了左眼,哪怕眼神中半点焦点也无,众人却都喜极而泣。可此后半月,随着于宣睁眼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但手指连动都没动一下,众人心中不祥的预感逐渐加深。
又过了一旬,于宣似乎清醒了一次,他的眼睛总算不再茫然,定定地看着当时正好守在塌前的于棣,仿佛想要张口,却控制不了舌头,仿佛气孔被堵住般发出了“呃……呃”的声音,他眼神焦急,舌头却不听使唤,只有涎水溢满了口腔流了下来。
于宣此时其实已经有了意识,只感到胸口被重物压住,连呼吸都艰难。他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对脖子以下的身体全然失去了掌控。他想开口说话,可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他越激动便越用不对力,四肢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于宣终于受不住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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