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炀一早就等在虞然房门口。

虞闻声临时有事，吩咐他过来陪同虞然买衣服。

九点不到虞然从房间出来，眼下覆着两抹明显的青黑，看到秦炀的瞬间就猜到他的来意，“你走吧，我不去。”

他之前看过衣柜，赋仁高中四季都有校服，而且每季各有三套，把校服补齐就行，校服完全够穿。

秦炀没动，看着他说：“太太被送去庵里静修了。”

虞然什么表情地哦一声，方兰歆不是没脾气，会甘愿被虞闻声轻易拿捏？

她如果不是彻头彻尾的蠢，那就是有被虞闻声掣肘的把柄？

一晚没睡，好不容易有了困意依旧睡不安稳，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虞然止住猜想，烦躁地按了按额头，听秦炀又帮他老板说好话：“先生一直很关心你。”

他摸出烟叼在齿间，在没点之前猛吸一口，直接越过秦炀往楼下走。

找兼职这事已经耽搁很久了，他再不找点事做，真的很难忍住不把这房子给拆了。

秦炀紧追不舍地跟在后面，解释说：“十七年从不去打扰你们，先生有他自己的苦衷，你也看到了，太太眼里容不得沙子。”

虞然嗤笑一声，“不然呢，她应该容忍自己的丈夫出轨？”

狗屁苦衷，全是虞闻声想满足自己私欲的借口。

秦炀不好辩驳，有所保留地说：“先生跟吴女士早就认识了。”

虞然闻言停下来，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你还知道什么？”

吴白玉从来不跟他透露自己的事，他们又总是搬家，没人知道吴白玉的事。

秦炀指指门口的车，虞然收起烟坐进去。

秦炀知道的也不多，直到他们抵达商场，他才放出其一，“他们是彼此的初恋。”

虞然脚步顿了顿，恍惚以为自己在听鬼故事。

“先生书房里的办公桌上，那张全家福夹层里有照片，你可以自己亲自验证。”

进店后，秦炀拿了一堆衣服在他面前不断比试，“这事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他意思是照片要是没了，虞闻声肯定拿他问责。

虞然忍着不耐配合，他还真想过，真如秦炀所说，他要去把照片偷走，但转念就觉得没意思。

他就算撕掉虞闻声跟吴白玉的所有照片，也抹不去他们的过去。

连着五家店下来，虞然实在受不了，忍不住找地方抽烟。

他刚打开卫生间方向的通道大门，腿上撞过来一个小孩。

粉色洋裙的女孩扬起脸，大概四五岁，看清他之后，委屈地往后退开。

虞然愣了几秒，不禁弯腰去瞧她的脸。

见鬼了，这张脸完全是封隋的多肉版。

鼻梁秀气挺拔，眼睛圆而深，笼着一层泛着水光的雾气，泫然欲泣。

他关上门进去，在小团子面前蹲下问她：“是不是我撞疼你了？”

“是我先不小心撞到哥哥的，”女孩吸了吸鼻子，低头搓着手指，“对不起。”

虞然正低头看她的表情，小孩突然哇哇大哭起来，他颈脖一僵，顿时有些心烦。

小孩果然是世上最难搞的东西，刚听她道完歉就该走人的。

他尽量耐足性子，轻轻戳了一下她的手臂，“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哭？”

“妈妈她……”女孩哭得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妈妈不要我了，呜呜呜……”

虞然皱起眉，往卫生间的方向看几眼，那边几位女性也相继投来眼光，但是没有人有过来的势头。

小孩哭声特嘹亮，那边要是有人认识她，不至于这会儿还没动静。

虞然被他吵得耳朵嗡嗡响，指着她鼻子命令道：“不许哭！”

他话一落，人不仅没止住还哭得更凶了。

“你不哭，我带你去找，”虞然深吸口气，放软语气跟她商量，“你再哭，我走。”

他说罢站起来，转身还没迈步小腿就被抱住，小哭包说收就收，但身体仍止不住一抽一抽的，“哥哥别走……”

虞然重新蹲下，这脸跟封隋太像了，他拿出手机拍张照发给封晋，然后打算去外边找安保查监控，作两手准备。

但他还没来得及问封晋是否认识，那边就发来了视频电话。

手机屏幕上出现男人的脸，优越的五官不断放大，持续凑近。

“虞然？”封晋喊他，虞然嗯一声，“是我。”

封晋笑了一下，又亲昵地喊了一声糖糖。

“大哥哥……呜……妈妈……”封糖小嘴一瓢，又有嚎啕的架势。

虞然忙轻拍她的背，安抚她，“不哭，不哭。”

视频那头，封晋拿过车钥匙准备出门，温声安抚道：“糖糖乖，先跟着虞然哥哥，我马上过去接你。”

他继而交代虞然：“封糖就麻烦你了，小虞老板。”

虞然说好，抱起小孩出去跟秦炀会合。

他简明扼要地解释了经过，让秦炀去一楼找安保，他则带着封晋去家甜品店等人。

选了靠廊道的角落位置，虞然给封糖点了几个可爱的茶杯蛋糕。

封糖吃到好吃的甜品，总算停止了若有若无的抽搭声。

她脸上泪痕斑驳，微卷的细发胡乱地贴在脑门上，有些狼狈，不过还是很漂亮。

虞然给封晋发完定位，无事可做，撑着下巴看对面的小孩吃东西。

封糖左手拿勺，右手抓着纸巾，察觉自己吃糊了嘴便擦一下，矜贵得体。

虞然好笑地弯弯唇，抽张纸巾给她擦脸。

封糖回以礼貌的笑：“谢谢然哥哥。”

“不客气。”虞然忍不住捏捏她的小脸蛋。

商场里响起年轻男人的声音，寻人报道，一遍遍播报着封糖的信息，请不小心和小孩走散的妈妈去六楼甜品店寻人。

虞然一瞬不瞬看着封糖，不时瞥几眼经过廊道的路人。

半个钟头过去，封糖吃完了所有蛋糕杯，也没等到妈妈的出现。

虞然的心不觉跟着凉了一截，他这才相信，可能这小孩真的被蓄意抛弃了。

啪嗒，有泪珠砸到桌上，封糖这回没出声只是掉眼泪，不断砸在白瓷桌上。

很快积聚成了一汪小潭。

“你妈妈她或许……”虞然本想说她妈妈或许只是临时有急事，但话到嘴边又顿住，不想骗小孩。

他顿了顿说：“你还有哥哥们。”

封晋肯定很疼她，封隋大概也会，忽略爱哭的毛病，封糖还算可爱。

这位可爱的小朋友委屈又可怜，睁着一双兔子眼，看着他不说话。

两只眼汨汨地往下落雨似的，虞然抓了把纸巾抹过去，瞬间湿透。

操，不该这么说的，他懊恼地抓了抓发茬。

封晋来的时候，恰巧撞见他们两方对峙的局面，只是小强大弱，出乎意料。

金色寸头的男生愁着脸，双手接着对面小女孩的泪珠，无奈又无措。

封糖一见封晋就哭着往他怀里钻，封晋不想骗她，于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安抚性地拍她的背脊。

这不是封糖第一次玩‘找妈妈’的游戏，经历四五次过后，她已然明白，游戏结束了，她是个输家。

等她哭累睡着后，封晋开口和虞然致谢：“多亏你，她没那么难过。”

虞然想起吴白玉，心头堆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郁闷。

一开始封糖还被他吓哭过，他没好意思说，岔开话题问封晋：“她和封隋……”

“亲兄妹，”封晋见他垂着头，忍不住伸手揉他脑袋，“这个发色很适合你。”

金灿灿的，像初生的小太阳，衬得少年淡色的瞳孔都明亮起来。

虞然不自在地咳一声，盯着桌面半晌没动。

“天凉，我先带糖糖回去，回头请你吃饭。”封晋笑着收回手，要不是怀里抱着封糖，他还真想再摸会儿。

短短刺刺的，紧贴着头皮，暖煦煦的，有轻微的搏动声。

他触上去的刹那就感知到了虞然的紧张，但他没有立即收手。

“不用客气。”虞然推辞。

封晋站起来，索性也真不客气了，“行，那回头来家里吃吧，我买菜，你做饭。”

虞然愕然，不待他开口，封晋不由分说道：“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去接你。”

他连时间也定好，说完不给虞然拒绝的机会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