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德皇叫嚣夷平北京 王子点破戏中之戏

果不其然!1900年6月17日,由大英帝国、美利坚合众国、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德意志帝国、俄罗斯帝国、大日本帝国、奥匈帝国和意大利王国等八国部队所组成的联军,开始从海上向天津的大沽炮台发起进攻!19日,清廷照会各国驻华使节,限其“各使馆中之一切人等,均须在一天之内从北京全部撤离”;20日早上8点,德国驻华公使克林德(Klemens Freiherr von Ketteler)乘轿前往总理衙门“交涉延缓撤离一事”,可行至东单北大街的牌楼附近时,却因无视清军“禁止前行”的命令而遭击毙;也就是在这一天的晚些时候,大沽口炮台被联军攻陷!

7月29日,在柏林举行的盛大而又隆重的阅兵式上,一身白色戎装的德国皇帝——威廉二世(Kaiser Wilhelm II von Deutschland)愤怒挥拳道:

即将奔赴战场的日尔曼民族的勇士们!那天,一闻得克林德的死讯,我立刻决定迅速组建起一支史无前例的最强大的远征军,以在一年之内将开赴中国的总兵力从不足千人增加两万人以上!而正如《科隆日报》日前在一篇社论所说的那样:“所有的西方文明国家,现在必须武装起来报仇雪恨!一定要像消灭食人族那样,消灭那些可恶的中国人,一定要将北京夷为平地!”

据悉,他们的最高统治者——那个名叫“慈禧”的皇太后,在上个月的20日——也就是克林德遇难的同一天,曾用电报颁下密旨(《军机处寄各省督抚上谕》),要求各封疆大吏务必“通盘筹划于选将、练兵、筹饷”这三大方面,以便在外军实施干涉时能率兵勤王,从而求得“互相劝勉,联络一气,共挽危局”之效!然而,更变本加厉的是——第二天,她又让已成其为傀儡的皇帝颁下史所仅见《宣战诏书》,狂妄声称:从即日起,她的帝国将向包括我国在内的,所谓“欺凌我国家,侵犯我土地,蹂躏我人民,勒索我财物”等十一个列强国家①正式宣战!

众所周知,英国海军中将西摩尔(Edward Hobart Seymour)本月11日至18日率领两千联军在廊坊与义和团和中**队作战时,由于指挥不力,即使发射了毒气炮,仍使部队付出死亡62人、负伤228人的高昂代价!也正是为此,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太后更加笃信义和团那“刀剑不入、枪炮不伤”的荒诞神话!所以,我亲爱的勇猛的远征军的将士们,接着你们得用铁拳去毫不留情地打破这个神话!经协商,参加八国联军的各国政府现已同意我所举荐的——(他指向站在自己侧旁的那一位身着黑色元帅服的白发老人)我们军功卓著的瓦德西(Alfred Graf Von Waldersee)元帅接替西摩尔出任八国联军的新统帅!

一阵狂热掌声和叫好声之后,威廉二世挥舞拳头咆哮道:

勇士们!对于那些置固有的国际法于不顾而恶劣侵犯外国使节和传教士的中国人,你们要以1000年前入侵欧洲的匈奴国王阿提拉为榜样,绝不宽恕,不留活口,谁要是落入你们手中,谁就得遭殃!从而让他们即使在1000年以后,也不敢对德国人侧目而视,让我们为文明打开永久的通道!

半个多月后的1900年8月16日,还没等瓦德西率部抵华,八国联军便已攻陷北京!而就在前一天的清晨,慈禧有鉴于“洋师已兵临北京城下”,遂仓惶假借“两宫西狩”②之名,带着光绪及众王公大臣等乘火车朝向西安狼狈逃窜……

但令慈禧“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应尽勤王之神圣职责之关键时刻”,“各督抚却皆作有负皇恩之壁上观”,而“唯独只有”时任甘肃布政使的岑春煊“亲率两千兵马,携银五万(两),从兰州星夜兼程,朝着东北方向赶”!

这晚,当相貌平平的岑春煊在山村的小农舍跪着陈述完自己“此番勤王之来龙去脉”,坐在炕上的慈禧不禁热泪盈眶地感慨道:“唉——满朝文武大臣,有几人能如此尔?”有顷,她指向炕几的另一边:“快,快坐到炕上来。”

“微臣不敢。”岑春煊站起往侧后退步道。

“哎——”慈禧将手一摆,“你还当这是宫中呀,现如今已没那么多规矩。千里迢迢过来护驾多不易,咱君臣还不兴坐得近一点呀,何况隔远了要大声说话,说不定就会让那个听墙根的洋探子给听了去……快,你快坐上来。”

“嗻。”

岑春煊落座后,遂诚惶诚恐道:“太后,微臣……微臣……”

“啥呀?你有话照说便是了。”

“嗻!微臣以为:只要咱渡了河再先于洋师赶到前面——那素有‘万里长城第九关’之称的娘子关,并厚以重兵安营扎寨,那就准能到西安建起安全无虞之行在!”

“真的!?”慈禧两眼放光道。

“嗯!”岑春煊随即掏出一张布地图往几上铺,“您看图上,这横亘的娘子关,恰好处在将直隶与山西分开的高地上,因而完全就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关隘,自古以来就是兵家的必争之地……”

慈禧应着声:“该关得名‘娘子关’,好像是拜某位公主所赐吧?”

“对对,唐朝的平阳公主曾率一队娘子军驻守天险,并以少胜多狠狠教训过叛军刘黑闼部!可当时东来的刘部一旦过了该关,那便可一马平川地直捣西安城!”

慈禧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如……如若洋师用机枪大炮猛打猛轰呢?”

岑春煊冲口而出:“那也不用怕!”他随即将手一挥:“《孙子兵法?地形篇》早就有云:‘我可以往,彼可以来,曰通;通形者,先居高阳,利粮道,以战则利’;‘隘形者,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敌’;‘险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阳以待’;更何况——微臣这次带过来兵也大都装备了洋枪洋炮,届时只要咱粮草可济,咱就说啥都不怕跟那必须仰攻的洋军死嗑硬碰。”

“好!既然‘先居高阳,利粮道,以战则利’;那打今儿起,你就给我走马上任这西狩前路之粮台督办。”

“嗻!”岑春煊应声起身甩袖下跪,“微臣——谢主隆恩!”

1901年4月17日夜深人静时,喝下几口白兰地的瓦德西,伸了伸懒腰后,遂开大汽灯的白炽光而伏案疾书:

尊敬的皇帝陛下:

仪鸾殿——是他们皇太后几年前花费巨资修建起来的豪华寝宫,而日前它刚被我们联军新辟为指挥部的所在地。我的新办公室正好是设在殿内先前专供皇太后“垂帘听政”所用的“议事房”——这也就是说,我今晚所写的这封信,乃出自于当代中国最为崇高的宫殿!

陛下,我国从本土和海外殖民地出发开赴中国的远征军总兵力现已增至2.37万人。而为了达成您在阅兵式上的训词要求,我自去年10月17日一抵达北京,就开始着手指挥部队向西追击,并在给您的电报中声称:一旦拿下那娘子关,就可生擒他们的皇太后和皇帝。可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从去年11月至今,整个联军主力即使进攻该关长达半年之久,也未能如愿以偿!

为什么先前不堪一击的“东亚病夫”会在一夜之间变了样?就这么一个问题,我今天下午特地召开了一个由联军八国司令官及参谋长一同参加的联席会议,结果仅经过三个人的发言,大家就令人非常惊奇达成一致的共识……

那具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以下是当时现场情形的“回放”:

围着一个巨大的八角桌的16张椅子皆座无虚席,而在与会者的身后还各竖着一面他们的国旗。

主持会议的瓦德西说完开场白之后,即道:“下面,我们首先有请军事谍报出身、曾任驻华和驻德武官的日军司令官福岛安正少将发表看法。”

秃头小眼的福岛安正朝瓦德西颌了一下首,遂用英语说道:“……诸位,‘东亚病夫’的军队何以会在一夜之间变了样?相信大家都已经心中有数。由于同种之便,我们侦察获悉了较细的情报,即:现已新晋为陕西巡抚岑春煊相当有智慧,务实的他以勤王的两千亲兵为基础,通过纠结义和团及地方民众,已卓有成效倚靠娘子关险要山势组建起百里长的拦截防线,除了大量居高临下地修筑炮台和长墙掩体外,还遍地埋设了地雷阵。好,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紧之,在瓦德西示意下,上嘴唇留着大胡子的联军参谋长、德军陆军少将:冯?格兰特?施瓦茨科普夫(Julius Gross Schwarzhoff)接续道:“最近,我们把守北京城门德军的士兵根据瓦德西元帅的命令,以经过城门的18岁至60岁的中国男子为对象,随机抽取多人进行体格检查,结果发现他们的合格率竟与我们德国人相当。而由此,我们开始意识到: 中国人不但有英勇善战的一面,更有深厚无比的民族底蕴,故而一味把他们看成是衰落不堪的‘病夫’,那是全然错误的!”

“对!”瓦德西应声接茬道,“我就觉得吧,中国现今的落后,其原因不在财力和兵力上,而是在于——(他边说边挥手)他们那个远远落后于世界文明进程的**朝廷!日前,我已决定停止军事上的进攻行动,如若此番得到我们皇帝陛下的同意,我还将出面要求联军的各将领力劝本国政府进一步同意放弃——原先旨在重新瓜分中国领土的下策。因为事实已充分证明:无论欧美、日本各国,皆无脑力与兵力去统治这个世界上四分之一的生灵!同时,又由于义和团最先出现在我国的殖民地——山东省,这又无疑使我们德国人在这上面体会最深刻!此外,更不能忘记,我的前任在廊坊所付出的惨痛代价!”

“完全赞同!”“对!赞同!”“我也赞同!”——一时间,司令官和参谋长们纷纷表态道。

瓦德西写完反映上述会议发言的文字后,遂边端杯喝酒边提笔疾书:

陛下,现任“大清国总税务司”的英国人罗伯特?赫德(Robert?Hart),日前曾写信跟我说:“50年以后,就将有更多的‘拳民’排成密集队形、穿起全副盔甲,去听候中国政府的号召,去贯彻他们的民族计划!”所以,我以为:假如义和团今后能使用上现代枪炮的话,那么我所率领的联军随时都可能全军覆灭!假如上帝能为该国降下一个有力君主,其人既能铲除一般上流阶级之**情形,又能同时利用西方之文明的话,那么他们前途将可谓是未可限量!

陛下,去年9月21日,我曾在发给您的电文中强调:我今日之责任,宜用麾下所属列强兵力,制止中国人后续的反抗行动,勒令中国政府承认各种赎罪条件,然后着手开启外交上的谈判活动,从而使双方的问题——特别是战争赔款和驻军这两大问题得到满意的解决……

突然,一股通红的热火光从窗口猛扑而来……

“火灾了!火灾了!”“快跑呀!屋里的人快跑呀!”——随着屋外有人用德语高喊,瓦德西下意识地先将信笺揣进衣袋,旋即迅猛地拔腿往外跑!

……虽然瓦德西就此幸运的躲过一劫,但住在他隔壁的施瓦茨科普夫少将却因熟睡不觉而被活活烧死……

不日,德皇威廉二世决定派一个由十几名各领域专家组成的“联合调查团”前来中国。最后该团调查结论中有承认:耗资几百万两白银建成的仪鸾殿“之所以在一夜之间被焚成断垣残壁,系因德军厨师乱放火炉而引起”;且“经多方观察,我们完全同意瓦德西元帅的这样一个观点:中国人的勤苦耐劳,更在欧洲人之上。”5月23日,威廉二世在发给瓦德西的秘密电令中强调:适时撤回侵华的大部分德军,只留下一个旅的常驻兵力;但“与此同时,务必要将战后的赔款金额提到最高”。

位于西安城市中心区地势最高处,整体总高度达36米的“钟楼”,是落成于1582年(明神宗万历十年)的古建筑。清朝建立后,该钟楼曾分别在1740年和1840年进行过两次大规模整修,而一直悬挂在阳台东南角的那口原本用于报时和报警的青铜大钟,虽然不知是何年何月被闲置不用,但却依然保有可正常使用的状态。当时间进入1901年5月中旬,已年久失修楼体突然被工匠们围搭起重新修缮的脚手架。由于该钟楼300多年来,一直是方圆二三十里最高大和最显眼的建筑,因而这一新变化很容易引起人们的关注。到了 6月11日的六七点钟,晨曦下的整个楼体即以大略修葺一新的新面貌映入路人的眼帘!——此时,若从其结构形制上看,该楼的形状全然是最初落成的模样,即由基座和楼身和宝顶三部分组成。其中:占地面积约1377.4平方米正方形砖石基座——高8.6米,宽35.5米,且每幅墙体的中央又都有高与宽皆为6米的大券洞,各对着当面一条笔直的大街,俨然是一座十字通衢的轴心枢纽大建筑;钟楼基座上的四个面向皆设有一个宽敞的平台,若从各平台拾五个台阶而上,即可步入钟楼的一层大厅,若再扶盘旋梯上楼,便能登达有木格窗门与四周外廊相通的二层大厅;当然,此时此刻最值得称道的是——高度直指27米的鎏金宝顶,正好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闪光,从而使整座伟岸的古建筑焕发出金碧辉煌的独特魅力。

大约是在当天上午的9点整,时已逃到陕西西安苟延残喘大半年的慈禧太后携光绪皇帝,以及王公大臣和贵胄们陆续步入南楼一侧的基座平台。——由于天气较热,包括慈禧在内的众人皆着夏服,因高楼上持续有凉爽的阵风吹拂,故令持扇伺候的太监及宫女颇为悠闲自得;而与此同时,如若有人从天上鸟瞰就可发现:这一方平台时已被装修成为一个铺着崭新红地毯、可容四五十人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俯视的观礼台;在楼下的正前方,有一边长与钟楼基座墙体等宽的一个正方形场地被用铁栅栏圈起,其中间大约1260平方米的地面全铺上崭新的墨青色地毯,而就在这场地的西侧还摆放着两个用篷布包裹的箱状体,它们的大小与马车的车厢大致相若,而且天顶处的篷布还开有好些密密麻麻的小孔洞……

不久,只见一队手持兵器的侍卫从钟楼基座的券洞“嘚!嘚!……”的跑步而出,遂围绕着表演场地的外圈一一伫立站岗……

接着,只见一个人高马大、西装革履的中年洋人走进场地中央右手捂胸深鞠一躬,遂抬头用相当流利的汉语大声说道:“尊敬的大清国皇太后陛下、皇帝陛下及王公大臣及王室列位:大家早上好!我叫赫洛杰夫,是来自俄罗斯帝国喀山市柏罗斯机大马戏团的团长,今天我们团全体团员怀着极其荣幸地心情来到这里为大家举行表演,我们将尽量淋漓尽致地呈献自己的看家本领和拿手好戏!下面就敬请您垂青观赏!”

……开演约半个小时后,只见两位皮肤白红、脸蛋俊俏、身材高挑火辣的妙龄女郎先手持花束跳跃着绕场一周,然后分别在一个大箱体的两边驻足,继之“唰!”的将覆盖在箱上的篷布猛然掀开!——此时人们才得以看清楚:大箱体原来是人大铁笼,里边装着一只偌大的东北虎!

“哗!”“哎哟!”——一时间,男女老少的惊恐之声不绝于耳。

“压轴的大戏就要上演了!”有男人接着情不自禁地兴奋道。

紧之,只见手无寸铁的赫洛杰夫将铁笼门闪电般地迅即打开……

——说得迟,那时快!就在赫洛杰夫把闸门打开的刹那间,只见笼中的那只身躯硕大的老虎“嗖!”的疾奔而出……

“哗!”“哟!”——好些人如临大敌般的惊叫道,有的妃子和格格甚至吓得用手掩面。然而,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坐在御座上的慈禧却仍是一派的镇静自若。

紧接着,令大多数观众没有想到的是,那只猛虎跑了几圈之后,竟然如同前面的小狗一样,顺从地趴在男女驯兽师跟前并听从他们的任意摆布……

继之,是驯棕熊表演,到其最后阶段,只见那巨熊竟然在女驯兽师的示意下,拿着一大束鲜花不断朝慈禧顶礼膜拜!直把她和众人乐得合不拢嘴……

随后,慈禧便率众人进入钟楼的一层大厅……

慈禧刚落座便道:“之前,我们是看过洋马戏的,但因那时不允猛兽入京,故大家只能看到‘空中飞人’及驯耍幼象之类的小把戏。而这次呢,有好些人一听说我要看有猛虎的戏码,就都不遗余力地加以劝阻!可今天看了又如何呢?”她伸手环指,“一个个的——又都能饭否?”

“哈……”——御座下坐成三排的人们不禁开怀大笑。

“尔等先别笑。”慈禧愈加一本正经道,“我现在就想问问,你们知道我这次为啥——为啥非得要看这出有猛兽出现的洋把戏吗?其个中玄机,又有谁能够说清楚道明白呀?当然,这不算揣摩上意。”

“启禀太后,”第一排靠边座位上,有位年轻刚毅、双腮鼓鼓的大臣忙不迭地起身抱拳道,“今天是西狩的一年零一天,也是西历的十一日,您专挑这样一个突出‘一’的日子,让大家在这钟楼上居高临下观看大毛子③的虎熊杂耍,无疑是想告诫大家——眼下如狼似虎的洋师已经侵门踏户、蹂躏京师,我等一定要卧薪尝胆、警钟长鸣,以期有朝一日……不!应该是以期早日一举光复京津,而尽雪前耻!”——他是年方21岁,时任官房大臣的恭亲王爱新觉罗?溥伟。

“载泽!”慈禧大声呼唤道。

“奴才在!”一位目光有神、嘴大唇厚,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老成干练气息的年轻官员从第二排起立抱拳道。——此人时年33岁,系康熙帝的五世孙、辅国公奕枨之长子,初名爱新觉罗?载蕉,字荫坪。因虚龄10岁时,被过继给膝下无男儿的镇国公奕询作子嗣,遂改名为载泽,并袭封辅国公。六年前,因迎娶慈禧娘家侄女、隆裕皇后的胞妹静荣为妻,次年即被晋封为镇国公,且在月前获“正蓝旗副督统”的实授。

慈禧伸手一指:“你来说说。”

“嗻!奴才觉得恭亲王说的极是!可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因而若想早日光复京津并实现两宫回銮,就必须先稳住占据东南富庶之地的督抚们……”

“知道了!”慈禧意兴阑珊道,“还有谁有话要说呀?”

溥伟应着声:“太后,奴才还有话没说。”

“那就接着说。”

“嗻!奴才以为,有鉴于洋师止步于万里长城的娘子关……”

“得!”慈禧摆手打断道,“谁都能听明白了,你无非是想说——咱先得固化娘子关一线,可这样一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光复京津呀?恐怕届时我这把老骨头都能敲鼓了!谁还有话要说呀?”

“启禀太后,奴才有话要说!”一位英俊端庄的年轻军官从第三排居中的座位上从容起身道。——他时年25岁,名叫爱新觉罗?载振,字育周,系康熙帝的玄孙、庆亲王奕劻的长子,六年前获镇国二等将军的实授。

慈禧瞅了对方一眼,遂将身子斜靠椅背道:“说吧。”

“嗻!刚才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即便是凶恶的虎熊,一经驯化呀,也都会变得俯首帖耳、惟命是从;而如若我们也能像大毛子的驯兽师那样,将那如狼似虎的八国联军也驯得这般地服服帖帖……”

“哼!”溥伟乜斜地冷嗤道,“洋师是人可不是猛兽,岂能当驯服之对象?”

“那可不一定!”载振应声道,“刚才驯兽师之所以能让猛兽听话,不外是因为他手上有打赏的东西。有道是:‘兵以利动。’④‘有钱能使鬼推磨。’恭王爷,如若我们银子打赏,难道那如狼似虎的洋师就不可能当作驯服之对象?”

“这……这……”溥伟顿时嗫嚅语塞。

“再有,”载振紧锣密鼓道,“《孙子兵法?谋攻篇》说得好——‘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他望向慈禧:“因此,我们若想早日结束西狩和光复京津,就应该放弃攻城与伐兵,而尽可能采取与洋人交好之措施。”

“哼,这可能吗?”溥伟又嗤之以鼻道。

“当然可能!”载振立刻斩钉截铁地回应道,“别忘了,他们在娘子关打了大半年,可到最后撤退前却厚颜无耻地派员过来要求我军,允其商帮马队一如战前那样正常通关。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们在实力不济时也会识时务地化干戈为玉帛!总之,”他望向慈禧:“奴才以为当前之局,堪是世所罕见、史所罕见;故而能用钱——‘不战而屈人之兵’,早日解决两宫回銮这件大事,那别的事就都不算什么了。”

“嘻……”慈禧的脸上顿时乐开了花,“知我者,载振也。我们到西安已经大半年了,这些天啊,我就一直在想,我们什么时候方可以回到宫里去……想来想去啊,和洋人打下去那是不行了,可那天……哦,揭开此谜底的又还另有其人。大家都记得——在八国联军进攻北京前一天,”她伸手一指:“是世续全然不顾生死,主动请缨留下来联络对方,以尽保护内宫及坛庙之能事。下面,咱们就有请圆满达成任务后,于月前刚来西安重履职的他——好好将谜底揭开。”

“嗻!”世续应了一声,遂侃侃而谈道:“那是我刚来行在不久的一天,有西安府台呈上折子说,有一大毛子的戏班子非要带着虎熊进城表演不可;否则,他们一旦没了生意,就会把那些猛兽就地遗弃。于是,太后就问我说……”

——以下是他接续述说的现场还原:

御座上的慈禧显得惊慌失措,指着折子说道:“世续,大毛子的这个‘柏罗斯机大马戏团’,会不会是八国联军乔装打扮的尖兵队?”

“这不大可能!”世续立刻摇头道,“按兵部所禀,经部队一路严查得知,他们一行只带五支防身的□□,而为了能够进入西安城演出,他们已先行声明:在入城前就将会将全部枪支弹药如数交给我军方代为保管。”

“那他们会不会是过来搞侦探什么的?”

“那就更不可能了!”世续又立刻摇头道。

“哦——,你又凭啥这样说?”慈禧穷追不舍道。

“其一,”世续伸出一个手指头,“此次入侵之八国联军,虽然武械很是精良,但他们如今已全然感受到:此番与一甲子以来历次侵华战争相比,特别是较之最为类似的两次鸦片战争,其情况已经大不同。因为一再受过洋敌欺凌的我**民,在《宣战诏书》的激励下,其反抗外侮之精神已空前高昂,而洋师攻了半年还被挡在娘子关外,便是一个很好的例证!”他旋即挥手一指,“再加上他们的队伍远道而来,很是人生地不熟。一旦战事变长,后勤补给吃紧,势必会造成其士兵抢掠日甚,可如此一来,又势必会更加激起我军民的国恨家仇,而陷入费留之境!”

“啥?”慈禧眉头一皱,“陷入啥境?”

“哦,是陷入‘费留’之境。‘费’为花费之费,‘留’为留下之留。这词语出《孙子兵法?火攻篇》的‘夫战胜攻取,而不修其功者凶,命曰费留。’其义可释为:凡打胜仗而夺得土地城邑者,若不及时安抚民生,那势必会酿出凶险之局;而这种情形可称为‘费留’。”

“哦……”

紧之,世续伸出两个手指:“其二,接替奴才驻京的肃王爷(指肃亲王、二等镇国将军善耆)前天不是发来电报说,八国联军司令部对其部队自从娘子关后撤百里后,我军即按事先约定让洋商驼马队正常通关等感到满意吗?而既然都相互通商了,那岂用再派侦察兵过来?”

“嘻……”慈禧乐了,“没想如狼似虎的洋师,也有被‘武松’收拾的时候。”

“那是!只不过是地点从景阳岗变成了娘子关。哦,太后,说到娘子关呀,那马戏团的洋女郎倒也不遑多让,美艳的她们也能像五大三粗的男人那样,将那硕大虎熊驯得服服帖帖的。”

“卟哧……”慈禧不禁一笑,“瞧你说的,好像自己亲眼所见似的。”

“哈……”世续也乐了,“太后,奴才这回从京城启程过来的前夕,还真在西翼门外亲眼看过这‘柏罗斯机’的演出,只是还没来得及跟您禀告而已。”

“哦?”慈禧为之瞠目,旋摇头慨叹道:“唉——人家妇人能驯虎,我们女人却裹脚……”她继而看似心酸的伸手一指:“如若你们男人总能像在娘子关把那如狼似虎的洋师驯而服之,那我也可就阿弥陀佛了。”

“太后,这不无可能,只是这次对俄国大毛子得另当别论。他们的东正教堂充其量也就在东北小建几座,‘保护传教’压根就成不了出兵六七千的理由,更别遑论后来大遣二十万大军了。倭国这次也跟着闹得欢,当然同样是在觊觎东三省。只是六年前才签下让大毛子眼红的《马关条约》,才挖空心思想出‘借力打力’的新招数。”

“啥?借力打力?”慈禧一脸迷惑不解道。

“对!按理,在华利益最大和遭拳民杀掉最多传教士的是英国,可因他们正投入四十万大军在南非和布尔人大战,故难于抽兵东顾!于是,瞅准其弱点的倭人便向英人献计:你们出钱,我们出兵,以共抗来势汹汹的俄国人如何?得到对方一百万英镑后,日寇常备舰队司令东乡平八郎即率十八艘兵舰,将打过甲午海战的第五师团共计两万两千人全运到天津,从而占到八国联军首度参战总兵力的近一半。”

慈禧摇头感慨:“‘师夷制夷’看来始终是一大高招呀。”

“……于是乎,太后也就有了让大家看这出马戏的主意!”——已口干舌燥的世续一鼓作气地结束道。

“溥伟,”慈禧看着对方呼唤道,“刚才哀家一句‘知我者,载振也’,已暴露了自己的心声。可你那固守娘子关一线之卧薪尝胆策,要琢磨起来,那却也头头道。这该怎么办?近一年哀家可谓是吃了乾纲独断的大亏,所以这回呀,得好好地‘兼听则明’。那又怎样才能‘兼听则明’呢?我想最好就是今天在场年纪在二三十岁的王臣贵冑,三天后都得就此议题到行在大殿廷对,而夺魁者我将重重有赏!”

注释:

①除了组成“八国联军”的有关国家,另加西班牙、荷兰和比利时。

②“两宫”当时指慈禧和光绪。“西狩”【语出】春秋时期?左丘明:《左传?哀公十四年》;【原句】“春,西狩获麟”;【释义】鲁哀公去西边打猎,猎获麒麟。

③当时对西洋人的蔑称,在东北地区大都特指俄国人。

④【语出】春秋战国?孙武:《孙子兵法?军争篇》之“兵以诈立,以利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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