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2年1月8日,两宫一同乘坐专列抵达北京郊区的马家堡火车站,随后换乘舆车①经永定门入正阳门而“正式还宫”。
是月28日,慈禧和光绪一起会见各国公使夫妇于紫禁城的乾清宫。——这在当时来说,其“本身就乃是破天荒之首度”,更何况两宫之间“不再以纱帘相隔”,从而使实施了20年的“垂帘听政”宣告落幕。
那天上午,首先出列觐见的是法国驻华公使鲍渥(Paul Beau);因清廷事先有要求“与两宫之对话尽量简明扼要”,故他一经向慈禧和光绪鞠躬致谢,便采用口译文本的方式说道:“尊敬的皇太后,我们法国的建筑商深知您之前有‘夏住颐和园,冬居仪鸾殿’的好习惯,所以都祈盼贵国朝廷能尽快在□□原‘仪鸾殿’的旧址上,重修一座以我们法兰西风格为主的新宫殿,谨为您即将到来的七十大寿献上一份厚礼!”
“有心了!”慈禧一边颌首,一边斜睨此时身披首席司仪官缎带的奕劻。
奕劻心领神会,遂打拱回应道:“谢谢公使的好意!尽管我国库很是周济困难,但新殿仍乃尽速修筑,万勿延宕。”
“好,很好!”鲍渥双手合十道,“那我就让建筑商们静候佳音了。”
“下面,有请日本驻华公使内田康哉公使趋前觐见!”奕劻大声呼唤道。
身着黑色燕尾服的内田出列并行礼如仪后,遂将一份名为《关于重申大清国必须履行赔款之责任》的外交照会递交给奕劻,接着更擅自拾阶而上,将两份中文抄件直接分呈给慈禧和光绪……
内田回位后,立刻用相当流利的汉语说道:“尊敬的大清国皇太后和皇帝,本公使想借此宝贵的机会,再口头重申一下本次所递交照会的关键内容!但在重申之前,还得先‘抛砖引玉’的说一下。”他随即掏出一枚银元晃动举指道:“这是贵国刚发行不久的‘光绪元宝’,所标的含银量为‘库平七钱二分’,但它实际上却是由‘九银一铜’所构成。这也就是说,里边起码有一成是铜质材料。而与其相类似的是——贵国以往主要用于对外支付赔款的‘纹银’银两,也同样掺杂有半成以上的非银材质。” 接着,他定睛照会副本道:
……《马关条约》和《辛丑条约》明定之赔款,现遇上两大结算问题:
其一,由于贵国长期用含白银量仅为93.5%的“纹银”,而非按99%的“足银”结算有关赔款,从而导致了严重的“劣币支付”问题。据统计,迄今为止,贵国已因此而实际拖欠我国多达1325万两的足银银两。
其二,由于近年国际市场上的银价呈持续下跌之势,故从今年起,贵国务必须按条约 “以英镑为标准计价货币”之规定,及时和切实地向受偿国——特别是向我国,承付因白银贬值而产生的巨额“镑亏”!
念毕,内田即刻抬头道:“太后、皇帝,因为照会中再度重申‘两大结算问题’早已是‘西狩’之前的老问题,况且李鸿章议和全权大臣先前和我谈判《辛丑条约》签署事宜时,就曾明确表态:‘一旦两宫顺利回銮后,将尽力将其解决之。’”
“这个我来插些话!”总管内务府大臣兼工部侍郎世续挺身而出道,“尊敬的公使先生,李大人当年确实有说过这样的话,但他老人家那时应该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一档子事!亦即——八国联军进京后,将我六部九卿等各衙署作为营房并直接朝这些衙署下手!我内务府近期经清理盘点,发现各处库款因此而遭损的白银竟超过六千万两!其中,户部银库和内务府更堪首当其冲!”他随即对内田抱拳:“公使,我国三省六部制始于隋朝,据说贵国也习沿这个制度上千年,是吧?”
“这又如何?”内田乜斜道。
“如何?也许正是熟门熟路的缘故,联军攻入北京后,日军即‘捷足先登’——光从户部银库和内务府就各抢走白银二百九十一万两、仓米三十二万石。”
“哼!”内田又不屑地冷嗤一声,随即厉声道:“你有秋后算账的证据吗?恐怕仅有一面之词吧!?可我刚才所言,却随时可在众目睽睽下验查了然。”
“内田公使,”奕劻朝对方抱拳道,“我明白世续大人为啥要说上述这些,因为六千万两银子毕竟是个大数目,它可足以让我朝重新打造一支北洋水师。”
紧之,慈禧眼见内田以目光犀利地紧盯自己,遂回应道:“我看还是这样的好,既然朝廷将成立督办政务处,故此‘镑亏’事一俟稽核查实,便可力争在明春与年度赔款一并归纳结算之。”
内田一闻此言,旋喜形于色地抱拳道:“谢太后,我们将翘首以盼!”
星移斗转,时间来到当年10月28日(农历九月廿七日)。
这天上午,在保定“直隶总督官邸”一个宽敞明亮的书房内。
一位目光炯炯、身着黑长衫的矮胖男子正毕恭毕敬地将一个黑色的玻璃相框端放在临时设为祭台的长方书桌上——相框里面内置的是一张李鸿章佩戴一枚八角“双龙宝星勋章”端坐在红木椅子上的黑白全身照。——此中年人是谁呢?他就是时年44岁,前一年刚从山东巡抚任上晋升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袁世凯。
紧接着,一个大约二十出头,同是身着黑长衫的英俊小伙子将点好的六支香分出三支交给他……
袁世凯与那个帅小伙一同持香在遗照前连鞠三个躬,随后又分别把手上的香插在香坛上……
“中堂!”袁世凯朝相框拱手道,“今天是您‘烧周年’的日子(李鸿章去世是农历九月二十七日),此时您的子孙们都该已回安徽老家在您的坟前祭拜。所以,慰廷(他的字)我现在带上唯一长成的嫡长子克定(字云台,时年24岁)在您的像前上个香,以寄托哀思并向您唠唠心里话。”
紧之,袁世凯点燃一支雪茄烟放在相框前,然后又点燃一支自己吸……
“啪!啪!……”吞云吐雾好一阵子后,袁世凯方才款款地说道:“中堂,孟轲(孟子)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乍听很有道理,但其实并不尽然!为什么这样说呢?”他随后斜睨了一眼儿子。
袁克定心领神会,旋接茬道:“首先,就以他孟轲的人生为例吧!在战国时期首提‘仁政’的他,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到列国推销其主张,是够‘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了,可一路走过来,虽然各国国君都将其奉为上宾,但却没有一个肯‘降大任于斯人也’。这是怎么回事呀!?这是因为国君们都比他明白,在群雄争霸、兵凶战危之际,谁都没有搞慈悲为怀的天时!不能打胜仗,一切皆白搭!而秦国最终凭虎狼之师横扫六国,就就是最好的印证!其次,艰苦奋斗之极,应该是在出生入死的战场上。可那些个披甲征战的男儿,最终又有几个能成为‘天降大任’者?要不然,又怎会说‘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②呀?”
“对!”袁世凯边说边移开嘴上的烟,“再有,以我自己近半生之经历看,从军中的小卒到封疆大吏,之所以一路升上而没当几天的苦行僧;最主要就是在二度参加乡试名落孙山后,即投到——”他凝视相框,“您的麾下。”
有顷,袁世凯将手中的烟往烟灰缸里拧灭后,遂又满怀深情地注视着相片说道:“中堂,关于您对我的提携呀,往远的说,当年我作为朝鲜的‘太上皇’而遭人非议时(1890年2月),您却为我写下了‘血性忠诚,才识英敏,力持大局,独为其难’的崇高评语,记得我当时一闻悉,即仰天大叹道:‘得李中堂推重,如此知遇,年未三十,名扬中外。擢太急,任太隆啊!’而再往近里说,我去年之所以又升上,不也就缘于您的临终遗言‘环顾宇内人才,无出袁世凯之右者’吗?
“中堂,七年前在您的鼓动和支持下,盛宣怀在其《条陈自强大计折》中强调:我国要走富强之路,‘练兵、理财、育人’三端是为救时之要务!然‘万事为财莫举’,这‘三端’能否弄好,归根结底还是在银子上!可说到银子呀,我又得掰扯掰扯了,您留给我最大的一笔,当数那暗自结余在准军账上的八百万两。”
“八百万两!?”袁克定瞪大双眼道,“他老人家竟给您留下这么多?”
“你小子,一听到钱就来劲!”袁世凯怒斥后又凝视相片道:“中堂,我知道,这笔大钱,您本可私截留给自己的后人,因为它们都是您通过挪用公款搞搞账外投融资,或用截旷、扣建等瞒天过海之法积攒下来的,也就是说这钱之前从来就不曾列于明账上。可一年下来,我总算是明白了,您这么做,还真是号准了我‘血性忠诚,才识英敏,力持大局,独为其难’的脉。”
“爸,您是说这其实是一笔封口费?”袁克定不禁插话道。
袁世凯为之一怔,遂问:“你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梁启超不久前曾在日本的报纸上给他们老李家算过一大账,说他老中堂至少给自己的子女和家眷留下上千万两!另外,他亲戚们的私产也断不会少于这个数!”
“何止!”袁世凯厉着声,“照我的推估——加总起来应该有四千万!”
“啊!”袁克定为之震动一惊。
袁世凯搔了搔鬓,遂凝视儿子讪讪道:“我再来问问你,他李中堂在中外又各和那三大显贵共享美誉盛名呀?”
“这个还能不知道呀,”袁克定很不以为然道,“一是因国人二三十年前就将他与曾文正公③、左文襄公④和张香帅并称为我大清国‘中兴四大名臣’;二是美国老总统格兰特在二十年前更将他与英国首相迪斯雷利,法国总理甘必大和德国宰相俾斯麦同誉为全球的‘四大伟人’,并列为首尊。”
袁世凯微颌一下首,遂又面向相框道:“可‘四大名臣’也好,‘四大伟人’也罢,现今有幅脍炙人口的对联却非您李中堂莫属,即:‘宰相合肥天下瘦,司农常熟世间荒。’中堂,就不知您此时的在天之灵对这付联子话作何感想?但我袁某人却不会步您的这一后尘,谋财顶多是用于仕途之投石问路和铺路搭桥!因为我始终觉得当今皇上的生父、老醇王爷在府中书斋高挂的家训有句说得忒好!那就是:‘财也大,产也大,后来儿孙祸也大;财也少,产也少,后来子孙祸也少。’也正是为此,这一年来,我尽管面临诸多困局,但仍未敢动用八百万两中的一分一厘!因为深知强国先强军的我,除了不久前已在直隶设立军政司外,现正准备奏请朝廷尽快设立编练全国新军的练兵处……”
“老……”袁克定突然开腔,但立刻又止住了。
“有话就说!”
“是!老爸,我倒觉得李中堂敛财留给后人——那倒也是情有可原的。因为他作为汉臣不能像醇王爷那样,可将王位世袭给自己的子孙……”
“哼!”袁世凯冷嗤一声,遂指点对方道:“我就料到你小子会这么说,所以才专叫你来这听训!请问,可世袭王位的庆王爷为何也贪得无厌呀?”
袁克定两眼发直:“这……”
“答不上了吧?”袁世凯旋即指向李鸿章的照片,“他在甲午战败后,脸上便没了欢颜。即使是在出访德国期间,受到比自己年长七八岁的德国前宰相俾斯麦——身着德皇威廉一世赐予的军服,佩戴了军刀和铁十字勋章,在家乡福里德里斯鲁为其举行最为盛大的欢迎仪式,他也仍旧双眉紧蹙、不苟言笑……而后来在京签订《辛丑条约》时,那更是不时的以泪洗面!孔子怎么说来着?‘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他随即疾步走到书柜前驻足,并从架上取出一本名为《中国大势之倾向》的书,然后指点道:“这书是中堂临终前让载振转送给我的……”
“宗方小太郎——”袁克定伸手指向作者名,“这书是日本人写的?”
“对!据查悉,它是前驻日公使裕庚当年让人翻译后专门呈送给中堂参阅的。”袁世凯翻开内页,旋指着里面的照片说:“这宗方小太郎——其实是不折不扣的倭寇老间细。早在甲午海战爆发的十年前就到我国四处活动,如今被日人公认为‘中国通之第一人’。”
“哟嗬!?”
“中堂,”袁世凯又面向相框道,“据我义结金兰的兄弟载振如实相告,您在《辛丑条约》的谈判期间,”他举起手中书,“经常是边看这书边流泪。”
袁克定大惊:“此书……”
“告诉你吧,只要看了它,就不难找到我国这些年屡战屡败的原因所在!”
“哦!?”
“现在只要翻开这书看上一看,”袁世凯边说边翻书,“就不难发现其中有三四页充满他李中堂的泪痕。而如若再仔细的瞧一瞧,你就会发现有两页各有一段锥心的话。”他随之一边递给对方,一边强调道:“我已用铅笔在这两段旁画了旁划线;你只要念完这提纲挈领的两段,就会自然明白其中的个中道理。”
不久,袁克定捧书开念道:
中国官场贿赂成风,政以贿成。明太祖剥皮揎草,雍正帝则创养廉银,以期高薪养廉、杜绝聚敛,但滔滔之势,非区区制法所能禁遏。中国士大夫,本为国家精英栋梁,口尊孔孟之学,却无非是做官之敲门砖而已。一旦得其位,却并不行其道,倡圣贤之言,行荀且之事。其中间或有人大声呼吁,却大半以反贪腐而博其虚名,以博其虚名而图实利。
“要不然——古贤人也不会说:‘国家之败,由官邪也。’”袁世凯一边凌厉出声,一边将书要回,继而又忙着翻找新页面……
不久,袁克定再度捧书开腔道:
……中国之贪腐,……与全民贪腐之心有关。人人皆以当官揽权为至要,挤入仕途者大贪,末入仕途者小贪。人人所切齿者,貌似痛恨贪腐,实则痛恨自己无缘贪腐,痛惜自己贪腐太少。有何等土壤,即有何等收成;有何等人民,即有何等政府。国家之风气,但知指天画地,痛责当道之人,仿佛世风日下,与已无关,却不知防微杜渐,正在于“匹夫有责”这四个字。卖官鬻爵,贪污受贿,执法犯法,此乃庙堂之贪也;米中掺沙,酒中灌水,鸡鸭脖颈里硬塞碎石,此乃匹夫之贪也。庙堂之贪,败坏法纪,匹夫之贪,败坏常纲,而匹夫犹愤愤不平于庙堂之贪。孟子曰“上下交征利,则国危”,即今日之谓也。
“啪!”“我的天!真可谓是洞若观火、鞭辟入里!”袁克定拍案叫绝道。
“你再看看,书中所附的——”袁世凯伸手翻动几页书,遂愤愤指点道:“这篇两万多字的《复命书》又是怎样写的:”他旋即指点道:“‘中国上下**已达极点,纲纪松弛,官吏逞私,祖宗基业殆尽倾颓’……然‘中日两国唇齿相保、辅车相依’……故而‘在列强虎视眈眈下,中国一旦不保,日本势将进退维谷’;为此,‘中国之忧即日本之忧也,……日本必须要有先发制人的勇气和决心’!”
袁克定听罢颇为震动,随之深以为然道:“这小太郎还真够狼的!”
“你小子还是先看看清楚,这《复命书》作者他到底是谁。”
“哦……荒尾精……明治二十二年……哪可是光绪二十五年亦即西历1889年……哟,都写十三年了?”
“对!也就那年,他们小日本正式把国号定为——‘大日本帝国’!”
“那这个荒尾精又是何许人也呀?”
“他是比宗方更老的老特务!”袁世凯随即指向对方的手上书:“这《复命书》最后还强调:也正是发现我们中国这千百年来,始终充斥着‘权力与金钱的交换’的劣根性,他们倭寇才胆敢在五年后挑起那‘先发制人’的甲午海战,并最终一举击溃我号称‘亚洲第一海军’的北洋水师!”
袁克定伸手往相框一指:“从而使他老人家遭遇人生最大的滑铁卢!”
“谁说不是!”袁世凯不胜慨叹道;有顷,只见他朝相框双手合十道:“中堂,‘血性忠诚’的我,为‘力持大局’,当然不会捅破您过往的贪腐之事。可我不捅破,您的儿孙们真就能长享清福?那就还得拭目以待了。”他转目儿子:“儿呀,钱这东西终归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所以呀,你得学老爸,要将它用在成就功名和能光宗耀祖的事业上。记住,和珅倒是富可敌国,但他最终之结局却更是殷鉴不远。”
“老爸教导的是,孩儿自会拎得清。”
“拎得清最好,可我就怕你拎不清!……老祖宗说的好——‘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⑤,‘遗子千金,不如遗子一经’ ⑥。诗兴来了,快笔墨伺候!”
“是!”
不久,袁世凯一鼓作气,挥毫写下一首《七律?咏怀》:
不爱金钱不爱名,大权在手世人钦。
千古英雄曹孟德,百年毁誉太史公。
风云际会终有日,是非黑白须能明。
长歌咏志在书阁,万里江山心纵横。
到了当年的12月下旬,因“镑亏”而须按各不平等条约加码赔偿的金额之大,有如一记石破天惊的大霹雳,吓煞了以慈禧为首的大清王朝的统治者!而在是月中旬,因父亲盛康于一个半月前病逝而依律辞去本兼各差,遂回老家苏州“守制”的工部左侍郎兼中国通商银行总办——盛宣怀,应清廷紧急召唤,而“日夜兼程,入京履行圣命,以答询‘镑亏’诸事”。
虽然是“入京履行圣命”,但因盛氏正“披麻带孝”,故而即使进入京城,按律也是无法“直接面圣”的。于是,12月28日,面目和蔼的他在会议政务处⑦向王公大臣们解释说:“……‘镑亏’是指我对国外支付货价、外债和赔款时,因‘世界货币’之英镑之汇价上涨而造成的——银两对英镑之汇兑损失。”
“咳!”坐在主席上的奕劻突然用力干咳一声,遂忧心忡忡道:“那为啥英镑汇价一涨,我们的银两就得在汇兑上损失,而且——今年以来还高达一千多万两呢?”
“就是呀!?”“每年要赔的庚子赔款本金也就一千九百万两不是吗!?”“莫非是洋人又设新圈套!?”——众人七嘴八舌道。
“回庆王爷及诸位王公和上官话!”盛宣怀连忙拱手道,“现时我国货币用银,而泰西各国却是用金,其对外付款皆以——随时按面额所标注量向英格兰银行等泰西大银行兑得足量黄金的英国货币——英镑——作为汇价之标准。简明而具体说之,就当下而言,英镑汇价上涨,我国即因对外付款时——须多付银两或银元——而遭受损失,这种损失被称为‘镑亏’;反之则称‘镑余’。”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奕劻又道,“在《马关条约》之前,咱一直都在用用银两赔付,他们也从没二话,可这几年怎么就揪着‘镑亏’不放呢?”
“再回王爷话。”盛宣怀又再拱手道,“这主要是在甲午战争后,日本人开始和英国人在金融上密切合作。据悉,他们从《马关条约》获赔两亿余两后,其绝大部分并非运回国,而是远渡重洋——”他将手一挥,“直接运到了万里之外的伦敦。”
“哦!?”——众人为之一惊。
随之,盛宣怀又继续解释道:“这也就是说,日本人首先将银两换成英镑,然后再把英镑划转到他们在伦敦的银行账户上;而他们之所以这样做,一是因为如今世人持有英镑纸钞,随时都可以按其面额从英国和泰西各国的银行里实打实的兑换到黄金;二是近些年来,国际市场上的黄金价格不仅比白银稳定得多,而且兑换比价也日益呈高涨之势。据洋报称:近二三十年来,全球的银价总共下跌了六成之多(60.9%);而西历去年——即1901年1月至今,伦敦市场的银价更是暴跌了二成三(23%)。”
“哗!”——又有人发出惊叹声。
“那银价为何如此大跌呢?”溥伟发话追究道。
盛宣怀连忙抱拳应承道:“回恭王爷话,这主要是因为近三四十年来,世界上的产银量老是持续地往上增!也正是冲着持续的‘银贬金升’,列强诸国这些年向我国索要赔款时,皆要求用英镑或成色十足的黄金来计价。”
“太后对此着急万分!”奕劻厉声道,“你说,这事该如何处置才好!?”
“王爷,”盛宣怀转身施礼道,“下官近年一直在煞费苦心的寻找良策,但至今仍不得其法。”
注释:
①亦作“轝车”,一般是指厢体形似大马车的大轿子。
②【语出】唐?曹松:《己亥岁感事》。
③曾国藩(1811年——1872年),湖南长沙人。晚清政治家、战略家、文学家、书法家,湘军的创立者和统帅。
④左宗棠(1812年—1885年),湖南湘阴人。晚清政治家、军事家、民族英雄,洋务派代表人物之一。
⑤【语出】元??无名氏:《庞涓夜走马陵道??楔子》。
⑥【语出】汉??班固:《汉书??韦贤传》。
⑦简称“政务处”,是清廷于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三月创立的特设机构,成员由军机大臣、内阁大学士和各部尚书组成,职能主要有二:一是负责设计拟议法律、经济、军事和外交等项改革措施;二则为朝廷治国理政“建言献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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