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孙文纵论商战兵争 载振指点女翻译官

1904年1月25日早上10点,东京的大森海湾也同样阳光灿烂,而“鹤江号”则又再重复上次出港及抛锚停泊的情形……

也同样是在轮船停稳的几分钟之后,头戴大檐黑礼帽,身披黑呢大衣的孙中山又一次站上讲台,遂用其南腔北调口音大声呼唤道:“诸君,下面我又要开讲了!”

“哈……”——会场是一阵欢笑和掌声。

“我今天特地向大家各推荐两扛鼎大作的一些话——”孙中山随即举起一本书,“这是郑观应先生用了近六年的时间编撰完成的,有着14个卷本的鸿篇巨著——《盛世危言》的头册!”

“孙先生!”台下有人大声叫喊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早在1892年,他郑先生在澳门编最初的五卷本时,就已将您所撰的《农功》一文收入其中!”

随即又有人应着声:“先生,‘以农为经,以商为纬,本末备具,巨细毕赅,是即强兵富国之先声,治国平天下之枢纽也。’您在文中的金句,我们至今可还是记得个一清二楚!”“就是!”

“哈……”孙中山开怀大笑,旋见他举着书本指点道:“看来诸君早就对这部吹响‘富强救国’号角的大作耳熟能详,那我这就不妨试问——作者除了发出‘要在吾国立宪法,以拯华夏危于安’的先声外,还都祭出什么样的封面题呀!?”

“其封面题就七个字,即:‘首为商战鼓与呼’!”——有人迅速回答道。

“对!就是这——‘首为商战鼓与呼’!”孙中山指着书上封面题道,“而我细读完这分别把军事斗争和经济斗争归结为‘兵战’和‘商战’的著作后,又觉得以下这么几句最精彩、最到位。即:”他继而翻到有角折的页面,遂定睛念道:

古之时,小民各安生业,老死不相往来,故粟、布交易而止矣。今也不然。各国兼并,各图利己,藉商以强国,藉兵以卫商。其订盟立约,聘问往来,皆为通商而设。英之君臣又以商务开疆拓,辟美洲,占印度,据缅甸,通中国,皆商人为之先导,可知欲制西人以自强,莫如据兴商务。……吾故得以一言断之曰:习兵战不如习商战……商战为本,兵战为末。

总而言之,欲攘外,亟须自强;欲自强,必先致富; 欲致富,必首在振工商,欲振工商,必先讲求学校,速立宪法,广开议会,尊重道德,改良政治。

念毕,孙中山打起手势道:“都说兵凶战危?都说商场如战场!可兵战也好,商战也罢,如若事情到了‘战’的时候,就已是矛盾的极端白热化!说到时底——就是到了拼个你死我活的程度!而拼个你死我活,又无非是要革对方的命!而既然提到‘革命’,我们就得请出邹容的惊世之作——《革命军》!该书去年5月一经上海大同书局出版,我革命党人章炳麟(号太炎),即以主笔的身份在上海《苏报》上力荐说:‘此大作其宗旨专在驱除满族,光复中国’,‘诚今日国民教育之第一教科书’及‘军民必备之书’,‘若能以此书普及四万万人之脑海,中国当兴也勃焉’。下面,我们再来重温一下书中对‘革命’和对‘当今中国革命之任务’的解释。”他随之捧书念道:

革命者,顺乎天而应乎人者也。革命者,去**而存良善者也。革命者,由野蛮而进文明者也。革命者,除奴隶而为主人者也。

中国自秦朝以来,无所谓天下也,无所谓国也,皆家而已,一姓之兴,则亿兆为之臣妾,其兴也,此一家之兴也,其亡也,此一家之亡也。天子之一身兼宪法、国家、王者三大物,其家亡则一切与之俱亡也。……这种视国家为一家一姓的私有财产的封建**制度,就是中国兵连祸结,国病民穷以及一切罪恶的根源!故而当今中国革命之任务,就是要推翻此一**政体!

念毕,孙中山语重心长道:“上次我曾在这里说过,洋人、官吏、商人、老百姓都不愿意打仗,所以就有了‘东南互保’。但是我们的广州乙未起义,惠州三洲田起义,却有众多的民众勇于参战!而在他们当中那些个有知识的士子又堪最英勇!如在乙未起义中被捕,我在悼词中称之为‘中国有史以来为共和革命而牺牲者之第一人’的陆皓东就是其典型,他在就义前曾这样自陈:‘我可杀,而继我而起者不可尽杀!’

“诸君,甲午之乱,庚子之乱,已使每一个爱国的中国人深深感到:只有推翻满清鞑虏——才有可能让自己和同胞不做连狗都不如的亡国奴!也才有可能复兴中华、振兴中华!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革命军》一经面市,就让清妖如临大敌!他们不但迅速查封报馆,还将章太炎先生等人逮捕,以致邹容激于义愤和营救心切而自动投案,如今正在狱中倍受折磨!

“同时,近一年来,那‘痛定思痛’的慈禧老妖又做了什么呢!?据悉,‘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仍然是她处理内政与外交的指导方针和头等大事!不过对洋人来说,获取战争赔款只是‘硬勒索’,中国全面打开市场,以利于他们倾销商品和资本输出——才是最主要的!而最近她在这方面所做的‘大事’主要有三:

“其一,根据曾出洋考察多次的载振贝子的建议,于去年9月7日正式设立了旨在‘统筹全国经济和重振洋务’的新衙门——商部,并让载振出任其首任尚书。

“其二,不久前,举办了与以往明显不同的名为‘经济特科’的科举会试。除了考试内容不再是儒家经典,且作文命题也不再出自经文外,还明确考生最好识洋文并能够论说诸如‘镑亏’等经济课题!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们为了争夺海内外人才,已重拾康有为当年所提的一大举措,即‘通过废八股取仕’!而有鉴于此,我预计——他们接着将会承认洋文凭并延揽洋教师及华侨胞中的大学生到国内广设如同泰西之学堂!”

“哦!?”“啊!?”——众人大为惊讶道。

“那我为何这样预计呢?”孙中山大声道,“这首先与两年来,洋人一再催促她重新实施‘新政’并加大对‘镑亏’金额的支付有关!而废八股和广设泰西之新式学堂等,又无疑是——既最有现实需要又最为简单易行的‘维新’举措!可但凡要引进海外人才,就自然离不开外交!于是,就有了其三,即改原‘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为外务部,并将其班列于六部之前!”

“如此我们又该怎么办!?”有人焦急应声道。

孙中山伸出双手往下按了按,遂道:“继郑观应‘首为商战鼓与呼’之后,长沙时务学堂中文总教务——曹典球,曾于1898年9月在《湘报》第165号上,发表了题为《兵战不如商战,商战不如学战》的新学说!请问诸君,乍听‘学战’又更胜‘商战’一筹,是否有牵强附会甚至错愕之感呀?”

“有的!”“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感觉!”——好些人认可道。

“是吧!?”孙中山笑应,遂忙不迭地指着手中的书本说:“好在他曹总教务早就料到并在《序言》中先行解惑。”有顷,他又念道:

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张之洞大人在其《劝学篇》中写道:“日本小国耳,何兴之暴也?伊藤、山县、梗本、陆奥诸人,皆二十年前出洋之学生也,愤其国为西洋所胁,率其徒百余人分到德、法、英诸国,或学政治、工商,或学水、陆兵法。学成而归,用为将相,政事一变,雄视东方。”大贤郑观应随后则在《盛世危言》中指出:“论泰西之学,派别条分,商政、兵法、造船、制器,以及农、渔、牧、矿诸务,无一不精,而皆导其源于汽学、光学、化学、电学。”而我所谓之“学战”说,则专指学识之战。亦即——吾国惟有师法西洋大上最终服膺于“商战兵争”之学科教养,方能跻身于世界列强之林!

诸君,何言:“兵战不如商战,商战不如学战”?这不外是——文者文化也,文化者文治教化也,文治教化者皆以“学而习之”为根基也。要不,先贤王守仁①何以在《传习录》中断言:“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工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盛世危言》还怎会着重强调:“学校者,人才所由出。人才者,国势所由强。故泰西之强强于学,非强于人也。然则欲与之争强,非徒在枪炮战舰也,强在学中国之学,而又学其所学也。”“中国亟宜参酌中、外成法,教育人材,文武并重。” 故总而言之,若在“商战为本,兵战为末”之前再冠“学战为基”,那金句便更趋完善与周全。

“话说到这呀,也许有人会问:既然‘学战’是如此重要,那我们这些在国内没有地盘的革命党人又该如何参战呢?这就又涉及另外一个层面的斗争了!我们革命党人虽然不能在国内大办西式教育,但在海延揽外精英上却有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大优势!为此,兄弟不日将启程前往美欧一趟,以展开跨大洲的争才之旅!当然喽,有鉴于‘万事唯财莫举’,这次争才之旅,亦必同时是一次多了个‘贝’字边的争‘财’之旅!

“诸君,我早在几年前就曾说过:革命与留学生的结合是其革命事业由衰转盛的一个起点!而他日立中国强国之根基,建中国伟大之事业,以光辉于二十世纪之历史者,必是我留学生也。比如赴东求学之士,类多头脑新洁,志气不凡,对于革命理想感受转瞬间即成风气;故时东京留学界之思想言论,皆集中于革命问题!

“诸君,古今中外历史一再表明,新文明必须先由知晓新文明的人们来推动!所以,我在这里还要郑重代表兴中会总会明确宣告:今后发展革命之势力将重在学战中坚之留学界,留学生之献身革命者,未来必会分途作为领导人!”

2月8日是农历小年(星期一),这天下午艳阳高照,同披蓝宝石色貂皮大衣的奕劻、载振父子俩携手缓步前行……

当他俩走到一座崭新的门前过渡桥的中央,遂驻足凭栏观望……

“阿玛,您瞧——”载振边说边伸手指向前面一座新落成的西洋楼,“这新宫殿虽沿袭我传统的中式布局,但整栋楼房的顶部和窗框皆饰以西洋的雕花,其窗棂也都镶上西洋的彩色玻璃,故而就如同先前圆明园的‘海晏堂’一般,全然是一派地道的巴洛克风格。也正是因为如此,再加上不能再沿用昔日‘仪鸾殿’的旧名称,以致太后日前已同意改以‘海晏堂’来命名之。”

奕劻抬手一指,“那后面的中式楼又是如何命名呀?”

“太后说,以‘佛照楼’冠之。”

奕劻捋捋山羊胡,遂若有所思地沉吟道:“‘佛照楼’是挺好,可再用‘海晏堂’就不见得了,怕就怕喜怒无常的她——那天又突然想起那过往的伤心事。”

“您放心,孩儿早就为此预下应变之法。如今这池子已寓有反转之意。”

“哦?”

“瓦德西当年不是把其统帅部设在这里吗?那夜火灾他虽然躲过一劫,但其参谋长却一命呜呼下地狱!也正是因为火不容寇!所以——这里虽然也像老的海晏堂那样设有十二个铜兽首,但它们的嘴巴却不再喷水,而改以射出一束红色的电灯光。当时辰对上其生肖卦象时,相应的兽首便会按时照射出火红的光。您看那边——”他伸手一指,“现在是辰时,故龙嘴在射光,它下面的基座也亮起了红彤彤的光,遇上节庆日子,也可以让其特地展现出这一美景。”

“哦,现在就来一个行不?”

“当然行!”载振随即高举手臂“嘚!”的打了个声音极脆的响指。

倏的,12个兽首及基座全都亮起了红光!——显然,这一出在事先曾有导演过。

“啪!”奕劻用手拍了一下扶栏,“好!水火不容,这个反转之意想得忒好!而且——红光喜庆,红火驱魔!太后见了一定会惊喜万端,你小子有这等好主意,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哈……阿玛,早早就告诉您——那还有惊喜万端呀?”

“哈……”奕劻脸上乐开了花,“那倒也是!”

“阿玛,”载振边说边伸手挽扶,“请移步入殿吧!”

……父子俩一进入灯火辉煌的大厅,载振又边指边说:“这中西合璧的内部陈设,也同样讲究庆祝之意。”他举手往屋顶的正中央一指,“您瞧——这西洋富丽炫耀的水晶大吊灯……”

“唔——金光闪闪、熠熠生辉,的确颇有咱皇家的大气势!”

“您再往这边看——”载振抬手指向丹陛座后面的“寿”字大屏风。

奕劻定睛瞧了瞧,“这是苏绣的吧?”

“对的,那您是否还要上楼看一看?”

“来都来了,还是看个心安的好。”

……将父王搀扶上楼后,载振又再款款地介绍道:“这二楼是个多功能大厅,可以用于举行宴会什么的。现因大部分物件尚未摆进来,故而显得特别空旷。”他随即伸手一指,“而从这二楼上的后窗眺望,人们则可以看清北面后头的佛照楼。”

……父子俩到一个窗台前驻足后,只见载振先将一扇窗户推开,然后一边指向楼下的琉璃瓦走廊,一边接续解说道:“那法国设计师说——他所设计的两幢主楼虽然隔得蛮远,但因有这条走廊将彼此连成一块,故从整体上也可看成是一个‘工’字形的组合楼。”

“唔——是个‘工’字形!”奕劻颌首认同道,“外表卓尔不群,内部中西雍容兼收,是值得花银五百多万两!告诉你吧,太后日前已决定将此楼另作他用。”

“哦——不用于训政了?”载振相当诧异道。

奕劻伸手指向佛照楼,“训政改在那!”他旋即顺手往下一指,“而这里届时将辟为她接见洋使和夫人的主场所。”

“啊!?”载振震动一惊,“没想到她老人家竟如此的纡尊降贵!”

“如此纡尊降贵当然是事出有因!最近,各《辛丑条约》的签约国在日俄两国的鼓动下,是一个劲的逼我们支付这两年每年多出的一两千万两‘镑亏’。也正是为此,她老人家也坐不住了,这两三个礼拜可是亲自上阵搞‘夫人外交’。”

“眷顾洋使的枕边人应该挺有用!现已周知,列强也并非铁板一块,我们将来合纵连横的空间应该有的是。”

“是没错,美国公使康格的夫人萨拉应召觐见太后三次,而在第二次,太后采驻法公使裕庚之法,似乎现出了顶好的端倪。”

“哦——怎讲!?”载振饶有兴趣道。

“是这么回事?”奕劻笑吟吟道,“裕庚用算账的方式找到了一个很是形象的……足以让洋人在‘镑亏’上不好意思,甚至——甚至不得不有所让步的好借口。”他随即挥手一指,“《辛丑条约》不是规定赔款年息为四厘,要在三十九年内全部还清吗?因如若如期完成赔付的话,那我们所需要支付的利息总计五万万三千万两,其实还要比四万万五千万两本金多八千万两。而本息合计则高达九万万八千万两……”他说到这竟然一时失忆卡壳,遂反问儿子:“我说这些干嘛来的?”

载振听了摇头苦笑道:“是……是为了说明裕庚用算账的方式……”

“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对九万万八千万两,裕庚整出的劝说词是——用平语说之,它可相当于我大清朝十二年的财政岁入。用形象概念论之,可相当于组建一百六十个北洋舰队的款项。”

“如此说来,还真是骇人听闻。”

“谁说不是!前几日,萨拉在第三次觐见太后时,除了对朝廷前面所提的新政举措——如劝汉族女子不再缠足和允许满汉通婚等赞赏有加外,还告诉太后说:其实美国政坛中,有好些人在私下都认为《辛丑条约》强加给我国的赔款太多太过分了。而且他们还认为,如若美国政府着眼于加强两国未来的友好关系,不仅不该在‘镑亏’上对我咄咄逼人、斤斤计较,反而还应通过某种方式‘反哺’于我。”

“哦!?”

“同时,她还说,自己现在经常跟夫婿吹枕边风,说美国今后不仅不要随日俄在‘镑亏’上起舞,而且今后还应陆续减免赔款才是。”

“是吗?那感情好!”

“可伴之而来的另一件事情——就又令太后一筹莫展了。”

“哦,是啥事呀?”

“这样说吧,如若你小子能想法子帮她在这事上排忧解难,准比之前在这当两三年的监工更讨她喜欢。”

“真的?”

“真之至!”奕劻随即慢条斯理地捋须道:“跟洋使洋妇会晤总得需要翻译吧,”他随即顺势将停在下巴的手挥出:“可这后宫——毕竟是她和嫔妃们的居住地,用男人总是……”

“如若有合适的太监就好了!”

“废话,”奕劻不悦道,“非男非女的阉货又如何有那等学识和视野呀?”

“唔——那倒也是……嘿——要不就干脆海选几个会说洋话的宫女……”

“去你的!”奕劻愠怒地将手一摆,“我大清国,历来讲究‘女主内男主外’和‘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再怎么海选也选不出稔熟洋话的奇女子。烟花柳巷可能有那么几个,可她们又那晓泰西的世事呀,即使晓得又何以招入宫闱中。”

“洋人不是有好些翻译女官吗?”

“是有,可她们几乎全都是些‘二把刀’。平日捧念文本还勉强过得去,可到口译时就麻烦了。经常词不达意不说,最令人啼笑皆非、贻笑大方的是——话从她们口中翻过来译过去,往往因其对中国的事情一知半解而张冠李戴,‘错把陈醋当成墨’,那都已成为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唉——,找一个好的女译都这么难,更不用说在谈判桌上与人家当面锣对面鼓了!人到用时也同样是方恨少;前些时候,我不是曾让各驻外使领馆就‘镑亏’一事为朝廷建言献策吗?结果呢,能献上好法子的——还是非……非早年受张之洞委派而主持过沙市②之厘税榷关③,近年又在深究外洋经贸有大成的裕庚莫属!”

“那他这次又献上何等良策呀?”

“他献上——通过期货合约——以固定远期币值和汇率等减少损失之良策。唉——可叹的是——外务部有科别门类最多留洋生,但竟然也没有一个是学金融的班科,从而在与洋人的谈判相关问题时,老是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怪不得您提议让尚未期满卸任的裕庚提早返国,而且还老问他几时能到。”

“其实最急的人是太后!是她亟需这位公使早点回来当‘财金谘议官’!”

“哎——”载振双眼倏地大亮,“经济特科会试不是也选出好些‘洞达中外时务’的士子吗?听说一等头几名还特受他袁大考官的垂青!说不定……”

“屁!这好事己让人家给生生搅黄了,特别是那头两名梁士诒和杨度——其厄运己祸从天降。”

“哦——这是怎么一回事?”

“据世续透露,前些天,那名利熏心的‘清流头’,专门到太后跟前煞有介事道:那梁士诒不仅与梁启超同姓,而且其名最后一字又与康有为‘祖诒’的又名相同,如此之梁头康足,其人品岂可知!”

“呵!这‘牛头不对马嘴’的,也太过牵强附会了。他瞿鸿禨可是堂堂军机大臣、外务部尚书,怎么……怎么也用这等下三滥的招数呢?简直匪夷所思!难道那姓梁的就这样丢掉功名了?”

“与他光丢掉功名相比,那杨姓士子可要惨太多。”

“他怎么了?”

“太后这些年一直视为‘康梁’为死敌,一听到‘梁头康足’自然恼羞成怒,遂命他瞿鸿禨再对168位考生身份复核查。可这一查却发现:除有个叫‘沈荩’的早年曾是‘康梁’的门生外,他杨度那年在京城参加乙未科会试时,也曾跟关康梁参与‘公车上书’等维新活动;故而日前已被民政部列入通缉钦犯的名单中。”

“王爷!贝子爷!”奕劻话音一落,便见兵部右侍郎徐世昌边喊边跑过来。

“出啥事!?”奕劻急问道。

“是这样……直隶总督袁世凯电告,今早……日本海军未经宣战……即突袭沙俄驻扎在旅顺口的舰队,日俄……日俄战争终于爆发了。”

“嘿——还真是怕啥来啥!”奕劻哀叹道,“大前天日本决定同俄国断交时,你就料这事会发生,只是那时你恐怕也没料到——倭人竟会这么快。”

徐世昌应着声:“谁说不是!连小年都不让我们好好过!”

“唉——”载振大摇其头,“没想到——倭人竟敢对大毛子如此的大打出手!”

奕劻伸手一指,“可徐大人不但想到了,而且还断定——这一仗要打就得大打,其战场恐怕会波及整个辽东半岛及相关海域!”

“哦——!?”载振立即举目对向徐世昌,“那您凭啥做如此之判断?”

“那你得先说说——”奕劻急着插话道,“‘三国干涉还辽’是怎么一回事!?”

载振先跟徐世昌眨个眼,遂悻悻道:“谁都知道,甲午战败后,按签下的《马关条约》,我朝不得不将辽东半岛割让。可条约才签署六天,大毛子就急着纠集德法两国逼倭人归还!然我们刚用银三千万两赎回半岛,他们的‘远东舰队’便已悍然开进旅顺港!”

“贝子爷说的是!”徐世昌接话道,“俄寇早就对旅顺、大连这两大不冻港垂涎三尺!所以此战肯定仍以争占半岛的地界为主!”

载振颌了颌首,随即挥手道:“倭人真是够胆!人家的兵马可是三倍于他们!”

“可问题是——”徐世昌再次接话道,“俄国虽有陆军常备军约一百零五万,但其九成却都部署在泰西。同时,海军所拥有二百余艘战舰,只有六十艘左右部署在太平洋。可反观日本,陆军总兵力约三十七万五千人,其中二十五万人可用于本岛以外作战。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其约八十艘战舰多为新的英国造!”

“倭人的确已占优。”奕劻接话道,“还有就是,倭人这次胆敢开战,无疑跟英美在其背后怂恿力挺有关!”

“哈……”载振讪笑一声,“怂不怂恿力不力挺的……让他们打个两败俱伤那才叫好,反正‘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接着只管好好作壁上观就是了!”

“贝子爷和袁大人所见略同!”徐世昌一边接话,一边将右手伸入左袖口……

“哦——他怎么说!?”载振喜形于色道。

徐世昌二话不说,只管盯着刚掏出电文抄件开念道:

我朝如果附俄,则日海军扰我东南。附日,则俄国陆军扰我西北,不但中国立危,且恐牵动全球,日俄果决,我当守局外。

念毕,他抬头道:“但他也预估朝中将会有王公大臣反对并主张援日抗俄。”

“那是!”奕劻颌首认同道,“但只要我们这边强烈建言,我相信太后在盱衡全局后,还是会采纳中立之主张!唉——可毕竟这仗是在咱的领土和领海上打,打仗打的就是钱,接下来他们两国肯定更会在赔款的‘镑亏’上锱铢必较,其他外交事宜也一定会更吃重。”他注目徐世昌:“刚才,我们爷俩还在说如何为太后找个称心如意的女翻译!你那——有否合适的人选呀?”

“这……这个……让我想想……”

“有了!有了!”载振猛然大叫,“而且全天下再找不到比她俩更堪任的了!”

奕劻双眼大亮:“她俩——都谁呀!?”

“就裕庚膝下的两个大闰女!大的已十六七岁,小的应该也有十四五岁。”

奕劻两眼滴溜一转:“我如若没记错的话,他裕庚妻室应该是个法裔美国人!”

“对,也正是因如此,那两丫头片子现已长得亭亭玉立、出水芙蓉……”

“哎——”奕劻不禁指道,“你前年率我大清国代表团赴伦敦参加英皇加冕典礼,在途经巴黎时不是曾下榻她们家吗?对了,既然人家长得四品宜人、绝世风华,你这好色之徒难道就没动过心?”

“哈……”载振咧嘴一笑,遂耸肩道:“是动过!可就是有这贼心也没那贼胆!”

“哼,算你小子识大体护羽毛!”奕劻冷嗤道,“要不然,即使是纳之为妾,也因玷污纯正的爱新觉罗血统,而遗祸后人……”

“哪那能呀!”载振赶紧应声道,“有您老人家警钟长鸣,孩儿再怎样也断不会干那等蠢事!”

“知道就好!”奕劻随即捋捋山羊胡,“裕庚——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出任驻日公使,二十五年(1899年)调任驻法公使,一家人已在东西洋住了**年之久,照这么说,他的这对闰女最起码也能熟说两种洋话……”

“何止两种!他的大女——德龄能熟说日法英德等八种洋话。”

“啥——能说八种洋话!?”

“对!而且她深谙泰西的社交礼仪和琴棋书画。二女容龄更不遑多让!在巴黎——她曾分别拜邓肯等多位西洋舞大拿为师,年仅十三岁便敢登台公演,且一炮走红,一举荣膺‘东方蝴蝶皇后’之美誉!”

“哦!?”

“胸藏文墨虚若谷,腹有诗书气自华!”载振朗朗上口道,“总之一句话,渗在她俩骨子里的名媛风仪,是国内女子难以比拟的!”

“她俩绝对是宫闱女翻译的最佳人选!”徐世昌边说边挑起大拇指。

“这真是太好了!”奕劻脸上乐开了花,“太后回銮后,一直念叨‘洋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回总算帮她找到能可心问话的人儿了。……”

注释:

①王守仁为明朝杰出的思想家和军事家。

②位于湖北省中南部,自古就是“三楚名镇”。1895年因《马关条约》对外开埠,时已初步发展成为湖北省的第二大良港。现为湖北省荆州市的中心城区。

③所谓“厘税”,是清朝的一种商业税,因税率是按货品价值抽若干厘,故得其名而又称“厘捐”、“厘金”;所谓“榷关”,是指清廷为对长途商业进行管理和征税的机构,主要分布在水、陆、海等三方面的交道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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