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盲症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

忙着资源置换的各色皮囊,戴着面具谈笑,觥筹交错。

角隅。

独杆的琴叶榕色掺稠绿。

对那些虚与委蛇的嘴脸厌憎,喻蔚庭懒得应酬,窝进沙发,并随手掐了片叶,捏着柄,而指尖摩挲着叶脉,饶有兴致地听墙角。

独女在联邦警署搞技侦的荀氏,义愤填膺地控诉说:“就慕容家那老头,都67岁了,半截入土,整天被恭维老骥伏枥,还真当他是块料啊!霸着权不移交给beta的女儿,偏又找代孕生个omega儿子继承‘皇位’,闹着玩呢。”

风韵犹存、但丈夫偷腥成瘾的耿氏,是位男性beta,当年因家族拉帮结派而被选为联姻的牺牲品,由己及彼,讥诮地冷嗤道:“谁知道是代孕,还是亲自播种。”

顾太太斜睨着吊梢眼:“造孽,他不吃药能提的起枪麽?”

喻蔚庭叫好:“骂得够脏!”

众女聚焦。

却被沙发椅背挡了视线。

恰逢帮姜圻通传的侍应生找到此处,恭敬地弯腰告知,然后,只见那位旁听鼓掌的男人站起,白衣矜贵,身形颀修,回眸1笑,潋滟的桃花眼就弯成1池春水、漾鳞波:“好可惜呀,我得去忙,若有缘,再听姐姐们逗趣。”

太太圈集体沦陷。

但犯花痴之余,更没忘择良婿。

荀氏旗袍素雅恬淡,却最急着毛遂自荐:“我女儿跟你年龄相仿,很优秀,可以先认识。”

顾家两儿皆纨绔,只好惋惜。

耿氏也欲推销。

但喻蔚庭摆手婉拒:“虽说盛情难却,但不凑巧哈,我有主啦~”抛飞吻,他游刃有余地周旋,“我得去找她了,怕再耽搁呀,就被谁给抢了去。”

说罢,潇洒离场。

没让侍应生引路。

这出戏,无需观众的额外参演。

庭外。

彩灯缠树悬挂。

而迎着光、五官完全曝露的姜圻,鸦黑的睫毛扑扇,鼻尖1点红痣秾丽,却依旧没能瞧清对面alpha的脸,只觉恍惚中1双炯亮的眸、漫溢欲语还休。

喻霁白被重逢的惊喜给俘掳,也确实迟疑。

两步之遥。

却隔了层峦叠嶂的数月。

但时间磋磨,没留给他过多消化情愫的罅隙,因为,很快,喻蔚庭就悠哉地插兜出现,并适当装作错愕:“哥?你怎么在这?”

姜圻蹙眉。

好心人竟是喻霁白?

外界盛传他冷面阎罗呀,怎地古道热肠?

而被金属袖箍禁锢着的那圈臂膀,鼓囊着发胀,喻霁白垂在裤缝处的拳,攥了又松,稳神,驴唇不对马嘴地“嗯”1声。

喻蔚庭嗬笑。

姜圻阐明:“他帮我解围。”

浮夸地表演笑容消失术,喻蔚庭蓦地怒目圆睁:“有人欺负你?谁踏马没长眼,干脆捐了!”

“确实是群很丑的歪瓜裂枣。”

“告诉我,是谁!”

“这…”

“别怕,有我在。”喻蔚庭牵起beta的手,心疼得无以复加,“我不会允许你受伤害。”

演琼瑶剧呢?姜圻眸底酿惊疑,而后,恍悟,模仿跟男朋友相处时的玖月,语调缱绻地配合alpha道:“还好,就几句难听话,你别生气。”

“等会你指认,我给你撑腰!”

“没关系。”

“必须得撒这口恶气!”喻蔚庭犯戏瘾,又凑近1步,抬手替beta梳理就没被风吹乱的鬓发,1派情根深种的体贴,“我都不忍心让你受委屈,别的猫啊狗的、更没资格。”

姜圻笑靥映梨涡,微不可察地吁叹:“我们进去吧。”

喻蔚庭宠溺地虚揽在beta腰侧:“好,听你的。”那波光攒动的桃花眼,自带酥感,噙了笑瞥向1旁,“哥,那我们就先告辞,演出要开始,他很喜欢,”故意煞有介事地停顿,1语双关,添了撺掇,“错过会遗憾。”

从头到尾被晾的喻霁白,没理。

他就机械式站着。

冷眸凛然,旁观弟弟的热络跟那位清隽beta的柔化。

而对此习以为常的喻蔚庭,意图顺利达成,对他哥的敷衍、也就并无芥蒂,心满意足地揽着beta相偕离去。

然后,呈三角形、具有稳固性的站位,就只剩1个点——喻霁白踱步,正朝向他们的背影伫立,注视,盯着叠戴珍珠项链、被衣领包裹的那截瓷颈。

随beta每次踏步,苏托尔尾端垂坠的蓝宝石,就1下下,砸在那清瘦的脊椎。

摇曳生姿。

让人忍不住想掬进掌心。

而姜圻,被那股欲将他拆碎的侵略感牵拽,在进宴会厅前的最后1霎,鬼使神差地侧目。

便跟喻霁白的视线不期而遇。

心神1悸。

总觉似曾相识。

亦终是瞧见那黑发剑眉,以及炯亮似捷豹狩猎时的双眸。

姜圻倏地脚步停滞。

愣怔。

臂弯内突兀地有了温热的实物,喻蔚庭避瘟似的赶紧往回收胳膊,询道:“怎么?”

觑见alpha这1系列避嫌的动作,敛起异样,姜圻径自朝前走:“你传简讯专门交代我到露台附近,遇事也别着急喊你,为的就是钓你哥这条鱼?”

冷眼煞退那些欲搭话的宾客,喻蔚庭腆着脸追上beta,嘻皮涎脸地恭维道:“哎嘿,够聪明~”

“总不会是让我招蜂引蝶、当交际花。”

“我还没那么缞。”

“…”

“啧,倒也没必要送锦旗夸我,温馨提醒。毕竟,我虽小有底线,却是不打折扣的人渣。”喻蔚庭步频履急,歘地就挡在beta身前,打趣,“为什么要生气呢?店里不扣工资,我还另付你1晚两万的报酬,这点额外的代价都不愿意承担呀?”

姜圻急刹脚:“没气。”

“既然你说,那我就信。”真揶揄狂?假恋爱脑的喻蔚庭摊手引路,“恕我眼拙看错,您请就座。”

“装的总是不禁查。”

“喻霁白查?”

“嗯。”

整襟后仰,喻蔚庭舔后槽牙、咧嘴笑:“哈哈,他呀,恐怕懒得跟我的事沾边。”

精准锁牢他的逻辑漏洞,姜圻肘搭桌沿,拗着那截薄腰瞅他,语气寡淡:“那岂不是要辜负你推波助澜、设计的这1出英雄救美戏?”

“你不同。”

“为何?”

“先保密,以后自会揭晓。”

“他挺正派,难道还喜欢背德这套?”垂眸,鸦睫溺毙心事的流淌,姜圻拐弯抹角地刺探,“你的策略靠谱吗?”

喻蔚庭先是对beta的遣词造句1刹惊愕,而后笑得玩味:“拉你入局,自然就有1定把握。”

话题又绕回,多说无益,姜圻搓着指腹嘲弄:“谢你抬举。”

“客气。”

蕾丝手套摩擦感很重,姜圻想起来程时、经过减速带的颠簸,而那时,alpha曾说他是宝藏;他哑然失笑,又思绪跳转,竟莫名在某1帧搁浅,是刚才喻霁白的眸——像盛了煨炭灼燃的炉膛、滚烫,还似有火星迸溅,恰落在他颈侧。

抬臂抚颈。

却1片清凉。

饶是姜圻再迟钝,也获悉这是趟鸿门宴。

所以,保密的部分,就是喻蔚庭设局把他推到喻霁白面前的真相。

那,被当诱色献祭,他甘愿吗?

饵料真的会被鱼吃掉。

燥浮。

冷现。

姜圻作势要起身。

喻蔚庭屈指叩桌:“你要去哪?该开始了。”

话落,舞台灯骤亮,聘自联盟央台的主持人登场,字正腔圆,击鼓传花,报幕此次慈善晚宴的宗旨,意在‘扶贫帮困、赈灾救难’;而观众席,就顺势框进黯处。

姜圻诌谎:“卫生间。”

喻蔚庭礼节性客套:“要我陪你去吗?”

“我喊侍应生就好。”姜圻婉拒,因为清楚alpha就没打算屈尊降贵陪他,毕竟当着喻霁白的面还说要撑腰撒气,但其实转身就作废,没有剧情推进,alpha拎得清的很,“这会儿不用扮演工具人吧?”

“呵。”喻蔚庭被逗乐,“听着很哀怨呢。”

“怕老板扣工资呗。”

“记得快回。”

“好。”姜圻从善如流地答,然后,在联邦央台七点档新闻的熟面孔、激昂陈词到“今晚所筹善款,蔺氏基金会将全部用于支援巅南基础医疗设施建设及帮助失学青少年重返校园”时,拐进了间休憩室。

仔细勘察。

无人。

而门1关,隔阻喧嚷。

虽仍有余钟磐音,伴随劲歌热舞的火辣,钻探进内,却成为很好的掩蔽。

花纹堆砌的挂壁式装饰镜前,姜圻拨通电话:“蔺家京郊庄园的慈善晚宴,你也在?”

也字,就很精髓。

庭院。

花廊迂回。

藤蔓缠枝的蔷薇淡香扑鼻、花多簇拥。

勒得脚疼的言诺,弯腰脱掉高跟鞋,拎着,脸完全被宽檐帽盖实:“你怎么认出的我?”

室内,姜圻走到窗前,靛蓝的浮雕提花窗帘,被绑带所缚,倒是外层透光薄纱、拉得严实:“你肩胛骨的玫瑰刺青。”

“那挺证据确凿。”言诺从通讯器锁定他植入芯片所显示的具体方位:“跳窗来找我汇合?”

“还是别冒险。”

“行。”身为娱记的言诺,请柬造假乃常态,“联系我是?”

有月色从夜风卷起的纱帘细缝,漏进来几绺阑珊,姜圻抬腕,套肘的蕾丝手套跟窗纱黑白对峙;哂笑,摊掌,他接住1束扎实的皎洁:“喻霁白的资料,能查到吗?”

作为行走的百科全书,言诺却眉头紧锁:“保密级别很高,难,我需要些时日。”

“嗯。”

“喻蔚庭他俩…”

“同父异母,针锋相对。”两年前,凝柳路背街,姜圻偶遇易感期晕厥的喻蔚庭,菠萝香跟记忆里的不谋而合,他当时就拜托言诺查询其资料,所以还算熟知。“所以他拿我当饵钓喻霁白,其中定有猫腻,但我没谱。”

“知道了。”将挂,言诺交代说:“你跟我1起走。”

“行吗?”

“停车场最南端的灌木丛旁,等我。”

姜圻也顾虑喻蔚庭还有蔫坏的后招不胜防,郑重道:“好。”

稍加思索,言诺作最后的嘱咐:“你惧黑,又有夜盲症,记得照明,别再磕着。”

姜圻应答:“嗯。”

挂断。

他推门而出,却与路过的侍者差点迎面相撞。

宴厅。

灯影婆娑。

歌舞阑珊。

姜圻便由侍者引路,似1瓣清栀娉婷,穿梭在和衷共济、却也尔虞我诈的名利场,再次落座喻蔚庭旁边。

而喻蔚庭亲昵地将左臂搭在beta椅背,呈半圈抱的姿势虚揽着beta,右手则优雅地捏着杯柄、碰杯,同时戏谑低语:“看你对面,宝贝儿。”

叮。

玻璃脆响。

很快就湮没在周遭的纷纭里。

却在姜圻心湖惊起1滩鸥鹭,它们振翅引颈,又随波衍漾了1圈圈的漪澜。

因为,他掀眸去瞧,赫然发现那里坐着喻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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