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楼梯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江雨梅下来了。
“云聆,你有什么不满?非要在家发疯?”江雨梅扶着墙,吼了一句。
声音很大,脸色阴沉,一副要活剥生吞的样子。
云聆没有解释蛋糕是怎么掉的,她沉默地揽过一切,拿着扫帚扫地,眼睫低垂。
江雨梅剜了一眼,嬉笑着拉过站在门口的云曜。
“今天玩得开心吗?有没有和同学去游乐场玩?”
说着,就要拉云曜上楼去。
临到楼梯口时,云曜回应:“开心的。妈妈,这个蛋糕不是姐姐摔的,是我不小心弄掉了。”
“掉了就掉了,下次再买就是了。你手这么僵是在外面冻着了吧?快上去烤烤火。”江雨梅握着他的手,笑着说。
云曜欲言又止,转头朝云聆的方向望了好几眼。
云聆自然而然地看到了那双漆黑的眼,她没有任何回应。
连一个多余的视线都不曾给。
那双眼神饱含太多情绪,有担忧,有愧疚。或许云曜是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言会给她带来多大伤害,她也出于私心,不太想接受自己这个所谓的亲弟弟的施舍。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消失在云聆的视线,云聆盯着楼梯口发愣,直到敞开的大门送来一阵寒风,吹得塑料袋微微作响,她缓过神来,两三步走过去关上门。
四下陷入漆黑,她双手摸索着,步子轻轻挪动寻找台灯的开关,台灯是暖光,光很暗,隐隐约约能看到偌大冷清的客厅有一道忙碌的身影。
*
分科成绩很快就出来了,因为没考理科,云聆被分在文科班,还是文科的平行班。
这还是她通过电话,在别人口中得知的。
此时,电话里的别人还在说:“我进了文实,说起来这次也是侥幸,我的分数刚好卡在划线分。”
云聆听得不专心,一味地抿唇点头说恭喜。
别人进了梦寐以求的班级,她自然是该祝贺,可她内心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电话那端的人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意识到不该谈论这个话题,沉默几秒钟之后,便说:“云聆,过完年我们出来玩吧,今年我应该会有不少压岁钱呢。”
云聆点头答应了她。
挂断电话后,一边的人兴奋地捧着手机回复消息,左一个进了文实,右一个文实班作业挺多。
而云聆这边则冷得凄凉。
寒假时间一晃而过,再开学已经是初春时节。
这个时节雨纷纷,落下来的雨滴无情地打在脆弱的迎春花上,平添了几分色彩。
雨势说来就来,云聆没有带伞,狼狈地在雨中奔跑,等到寝室门口时,衣服已经皱巴巴地黏在身上。
望着紧闭的门,她想起来自己是新转来这个班级,是没有寝室的钥匙,云聆抬手敲门,不见半点回应。
见上课铃声响,云聆只好在晾衣杆收了一件干衣服套在外面,往教室的方向跑去。
刚开学那会儿,云聆不认识班上的人,兀自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如今已经隔了一周,她还是对很多同学叫不上来名儿,在班上说的话也不超过十句。偶尔休息时间,其他女同学聚在一起聊学校八卦,云聆的眼睛则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望着一棵瘦高瘦高的树发呆。
她就这么一直眺望,看着迎春树发了芽,开出花,直至花朵蔓延到窗边,她伸手就能触摸。
花骨朵挤在狭窄的缝隙里艰难生长,像极了无枝可依。
云聆瞧着它们的花苞一天比一天多,心里欢喜得紧。
她想要迎春花顽强地活下去,想看迎春花绽放。
在这个陌生的班级里,迎春花似乎成了她的慰藉。
不过,趁课间操时间,她也会扒在栏杆上看楼下的欢乐。
说来也巧,她现在是在七班,楼下对着的那个班级恰好是一班。
每每向下望去,她总能看到一道杵在阅览室的身影。
那背影太过熟悉,她不必仔细辨认就能猜出是谁。
说起来,自从分班之后,她和宿迟联系少了很多,也不知道他现在的同桌是谁。
他有没有变化呢,是不是还是喜欢一个人坐在教室解题。
云聆装作不经意间朝他所在的方向望去,微眯着眼睛看他手中的书。
书皮看见已经很老旧,一看就是被很多人借阅过,书名被岁月冲淡,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她的目光太炽热,不出片刻,那人就察觉到视线,转头朝她看过来,唇角勾起,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对视不过数秒,云聆下意识地躲在栏杆下方,红晕爬上了脸颊。
她心跳如鼓,呼吸骤停。
她的心远比她本人更能认清自己。
“诶?云聆,找你好半天呢,原来你蹲在这里。”远处传来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她抬头一望。
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说起来,能找她说话的除了裴令仪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不仅是她的性格使然,更多的是她也不认识其他人。
分班之后两人的关系一如既往,依旧形影不离。
裴令仪手搭在栏杆上,浅棕色的瞳仁望着她,贴近她的耳朵,小声道:“云聆,你是喜欢宿迟的,对吧?”
话语间温热的余温引得云聆哆嗦,不过更多的是惊诧裴令仪说的话。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已经很小心翼翼了。
“想问我为什么知道是吗?”裴令仪淡定地看着她躲闪不及的眼神,说。
“太明显了,真的太明显了。”她转移目光,喃喃自语。
这场谈话最终还是以上课铃打响终结,云聆仓皇失措地逃回了教室。
这半月里,云聆没有再见到裴令仪,去她的班级找她,她的同学也会说她连着请了好几天的假。
自从裴令仪揭开她内心深处的幻想,她无地自容,连着躲了她好几天,那时的云聆只觉得自己的秘密被公之于众,除了窘迫,更多的是不堪。
一个长相普通,家境不好的灰姑娘喜欢上清辉明月,这多么荒唐,多么可笑。
连她都觉得自己的龌龊心思应该谨慎地藏起来,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后来,她觉得自己无端生来的情绪又显得多余,想和裴令仪好好解释清楚,却发现为时已晚。
她没有裴令仪的任何联系方式,仅存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无法接通,在这至暗时刻,她猛然惊觉自己不该怯弱,不该逃避。
她追悔莫及。
时隔一个月,云聆在老师口中听到了关于她的消息。
裴令仪转学了,去了遥远的聊城。
她走得干脆,没有留下一丝一缕,连宿迟和顾星夷都不知道。
云聆想着,那天不该沉默,更不该逃避。
怀着沉重的心情,她浑浑噩噩地回到教室,刚坐下几分钟就听到一个令人咋舌的消息。
一个戴着眼镜男同学匆匆跑到讲台,喘着气说:“惊天大消息,听说一班的宿迟冲进办公室打了自己的数学老师。”
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宿迟?他怎么可能会打老师?
班上其他人对这件事好奇不已,那可是理科实验班的第一,老师们时常挂在嘴边的三好学生,打老师与他太不符了,纷纷围上去问怎么回事。
眼镜男同学双手撑在讲台上喘息,摇摇头说:“具体原因不清楚,你们不知道现场有多吓人,那宿迟双眼通红,不要命似的把时老师按在地上揍,一拳比一拳狠。”
配上他的动作,班上同学只觉得滑稽,哄堂大笑。
云聆偷偷地溜出教室,猫着腰下楼。
一班后门都会开着,这是于好定下的规矩,这会儿确给了云聆机会。
她整个人躲在后门口,视线向内望去,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找了一圈,没发现熟人,她的心凉了大半。
宿迟不在,顾星夷也不在。
怎么会?宿迟不会打老师。
潜意识里,她是这样想的。
可事实远比她的内心世界残酷,在她经过办公室时,她看见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个人,看着架势,是有人被老师罚站了。
临近门口,云聆看清了,那人就是宿迟。
她站在走廊,清晰地听到办公室内传出难听的言语,她放缓步子停在宿迟跟前,视线望站得笔直的他,轻声问:“你是被罚站了吗……”
安慰的话到嘴边,她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多想关切地说一句,你怎么样?我相信你不会打老师。
宿迟笑了笑,说:“是啊,老师说我目无尊长。”
他倒是坦然,明晃晃的眼睛盛满笑意,一点都不像被惩罚了一样,反而心情还不错?
“不过,我觉得于老师说得不对,我打的不是师长,是畜生。”
宿迟又补充了一句,“要上课了,回教室去吧。”
虽然云聆不知道是事情原委使得他会殴打老师,但通过长达一学期的接触,她觉得宿迟不是问题学生,不会平白无故地打老师,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课一下,谣言愈演愈烈,也不知道怎么传的,学校论坛上说宿迟患有狂躁症的都有,还说什么管不住自己的手就不要来上学之类的话,还让学校早日处分,以儆效尤。
他们讨论的本人此时仍旧在走廊上罚站,还不知情。
云聆在走廊徘徊许久,最终还是走到宿迟跟前,双手紧握,咬着下唇说:“宿迟,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对不对,你去找老师说清楚吧,我相信那些老师都很公正,也很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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