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纸里包不住火

这时领班进来打断了大家的聊天:“对不起,打扰一下!”然后伏在雅兰耳边低声说:“县里的张主任来了。”

雅兰说:“你告诉他我今天这里有贵宾——”话音未落,张主任一干人推门进来了,显得很熟的样子,高声:“雅兰老板,今天我们——来——’,下边的话就噎住了。愕然看着这一屋子非同一般的人,还有个金发碧眼洋鬼子。

席上的众人齐刷刷抬头看着他。

他连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赶紧唯唯诺诺退出了。

雅兰起身也跟着走出去。

主任悄悄问雅兰:“哪来的大领导,还有老外,县里怎么一点不知道。”

雅兰:“哪有什么大领导,都是朋友。”

“骗不了我,楼下停着市政府的车,我认识。”

雅兰突然想起来,眼前的这主任就是当年带队一群农村小丫头去北京保姆市场的县妇联干事,就毫无顾忌地拉他回屋介绍给大家。

张主任这样见过点世面的基层干部平时最大的本事就是看人一眼能分出三六九等,察言观色瞬间就清楚眉眼高低。此时面对小苗夫妇的光彩照人和小苗她妈一身官气一脸官威,加上老尚那莫测高深的冷漠,他唯一的招数就是满脸堆笑,哈腰弯背跟大家频频作揖。

雅兰拉住他介绍给苗她妈,说:“当年就是他带我们30个女孩去的北京。那是县妇联组织的第一批。”又对主任介绍苗她妈说:“我当年就是在她家做小保姆,”又指着小苗:“这是我当年给她家带的孩子。现在是美国的博士。”

主任满面通红:“久仰!久仰!都是大领导——都是大领导——不打扰!不打扰!——”尴尬地唯唯诺诺退了出去

屋里继续。雅兰妈妈举起酒杯,她看明白连县里的官都点头哈腰,这些人不一般。自己有点紧张,显得局促,本来嘛也不长于此道,但她神态可鞠,真诚而又质朴,一半方言一半白话,也蛮好听。说道:“这辈子从来没在饭桌上给这么多人敬过酒。今天看到你们这一家人,心里特别高兴。小兰有你们这样的朋友真是福分。我敬你们一杯,感谢你们对小兰的关心爱护。”

大家都有所感动。干杯后,苗她妈却拉着她的手说:“是我们该感谢你,你可有个好女儿。你不知道雅兰对我们的帮助有多大。不仅这个孩子是她带大的,那些年她可帮了我们大忙,她可是我家的贵人,20多年来。她给我们家里带去很多美好的回忆。我们是真真正在的一家人呢!你看她现在,多出息!你真好福气呀!”

大家吃完饭走出饭馆,外边一群要饭的学龄前的小孩子。雅兰赶紧过去,用亲和的口吻说:“你们几个!今天怎么又来了?饺子不是给乞丐吃的。——小赖子,你都是小学生了,来这要饭丢人不丢人?”

小赖子:“我爹我娘让我来要点饺子。”

雅兰:“净胡说!你放学去菜场帮忙,有饺子吃,还能挣钱,不是挺好吗?自己挣钱给你爹娘买饺子吃,那才叫有出息。”

乞丐:“他们说我是童工!”

雅兰:“谁要说你是童工,你就让他给你钱,养活你爹你娘。就说是我说的。”说完转身对店员说,“赶快给那几个小孩每人包一包饺子。”

服务员拿来几个塑料袋装的饺子:“你们几个一人一份。”多余了两包又拿回去了。

最瘦的小男孩直接就给雅兰跪下。雅兰赶快把他拉起来。“不许下跪,为口吃的就下跪多丢人!这是带回去给你奶奶吃的。你饿了就找刚才那个叔叔要馒头吃。”

小癞子一看没有自己的,嬉皮笑脸地说:“我知道你又嫁了个老头子,你要不给我饺子吃,我朝那老头子要。”

雅兰:“你好好听阿姨话,去菜场干点活,我让他们每天多给你一份饺子带回家给你爷你奶吃,不然,开学以前,连馒头都不给你吃。看你还想给我丢脸不?”

小赖子还是赖皮赖脸地说:“我都看见你亲那个老头子了。”说着还嘻嘻坏笑。

雅兰:“谁要是听我话,招我喜欢,我就亲谁。”说完蹲下来,揽过来一个6-7岁的小乞丐问;“你听不听阿姨话?”

小乞丐手里拿着一包饺子,脏兮兮的衣服,脏兮兮的脸,单纯的眼睛看着雅兰,深深地用力点着头。

雅兰:“以后不再到这个大门口来了,饿了去那边找刚才那个叔叔要馒头吃,好不好哦?”

小乞丐更用力地点头。雅兰抱着她亲了亲。

其他几个孩子都叫着嚷着:“我也听话!我也听话!”争先恐后地涌上来。

雅兰逐一抱着他们亲着,问道:“和妈妈亲的一样吗?”

有个小小孩子睁着大眼睛,用自己小手摸着刚刚被亲过的脸颊,抬头崇拜地看着雅兰:“你真香!真漂亮!”

小赖子呆不住了,赶紧也凑过来:“我也听你的还不行!你也得亲亲我。”

雅兰故意歪着头乜斜着他:“以后不再来了?”

他顺从地点了点头。有些委屈地收起嬉皮笑脸的坏相,可怜巴巴地仰望着雅兰。

雅兰再次蹲下来。给他整理一下破旧的衣裳,搂着他,左右两面贴了贴脸,感觉到这孩子已经浑身战栗了。雅兰知道,向他这样的留守儿童,大多数打记事起就没有家庭温暖,没有体会过母亲的怀抱温情。便又异常慈爱温柔地轻声说:“做个好孩子,好好学习,阿姨就喜欢你,咱全村子都为你骄傲。那多好!将来你一定有出息!”

把要饭的打发走后。雅兰走回来说:“乡下没有幼儿园,就是有幼儿园,孩子们也上不起,小学校都在镇上,10多里路,上半天课,就得走回来。孩子们爸爸妈妈都去城里打工了,爷爷奶奶带着不容易。哎!这将来咋整呢?。”

站在人群最后面的雅兰妈妈突然失声痛哭。众人皆惊。

雅兰急忙过去搂着她:“妈!妈!你怎么了?”

雅兰妈妈马上收住哭声。说:“没事儿,没事儿!不知咋的就突然想哭!”

雅兰:“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呀!”

雅兰妈抽泣着:“你忙你的。别管我!”

雅兰埋怨道:“你吓了我一跳。这么多人,多不好意思。”

大家都围过来。雅兰妈反而控制不住又哭了起来。

雅兰担心出了什么岔子,又问:“到底是啥事,你说嘛!”

雅兰妈才伤心地说:“你刚刚给那些要饭的说的那些话,那场景,和我小时候亲眼见到我姥姥在老家大门口,逢年过节时的场景一模一样。连说的话都没半句差事。这真是轮回转世呀!”说着又抽泣起来。

雅兰搂着妈妈。拍着她的后背:“好了好了!我就是你姥姥!好了好了!”

洋女婿问:“姥姥呢?”

雅兰:“土改时被打死了!”

洋女婿:“为什么?”

雅兰:“大地主。”

雅兰又转对大家:“没事的。我妈可能喝酒多了点。”

这一家人告别,小苗儿搂着爸爸亲了亲,说:“我会想你的!又搂着雅兰亲一亲:“我会想你的!”真情的泪水滴滴流下来。

雅兰也深情地亲着小苗儿。耳语道:“你的童年是我的青春,永远是我心里最暖和的地方!”说着,自己也掉了眼泪。

雅兰最后和洋女婿说:“我也是基督徒!上帝保佑你们!用手指在自己胸前划了十字。”

洋女婿居然也哭了。

这时老尚和苗她妈一旁私语着。只听最后苗她妈说:“我回去就把说明帮你转上去。今后你有事儿就找李卫,他知道咱们的关系。我也会再跟他打电话说道说道。”之后她转身紧紧抱住雅兰轻声耳语说:“到底让你惦记上了!”

雅兰:“啊哦?你嫌扎手,我接过来,——你偷着乐吧!”

两人开心地咯咯笑。

这时雅兰爸爸从店里拎了一大包东西跑了过来。先交给雅兰妈妈匆匆的说了几句。雅兰妈妈转手塞到苗他妈手里说:“老头子说是刚酱好的牛肉,拿给你们路上吃。”

苗他妈本想推辞。雅兰笑着小声说:“拿着吧!虽然没有北京的牛肉好吃,给孩子路上吃着玩,也是他们老两口一点心意。”

苗她妈最后一个上了汽车。一行人扬尘而去。

大约两个月之后,接到县里通知说省里领导邀请老尚夫妇在省会CD市见面。老尚很紧张。担心这一次有去无回了。他没跟雅兰说自己的顾虑,只是默默的把东西收拾好,做了最坏的准备。雅兰很乐观。她不相信老尚的蓝图书会像老尚担心的那样招来灾祸。他唯一担心的是老尚过去的案情是不是还有所隐瞒,上面是不是又有新的发现。但是根据他这一年多的观察,老尚可不是个机关算尽的人。藏匿赃款和财物的可能性几乎是0。

县里派专车到村里接上他们俩直接送到飞机场。由一个县里的副主任陪同,直接上了飞机。路上因为副主任不离左右,只会没话找话说一些寡淡无奇的事儿,大家彼此之间也没有投机的话题交流,都感觉有点尴尬。副主任年纪轻轻,——怎么说呢——办事员就办事员,科员就科员,搞那么多副主任干什么。是福利还是奖赏呢?。老尚心事重重,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揣摩着,会发生什么事?

下了飞机,被安排在省政府的迎宾酒店住下了。五星大酒店,豪华气派,和老尚20多年前的相比要现代化多了。

雅兰出国旅游4星5星酒店都住过,在中国还没住过这么高级的酒店。这次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进中国五星大酒店,而且晚餐老领导特意说是吃便饭。可也已经十分奢华。

老领导带着4-5个资深专家学者随从,大约下午4点多接见老尚。让雅兰回避了。

老尚还是有些紧张。在酒店小会议厅,老领导一见面就说:“知道吗?当年是我推荐你当区长的。”

老尚不卑不亢:“学生有负您的栽培。惭愧!”

领导:“真可惜呀。一失足千古恨,你这样的人才,那么早就翻了船。不然现在可能当部长了。”

老领导介绍了几位随从。两个北京专家,两个省里领导,两个市里领导。

老尚从没见过这位老领导,一点印象都没有。此时他一脸倦容,晦暗的脸色透出病态。但眼睛有神,头脑清楚,说话江浙口音,且没有官腔,语气诚恳:“本想亲去拜访你的,知道你隐居深山,闭门谢客,谁也不见。我岁数大了,身体不好,这些学生都不让去,就只好请你亲自来一趟。想让你和这几位也见个面。一起说说你的蓝图书,大家交流交流。”

老尚:“您老人家太客气了,让学生诚惶诚恐,难为情呀!”

老领导:“好了,咱们就别客套了,说正题。——你的‘蓝图书’搞得很有意思。即是学术的研究探讨,也是现实体制改革的建言献策,小陆——是你党校同学是吧!现在是《内参》的福主编了。他推荐给我。我看后马上做了小范围传阅,专门搞了次内部讨论会。争论可以用‘激烈’两字。我是少数派。专家学者们一般都是多数派,他们习惯说好听的,随大流,顺水推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用手指了指自己脑袋“他们这里已经僵化了、老化了!——少数有见地有水平的——现在好像都不愿意说话了。总受排挤受打压,伤心了。国家养了那么智库、学院、研究所,按理说你这活该是他们干的,他们早就该干。但是就是没人想,也没人干。这蓝图书——不知是你动了他们的奶酪呢还是你哦打开了他们不敢打开的魔瓶!”

老尚扫了一眼两旁虎视眈眈的专家,想先撇清学术障碍,直言道:“您说的是。的确,现在的专家学者们早已经形成了一整套官方语系,这个语系里观念都用程式化的概念定义,各种条条框框去套,固定的标尺去量,以此去简单化辨别是非曲直。但如今的事没那么简单了。学生深知不换套新的语系和思维观念,这个蓝图就是胡扯蛋,甚至□□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大帽子都能扣上。”

老领导笑笑:“没那么严重,多虑啦!我带来的同志都是有兴趣和你请教的少数派。”

一个专家模样的用北京话问道:“老领导已经讲了,今天来的都是少数派,也就是觉得‘蓝图书’有研究价值的一派。你这个建言献策的时机特别好。国家处在历史的转型期,正是全民族的精英们八仙过海大显神通的时候。”

另一位也用北京话:“那你就先说说你这些思想的来历。怎么形成的,有什么根据?”

老尚顿了顿说:“我在狱中15年,每天除了面壁思过就是读书看报观察与思考,结果就是心烦,就是痛苦,就觉得这个世界真荒唐,人们真愚蠢,冠冕堂皇的东西都有假,常用的语汇和概念细思深究都有问题。假大空三个字真是一针见血,从理论到实际都贯穿这个毒根。假!大!空!如果不能从思想上,理论上彻底解决‘假大空’的问题,发展下去将会是灾难性的。要克服‘假大空’的思想观念,就要换一套思想语言体系,之后去架构一个新的社会模型。现有的社会作为传统社会,已经被‘假大空’在理论和实践中彻底侵蚀了。这就是之所以体制改革这么多年,这么多精英,这么多次努力都推不动,且每况愈下的原因。中央提出的创新思路,我觉得是改革的要旨,必须用新思想,新理念,新语系去架构一个新的社会形态,这必须植根于一个没有‘假大空’侵蚀的环境中,因为,毋庸讳言的是‘假大空’的包袱太沉重了,积重难返,已经固化定型,溶解的难度太大了,与其力倍功半地去改造他,不如力半功倍地创新思维创新领域开疆扩土。如果说偏要找出‘蓝图书’的形成背景和思想根基,老实说,我也说不清,但以上所说都是创作过程中的想法,或说思想过程,算不算背景、根基,我就说不清了。”

老领导满意地笑了笑:“接着说。”

老尚此时头脑出奇清醒,既来之则安之,索性放心大胆说一说。他把茶杯推开:“在‘假大空’的世界里,任何苦思苦想都是徒劳的,只会越想越糊涂。越想就越痛苦。因为那个传统的语系里思想只能套用的概念会搅乱你的心智。那套思维语系中绝不会有真正的学者专家,他们都是在拿现成的概念搭积木玩魔方。多了不说,只随便提个马克思列宁主义,**,社会主义,官僚资本主义,这样最耳熟能详的概念,大家的认知能统一吗?有人说得清楚吗?当然,专家学者都认为自己圈画得很圆,可是他们讲的能被社会被大众接受吗?能国际化被认同吗?能还原历史真相吗?对现实社会有实际意义吗?不胜枚举的旧观念旧概念都是类似的似是而非的东西。自拉自唱,拿来骗人可以,作为思想斗争的武器,拿来打击人也可以,拿来吓唬人最拿手,但拿来指导现实就是害人害己的荒唐和罪过。”

专家插话:“穿靴戴帽的话最好少说,讲内容。”

“我出狱后,社会变化恍如隔世,进入社会底层的现实生活,看得见听得到民间的舆情舆声,网上的世界是随时随地的大百科全书,当今社会的人就可以眼界开阔,思想丰富。这更坚定了我狱中的想法,深刻体会到再用过去的假大空思维思考当今的任何事,做当今的任何事必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与时俱进这个词很合时宜。面对社会转型,体制转轨的改革年代,思想转变是关键。身处社会最底层,用大众化的语系思维看待社会现实,就有了很多真实的理性,而这些都是当下官方语系里假大空最不容易看到最缺乏的东西。我水平低,大学毕业,党校进修过,面对这些现行的理论观念只要认真思考细化深究,听说读写都很累很烧脑。确切地说,这些理论对我就是高深莫测,只能学习,不能思考,只要细究深思,立刻就一团乱麻,那么,这对老百姓来说肯定就是天书神谕。为什么搞这么复杂呢?是想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吗。那不就是故弄玄虚骗人骗己吗?再仔细琢磨,专家学者虽然寻章摘句、一知半解、毕竟是读书人不至于是猪脑子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所以,应时奉迎者,大多是抬轿子,吹喇叭为混口饭吃的犬儒。而官员多为实用主义者,理论是用来拉大旗作虎皮,用来做思想武器,武器没有是非,好用就行。当然就是越难懂,越说不清,只要有权利怎么说都行的理论,能显示自己的高大上的理论成了最实用的理论。他们忽略了一切理论知识的根本要义,就是要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我想,蓝皮书就是在这一点上,做出了一些尝试。社会学经济学理论很多,但没有一个社会形态和经济模式是完全照其理论去设计实施的,都是在发展中为了证明而去找理论依据。□□多党共治不是问题的主要矛盾,封建君主制,奴隶制也都曾有过历史的辉煌,所以根本矛盾根本问题不在这里,不是谁来治而是怎么治。我们陷入谁来治的泥沼不能自拔,总在这个问题上费脑筋是大可不必的。蓝图书就是想用新理念重塑一个实际的、现实的、可行的社会改革模型,所以,你问我的这些社会理想模式是什么理论根据,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发现现实的问题就是理论的根据,解决现实问题的方式方法,就是理论的实践。最终的结果都在于实践。不以实践为目的的一切理论都是欺世盗名哗众取宠。政治也好,经济也好,我们现在缺乏的是实用主义,把那些非实用的空洞的理论争执,先都搁置起来,把那些只会搞假大空的人和他们的各种理论送到生产一线和社会基层去,国家踏实下来,虚心向日本人学习务实敬业,精益求精,向美国人学习自由独立,自主创新。少谈主义,多谈国计民生。制度创新,科技创新,社会观念也创新,这就是创新型社会。也是蓝图书的主旨。

专家:“你这些理论上的认识是你个人观点,你不是搞理论研究的,我们不做评价。但发这样深刻的议论太不明智。你的蓝图书都是些实际操作层面的改革规划和构想,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开思路、有创意,但你这穿靴戴帽子的理论阐述,是非暂且不论,画蛇添足。是招惹非议最多的部分。一般人接受不了。”

老尚:“如果不改变现实已经模式化的观念,打破条条框框,清除假大空语系,这蓝图里的所有设计就成了典型的不切实际,不懂中国特色,不了解中国国情的荒唐东西。甚至反党反社会主义等等老语汇和□□反动派等旧的发黄了的大帽子都能扣上。这样的穿鞋戴帽目的很简单,一是要让反对者放下思想武器,换和平的方式探讨,别简单粗暴攻击。二是我也得拿起盾牌保护自己。我没有名利企图,所以才敢冒天大之不韪,直言犯上的,所谓无欲则刚。”

老领导赞许地点头:“你这些思想真是胆大包天,惊世骇俗。所有问题出在你这个思想过程上。这是很难被正面理解的。所以最好跳出这些麻烦,求同存异。其实正反两派的目标是一致的,制度创新、科技创新、社会观念创新,建设创新型社会——这是重点,是关键,必须深刻认识到这一点。在人类历史上,任何一次社会形态和社会制度的改革,都是从无到有的伟大创举,伟大实践,由此推动了历史车轮的前进和社会的进步。像英国的大宪章,日本的明治维新,美国的自由宣言都是社会制度的创新,而成了历史的伟大转折点。”

老尚受到鼓舞,有点小激动:“中国2000年的封建王朝制度,也是在不断完善不断改革的。大清朝是历史上唯一一个不是因为皇帝荒淫无度**无能而灭亡的国家,恰恰清朝各个皇帝都是勤勉朝政励精图治的,由于没有跟上时代变革的脚步,没有像日本明治维新一样,在关键的历史转折点上做出制度上的革命,所以亡国了。我们现在也到了少谈点主义,多做点国计民生实事的时候。”

老领导:“我同意你少谈主义,多想国计民生的观点,一切从实际出发。你的这个蓝图,就是个创新型小社会的地方自治蓝图,就是政治体制改革的一个创新思路。和我理解的基本不差。国家搞小政府大社会,地方搞小社会大改革。这个创建好!唯一缺的是人才,具有执行力的人才,否则,会跟以往的所有改革计划一样,虎头蛇尾,雷声大雨点小。你那个解决人才的办法是亮点,也是我最欣赏的部分。这就使一切都成为可能。一两年内,速成教育源源不断的培养出一批又一批实用型人才,政府需要人才,不需要封官许愿。不仅仅是精兵简政,必须体制内换血。这是体制改革的基础。3-5年内,几十个几百个蓝区遍地开花,可开一代新风。中国会举世瞩目,万国来朝了。——那么我问个问题,网络大学,专开社会服务管理系,你的师资怎么解决,教材怎么解决?学生的基础知识从哪里开始?”

老尚:“政府的社会职能只有两个,一个是服务,一个是管理,现在社会专业化分工很明确,教育也是按照不同专业,分门别类去培养人才。让工人去种地。让农民去打鱼,让化学教授设计发动机,让飞行员去做厨师,学数理化的人去搞养殖。研究哲学社会学的去做环境保护,生物医学的去造桥梁修公路,等等这些张冠李戴的东西,都是荒唐的,但却没有人想到,这些错配的人都可以当官,都可以搞政治,认为政治没有专业,当官谁不会啊!问题就出在这儿。上千年的封建科举制,还懂得文官要有经世济民的策论考试,武官要有冲锋陷阵的武艺比试。所谓术业有专攻啊。说这些就是想说明,政府工作人员,必须是政治学,经济学,哲学,心理学,也就是社会科学范畴内的文科学人,必须是社会实践中培养起来的,师资是社会,是人民大众,教材是社会问题,懂得在实践中寻找真理的就是基础知识,人才可以速成,但学习无止境,师资和教材都从实践中来,”

老领导:“我还有个问题。如果按这个模式在旧区进行改革,我说的是教育和人才、人事的改革,一批一批的新人涌进政府管理部门,就会有一批一批的旧人变成冗员,怎么消化。”

老尚:“在基层待久了,尤其是在底层呆久了的人都知道,现在社会服务的缺口远比社会管理的缺口大。我们社会服务体系太落后了,又由于社会管理不善,所以社会积累的问题特别多。大的问题象教育、医疗、卫生、环保、物价等等国家也在力图改革,可是利益集团勾结权贵始终在玩换汤不换药的游戏,欺上瞒下,干打雷,不下雨。为什么呢?就是刚才老领导说的改革就是动他们的奶酪,就等于割他们的肉,改革成了与虎谋皮。所以改革结果并不如人意,怨声四起。小的问题呢几乎方方面面无所不在,几乎办任何事都层层关卡,无论打什么官司都要排队,大大小小都要排上半年、一年甚至几年,弄虚作假的,蛮横无理的,挥霍浪费,贪污腐化,行政不作为等等,社会上不公平不如意亟待解决的民生问题多到像俗话说的虱子多了不痒了,很多不合法不合规不合情理伤风化没道德的事情堆积如山,整个社会都见怪不怪麻木了,我们总在喊建设和谐社会,可是我们离和谐社会越来越远。——好了,现在我可以回答关于机关事业单位的冗员最佳去向,这些人仍然是人才,是国家财富,他们懂政策,有素质,他们升官了,他们成了法律的陪审员和社会的保民官,法律上的任何案件必须经过陪审团,陪审团具有法权。保民官是跟古罗马学的,具有保障民权的意义。老百姓有问题有矛盾,够不上法律层面的可以找保民官断是非辩善恶。陪审团和保民官是向全社会公示的公众人物,会成为比公务员更受尊重,更有身份的人。保民官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上交十官合议,百官合议,千官合议,乃至全民公议。跟法律一样,败诉方承担全部费用,反正网络很发达,很便捷。陪审团的法权和保民官的民权,这应该能够在三五年之内完善起来,这是社会自身的免疫系统,财政是没有负担的。律师事务所,公共事务服务站,法律咨询部门,政策咨询部门,心理咨询部门,民政服务部门等等都是这个系统的组成部分,他们可以对全社会任何问题提出控辩,包括教育医疗卫生物价交通等等很多大的问题。只要有能力的话大不了来一次全民公议。小政府,大社会,政府做个总裁判而已。党领导民主国家,民主党派,政府多自在。总之只要能动起来,真正的改革创新就会有太多需要人的地方,等这些地方都不需要人的时候,就政通人和天下太平了。”

老领导频频点头,又兴致勃勃地说了一些他对‘蓝图书’的想法,明确表态‘蓝图书’暂时不宜在《内参》发表,将交有关人员整理后上报高层,最后他跟老尚说:“你就等风来吧。12级台风。”

可是老领导走后迟迟没有消息。两个月后的噩耗是在京因病去世,享年82岁。

在省里住了两天。临走雅兰去前台结账,前台很客气地说:“您这是省政府包房,不用结账。”雅兰问饭费,回答是都包在里面了,是年结算的。雅兰心想这可是享受了一次标准的三公消费。

回来的路上,雅兰很乐观。老尚正相反,他听明白了,‘蓝图书’火药味太浓,过红线的地方太多,所以《内参》转给老领导。老领导感兴趣,做了些调研,但是被大多数专家激烈批判,仅少数人想进一步了解点情况而已。他们也顶多是认为有闪光点,整体而言是不能接受的。看来,能真正明白其意义的人很少,主要问题估计是理论上没有找到立足点,建立新体系没有理论基础不行。理论上确实也是自己的短板。好在自己已经淡泊名利了,‘蓝图书’也仅仅是一种情怀的思想产物。历史上太多情怀都是付诸东流的。也许命运就是让自己做个不问世事,躬耕鱼钓,寄情山水的人。不过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人生归宿。

果然,直到老领导去世也没啥消息。

雅兰对‘蓝图书’反而更加热衷,很不服气地劝老尚说:“要不你干脆开个微博,把‘蓝图书’挂网上。又不是反党反社会主义,上级领导也都知道。对他们你已经够尊重、够忠诚了。网上公开后,我相信有兴趣的人少不了,还可以自由讨论,把你建言献策的思路调整为开民智、启发民心。——更好!”

在雅兰的帮助下,老尚的微博建起来,首发就是“蓝图书”。雅兰做了第一个评说。很快跟帖就热闹起来。居然把老尚一些失连一二十年的故交旧友都招来了。奇怪的是,老尚此时对蓝图书已经没兴趣了。超然物外的心境使他有了从没有过的淡泊、平和。

日子一如既往流水一样,远远地来了,又远远地去了,从希望到回忆,从梦想到现实,不都是‘逝者如斯’吗?人生太多感悟都是在灵魂静下来才能沉淀的。老尚无意间听到网易音乐上欧美的古典民谣,听得特别痴迷。他觉得中世纪的欧洲真是一片乐土,虽然古老但却淳朴,社会和人并不愚昧,尽管有宗教的压迫禁锢,但人们追求自由,享受爱情的精神力量是十分强大的。音乐和歌声展现了几百年前,在那一片土地上,那样一群人,唱着歌,跳着舞,感叹生命,赞颂神明,声音穿越时空,在几百年后的今天,用心听起来,仍让人有置身其中的美妙,无限的缅怀和遐想,那种刻骨铭心的感动太深沉了。

一天他正在听着音乐,陶醉其中的时候,一个老太太走进门,连门都没敲,见着老尚就叫大侄子。

老尚吓了一跳。急忙说:“老妹妹,你可别叫我大侄子。”

老太太赶紧解释说:“雅兰是我侄女,亲侄女。”

可这老太太明显比老尚岁数差不多。老尚叫她老妹妹。她也不好意思地说:“我听人家说了,你比咱们镇长县长的官还大呢!你快帮帮我忙吧。咱们是实在亲戚。都说你是好人!”

这时正好雅兰从外面回来,问:“大姨,你怎么找到这儿了?你的事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老太太说:“你不答应我,我就直接找你先生。你是我侄女儿,他是我侄女婿。不管也得管。”

雅兰:“你要这样,那我可真生气了。明天就派人把给你们家的鸡苗收回来。你们村的事儿我就不管了。信不信,就连蔬菜大棚我都撤了,不在你们那儿干了,你怎么老捣乱。——你自己合适了,别人怎么办?自私自利是不能太过分的!”

老太太马上软了。恳求道:“你可别生气!我这是路过,顺便看看我侄女胥。”

雅兰态度平和,语气坚决:“赶快回去吧,这是说过的,我家里谁也不许来。”

老太太赶紧走出去,不断回头对老尚说:“一定要到我家串门去啊,我们村不远。”

一天县长来了,带了一堆人,两辆车都停在雅兰家大院的门口。因为雅兰这边院子大门总是锁着的,一墙之隔的父母家大门常开。平时老尚雅兰也都是先进父母的院子,之后走侧门回自己的家。所以来人只能先到雅兰父母家。

一下来了这么多人,连平日里架子轰轰的镇长都点头哈腰的很是客气。老尚被从隔壁雅兰院子请过来的时候,雅兰父母傻眼了,想不到这个以往很不起眼的老头竟然对县长毫不客气地说:“别叫我尚总,那是800年前的事。”

县长马上唯唯诺诺地说:“好,好,好,还是尚老师吧。”

老尚冷漠地皱着眉头,用很平常的口气,对那个戴红帽子的人说:“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从北京来吗?”说的还算还算客气。

县长能亲自陪着来,这红帽子显然是个有分量的人。县长自己主动回避到院子里和雅兰父母聊天,雅兰父母恭恭敬敬深有歉意地说:“他这人有抑郁症,跟谁都没有好脸色。说话从来都死绝横丧的。”

县长推回雅兰爸爸递过来的香烟,说我这有,掏出自己的来,敬给雅兰爸爸一支:“来这个,这个柔和一些。。”

雅兰爸爸恭敬地接过来。县长给他点着之后自己也点着,吐出浓浓的一口烟说:“这才是好人呢!真实。——见着满脸装腔作势的领导,再听些真不真假不假的话。我心里就发毛!。”

雅兰爸爸:“这倒也是,他跟谁都不来虚的。就是脾气倔点。”

县长一笑,又说了一句:“你这个女婿可不是一般人。”

这时因为屋里不隔音,听到红帽子说话口气也大,话也一套一套的:老同学,你呀!你瞒不了我,我不信你甘心做这村野匹夫,老死山野。——

老尚好象没怎么说话。雅兰也只是端茶倒水像个农家妇,一言不语。

外边县长能断断续续听到里面的谈话。老尚声音小,说的少,但对方大嗓门,滔滔不绝:“——不止官场,全社会上上下下都学会了顺情说好话,互相恭维,互相捧臭脚,谁也不想担当责任,谁也不想做那个说皇帝没穿衣服的人——。”

后来雅兰送两个人在山上钓鱼。几瓶啤酒下肚。没有那个县长在身边。红帽子摇摇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别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呀呀,你倒出来让大家看看呀!”接着又大发高论。“——就你聪明吗,那可能就是你傻。他们明白,我们也明白,人人都明白,但是大家都在装糊涂。官场就是个大戏台,政治是戏,人生更是戏,大家都在逢场作戏。这就是个假面舞会,明知其假,也不能不假。你仅仅是看明白了,人家可都是做明白了呀。你知道人家的潜台词是什么?人家的潜台词是:不就是装疯卖傻吗!脱了马褂见佛杀佛,见鬼杀鬼!这起码比你深刻得多,高两个段位不止吧。他肯定赢啊!那个高局能踩着我肩膀往上走,靠的是欺上瞒下,什么他妈的是非曲直,上面高兴,上面满意就行。他亲口跟我说,宣誓就是效忠,听党话跟党走绝无二心,我半开玩笑问他党要是错了呢,历史上错了很多次呀。他毫不犹豫地答愿意跟着错,永不回头。忠心可嘉吧!问题是表忠心容易,干工作就不容易了。别尽捡容易的做呀!你得干工作呀!全是些忠心耿耿的废物,痴心妄想的官迷,党的工作怎么能做好?党的方针再正确,国家政策再好,架不住这帮就会念经不干事的人瞎折腾呀!现在很明显,干部队伍靠嘴上表忠心混饭的是大多数,投机钻营的是少数,能干事的有思想觉悟的是极少数。如何让这种情况倒过来,混饭的变成极少数,能干的变成大多数,就有希望了。这才是改革关键!还是那句老话:关键是人,干一切事,成败在于人。你说我现在周围这个环境,我跟他们这些人搭档,心里能不懊糟吗?—————

他们一起在饺子馆里面吃了顿饭。把人送人走后,亚兰问:“这人我好像见过?”

老尚:“党校的学长,北京的时候可能到咱家去过。”

雅兰:“怪不得眼熟。”

老尚:“城府太深,是个专搞权术的人。”

雅兰,我看出来了。不过他好像真把你当老朋友。”

老尚:“不!他可不是我朋友。”

雅兰:“那他大老远找到这来干什么?”

老尚沉吟着思考。

雅兰说:“最近,我的电话里就总有人打听你消息,还有人到我美发厅去打听我,找我。我娘家,我学校我亲戚家都有人告诉我并转交电话号码,说见到我是一定要让我回电话,有的说是政府的领导什么的。我都统统告诉他们就说没见到我。一个也没回。估计都是和你有关。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老尚:“我还能有什么事?就剩把老骨头,不理他们,是福是祸随他去吧。”

雅兰:“会不会是蓝皮书原因,他们还想用你。”

老尚:“没有可能。我的政治前途已经没有了,没人敢用一个假释刑期未满的犯人,没必要担这个风险,没事找事,麻烦!——思想交流,理论探讨,切磋商榷,都是学者们的游戏,官场上没人感兴趣。搞政治的,他们什么都不信,就相信他们自己。我的这些思想观点对他们来说是些脱离现实的空想,是幼稚没用的东西。”

雅兰:“你那个同学不是也说,世道没变,还是老一套。青出于蓝胜于蓝嘛。”

老尚:“那就是最大的悲剧!最近看网络信息,一方面是社会巨变,一方面是陈杂泛滥,我最近开始对你那些过激的观点开始理解了,——你那些翻墙的信息很让人震动。”

雅兰娇嗔地说:“哼!偷看我电脑!比翻我抽屉又进了一步。开始明目张胆侵犯我**权。”

老尚叹口气:“我那个电脑没你的好用。”

雅兰赶紧安慰:“得得得。看你。这点事又叹气。给你换个新的,我电脑对你开放,行不?前提是答应我一件事。”

老尚:“什么?”

雅兰亲热的地耳语几句。

老尚闭上眼睛。

雅兰大笑:“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亲了亲老尚脸颊,起身跑出去。”

老尚的身份暴露后,陆陆续续亲朋故旧开始逐一登场,几乎都是官场脸谱,但是能够乘飞机坐火车远道而来看望,关系肯定不一般。五一劳动节长假时,先来了他党校的一个同学,居然是市里领导陪着来的,显然,官儿不小。见面的时候特有戏剧性。

雅兰在家里家外订的规矩是:凡是找老尚的,任何陌生电话不接,任何陌生人不见;报上姓名,留言转达。凡是找雅兰的,有急事儿的都去餐厅找负责人,对来电话的回答必须永远是雅兰开会去了,是县里还是市里?不知道!有事可留言转告。

可是,领导就是领导,别说在这山窝窝里,就是在省城,按个汽车喇叭,大门都不敢耽搁,赶紧打开,车直接停在最好的位置上。这不是特权,是尊严,领导的尊严,习惯成自然,领导们来这几乎都是不报姓名直接找上家门。

这位老同学也是京城红二代,干部子弟大咧咧的范儿,一见面就对老尚说:“快20年了,恍如隔世,你是交枪不杀缴械投降了,我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说完像演戏一样,深躬长辑:“特X二区区长前来拜见师兄。”之后他眉飞色舞的讲了自己的X2区自治:“我其实没什么新鲜的,都是当年在党校听你老尚和一些高年级的侃大山。学了一知半解。是聊天中长的知识,侃大山长的本事。你说改革就要从老百姓身边的事儿改起,多做看得见摸得着的工作,少弄那些假大空虚头巴脑的东西;你说这协会那学会都是欺世盗名混吃混喝的单位,应该先从自身改起,这些单位一个不留,财政收支肯定有所改善。你说政府财政少开源多节流是长远之计。那时候,你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满脑子都是创新改革的新思想。大家都愿意听你说。我在街道办事处当个主任,城市居民我最熟。你还记得不?老尚!咱们一块儿去给党校新生宿舍看新房,抱怨交那么多物业费。你说怎么还冒出个物业公司,这不是没卵子拿茄子提拉着吗,又是街道居委会,又是街道办事处。政府设了这么多机构,用了那么多人,怎么又冒出个物业管理公司来,还收钱了。收钱也轮不着他收啊!你把那几栋楼全租下来。收回物业权,当年就给党校省出了一辆奥迪a6的钱。那年代党校是清水衙门,你一个学员可真是立了一大功。党校领导和教授们都佩服你。说你是实干家,国家就缺这样的人才。将来会大有作为。党校那段时间,我觉得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你,能听你的宏论。这次R市我一上任第1件事儿离不开我们当年的老三篇。精兵简政!当下的问题最严重也是最棘手的问题就是机构臃肿,人员庞杂,老百姓累死也养不起这么多官。大部分事业单位都是在利用政府与民争利,是明摆着的寄生虫,多少任领导班子都不敢动这个手术,下这个药。我用三个月,方法也是老三篇;

1、 小政府大社会。财政经费减去一半。不废话,养不了那么多人了,没钱了。这样水就往低处流了,人员就自由流动,事业单位一刀切全都砍掉。财政一下就宽松了。抱怨的人不少。说这么多人下岗,让他们干嘛去,你怎么也得让人混口饭吃。我明确的答案。他们到哪混饭吃,是他们的自己的事儿。我不是解决混饭吃的市长!凡是没地混饭吃的可以去找民政,找亲戚,找朋友,我这里是搞改革,搞经济建设的,是要为全市几百万人服务的地方。不是为了让一些人能够混口饭,用国家财政的钱,纳税人的血汗来养混饭吃的人。

2、 我第二刀也是老三篇。减轻老百姓生活负担。最重要也是争议最大的还是那个全民免费医疗。把中医和中药剔除医保范围。公立医院不再设中医科。西医是治病救人,中医是养生长寿,每年医保里面中医中药的费用占比很大,不调查不知道,一调查吓一跳,连美容,按摩,推拿,针灸早就进了医院,可以国家医保报销。那还不天天排长队。去掉中医中药,全民医保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一下子就立住了。医保的总量收支基本平衡。中医中药是个产业,势力不小,不好惹。不进医保不能报销了,上纲上线的告状信雪片似的。我鼓励民办中医院,三减一免政策优惠。堵了他们的嘴。

3、 第三刀还是老三篇。取消辖区内的高速公路费和过桥费。这一项财政补贴很大,但经济拉动明显,整体上利大于弊。重要的是得民心呢!工农商旅全都叫好。

4、 最后一刀,也是老三篇。专业学校,技术学校,师范学院,全部实施免费教育。其他的单项改革。最受欢迎的就是把城镇居民物业服务权交由街道办事处和居委会负责,物业服务费减去2/3,业主们只交1/3作为社区建设费,由办事处和居委会统筹安排。取缔物业管理公司。你猜怎么着,政通人和,社会风气大变。市区的生活成本低,生产条件好,生活便利,社会保障充分。环境开放,自由公平,第2年外来人口激增,土地价格大涨,房地产也火了。经济增长曲线掉头向上,大见成效。财政从原先的国家转移支付到现在年年有余。地方政府债我三年还清,卖了几栋办公楼,政府是轻装简行,高效全能。形势真是一派大好。但我心里知道,没有什么新招,都是过去几十年喊来喊去的老三篇,只是过去空喊的人多,实干的人少,也有想实干的,可是基本上都缺少方式方法,缺少魄力和执行力。说到底缺少我这样的人才呀。党校的时候你们不都叫我胡大胆吗。这回我也想通了,胡大胆也不能白叫啊,既然历史给了机遇,那我就大胆干一次,正正经经真当一回胡大胆,做回拼命三郎。上上下下得罪不少人,压力也不小,公安局说想杀我的人都有。硬是派了个特工24小时监控。看见外边那个给我开车的没有?那是公安局的一个科长,特种兵出身。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只能干下去了,非干个水落石出不出不可。可事到如今,我觉得自己的招数用完了,何况老三篇都不是什么新招数。就想起你了。结果说曹操就曹操来了。一打听,原来你就在我边上,居然在这深山老林里隐居了。想当姜太公是怎么的?周文王不来,我来了。你别有思想包袱,古往今来,戴罪立功的英雄无数!别人不敢用,我敢用。我早就豁出去了,当了官,有了权力,不给老百姓,不给子孙后代干点儿正经事儿,对不起这辈子。浑浑噩噩地混,花天酒地的疯。不如轰轰烈烈的干。那年党校咱们这边的人,都是实干家。其他班那些人,虚头巴脑的都是空谈的吹牛逼卖假药的,他们老说咱们班土,我想着就生气。也就是你,总去参加他们研讨会。20年了我都没忘。另外,你知道不知道,咱们班36个同学,差不多有一半跟你一样,都进去了。还有那几个年纪比咱们大的退休了,现在干到我这个位置的只有三个人。那个王敬一现在是Y市区书记。干的不怎么样。我估计他也会来找你。还有就是你总说胸无大志的那个王程雨,现在大型国企的一把手,年薪这个数,他伸出一个手势,900万。把薪酬差距拉得这么大,这可释放了一个危险信号,方向性的!

在老尚所有来拜访的同学同事和朋友中,雅兰最欣赏也最喜欢这个人。觉得他是个实干家,或说是真正的政治家。一看就跟那些尸位素餐,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官儿不一样。他所说的所做的,都是老百姓看得见摸得着的事儿,特别接地气。而且大丈夫气概,男人胸怀。这都是老尚应该向他学习的地方。雅兰很认真的招待他,亲自下厨给他做过几道菜。

也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一眼就能看出是南方或是港台的商人。包出租车来的,穿戴很正式,口齿不清,举止彬彬有礼,显得谦卑。他们跟老尚密谈了十多分钟,就恭恭敬敬告辞原路返回了。雅兰说:“这可不像是你的朋友,更不像你同事,各色!——干啥的?”老尚迟疑了一下:“朋友派来的。就问问我有啥需要。”雅兰笑了:“你咋说?”“有啥说的,现在哪有啥需要!”雅兰:“那你还不赶紧告诉他,把假释改成释放。”“那他们哪办得了”“那就跟他说,需要一个亿在这建个大庄园!”老尚过电一样怔住了,惊悚地斜着眼乜斜着雅兰。雅兰也感觉到他的反常,并没多想:“我就讨厌这种杀鸡问客的关心。假惺惺的。早干嘛去了?”

之后来的是一个刑满释放的□□。说在等签证下来后就飞澳洲墨尔本他女儿家养老去。这人50多岁,学者风度,说话声音极具磁性,语言表达极其有水平,曾经是个大学教授。可能是要走了,说话十分大胆。很多观点给雅兰留下深刻印象。

“在中国,官场有官场的学问,这学问可谓渊博深厚,其核心要义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其关健定理是不同常理。这学问堪称当今世界最具特色的独门秘籍。想走仕途、想升官发财的,必须进这个门,只有进了门做自家人,才可能运用权利掌握秘籍。自家人不说外话,秘籍秘籍就是秘而不宣的官场学问之典籍。秘籍内容开篇是要学会应酬、会周旋、会表演、会拉帮结派。——进而升级:要懂得角色变化,要懂得扮猪吃虎的争斗法则,这法则就是为了斗争的最终胜利,要像猪一样装傻充愣卖萌表忠诚。——再紧接着晋级:平时私下里亲密无间的时候主动多暴露有如私情、隐情、自私、贪婪、低级下流、庸俗无耻的真性情,裸露出人之常情的缺陷,人皆有之的丑陋,如此这般,领导才信任你,同事才放心你,因为你进入可控范围和他们彼此彼此,属于同类项了。——再升中高级:尽管如此,还是有些时候有些人怎么就突然翻脸不认人了呢?明明昨天还一起犯奸做科、攻守同盟怎么转眼就六亲不认兴师问罪了。很多身陷囹圄的搞不明白了。其实,是其不知道这进入高级后,一切开始有原则和有底线了。你必须要会玩,要懂分寸。在群众百姓面前必须是圣人、是信徒、是一尘不染的革命者。要把獠牙收起来,狐狸尾巴夹着,屠刀别在身后,嘴上全是六字真言,脸上全是正气凛然,记住,玩陷了,露馅了,这个集体为了自保大局拯救不了你,会一棒子把你打回原形,舍卒保车,挥泪斩马谡。——荣升高级:背后做什么和身前做什么永远是两回事。背后大家都是鬼,但人前必须都是菩萨。如果人前你暴露了自己是鬼,那对不起,鬼的世界肯定灭掉你,让你连骨头渣滓都不剩。官场的游戏,玩的就是心跳,玩的就是命!要有双重人格,要会做两面人。玩政治的都懂:政治是什么?政治就是掌权!一切为了政权。”

他说他平时只看英文原版书。他说中国的社会学连小儿科都不是,是怪胎!他讲话头头是道,好像总算找到一诉衷肠的知己,久旱逢甘雨,滔滔不绝,越说越起兴。老尚几乎对他的所有观点都摇头,都认为太偏激。虽然是老朋友,又是不辞舟车劳顿专程来看望,一般来说,起码应该客客气气,友情第一,但老尚始终神情冷峻、脸色阴沉,不断打断插话反驳,常常露骨地显示不友好态度,让一旁的雅兰都难为情。雅兰不断给对方斟茶倒水表示热情以图缓和气氛。好在对方不是察言观色的人,全没在意,始终像讲课一样,认真地用极富逻辑的语言演绎自己的观点,完全沉浸于思想倾吐之快乐中。

雅兰和老尚正相反,被他那些批判性思维的观点尤其地道京腔的生动表述所吸引,觉得很现实、很接地气。她很想插话交流点自己的观点,但人家没把雅兰放在眼里,并不给插话机会。俗话说人家眼睛不夹雅兰,以为雅兰就是一个只会端茶倒水的村姑农妇,况且他始终处在语言的兴奋状态,或许大凡有思想热情的教授都这样,目中无人,职业病。

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找老尚,大多是白天来,晚上开车回城里住。朋友同事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远近亲疏老尚都背后告诉雅兰。雅兰知道这些人就是老尚那个时代官僚阶层中精英代表。他们走下舞台,穿百姓衣,走山间路,和三五知己还原本真,敞开心扉,他们每个人经历不同,背景各异,都有故事,都是传奇,都独具个性,但因为自由了就都变身正常人,都变得挺大众、挺普通、挺实在、挺亲和。其中胡大胆是雅兰最感兴趣、最喜欢和愿意亲近的人。雅兰也刻意安排老尚尽量和他多些时间交流。她觉得老尚和这样胸襟开阔直言快语的人多聊天,多接触,不仅是友情交流信息交流,也对身心健康有好处。雅兰特意陪他们吃完午饭,特意安排他和老尚去山上钓鱼台。他胡大胆还真会钓鱼。但人到了山上,完全被风景迷住了,哪还有心垂钓,不断惊呼:“这真是天堂呀!真正的人间仙境。今晚上不走了,就住在这。”对司机说,你赶快去买个帐篷来。买两个!和去年野营用的那种差不多大小就行。咱们睡一晚上酒店的钱,买几个帐篷都有余副。”

他跟老尚盘坐在大树下溪水旁,把酒临风,促膝畅谈。看得出来,老尚也兴致盎然。

下午雅兰又带着几个个人走上山来。

胡大胆哈哈大笑说:“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刚刚还跟老尚说你肯定会找来这里。”他转对老尚当胸给了两拳:“怎么样?我老胡如今也神机妙算了吧!”

来人是个秃顶,比老尚他们俩年轻不少。好像是个比较严肃的人。应该是个烟鬼。嘴上总是刁根香烟。另外一人看起来也不是司机,言谈话语不多,但看得出修养。

秃顶:“我这一路走来,就在想三国里刘备三顾茅庐。我当然不是刘备。现在也算是一方诸侯,地方不大,上边给的自主权很大。看了你那个蓝图书我失眠几个晚上,想着无论如何要来跟你见一面,讨教讨教。你是知道的,按惯例,省里领导要是想见本省内的任何人只需要打个电话给有关市县,都是请到省里面谈。我这次汽车开了5个小时。应该是已经表示了我的诚意。”

胡大胆不客气地说:“又来虚的!我给省里打了很多次电话,都说和这里联系不上,找不到他。”

秃顶:“你是外省,我是本省,那不一样。”

他说老尚‘蓝图书’太精彩了,所有构想都是可能的。虽然‘蓝图书’设计的社会形态模型是以荒漠荒野的无人区为基础,是另起炉灶重新再来的模式,但很多设想和思路,完全可以移花接木到现有的特区、试验区。中国的改革亟需创新,缺的就是这种创新的有实践可能性的构思,就需要这种破旧立新,不破不立,反传统,破禁锢,解放思想,解放生产力,大刀阔斧的涅槃。他说现在特别遗憾的是,自己所辖区域没有沙漠,没有荒山野岭,不然肯定全盘接受,落地生根。很快会让沙漠荒原成为以色列的珈蓝之地,流淌牛奶和蜂蜜的富庶之地。‘蓝图书’应该马上出书。

胡大胆说:“老伙计,你还出什么书啊!你就甭想着出书的事儿了,那有啥意思的,现在看书的人越来越少,能看懂能理解的人就更少,何况那些能看懂的人,也都是些只会望洋兴叹不会有所作为的人。咱们来真的好不好。咱们都是实干派!风险当然有了,政治上的事都是有风险的,只要值得,过把瘾就死也认了。总比在官场瞎混,搞那些‘假大空’有意思。

雅兰一旁都看在眼里。自老尚出狱以后雅兰第1次见到老尚喜逐颜开,春风拂面。几个人谈得来,越谈越投机,越谈话越多。

在他们要求下。雅兰让饺子馆送来午餐。这些人又喝了很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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