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还没走出村子,老尚看见在远处的路旁是阿牛走过去,忽然对雅兰说:“我听说阿牛对父母挺孝顺。”
提到阿牛,雅兰面有愠色:“没话找话!我最不爱听孝顺这俩字。什么叫孝顺?单方面讲儿女孝顺是很荒唐的事。首先父母得值得儿女去孝顺,值得儿女去尊敬。你为老不尊,想用道德绑架儿女,用孝顺两个字把枷锁给儿女套上。这是最大的残忍,最可恨的不道德。”
老尚无语,不想多说什么,自知也没什么可说的,他逐渐习惯了雅兰对各种社会现象的批判,尽管觉得有些过激,或过于片面,但自己无力反驳。雅兰这种批判性思维对自己也有好处,看问题又多了一个视角。言论自由才能思想解放,是非曲直——实践和历史才有标准。此时,老尚他自己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思想观念发生了或说正在发生巨大变化。
两人有时躺在草地上聊天。也常聊一些不着边际的事。
雅兰:我不知道小伙子们在一起的时候谈什么,我年轻的时候周围那些女孩子,聊天最热衷的事是找对象谈恋爱。喜欢评价男人,议论男女之间的事儿。无论是城里的还是乡下的女孩,都以为自己是灰姑娘,都以为英俊王子早晚会拜倒在自己水晶鞋下,乌鸡就会变凤凰。当感觉这些都是虚幻,都是意淫的时候,就开始现实一些了。要找个有钱的,帅的,大老板,富二代,官二代,成功人士,名流等等,当这些也成为不可能的时候,退一步求其次,起码找个看着过得去,身高差不多,身体健康,有固定收入,最最关键是能宠我,爱我,真心真意没二心的。这种沉湎虚幻的女人就是脏话所说的傻逼。先不说她自己品位怎么样,所有女人都有孤芳自赏顾影自恋的毛病,就像男人越是傻逼,越自以为聪明,越要耍聪明一样。很少有女人自己认为自己长得不行,镜子里总是能找出让自己引以为自信的亮点和特点,你看历史上连东施效颦的东施,都以为自己一鄒眉头也和西施一样哀容可以沉鱼落雁。这是女人的骨子里的东西。如果不读书,不接受教育,无论男人和女人就是进化了的动物,跟文明无缘。我觉得教育应该让人早些认识自己,认识社会,知道生活的来龙去脉,这就是所谓的普世价值的教育,是文明的基础。我们当下最大的教育问题是,忽略了漏掉了最最重要的对现实生活的认知。既美与丑、善与恶、高贵与低贱、高雅与庸俗、文明与愚昧、良知与罪过等等作为人性人道人格的基本认知,像我们这样没有宗教信仰的国家,教育再缺少这些内容,小孩子青少年长大后缺少做人识人的基本知识。社会就失去道德标准没有良知底线。我喜欢看外国小说,就是小说中的人,无论什么人,他们都有灵魂,有自我意识,有道德底线,有清晰的价值观。上帝无所不在的影响力和感召力是西方文明的基石。你做事,你思想,如果感觉有神在看着你,邪恶和罪孽无处躲藏,无耻和下流要想遮掩就成了背负在肩的沉重十字架。代价太大。做人还是老实诚实才能获得安逸。反之如果不信上帝,不信神明,只要没人看见,只要没人知道,再大的罪恶都可以无所忌惮。放下屠刀还可以立地成佛。罪恶的人和邪恶的势力那还管她死后洪水滔天呢?。是的,哪里都有法律,可是法律只管有形的,看得见摸得着的,所谓重证据,而在人的社会中看不见摸不着的,没有证据的远比前者有证据的要多的多。法律边缘大于主体。谁管?上帝管、阿拉管、佛祖管、说到底就是要有神明信仰管。”
老尚:“你思想这么活跃。在中国能这么思考问题,愿意这样思考问题的人太少,这些问题也太复杂,需要认真研究。可惜这在中国都是庙堂之上的事,我们这是处江湖之远,有点杞人忧天了。”
雅兰笑了:“当初你那个‘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精神,现在是一点也没了。”
老尚想了想:“几百年来,一茬一茬对国家有责任感的匹夫基本都被赶尽杀绝,再过些年恐怕这个民族就不会有‘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基因了。”
雅兰笑着说:“所以,咱俩还得再生几个孩子,把这个基因的血脉传下去。她推倒老尚,在草地上滚了起来。老尚赶紧推开他,你快压死我了。”
雅兰坐起来理理头发:“不至于,又不是七老八十。我看上层那些大头六七十岁都健康着呢!”
老尚弹掉衣服上的草棍。“你可真敢比。人家是吃特供的。”
雅兰:“咱们饺子馆现在也可以是特供啊!明天我就通知店里,给我把饺子馆提高到比特供还要高的标准,咱俩一定要做到你活120,我活100。”
“那就成妖精了。”老尚说着用力搓了搓脸,“你看你现在这么生猛,跟个母老虎似的,动不动就有攻击性。”
“没看出来最近我特别高兴啊。”
老尚问:“啥事儿这么高兴。”
雅兰两眼放光:“你吃了伟哥呀!”
老尚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母老虎!”
雅兰就又扑了上去。
蓝天,白云,参天的大树,绿茵茵的草地,河水哗啦啦的响,蜂飞蝶舞的草丛中,时时传来虫声唧唧
老尚说:“我看广告里有各种男女用的性用工具,假□□还带电动。都是公开售卖。用过吗?”
雅兰:“那东西看着恶心!**做鸭的人起码还是有人性的,那东西丧失人性。用情趣玩具满足□□的结果,就是让我看到一双双野兽般愚昧而又猥琐的眼神,就像那些习惯□□的男人萎靡自卑的样子。精神状态远不如那些**做鸭的人。这不是观念问题。是人性的丑陋。”
“这不也是自由吗?”老尚刻意反诘。
“有的人用自由买邪恶,买愚蠢卑鄙,买庸俗下流,甚至买犯罪。那是上帝对他的惩罚,随他!”
八
雅兰接受记者采访,是县里自己的小电视台的现场采访
记者问:“饺子配方是保密的吗?”
雅兰:“没有保密配方,包饺子有啥保密的。食材新鲜度的高标准要求,就是所谓秘方。卫生标准是五星级饭店的标准,也是所谓秘方。”
记者问:“上次我们来到现在,才几个月的功夫,我看你的营业面积扩大了好几倍,现在已经不能说是饺子馆和餐厅了,快成大饭店了!”
雅兰:“东边是原来的旧房子,我们租下来之后改建的,一个月就装修完了。西边是那家工厂的仓库,翻建成大餐厅,算我们俩家联营。也是就用了一个多月,就直接开始营业了。”
记者问:“你说按五星级饭店卫生标准,是吗?”
雅兰说:“我可以带你参观一下。
要能带着摄制组走进店里。
“这是我们的新办公室,上次咱们采访是在院子里对吧?就是因为办公室里太挤,人太多,太嘈杂,怕妨碍你录像。
记者问:“你的办公室在哪?”
雅兰:“就在这儿,跟大家一起。”
记者:“你没有自己的办公室?”
雅兰:“你这个问的有意思。我可以说说自己对办公室的看法。可能对所有单位,包括政府部门都有参考。”
记者:“请讲。”
雅兰:“办公室是工作上班的地方,不是养尊处优藏污纳垢的地方。大家都在一起办公。像商店一样,随便进随便出,不许抽烟,不许大声喧哗,有工作想找谁说就找谁说。有问题,该找谁解决就找谁解决,一个人解决不了,旁边人会来帮助你解决。是麻烦事,大家都过来参谋。事少了。各忙各的。事多了,互相帮助。都在一个办公室里,无论大小,都集中在一起办公。互相监督,公开透明。要想搞猫腻外边儿去搞。想招猫逗狗的回家去玩。办公室里众目睽睽,偷个懒都难。做坏事就更别说了。大家都明明白白的。关系紧密。勾心斗角的事儿都少。什么事,什么话,都在明面上。当头的都不用废话,一切自有公论。多干点少干点儿,大家都看得见,心里都有数。彼此的工作关系都很融洽。比那些动不动就一人一个办公室。办公时间就是私人空间。工作很容易变成幕后交易和私下交易。就等于给了滋生懒惰,甚至贪腐的土壤。见不到阳光的地方。最容易长狗尿苔。”
一片笑声。
雅兰接着说:“坏人和坏事都怕见阳光怕见人。办公室一定要成为一个有阳光,有人群的地方。权力无论大小,只要是在阴暗的私密的地方,又没有互相监督的环境,肯定要出问题。所以我在此向全社会呼吁,各行各业应该推行大办公室集中办公制度。”
又有人叫好!
记者:“你现在是这个办公桌吗?”
雅兰:“就这张桌子。我们两个人用。这个新办公室面积比原来扩大了一倍,应该有20平米了吧,财务库管采购调度加上我7个人。你看这满屋的人其实不少是来结算来办事的。附近村子里又多了几个个养殖场。业务要都在这里接洽,显得比原来更乱了。但请你记住,这个乱是高效率的乱,就是我上次跟你讲的大办公室制度,大办公室制度就是把公司所有的大小事务,全集中在一个办公室内解决,互相沟通,互相帮助,互相监督,这就是高效率。好,咱们走,不打扰他们了。咱们去后厨。”
在更衣室换衣服、戴口罩、带厨帽、换鞋,门上醒目的贴着,国家五星酒店餐厅卫生标准。走进后厨,雅兰高声对讶然抬头的各位师傅说道。大家都忙自己的,和平常一样。别理会这边的事儿。只见地上扔满了手套,餐巾纸手纸,抹布。操作台上却整齐有序,干净极了。所有厨具都是不锈钢的,都是明晃晃洁净如新。用过的器皿和厨具都放在大桶里拿出去消毒清洗。雅兰自豪的直至墙上的五星酒店餐厅卫生标准说,实际上很多五星酒店是做不到的。每天从地上清扫出来的手套餐巾纸抹布就得有一二十斤。
记者伸舌头。说:“这比我上次来又严格了。”
雅兰:“一会我可以带你去参观一下咱们的蔬菜基地。全都是无污染,无化肥,无农药。现在是很多机关、厂矿、国营企业等大单位食堂的定点蔬菜供应基地。我正在找国外的标准和咱们国家的特供标准,找到以后就决定按新标准实施。让我们老百姓,也能吃到这样高标准的蔬菜水果。”
记者问,“那一定很贵吧!”
雅兰还笑着说:“是啊,主要是成本很高。大家想吃好东西就得提高生活水平。老百姓多干点活,政府少收点税。社会主义嘛,该比资本主义优越。老百姓日子该比他们过得好才是,你说呢?”
雅兰的生意也有很多不顺心的时候。几乎和大城市一样,上级多,领导多,部门多,管理多,规章多,各种名目的摊派多。就开这么个店,每天的应酬,对付,比做生意都累。关键是累心,一般人受不了。所以她几乎每天都不等下班,就坚决不再劳神,换上衣服开车就回家。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没有大事不许打电话找她。所以回家后把所有烦恼都抛在了身后。陪着老尚在山上,在林中,在河边,这两天气好,就一起散步,聊天儿,你常常在家里一起做点家务。晚饭后一起看看电视,更多的时间是两个人守着电脑,上网,交流思想,谈谈心。这是两个人最舒服的时间。
雅兰:现在的人怎么跟你们那时候不一样。”
老尚:“我们那时什么样你知道么?”
雅兰:“总听你打电话,上级下级朋友同学,怎么也知道个大概。”
老尚:“一知半解。”
雅兰:“我后来才知道北京一个处长就是相当于我们的县长,局长相当于市长,我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给你跑腿打杂的小赵。那时就是个二赖子,见了我就嬉皮笑脸,流里流气的,动不动就用满口脏话黑话标榜自己很时尚很爷们,那些年老带几个人到我美发厅去跟我黏糊,没话找话,私下说说下流话,真真假假挑逗女孩子去开房。”
老尚:“真不是东西!。”
雅兰:“我也总听他打电话。电话里全是坏主意,黑点子。有一次听他说接待外宾,是美国人。他居然对下属说:“晒着他,让他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不信搞不定这些美国鬼子!”给你办出狱手续时才知道他当了副局长。你那个司机小张是处长,是他的下级。小张把手续都给我办完了之后说,领导要见见我。一见面我立刻认出他。他旁边儿一个女秘书斜着眼睛打量打量我,之后低头在那儿整理文件,支着耳朵听。
他假惺惺地笑着:“呦!-老尚家的小保姆!请坐,请坐,还认得我吗?”
雅兰:“当然,记得你总跟我说你爸是高干,打过日本,参加八路军前,是煤矿的苦工,也算是乡下人吧。你当年在老尚家聊天的话我都记着呢!你说我来老尚家是福分。你说老尚是你最佩服的领导,你说他为人正直,雷厉风行,你最愿意跟这样领导干。你说过吧!我就是记性特别好!”
他很老练,一副宽宏大量,无所谓的样子。
雅兰对付这种人,游刃有余:“我打小就记性好,那年那月什么时间什么情况,谁谁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能把老师和家长说傻嘍。”
他又像幽默又像挖苦地说:“看来你做小保姆屈才了。”
雅兰顺水推舟:“我也感觉是屈才了。但是没有办法,我爸爸没打过日本,不是高干。不然,我做官做的可能比你还大呢!”
他很勉强地干笑!
雅兰又故意拿点腔调说:“这些年,我也在找机会,也在想办法当官,你当年在老尚家不是说,‘别看现在拎包跑腿,将来可能都是大小鬼(扑克牌里的大小王)。每一代都会在舞台上走个过场。’你这话说得真有水平,让我特佩服!”
他愣了一愣:“我说过吗?”
雅兰接着说:“这拨轮到你,下拨说不准就轮到我了。谁也别瞧不起乡下人,湖南韶山冲里的农民能走出伟大领袖。”
能看出他一副装出来的微笑掩饰心底的傲慢。转入正题说:“早就知道你和老尚关系好,——怎么到现在才想起结婚呢?”
“是啊!我们关系非常好。我一直崇拜他,现在结婚是晚了点,可早先没机会呀!”
“你是为了他假释担保才结婚的吧?”
雅兰有意跟他斗嘴:“不全是。只是抓住了机会而已。假释不假释的,那都是法律上的事儿。”
他用高高在上的口气:“社会很复杂,你这么年轻,可要想好了!”
雅兰最讨厌也最熟悉这种以关心和爱护之名装出来的高姿态:“这种事我也经常去指导别人。不糊涂!”
“老尚的那些事儿你一定非常清楚啊!”
雅兰明白这才是他的最终用意。
“他哪些事儿我非常清楚?”
“贪污的赃款赃物。”
“我怎么会非常清楚呢?”
“那就把你知道的跟我说说吧!”
“我知道什么呀?快二十年了,才见上面,你真把我当成同伙啦?想从我这讨点消息是吗?你就不动脑子想想,我如果是同伙,还会送上门跑监狱里结婚去?
脑子有病吧?”
这‘脑子有病,’十分巧妙,语取双关。是谁有病啊?
他真是条变色龙,变得可真快,又用半真半假半玩笑口吻:“当年就好上了,早就密谋好了!”
“当年我不配,做个小保姆就够荣幸,够有福分了。现在他判刑了,亲友都吓坏了,躲远远的,我不出面谁出面。我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他高高在上的时候就给他留须拍马,他落马栽跟头了,哥们爷们就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亲戚朋友都躲远远的。我爱上他还是你的功劳呢,当年是你总在我面前夸赞他。你那么钦佩他尊敬他,到他家我给你个柿子你都不好意思吃。没错吧?我能嫁给他,他能愿意,别说他是在监狱里,他就是在地狱里头,那也是我前世今生的福报呀!你说呢?”
这个场景,这个对话,老尚今天听起来,心里还是紧张:“你这样唇枪舌剑的,我听着都给你捏把汗!”
雅兰:“他这种人,我料定,如果我低声下气求他,没准就出幺蛾子了。我这样理直气壮当面怼他,他反而不敢难为我。那天我特意一身名牌,让朋友开大宝马送我。我就是要让他知道老尚家的小保姆不是好对付的,权力之外还有金钱和智慧。可惜没法把车开进办公室,他也看不见,白用了一次7系大宝马。”
在乡下呆久了,人就开始怀念城市,就像人们在城市呆久了,向往乡村田园一样。老尚和雅兰日复一日的乡下生活。自觉不自觉的开始互相回忆北京城的过往,那时的人那时的事,那时风景那时人情,历历在目,津津乐道。雅兰对老尚说:“再过些年你要是在乡下呆腻了,咱们就在北京买个房,买个城里的平房或郊区的小院子,每年可以在北京住上几个月。”
雅兰一想起北京城晚上灯火辉煌,白天车水马龙,大都市那种现代化气息,那种对年轻人梦想的感召力,真是让人兴奋激动。但只要再一想到种种规矩,种种限制,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立刻就顾虑重重心有不安。印象里无数老乡每年春节在家的时候,各个意气风发。但在北京碰到他们的时候却各个灰头土脸。
生在城里长在城里人,城市生活习以为常,没有新鲜感,更谈不到吸引力,甚至日久生厌。所以城里人想往乡下跑。而乡下人所以往城里涌,还不是因为在城里随便找个工作,一个月的工钱就等于乡下人种一年庄稼。这就是城市对他们的吸引力所在。在城市里受苦受累,做牛做马,还不就是为挣几个钱回家。至于在城市里安家落户?没人敢想,想也是梦想。
雅兰说:“在你家时,大姐也总夸我聪明,记性好,口才好。说如果我上了大学,肯定是尖子,将来博士博士后,高级专家,绝对没问题。可人的命,天注定!没办法,乡下人生来就比城里人命薄。我上到高一,满心以为过两年可以去北京上大学了,偏偏我姥爷病了,我爸爸出劳工跑非洲去了,我只能辍学回家,姥爷病一好,我就去北京做小保姆去了。这辈子与大学无缘,啥时候都比知识分子矮半截。没学历呀!还是乡下的山里人,又矮半截。所以在北京呆着真是自卑。直到近些年我才悟出,城里人也好,乡下人也好,品性都是良莠不齐。有学历没学历的都有左中右三六九等。出国旅游时感受最深。旅行团里杂七杂八什么地方的人都有,好几十个人凑一起,你看吧,很明显,大城市的人,无论男女,都争先恐后地要占先,要占好处,一点亏都不吃。上车抢座还占座,住店也挑选好房间。大家吃饭时候10个人一桌,凡是无所顾忌挑肥拣瘦的准是大城市人,见过世面呀!吵吵嚷嚷,旁若无人,其实这也无所谓,乡下人自卑,见怪不怪,小地方人谦卑,得让且让。可让人忍无可忍的是吃饭大声说话,唾沫星子飞溅;还有向饭桌咳嗽的;用筷子在菜里面翻来翻去的,用嘴吸吮筷子滋滋响的。一开始我旁敲侧击地跟他们讲些交叉传染等饮食卫生公德的道理,没人理我。人群中凡是管闲事的肯定被孤立呀!后来干脆每次吃饭时我都先声明,我有传染病,为保证大家安全,我单独分餐,也就是饭菜上来后,我自己先用公共小勺拨出一点给自己,余下就碰都不碰了。结果大家都跟我学,都愿意分餐了。我私下里观察,也有意做了做调查统计。大城市人张扬放肆的多,公德意识和谦让精神最差。”
“这故事真挺好!有观察,有思考,——很实际,有说服力!”老尚随意搭话。
“说明你现在对我有感情,才觉得挺好,才愿意听我啰嗦。你刚来的时候,我讲什么你都有心无心的当做耳旁风,不嫌烦就不错了。”
“还真不是这样。你说的话我始终都很爱听。虽然有些话感觉很扎耳,很负面,甚至有些可以说是被我理解成反动言论,我很难接受,但是你的观点都很耐琢磨。都很有代表性,别看咱俩三观不合,用个不恰当的归类,就是——你属于批判现实主义者,我是保守主义者。我现在愿意借助你批判的眼光,来保守我现实的思想。所以我对你也越来越理解,越适应了。你讲的我都愿意听。你的思想接地气。”
“真这样,我太高兴了——你确实是个保守主义者,这归类我觉得挺恰当,你跟你妈妈一样,无论自己受到怎样的折磨和挫折,对党和国家都忠贞不二。这的确不简单!你不能容忍任何对现实的揭露和批判。你是要保守住党和国家的面子,宁可伤老百姓的心,也不愿意接受批评。你是典型的保守主义者。你说你现在愿意借助批判的眼光,来保守现实的思想。我也觉得说的特好。起码你认识到对现实的批判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力量。知道去发现问题,讨论问题,研究问题的最终目的是有利于解决问题,是保守现实的必要过程。我们俩是相辅相成,殊途同归的。你说呢?”
“你还真可以自己写些东西,这么好的表达能力,看过那么多书,有阅历,有思维逻辑。具备当作家的材料。”老尚很认真的说。
“我是想当个作家,感觉自己有很多的故事和很多能够给人启发的思想可以写,可以讲给人听。常到我那儿做头发的,有一个客户,是个女作家,我挺崇拜的,觉得他就是中国的简奥斯丁,艾米莉勃朗特,她跟我关系挺好,送给我两本她写的小说。我特别想好好看看,好好学习学习,可那两本书,我怎么也看不下去,我才知道博朗特姐妹不是那么好当的。同样是絮絮叨叨的描写,人家的描写有灵性,有艺术感,有吸引力,读得有滋有味儿。而她的作品,老婆婆嘴,太多没有意义的絮叨!我忍不住问他:“你真有随便写什么都有人爱看的自信吗?”我跟她熟,直白地告诉她 :“你这书太啰嗦,我不爱看!”她一点儿都不生气,笑着跟我说她是文科大学学中文的科班出身的职业作家,写作是职业,作品有没有人爱看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有没有人同意出版?书店和图书馆只要能上架,商品属性就完成了。我把我也想写作的想法告诉她,她鼓励我说,看了那么多书,有那么多生活阅历,这都是现在作家们最缺的东西。他主动教我写作。让我按照他的方法讲个小故事,可拿起笔来,感觉自己就不会说话了,狠一点说是不会说真话,不会讲人话了。她又拿来很多文章做法的书,我看完就更不会写了。她无奈的说,看来还是得上大学。我便自知没上过中文系,不是这块料!”
老尚扬扬眉头,“很多作家不是学中文的,很多没上过大学。”
雅兰:“现在生活这么紧张,从早忙到晚。没白天没黑夜的,该干的事儿,想干的事儿,太多太多了。看书都没有时间,就别说写书了。这个念想自然而然就被撤换了。”
雅兰在贵宾楼给表妹和她的几个朋友饯行,想不到老尚被他们羞辱了一顿。
表妹她们因为新加入一个人,她的签证有问题,耽误了一些日子,雅兰的越野车就晚还了几天。开回来的时候车脏的跟花瓜似的,左前杠还刮蹭很深的一大道子。雅兰对有些难为情的表妹说:“没事的,人安全就好。你还比我强,知道当时报保险。我上次就好心,怕挡别人路,立刻先挪开车,保险就拒赔了。花了2000多冤枉钱。”
表妹这次还车后就要跟这伙朋友踏上前往欧洲的征途了。雅兰上次说好在贵宾楼给她们践行。她们来的几个人中,有两个小伙子,二三十岁,年轻气盛,都穿着迷彩服,一个秃头又胖又矮,一个大鼻子又高又瘦,一看就知道是两个有头脑的家伙。就是他们偏要把老尚叫过来一块喝酒,说要会会这个大贪官,有深度地聊聊。显然是表妹都跟他们交了底,既然老尚的情况他们都知道。雅兰也不好再做推辞,好在这几个人没两天就远走高飞了,没大碍。
雅兰回家接老尚赴宴,自己也换换衣服。她对着镜子打量着自己,换了两件都不太满意。太花哨,不好,太庄重也不好,有点拿不定主意,不断问老尚:“你看,怎么样?好看吗?”
老尚早把衣服穿好了,在一边等着她,见她挑来挑去,就说:“都挺好看!不过——你是想给谁看呢?”
雅兰头也没回,不经心地:“当然给喜欢我的人看呀!女为悦己者容嘛!”
老尚:“有喜欢你的人,我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雅兰认真试穿衣服,反复比较反复琢磨,漫不经心地回答身后老尚:“哪儿都有喜欢我的人,是不是你就哪也不用去了?”
老尚:“真让我有点儿嫉妒。”
雅兰:“效果不错!”
贵宾楼的雅间里7个人开始天南海北聊天。这些年轻的客人和老尚彼此之间都充满好奇。
老尚进屋时两个小伙子正在激烈辩论着什么。只听男低音打断男高音的话说:“我始终认为人一定要活得明白:如果你是权贵,你有特权有财富,或者你是社会精英名流高层认人士,一定要刻骨铭心记住三个字:别装逼。如果你是穷人,你是韭菜,是底层老百姓,同样刻骨铭心记住四个字:别装孙子!如若不然——”话没说完,老尚进来了。大家齐刷刷站起来表示对东道主的尊敬。
客人中那个男高音是个光头小胖子一见面就对老尚恭恭敬敬地恭维道:“先生你必是大智大慧之人,雅兰姐看上的没有等闲之辈。今日相识,幸甚幸甚!”
他文绉绉的言语和一双聪明的眼睛,给老尚很好的第一印象。老尚很久没受到这等恭维,这短短几句话说得老尚疏于交际的拘谨忐忑瞬间烟消云散,似乎又苏醒了过去官场的习惯,端起不仅仅是年长的架子,更是骨子里的官气,也或是自然流露。
一通寒暄客套后,小表妹对就要踏上征程前的聚餐特别得意,抑制不住激动心情,张开手臂,“终于又要展翅高飞了,欧洲——欧洲,我朝思暮想的地方!”这一句对未来希望满怀的话,引发了如下一场辩论。
老尚:“欧洲——那可是异国他乡了!老牌资本主义国家都在那,语言,文化、民族,习俗完全不同,你们去了很快就会想家的!”
光头小伙子接茬道:“想家?这个家有什么好想的呢?我们都是底层百姓,和你们有权有钱的人感觉是不一样的。我去过很多国家,别说文明高度发达的欧洲,连非洲都已经不是过去的非洲了,如今非洲经济虽然不发达,但百姓生活很自在,很淳朴,底层虽然贫穷可也比咱家里的穷苦农民强多了。关键是自由!只要你不违法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样生活,人就感觉自信,有尊严。反正我坚定地认为,在哪个国家待下去都比回家好。家有什么好?父母那一辈小时候就喊着唱着,做**接班人,社会主义好,**是明天,咱家最大的欺骗最惯用的欺骗手段就是明天,干了一辈子,工厂倒闭了,他下岗了,没看见**,没地方接班了,还得回农村种那块一亩三分地,我就不想接班了,社会主义好里没有老百姓没有我,**的明天留给傻逼吧!我去资本主义那个世界转悠去,找能接班的地方去。有句诗说的特别让我振奋:——做千秋雄鬼,永不还家。就是这样,做鬼我都不愿意回来,还想家呢?你们信不信,如果现在能像几百年前那样,什么国界不国界,没有户口身份证,没护照签证这一说,随便迁徙,喜欢哪里就去哪里,就咱这国家,你们信不信,飞机火车汽车上天天爆满,全是有去无回的。这人口不用计划生育,没几年老百姓就走光光,剩下的都是社会主义好的领导,还有相信谎言的穷鬼!”
表妹指着光头小伙子:“他的座右铭是本杰明.富兰克林说的:‘哪里有自由,哪里就是我的祖国。’”她又指了指那个戴眼镜的胖姑娘:“你的太长,我记不清,你自己说!”
戴眼镜胖姑娘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没说话。
表妹接着说:“我的是白居易的诗:‘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我就是想找个容易生存的地方,之后把家里亲人都搬过去,这些年很多人都在这么做。我爸跟我说他没有儿子,血脉断了,我跟他说:‘有我呢’,我要把血脉全都带到国外。近百年来的海外华侨就是这么造福子孙后代的。——我是明白的比较晚了,以前不明白,也没条件。”
戴眼镜胖姑娘接着说:“头些年是港商,台商,东南亚的华侨,韩国人,日本人,很多都往中国跑;海外留学生,专家学者,挤破脑袋回国当海归,深圳,上海,广州满街都是外国人。美洲到,欧洲的,澳洲的,几乎全世界都资本源源不断往中国流,在中国投资,在中国建厂,来中国做生意。眼看着咱们成世界中心了。我做梦都想艳遇个外国小伙子,来个异国恋,生个混血儿——这些年好奇怪,像退潮似的,大家都掉头想往国外跑,不仅有权有钱的人,日子过得很好的中产阶级,连没权没钱的,砸锅卖铁也往国外跑,有学问懂专业的也跟着,据说名牌大学培养的毕业生,还得是优秀毕业生,绝大部分的理想都是出国。出国后有本事的,都不愿意回来,只有在外边呆不住的怂人,才灰溜溜的回来爱国。出国发展,出国深造,出国求生存,有条件出国,没条件创造条件,卖房子卖地也要出国。把孩子送出去,把根留在国外。裸官在国内捞钱,把老婆孩子甚至连小三儿都在国外安置。不知怎么搞的,上上下下,都想往外跑。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咱这是政治大国,政治宣传口号天天喊的山响,‘爱国者’只是那些是有权有钱的,国家把他们养肥了,他们应该是‘爱国者’吧!可是,叶公好龙——”
小表妹插进话头说:“你们知道吗?全国人大开会,有个代表提出官员公示个人财产的议案,居然是99%没人同意。这说明什么?起码说明这99%的人民代表要隐瞒自己的财产,为什么隐瞒呢?肯定有问题啊!我琢磨着这些人脚底下早揩油了,财产都出国了。之后他们跟我们老百姓大谈爱国主义。”
大家都笑。
雅兰微笑着搭话:“说的没错,这种变化已经成了趋势,不过,谈问题尽量少点主观色彩,多点客观事实就好了,用事实、用数据来说话最有说服力。”
光头小伙子:“还是书记有水平!我正要说说携款外逃的官员有多少,转移到国外的资金有多少,配偶和子女在国外定居的裸官有多少?都是是能惊掉人下巴的干货——书记所说‘客观数据’——”
表妹抢白他:“你别打岔,听雅兰姐说!”
雅兰接着说:“我也去过不少国家,但不是跟海外劳工出去的,是出国旅游团。也接触过很多海外的华人。最震惊的是他们怕中国,他们不敢非议中国的事,他们不喜欢中国人,他们只想利用中国人,狠狠赚中国人的钱,他们骨子里瞧不起中国人,没有所谓同为炎黄子孙的同胞情分,什么想家不想家,这话对他们来说是疯话。故国家乡的过去就好像是不堪回首的梦魇,避之唯恐不及。我虽然见的人不多,但没有碰见过主流媒体常说的,思乡爱国的华裔、华侨。可能这些人都是国外的有钱人上层,我接触不到。当然在国外生长的第3代第4代华裔,他们是西方文明环境培养起来的,是接受西方思想教育长大的,一切都是从良善的愿望出发,他们即爱生养自己的民主自由国家,也出于对根的好奇心,爱祖辈呆过的外国。我见过一个美国来的华裔小孩,他特别喜欢中国,他说他看完电影《城南旧事》之后,就喜欢中国人爱上中国了。”
另一个高个子小伙子搭话道:“那时候的中国人和那时候的中国,别说他了,我也喜欢。那和现在的中国完全两回事。”老尚瞄了他一眼,他的声音是一种很浑厚的男低音,普通话明显比其他人标准,尤其那个大鼻子让他人显得很正直很精神。第一印象满分。
雅兰:“不过,现在的确经济腾飞了,发展变化可以说日新月异了!”
光头小伙子道:“你是腾飞了!你是发展了!你是日新月异了!”
大家笑。
雅兰对他的抢白不以为然,继续说:“GDP总量全球第二。增速是发达国家的几倍,真是很厉害。”
光头小伙子不客气反驳:“知其一不知其二。大清朝的时候,国家GDP是整个世界的三分之二,绝对的世界第一,那还不是该亡就亡了。我问你,GDP总量中用于民生的百分比是多少你知道吗?这才是对老百姓生活最关键的数字。这才是民生的根本,这才跟老百姓有关系,——据我所知,港大一个教授说把国人的工资收入加在一起,除上国家的GDP总量,得到的数字,欧美最高大约是55%,东南亚大概是28%,是欧美的一半,非洲不到20%,中国呢?世界最低,8%。8%呀!姐姐,连非洲的一半都不到!——这还没完,最悲催的在下边,就这8%的分配结果能让老百姓哭晕在茅坑;社科院的一个调研报告说;地厅级以上官员这个阶层公开的年收入,是当地城市人均收入的8-25倍,是当地农民年均收入的25~85倍,130多万县团级以上官员及其家属(这个数年年在增长),他们占有全民财富的80%。明白了吗?这8%里面的80%,都被权贵拿走了,这80%里面只剩下20%是给我们占人口绝大多数老百姓的残羹剩饭,就算温饱了、脱贫了,这样的不公平,这样的歧视,古今中外都是奇葩呀!书记姐姐,你去发展去腾飞吧,我们就只能远走高飞啦!”
大家笑。
表妹接着说:“其实你们说的这些兰姐都知道,他这是故意在让你们大鸣大放呢!”
高个子小伙笑笑,“我说她怎么今天突然假正经了呢?”
大家边喝酒边聊天,都挺能喝,都挺能说,单独封闭的雅间儿,墙壁有隔音布料,雅兰表妹显然和这几个朋友关系很近,说话吵吵嚷嚷也没有什么忌惮,都挺开心。不知不觉就都有点半醉了,赶巧,这是雅兰被服务员叫走了,可能是楼下店里发生了点什么事情,需要雅兰去解决。
雅兰出去以后,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像少了个主心骨似的,彼此都不知从哪说起了。
老尚打破僵局:“其实无论人在国内国外,都一样,爱国是一种情怀,再怎么样,这也是祖国,儿不嫌母丑嘛!”
小伙子听了一脸不屑地说:儿可以不嫌母丑,可如果母亲嫌儿子吵,嫌儿子淘气,不听话,又打又骂,不认这个儿子,虐待这个儿子,移情别爱非洲的儿子,你说那该怎么办?”
老尚:“家长管教孩子,是对孩子好,粗暴点儿,急躁点是方式方法问题,目的是好的,心是好的。孩子对母亲不理解,长大就好了。爱非洲的儿子咋回事?我没听懂啊。”
高个小伙子:“‘打是疼,骂是爱,管教孩子不是虐待’。你的这个逻辑也是很多很多人的逻辑,对不对?先生,收起这套来吧,啥年代了?这种戈贝尔式的宣传早随着纳粹德国的灭亡没人相信了!说我亲身经历给你听,我上高中,家里交不起学杂费,父母四处借钱,借高利贷。我上大学,家里把能卖的都卖了,连下崽子的母猪都卖了,一家子省吃俭用为我交学杂费。而学校里非洲留学生,每年好几万的助学金,吃香的喝辣的,还能往家寄钱,还瞧不起我们,有资料显示,我国为留学生提供的奖学金,平均每人20多万元。应了历史上那句话,‘宁与友邦,不予家奴。’我们是家奴,不受待见,没有爱,没有尊严,我原来以为自己是狗娘养的,后来我看邻居家那个母狗下了一窝崽,我才知道我连狗仔都不如。那母狗真是护崽子,陌生人碰一下它的崽子,它敢跟你玩命,它把好吃的都叼回来先给崽吃,又亲又舔,爱不够。我才知道了母子之情是怎么回事。所以别跟我说祖国是我母亲,你那是侮辱我智商。欺辱我的人格。我们老百姓就是家奴!你应该知道,60年□□的时候,饿死几千万人,西方国家,人道主义可怜中国老百姓,援助了一些粮食,从加拿大运过来。这救命的粮食却转而运到阿尔巴尼亚,朝鲜等等那没有饿死人的所谓的革命友邦,无偿白送!那年,我的爷爷、婆婆,很多亲人都饿死了!后来,当我知道这些救命粮食的来龙去脉,一听到要引领亚非拉人民革命,解放全人类的话,我就浑身哆嗦。——跟我说儿不嫌母丑,——让我爱国,你以为老百姓都是傻子吗?”
老尚:“你酒喝多了,话说的有点出格了!——你个人和你家庭的遭遇,很值得同情。——国家在发展的过程中会有一些特殊情况、特殊时期,我们国家大、人口多,情况比较复杂,问题肯定不少,改革就是要解决这些问题,最终都会解决的,只是个时间问题。你的思想有些偏激呀!——你们都是平民的孩子,党和政府培养你们长大成人,再怎么样,也该有一颗感恩的心,不能以德报怨,这才是君子之风,才是知识分子的本分。”
秃头小伙子叹道:“领导到底是领导,教训人是老本行,张口就来。”几个人好像突然意识到面前是个当官的,齐刷刷看着老尚,有些无从谈起了。”
高个大鼻子小伙首先打破僵局:“您说错了!恰恰是我们,是千千万万平民百姓养活了党和政府,应该党和政府向平民百姓感恩才对。——是父母含辛茹苦把我们拉扯大,我们只该对父母感恩。我可以肯定,全世界没有一个文明国家要让老百姓对政府、政党感恩的,他不敢!”
老尚:“各国情况不同。但是作为中国人,无论到哪里都要尊重自己的国家,不能数典忘祖,要有民族尊严。”他语气上有些勉强了。因为小伙子的观点他心里上是认同的。
高个小伙子对老尚这种明显的官腔十分恼火,酒性大发,也打断老尚的话说:“民族尊严?我们是啥民族?秦以前是多民族,唐宋是汉族,元朝蒙古族.清朝满族!都不是一个民族,也不是一个国家。千百年来互相杀来杀去,你推翻我,我推翻你,争凶斗狠,互相残害,这是啥民族?啥国家?尊严——谁的尊严?谁给过我们尊严?有多少人上不起学,有多少人看不起病,有多少人买不起房子,有多少人人死了都没钱进火葬场,没有地方埋——你们知道吗?在乎吗?古人最狠毒的诅咒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如今几乎全是死无葬身之地的鬼魂。连坟地都是你们家租给我们平民百姓的!你们拿着国家的钱,挥霍无度,贪污腐化,满世界装老大,耍威风,国内国外四处讲尊严,——是的,我承认,你这样子,一看就是有尊严,可你的尊严是哪儿来的?是剥夺了10亿农民的尊严才养肥了你们的尊严。你们装模作样看着很文明,满口大道理,教化老百姓仁义道德,你们满肚子男盗女娼,让老百姓遵纪守法,你们徇私枉法。你信不信,我敢保证,用不了几年,全世界都会看清你们的真面目,团灭是早晚的!要说尊严,我不和你们同流合污,大胆揭露你们的丑恶,才让我感觉自己有民族尊严!”
他的话火药味越来越重。
表妹:“有理不在言高,你干嘛脸红脖子粗的,不会好好说吗?”
小伙子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起头一口而尽,口气缓和了很多:“唉!我受不了别人冲我打官腔,装模作样的,我看着不舒服,看着着急。我爸我妈就这样,回家还打官腔。打小我就不吃这一套!又不是在衙门里,为混口饭没办法,把私人空间都污染了!——其实衙门我也不怕,监狱进去过,班房坐过,没啥了不得。——咱们现在是私下朋友聚会,要都那么拘谨,都那么爱面子,都说假话,大话,空话,或者是婆婆妈妈,互相客套,不咸不淡胡扯,那叫什么朋友聚会,开人代会去得了——你说呢?领导?”
老尚深皱眉头,冷静地看着他,像长者看胡搅蛮缠的孩子,像领导面对下属的耍赖犯浑一样,观察着,忖度着,无可奈何地微微地点头。
小伙子:“我还是想请教请教,我现在搞不明白,你们这些当领导的真是看不出来社会主义已经穷途末路了吗?你看,柏林墙拆了,苏联老大哥垮了,东欧所有社会主义国家全完蛋了,东西德合并前,东德人不要命往西德跑,东西德合并后,德国成了欧洲最强的国家。欧洲已经没有社会主义了。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正确和错误,成功和失败已经有了泾渭分明的结果。你们这些当官的是不是都认为,你们比苏联人聪明比德国人聪明。要比他们站得高看得远?你们是不是真认为你们有能力捡起欧洲人扔掉的垃圾变废为宝,靠这些破烂儿拯救全人类?我不相信你们病的这么重,这么不可救药。我相信的是,你们不是奸就是坏!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拉大旗作虎皮瞒天过海!是不是?”
老尚:“太偏激啦!——欧洲亚洲历史和文化不同,国情不一样!亚洲跟欧洲是不能类比的。”
小伙子:“日本是同类吧?跟中国算亚裔同文同种,现在是亚洲最强,日本明治维新最伟大的转折就是丢弃中国文化转向西方文明。立竿见影,很快超过中国,中日甲午战争,小小日本把大清帝国的北洋水师全歼,北洋水师号称亚洲第一海军,这么典型的历史大事件,难道你们当官的真弄不明白其中道理?只有向西方文明学习,才有可能强国福民!周围国家都是明摆着的事实。装聋作哑,视而不见,还不是心里有鬼!我早看明白了,千千万老百姓其实也都看明白了,你们只把强国富民做口号,中饱私囊,作威作福,借口防止西方势力干涉欺骗老百姓,能糊弄一天是一天,能拖延多久就拖延多久,苟延残喘才是你们的实质。”
老尚“不必夹杂那么多情绪化的观点。——国家改革开放不就是在向发达国家学习吗?”
小伙子:“是在学科学、学技术,但不学思想体系和制度。有点知识的人都知道,这是学的皮毛没有学本质。因为西方文明的本质是西方那个思想体系,是民主宪政制度。政府是民选的,人民言论自由,思想自由,媒体舆论自由,人民凭借的这些自由可以选择代表自己利益的官员,可以对官员监督,这是你们当官的最害怕的吧!你们当官是不是都为了给自己捞好处,特怕有人监督。上级领导的监督没关系,贿赂贿赂就行了,老百姓的监督可不行,就像奴隶主不愿意解放黑奴,不愿意黑奴跟自己平等,不愿意失去自己的主人地位和主人的优越感一样。我特别想知道当官的是不是都有奴隶主的意识!有特权的感觉是不是特别好!”
老尚:“国家正在不断完善健全民主法制体系。事情都要有个过程。体制改革还在路上。”
小伙子:“我听说你是个大贪官。看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个当官的,是个大官。而且应该是个好官。我从来不用贪污不贪污,**不**,去衡量是好官坏官。因为全天下都知道当官哪有不贪的。所以咱们既然是朋友聚会,大家都说点心里话,说点人话,或说是打开窗说亮话。我想请教请教。你说这党来管党,意思是政府和国家的法律管不了党,换句话说就是,党管政府和国家的法律,之后,党再管党,自己管自己。我这么理解对吗?对不起,我学哲学的,政治理论确实难免有幼稚之处。请您不啬赐教。”
老尚不是那种酒后脸红的人,而是酒越喝脸越白,他仍然冷静的看着对方,漫不经心的用牙签剔着牙,北京话字正腔圆:“这个题目太大了,咱们不在酒后探讨。有机会的话可以聊聊。——你的话,今天朋友聚会,自由畅谈。但咱们可以聊点别的。”
小伙子:“那我就谈谈自己的观点吧!只要是□□,像你这样的贪官,就永远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斩不尽,杀不绝,你们那些宣传现在连你们自己人都骗不了了,骗老百姓——就只能靠枪杆子威慑了。**是怎么推翻中华民国,是怎么打败国民党的?是靠打土豪分田地的宣传,就像李自成的‘跟着闯王不纳粮’一样。没有土地的农民为得到土地才拥护你们,为子孙后代能在自己的土地上繁衍生息才给你们卖命。几百万农民的儿子在**和国民党的争权夺利的斗争中,死在战场上。还有许许多多民主人士爱国进步知识分子,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受民主自由的思想感召,从全国的大城市,从全世界的发达国家,文明国家放弃优渥生活,以为是为民族解放事业,满怀理想满腔热情,去延安,回新中国。——可你们得到政权后变脸了,背信弃义了,□□,国家没有民主,人民没有自由,百姓没有土地,不仅生产资料,连生产力都收归国有。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一个运动接着一个运动,曾经支持你们的红色资本家,开明士绅、民主人士都成了地富反坏右被镇压,枪毙的枪毙,判刑的判刑,‘狡兔死,走狗烹’,党外整完党内整,仅仅一个反□□,就几乎把所有忧国忧民,满心赤诚,有正义良知的敢提意见的精英们,一网打尽,毁了多少人的青春和生命,冤假错案多得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直到今天————”
老尚酒劲也上来了,忘了少说为佳的戒律,有了借机多说几句的心气,或许受雅兰影响,他语气格外平和地说:“你的这些思想观点我能理解,前段时间我跟你一样,各种各样的负面信息,搞得天昏地暗,心情特别沮丧,甚至可以说很绝望。这历史就是人吃人的历史,这现实就是一个充满谬误的残酷现实。人生、社会、政治。历史,真是真真假假,大谬不然!感觉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但很快我就又想通了。我们就是这样一个多灾多难的国家和民族,就生在这个国家长在这个地方,这是宿命。完善社会制度,改革政府机制,提高运行效能,解决所有不公平不合理有问题,这是所有国家面临的问题,领导不是神,官员也都是人,人所有的缺陷和弱点同样无不具有,任何人都不可能超越自我,超越时代,超越现实。这个世界在哪儿都不是十全十美的,都是有问题的,人类的历史,就是在不断的应对这些问题,解决这些问题发展起来的。中国古代的神话寓言,早就有很深刻诠释,拉弓射日,炼石补天,精卫填海,愚公移山等等都是人们改造世界应对问题的故事。几千年来古今中外都一样。每个人都在这个历史中选择了自己的角色,你要射日,我可以补天,他要填海,也有人去移山。人各有志,事出有因。与其整日里怨天尤人,愤世嫉俗,还不如帮着炼石、填海、移山呢,干些于社会有点贡献事,于个人有点价值的事,不是更好吗?人生短暂,家国情怀是一种高尚,大可不必忧心忡忡庸人自扰。还是积极乐观的好。”
小伙子:“这是些较为高级的空话。领导们最大的特点就是能把歪理邪说披上合理的华丽外衣,让你听着很好,但是根本做不到。为什么掩盖历史?为什么没有言论自由,不就是怕人民知道真相,传播真相吗?因为真相就是你们的丑陋,总是说的很好,总是画大饼给老百姓充饥。你们自私自利,让老百姓大公无私。你们如果真心真意的要为国家好,为百姓好,去射日补天,去填海,去移山,还怕老百姓干什么呀?过去没有互联网,报纸电视台都是你们家开的,老百姓闭目塞听只能听你们的,现在啥年代了?你们自己不学无术,吃像太难看,贪婪藏不住了。”
老尚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就别发泄了,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对党对国家不满,说这些你自己根本不了解的历史,还这样振振有词,不但不解决问题,而且——”
小伙子打断他的话:“你既然说我根本不了解这段历史,那就听你说说,到底我哪儿说的不对?哪儿不懂?”
老尚:“你刚说自己是学哲学的,文科出身,古代史,近代史,现代史,党史,中学和大学都是基础课,还用我讲吗?”
小伙子笑笑,有点儿戏谑意思地给老尚斟了杯酒:“来!领导,再喝一杯,助助兴,咱俩好好辩辩!”
两个小伙子此时完全一条战线,你方唱罢我登场,轮番上阵,双簧一样配合默契。”
老尚仍然冷静,一脸正色,并不示弱地一饮而尽:“好,那就聊一聊!”,
秃头小伙子拿出平板手机,很熟练地翻出一个图片,挪挪桌子走到老尚身边拿给他看,其他几个人也都围过来。
图片是只大绵羊,绵羊的胸部开了个口子,口子里隐隐约约露出一个狼的面孔。上面一排醒目的黑体字:谁扒我的皮,谁就是我的敌人。
大家哈哈大笑;
高个小伙子对老尚说:“看明白了吗?装成绵羊,很善良。但是,谁要想扒掉他这个伪装,谁就是他的敌人,他就会出来吃人。有句尽人皆知的古语,是不是孔子说的且不管他,但放之四海而皆准。那就是:‘苛政猛于虎’!现在这样的□□的独裁体制就是苛政,是万恶之源。我也可以回答你,我小学中学大学所学的基础课,就像鲁迅所说:满纸大道理,字缝里却全是‘吃人’!”
老尚也提高语气,坚定反驳:“反独裁反**的口号是党派之争的枪炮弹药,权利之争的噱头而已。独裁**对老百姓怎么不好?新加坡就是独裁**!全世界没人说不好。新加坡很发达,新加坡人很幸福!世界上无论哪个党哪个派都是一样心思,就是都想掌权,都在争权夺利,都想独裁,都想**。中国这个国家有这个客观条件。他们想做做不到,没基础,没条件,他们对中国望洋兴叹羡慕嫉妒恨而已。跟苛政不苛政没关系。”
小伙子借着酒劲,一时兴起。站起来,侃侃而谈:“堂而皇之说自己属于新加坡模式,太荒谬了!胡扯八扯是混淆黑白的惯用伎俩。——新加坡是搞的很好,可是,它的**独裁是建立在法制健全,政治纲领正义透明,社会公平的基础上。所以大不相同。正好我前些日子刚刚看完一本传记,作者他自己有句自我评价,今天正好和你这样人分享,大意是说,‘在他
的执政生涯中,最值得骄傲的,是成功阻止了**分子在新加坡夺取政权,这才有了文明富强的新加坡。新加坡才没有像周边那些被共产的国家那样陷入战乱、贫穷。’所以,我说凡是以为中国是在学新加坡模式的**人,别总闭目塞听,偏听偏信,多看点书,好好想想。”
老尚摇摇头,急忙纠正:“我可没说中国在学新加坡,你这在歪曲我的观点!”
小伙子不至可否地继续道:“中国上千年独裁**政体发展到今天已经集大成,和新加坡根本不同在于司法不是独立的,官僚体系掌控国家。这结果必然是苛政。眼下是用GDP增长的虚胖掩盖社会矛盾,逃避苛政的罪责。社会道德崩塌,人性败坏,谎言虚假蔓延疯长,根源是苛政,是政治纲领出了问题。明眼人看看执政党党章就知道了掌权的是些什么人。党章里没有诚信,诚实,公平正义,人道良知这样词语概念,却充斥着各种主义、思想、理论,全是空洞的政治术语,全是可以用权利随意解释的大词。一言以蔽之‘假大空’。这些假大空的东西他们自己也不可能看懂,更何况广大党员群众。这目的就是让所有人都不懂或似懂非懂,如此才能形成精神上的权力控制,目的是让你效忠,自甘被奴役。如果这些只讲政治不讲人性,不屑良知,不要人格的人,手里有了权利,祸国殃民是必然的的结果。为什么官员贪腐泛滥成灾,看看党章和入党誓言就知道了。
新中国迄今历史回溯,不难发现,几乎所有政策在几乎所有的历史节点上都是错误和荒谬。这也都佐证了一个不是民选的□□的官僚政府根本无法代表人民利益,而官僚权利无法受公众制约的独裁**政体,不可能有一个正确的政治纲领,不可能不是苛政。这是根本原因。如果当政者假装没认识这点或想掩盖问题本质,那就是想破罐破摔,反人类反人性邪恶到底了。
**独裁的要害是权利没有制衡机制,独裁政府十之****昏聩是必然,尤其是出现无视规则操控法律践踏人权野心扩张的经济膨胀后,权贵为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可以不受约束挥霍民脂民膏,这危害将是世界性的!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领域,只要有他们的影子出现,一切格局一切秩序都将被他们玩残。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小至商业买卖;中国人来了,商业就不再有道德,弄虚作假坑蒙拐骗很快像病毒一样迅速传播。大至国家经济贸易,中国人的黑箱操作不讲诚信,不择手段,几乎无人不知。而外界知之甚少也是最为恶劣的是外交、外援;中国式行贿是能挑战全世界普世价值的秘密武器,中国人用钱可以玩转上至总统下至上街游行摇旗呐喊的百姓,对**独裁者来说,没有钱砸不烂的雕像。你以为发声的人突然不发声了,正义的人突然不正义了,不难办的事突然难办了,反对的意见突然不反对了,等等变化是正常的吗?太幼稚了!这幕后都有一只肮脏的手在操控,隐秘地操控着必须打通的环节上有关的人和组织。。任何人和事都不再话下。这手只能是来自于可以无节制挥霍纳税人钱的**独裁国家。任何国家任何政党组织,当权利没有制衡的时候,权利就有100种可能去干坏事,**独裁的魔鬼用金钱和支票可以豪气冲天地改变世界。为掩盖本质上的邪恶,在台面上永远正义凛然振振有词。中国特色的孙子兵法是中国智慧的核心,和普世价值观的诚信、正义、良知、慈善正相反,它是兵不厌诈、瞒天过海、借刀杀人、趁火打劫、无中生有、笑里藏刀、顺手牵羊、浑水摸鱼、远交近攻、指桑骂槐等等,都是以欺诈为智慧的的邪说歪理。文明国家哪里懂这些,所以,中国搞外交、外经贸的人常说:‘外国人都傻逼!’因为外国人不懂这些。外国人只懂普世价值,普世价值碰上孙子兵法,那不就是鸡蛋彭石头,一个孕育生命的**,碰上无视生命的冰冷石头。总之,世界上只要有中国人参与,任何反常的事和反常的人,肯定私下吃了邪恶的蛊,那就是受贿。”
老尚:“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你这些话可相当反动”。
“我要怕就不说了,别说是喝点儿酒,就是不喝酒我也敢说,你是假释犯,你能把我怎么样?无非是告我反党反社会主义。你可别干这种傻事。看见没有?咱俩旁边有三个证人,这三个证人会证明反动言论都是你说的。因为你对自己犯的贪污罪,被判刑心怀不满。”
表妹在旁边冷冷的观察着,这时淡淡的说了几句话:“都别争了,有什么意思啊?各走阳关道,各走独木桥,井水河水都不搭边儿。”她微微晃着头一脸醉意地对老尚说:“尚哥,——这么称呼你行不?——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别在意:雅安姐姐跟你结婚,可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你一个贪污犯,应该谦卑一点才是。我看你现在还摆一副官架子,我不明白,你是诚心想让老百姓远离你,讨厌你,恨你,骂你,是吗?”这真是一帮同路人,心齐!一伙的。
这时。雅兰兴冲冲的进了门,满面春风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店里有了好事儿。
她笑着深表歉意说:“对不起,影响咱们聚会了,实在没办法,店里的事儿总是不断,我这边越是有事儿,他们那边就越忙活。——你们大家聊的好吗——”他发现老尚低着头,神态有些不对劲,笑着说:“你们把他灌醉啦?”
表妹;“大家都没少喝,我正跟他说着,不愿意让你嫁给他,他好像就有点不高兴了。”
雅兰推推老尚,特意介绍刚刚大放厥词的小伙子:“你该跟他好好聊聊。硕士研究生,博闻强记,见过大世面的人,你可别小瞧!他一家子都是知识分子,搞外经贸的搞外交的红色基因,——”又转头对小伙子说“我们老尚也搞过一阵子外援,去过很多国家。”
老尚和小伙子对视了一眼,就不在多说话了。
雅兰:“看你们几个的样子,都没少喝,待会儿谁开车回去呀?”
表妹指指始终没说话的眼镜女:“亚男没喝。回去她开。”
雅兰对表妹:“还是咱们老规矩,大家一起来,最后一杯践行酒。——来!饯行酒!祭天祭地!——先祭天!”说着,把一杯酒泼向天花板,大声说:“天字开头每人一句诗。我打头:“天涯何处无芳草。”
表妹:“天下谁人不识君。”
小伙子:“天生我材必有用。”
眼镜女左右打量一圈,嗓子有些沙哑像男声:“天若有情天亦老。”
最后老尚高昂着头,有腔有调很深沉地说了一句:“天门中断——楚江开。”
雅兰满脸笑盈盈拍手叫好。之后拿着酒瓶子和酒杯。说:走,下楼祭地去!都去,我顺便要欣赏欣赏你们改装的越野车。”
一帮人下楼,来到停在院子里的改装房车边。小伙子利索地把所有车门都打开。雅兰和老尚里里外外参观看个遍。惊叹不已!
是一辆老旧的23座中巴改装的旅行房车,里面装饰得跟火车卧铺车厢一样,两边4张折叠床,车后一个小洗手间和行李柜,最精巧的是正门左侧的隐蔽式小厨房,外表看不出来,用钥匙打开侧板,翻下来就是个大案台,能看见里边煤气罐,煤气灶,油炉和锅碗瓢盆,野营做饭的家什一应俱全,连烧烤的炭火炉架都有,太亮眼了。司机驾驶间是单独的,有个横向的折叠卧铺,可以在过夜的时候睡觉,不过有点狭窄,太高太胖的人会委屈一些。表妹说,都是小伙子一手操办的。请小哥们帮忙,5000块钱买的这个旧车,8000块钱改造完成,还把4个轮胎全都换新了。雅兰听说一共才13,000块钱,简直惊呆了。她一边啧啧称赞。一边往车轮上,前后保险杠上,车前后挡风玻璃上,泼洒了很多酒。搞的周边全是浓烈的酒气。雅兰每泼一杯酒就念叨一声:“一路平安!”。
他们走后,雅兰兴致不减地问老尚:“这些人怎么样?”
老尚拧着眉头没说话。
雅兰:“我看你好像对他们不太感冒。”
老尚:“愤青,叛逆青年。”
雅兰:“我下楼的时候,你们都聊了些啥?”
老尚:“还能聊啥,听他们对现实发泄不满呗!”
雅兰笑着说:“这是一代人的觉醒。”
老尚没再说什么,心里明白,百姓蒙昧的时代结束了,这样一个平平常常的朋友聚会,暴露出的社会问题,体会到的民情民声,真有点惊心动魄了。眼前又浮现出‘披着羊皮的狼’那副图,和那句‘谁扒我的皮我就跟谁拼命’。这对老尚的震动非常之大。这不仅仅是宣泄不满,这是觉悟的仇恨。互联网开门以后,人们眼界和思想境界跟从前已经大不一样了。试想,当别人都知道了都明白了,你还在瞎编说谎,文过饰非,那会是什么结果?虽然表面上在逆来顺受,但被压抑的思想火山暗流涌动,会随时爆发,不□□还真危险。这次聚会,至少是老尚平生第一次,被奚落,被诘难,被嘲讽,被羞辱,真可谓是刻骨铭心。他毕竟是政治素人,这一切都让它有了尽快完成‘蓝图书’的紧迫感。他觉得国家的改革已经势在必行,迫在眉睫。他觉得是党国危机存亡之秋,不改革,□□是必然的。他甚至有了使命感。他窃自苦笑,觉得自己有点总想成为赵家人的阿Q精神。一想到这就心痛。
日复一日的,日子就这样过着。天气好的时候,老尚就去山上钓鱼。刮风下雨都泡在家里,挂在互联网上。雅兰的生意气吹的一样越来越大,饺子馆儿变成了美食城,美食城又变成了绿色产业联合体。工作也越来越忙。不过她也总是能抽出时间来到山上来看看老尚,陪老尚聊聊天,说说话,亲密亲密。老尚在山上惯了有瘾,他说这种出世的感觉比吸鸦片的感觉好。他还真的在雅兰这儿抽过一次大麻。平生第一次,不知道雅兰哪弄来的,闹着玩似的,跟她一起尝了尝,老尚以为是鸦片。雅兰说管它是什么呢!那么多人上瘾,咱们尝一尝,有啥了不得!或许是两个人的精神上并不空虚,对吸食大麻那种忘我的感觉没什么念想。以后也没再吸食过,起码老尚没再提到过。
仲夏那一段日子,雅兰蔬菜基地生意特别忙,连续几天没回家,心知老尚正沉迷‘蓝皮书’的整理,也正是紧张的时候,所以电话都没打。找了个可以忙里偷闲的傍晚,便赶到山上。本想告诉老尚这几天听到一些关于他的传言,可见面时,就改主意,不想干扰他了。
老尚和往常一样,总喜欢躺在树下,用帽子盖着脸,挡住夕阳的光照,打着呼噜。雅蓝的到来,他没感觉。雅兰先摸了摸他的前额,又抚了抚他的脸。阳光下,雅兰圆润白皙的手在老尚古铜色的脸上轻柔滑动,随口谐趣诸葛亮的古诗低声吟了两句:“大梦谁先觉,小睡人未知,南柯白云岭,暮雨青松湿。”
老尚眼睛慢慢睁开一丝缝。
雅兰开玩笑说:“做什么好梦呢?叫你半天也不醒。呼噜打得山响。——晚上又熬夜啦?”
老尚惺忪的睡眼突然圆瞪前方,神色异常恐惧地盯着雅兰。雅兰吓得惊叫一声,一头扎在他胸前,老尚紧紧楼住她,——半晌,老尚才从惊厥中苏涣过来。他眨着眼,茫然四顾,他抚着胸前雅兰的头,喃喃自语:“没事没事!——别怕!别怕!”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雅兰。
雅兰慢慢抬起头,问:“你怎么了?你刚才怎么了?”
老尚长舒了一口气。
雅兰:“发生了什么事?”
老尚:“没事,是我做了个梦!”他有些窘迫地回想着刚刚的情景。
雅兰已经缓过神来,用手轻轻拍拍他的前额:“吓死我了!你没事吧?”
老尚:“做了个噩梦!”
雅兰:“梦见什么了?你一惊一乍的!——像见着鬼了,你瞪着大眼睛,把我吓得半死!”
老尚没吱声,还在努力回想梦中情景。
雅兰:“不过,还行。知道先保护我!”她自我宽宥地倒吸一口气,“你到底梦见什么了?”
老尚:“‘蓝图书’的事,要枪毙我!你在跟他们拼命——”
雅兰:“抑郁症好了,恐惧症又来了!——你们这些搞政治的人,惊弓之鸟啊!”她给老尚整理一下领子。
老尚坐起来,也拉雅兰坐在身边,此时已经神清气明:“最近梦里总是这‘蓝图书’。或许这‘蓝图书’就该是个梦。”
雅兰把自己磕好的瓜子仁,一个一个放进老尚嘴里。边嗑边说:“不知道这‘蓝图书’是福是祸!”
老尚嚼着瓜子仁,嗫嚅地说:“弗洛伊德是‘梦的解析’,我这是梦的记录。——监狱的梦,现在还没醒。”
雅兰:“弗洛伊德说梦是人潜意识的**。我觉得就是因为他不信神,所以他的书里面,很多梦的解释都难以自圆其说。世界上有很多说梦解梦的书,大多是和中医药一样,牵强附会,故弄玄虚,编的那些故事不知是真是假。说得都挺玄乎。科学发展到今天,尤其是量子学的很多发现。都证明过去人类的知性还没摆脱幼稚愚昧。量子学的平行宇宙,暗物质,量子纠缠——多奇妙的发现。如果有科学家用像量子学这样最尖端的科学去研究梦、解析梦,肯定会有惊人的发现。”
老尚站起来,雅兰给他披上衣服,两人边走边说话,就像是被夕阳引导,来到了那个曾经看夕阳的老地方。这时的晚霞,和前次一样的美。远眺苍莽深沉的崇山峻岭,霞光如火如荼。万籁空谷,天际低垂。他们静静地坐在老地方,肩并肩依偎的剪影印刻在最后一抹辉煌的天幕上。
雅兰爸爸跟雅兰大闹:“你到底带回个什么人?到处都在打听你。政府三番五次要我报告你的情况,说你回来一定要到镇政府去,必须报告。镇里书记亲自过问。你舅舅家都被调查过。这老头到底是谁?”
雅兰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别瞎琢磨好不好。不管谁问,就告诉他们我回来又走了,去哪不知道!”
雅兰妈:“那个开车来咱家的主任,特意问我会不会在山上,说要到山上找你。我跟他说;那老远,雅兰跑那干嘛去。他还说;雅兰不是有越野车吗?我跟他说;“雅兰可舍不得开他那越野车跑那个渣石路。听说那一套轮胎好几千呢。”
雅兰亲了亲妈妈:“真是我亲妈!”
雅兰妈说:“这回咱们可给政府盯上了,你可别闹出大事来。”
雅兰:“有啥大事,大不过三年灾害全村死一半吧!再来一回人吃人的话,就先吃我好了。”
雅兰爸爸:“到处都是风言风语的,不管怎么样,不管他是干啥的,反正你得小心点,别吃瓜落!”
雅兰拍拍老爸爸的脑袋。说:“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雅兰爸爸:“不是两年内可以离婚吗?”
雅兰说:“还没到两年呢!”
老爸说:“等到两年就晚了。”
雅兰笑着说:“什么也不懂,瞎操心!”说完一转身走了。
老爸在身后自言自语:“这丫头早晚出事。净说些政府不愿听的话。这要是在城里,不打成□□也打成□□!”
雅兰妈妈不满地怨道:“她是你亲闺女儿,你别老这么方她!”
雅兰爸爸掏出昨天去算卦拿回的谶辞,又深埋着头开始仔细琢磨着:“昨天田瞎子给我算命,算我们一家今年都有避讳,说上辈子犯口舌,下辈子还犯口舌,他给谁算卦都说犯口舌,也不安得什么心?可这瞎子——你妈饿死后被人吃剩骨架,我爸被打死连尸首都找不到,他却都知道。他怎么知道的呢?这就不能不让我怀疑他。这卦辞他说了那么多,我也没听太明白:”他认真地念叨起来,摇头晃脑语气十足,“行躲入出礼义恭,言必忠良信必聪,心不明确且净澈,黑暗红日公平空”
雅兰妈凑过来看看。
雅兰爸:“你常给他们那边做饭,跟他们接触多,看没看出他们俩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雅兰妈:“我是认真观察了,他俩在一起相敬如宾,有说不完的话,说的全是正经话,正经事。有时也提到;‘过去咱家’怎么怎么着,这‘过去咱家’肯定是说她们俩过去在北京有家。怎么回事儿就不知道了。依我看他俩的关系起码20多年了,但老尚这人看着挺正派,不多言不多语,给啥吃啥也不找麻烦。雅兰找过五六个丈夫,没谁像他这样子的。他可不像逃犯。也不像避债的、离家出走的,雅兰说是养病,我也看不出有啥病。”
“反正无风不起浪,,周围认识的人都在打听他。我越想越心里不踏实。越琢磨越不对劲。”
雅兰和前夫们的事外界知道得很少,但雅兰的婚姻协议,一般朋友熟人都知道,基本上是透明公开的,都认为是闪婚新观念。很多人想学,但学不来。很多人不理解,但又羡慕得要死。更多的是哪些没有尝试机会的人,徒然地望洋兴叹,望梅止渴。而雅兰从来不和人谈自己的婚姻经历,除了她的闺蜜金花,再没有人知道他的几次婚姻和几任丈夫的内情。一般的朋友们只知道她第1次婚姻特别糟糕,教训十分深刻,但到底是怎样的教训,始终是个谜。我们这里能说的,就是和阿牛结婚之前,雅兰与第四任丈夫离婚时的片段,以及和阿牛的恋爱婚姻过程。另外必须补充的就是老尚亲眼里看到的一幕,那次在市里体检,雅兰带着老尚参加同学聚餐,餐后分手时,老尚看到雅兰和她的学长在大堂的落地窗旁边,面对面的站着,离得非常近,几乎粘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样子,雅兰还用老尚最熟悉的亲昵动作,边说话边情不自禁地用右摆弄对方胸前的纽扣。老尚能感觉到,这在说着情话。其实那天酒桌上也能看出来雅兰和她这个学长的关系明显不同一般。
雅兰和阿牛结婚前的第四任丈夫结婚只有两个月。离婚办的很简单。小伙子带着金丝眼镜,一看就知道是知识分子,长相跟演艺明星XXX差不多。他是雅兰在北京通过朋友介绍的一个北漂,日本一个动画公司的电脑游戏程序员,南方人,文质彬彬的很内向。雅兰一开始觉得他是个不同寻常的人,骇客!电脑天才!游戏终结者!特有的吸引力,特别新鲜,热恋没两天,就结了婚。婚后两个人交流很困难,总是鸡跟鸭说,对牛弹琴。雅兰这样一肚子话的人,那真是憋屈死了,常常跟闺蜜金花整晚上煲电话粥。小伙子则整天鼓捣自己电脑,硬件升级,软件更新,一有空就往中关村电脑城跑、E世界对他就是最好的休闲场所,他几乎所有兴趣爱好都在那里头。游乐园,运动场,歌厅,酒吧一进去他就没精打采。他没朋友,朋友都在游戏里,整日神情恍惚地沉溺在虚拟世界中。离婚也和结婚一样简单。
在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办的离婚,小伙子用手指摸摸自己的鼻子尖儿,往前额上推了推眼镜,看着离婚证自言自语:“这一转眼两个月。以后我就是二婚的了。”旁边雅兰慢慢收起同样的离婚证,装进包包,随口:“才二婚。我马上四婚了。抓紧追吧!等你七婚八婚后,会成为更有魅力的男人。追你的美女会像你游戏世界里一样,死去活来缠着你不放,要跟你结婚的格格们哭着喊着排队等你叫号。你比我年轻,前途不可限量,什么二婚三婚的,庸人自扰罢了。”
两人走出婚姻登记处时,小伙子还抹着眼泪拉住雅兰说:“再跟你说,你也听不进去了,最后再多说一句,就一句!你记住,我过去,现在,将来都是爱你的。无论我怎么样,走到哪,我都会会永远爱你!”
雅兰习惯性温柔的摸摸她的脸,轻声:“我都知道!谢谢你的爱!”
小伙子:“我不认为你还能找到向我这样爱你的人。”
雅兰:“和你说过,我是受你启发,去找我爱的人。是你告诉我,爱人的感觉会比被爱的感觉更能让人满足。说得太好了!”雅兰抽回双手,“车轱辘话又转回来了!不再说了——坚决不再说了!再见吧!还是好朋友。”转身开车门的时候,回头加了一句,“别忘了把租房的押金要回来。”
小伙子:“知道了,放心吧!”他目送雅兰开车远去,怅然若失地自言自语道:“南柯一梦,两个月!”
阿牛的故事比较完整。他是雅兰的第5任丈夫。他家和雅兰家都住在一个村子里,他比雅兰小几岁。别看他们同在一个村子里长大,却很少见面,顶多是脸熟而已。雅兰在镇里上学的时候,阿牛被家里送到市里亲戚家,在市里上学。尤其后来雅兰去了北京,也就是每年回家过节探亲十来天,村子里家家相互拜年时,他们偶尔能邂逅几次,没有什么机会说话,彼此几乎和陌生人一样。两人后来的结婚和离婚,那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
老尚在村子里偶尔能碰见到阿牛,擦肩而过的时候双方点头示好而已,没说过话。老尚始终信守早先对雅兰的承诺,不多打听,不多说。雅兰妈在家做饭时,经常唠叨些村子里家长里短的事儿,老尚才知道阿牛是这村子里老书记的独生子,打小就是村里出了名的坏孩子,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无恶不作,但家里有钱,村长也算是干部,他也算是干部子女,家里把他送到县里上学,后来花钱上了地区师范,居然没毕业就入党了,没几年还弄了个研究生文凭。阿牛妈得意地四处炫耀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敢花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又过了没几年,阿牛在市里头一个什么部门当了副处长。那阵子不仅村子里,镇子里,连县里头,他都是风光人物。每次回家看父母的时候,至少都两三辆豪华越野车,满载大包小包,花花绿绿,吃的用的全是高级东西。很快娶了个城里姑娘,又很快就离婚了,就是这个媳妇儿,揭发了他。说他文凭是假的,档案是假的,都是他家一个在市里管人事的亲戚帮助造的假。这条线上一共牵扯到10来个人都被开除党籍。说要不是阿牛爸爸肯花钱打点关系买通环节,阿牛麻烦就大了。阿牛爸爸毕竟是当了30多年村书记,还真是有本事,把儿子接回来第二年就在村子里又重新入了党,还给他在镇上学校谋了个教务副主任的差事。机缘巧合,正赶上这时雅兰在镇上开饺子馆,俩人又很快结了婚。阿牛可是个大孝子,他多次有机会去深圳珠海发展,都因为父母年纪大了,自己出远门实在放心不下,就都放弃了,他宁可守在父母身边。他父母自从跟阿牛在市里住了两年回来后,就再也不愿离开这村子里的老家了。这一家人都觉得外面的世界太复杂!城里人乌眼鸡似的,乡下人是斗不过他们的。这些话都是阿牛爸爸在阿牛和雅兰的婚礼上喝多了酒说道的。阿牛爸冲几个老伙计情绪激愤地说;“现在的城里人再不像从前了,都满肚子花花肠子。”
同桌的是个镇上的干部,知道点他家迁回来的底细,乘着酒兴应声回了句:“话是不错,可你也够花花了!能托关系造个□□,做个假档案——了得!”
阿牛爸爸脸红脖子粗地说:“假档案?比假人强多了!冒名顶替当官发财的有的是,在城里不新鲜!那叫与时俱进!到了那边,对付那帮人,见鬼就得装鬼,见佛就得拜佛。不以毒攻毒,就别想有立足之地!”
众人:“喝酒!别说那些了,全须全尾回来了就挺好!”
阿牛爸爸:“还全须全尾呢,差点折了条腿。”
众人喝着喜酒:“不过因祸得福,这不,儿子回来娶了个好媳妇!”
阿牛爸爸醉醺醺说了一句:“媳妇是好媳妇,怕这儿子笼不住呢!”
雅兰和阿牛因为什么结婚,因为什么离婚,没人知道。只知道结婚前他俩人不是很熟,离婚后他两个人也不很陌生。两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过得去,像什么没发生一样,那些好事的拿不到什么口实嚼舌头。加上他们俩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也没人敢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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