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蓦然往事已成灰

【一 回首经年】

这一天折腾的，小乔很累却睡不着。

她刻意回避了蒋绮六年，近两年更是根本没见面。

没想到时隔两年的重逢会是这样的情景。

她狼狈不堪，他意气风发；

她还是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只能向他刷着莫名其妙的小脾气，就像这么多年她想表达自己的爱意，却每每搞成他眼里娇惯的妹妹的无理取闹；

他还是那么纵着她溺着她蔑视一切护着她，就像这么多年从未与他的妹妹疏离过；

她希望自己是个温柔又大方、聪明且独立的大女主，每次出现在他面前都让他心生爱慕惊艳不已，就像他深爱着的妻子；

他却看不到她那些矫情做作后面的小心思，他这么聪明为什么会不知道，她其实不是刁蛮公主，只是个从十二岁就开始偷偷喜欢他的漂亮女孩呀。

她顶着也许是整个城市最美丽的脸蛋儿，跃动着也许是全世界最翩跹柔软的腰肢，从蹒跚学步的时候开始，就天天跟在他身后。除了睡觉和上学，她都和他在一起。

小男生、大男生，都眼里放光地盯着她时，他总是一胳膊把她揽在怀里，

“我妹妹你们也敢看！都滚，都滚！”

小乔那么笃定地等待着，有一天她从妹妹变成他的妻子。

不只是小乔这么等待着，两家的父母长辈都这么笃定。

桥爸爸和蒋爸爸曾经是老战友，同一家设计院待了好多年。

后来蒋爸爸出来自立门户，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家里的钱越来越多，人却是老样子。

蒋家和桥家面对面住着，蒋绮比小乔大四岁。

桥爸桥妈工作忙得不回家，恰巧那段时间外公生病，外婆要照顾一个老的一个小的，实在是顾此失彼。

蒋绮妈妈是全职太太，主动把两三岁大的小乔带回家照顾。

一照顾就是十几年，因为小乔宁肯赖在蒋绮家。

小乔读书很灵，也许是为了追上哥哥，竟然接连跳级，蒋绮高三的时候，小乔跳到高一了。

蒋绮整天和别人吹嘘自己的妹妹如何了得。

那个时候的桥小乔满身光环，“校花”的名气和年级第一的才气都让她独占了。

她像天际云端可望不可即的小神仙。

灿烂的六月之后，蒋绮顺心如愿考上了青云大学法学院。

而两年后的一个清晨，邮政快递也同样上门把青云大学法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交到小乔手里。

那天外公外婆爸爸妈妈都在家。

蒋绮妈妈给桥妈打来视频。蒋家人早就知道小乔已经通过综评顺利录取，蒋家阿姨还是非常高兴地祝贺了小乔，然后神秘兮兮地笑着和桥妈说，“蒋绮说今天要带女朋友回家！”

桥妈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迅速看了一眼家里所有人。

“是吧，一点都没跟我说，你看这俩孩子，保密工作做这么好。”

“是的呀，我等这天可等好久了！”蒋绮妈妈笑声溢出屏幕，桥家的喜悦气氛一下子拉满。

“我去买小乔爱吃的菜，你们暂且不要轻举妄动，等我的电话。咱们今天好好聚聚。外公外婆也要来的哈。”

蒋绮妈妈挂了视频，一家人都笑嘻嘻地看着小乔。

小乔涨红了小脸儿，“我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迅速把自己拽进了房间。

一进房间她就窜上床连打了几个滚儿，开心坏了。

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蒋绮什么也没和她说过。

一定是要给她一个惊喜吧！哥哥总是这样！

她用最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等着蒋绮的消息。

她不知不觉睡了一觉，醒来吓坏了，赶紧抓过手机。

十点多，没有一点点来自蒋绮的动静。

臭哥哥，不会忘了吧？

带女朋友回家，却忘了告诉女朋友？

小乔撇着好看的小嘴儿摇摇头，男人真是不靠谱。

她想打给蒋绮，想了一下放下手机。

她认认真真把自己打扮了一番，镜子里的人美得不真实。

她出了房间，外公外婆爸爸妈妈还在开心地聊着天，见到她都鼓起掌来。

“小乔，我的宝贝儿，我的小蜜蜜儿，你可太完美了！”妈妈迎着她给了一个超级大拥抱。

小乔面如桃花，甜甜地和大家说，“我出去了。”

“长大了，不能再淘气，好好讲礼貌。”妈妈笑着叮嘱了一句。

【二蒋绮的女朋友】

小乔去买了蒋家叔叔阿姨最喜欢的点心和鲜花，她不想傻傻地干等着，哥哥忘了，她就自己来。

小乔有蒋家大门的钥匙，自己开门进来的时候，她感觉到从门里传出来一股寒入骨髓的冷气。

“叔叔，阿姨。我来了！”

她和往常一样进门就喊起来，打开鞋柜去换鞋子。

等她换好鞋抬起头才发现异样。

蒋爸蒋妈坐在客厅沙发上，沙发换了簇新的红金丝绒外套，图案居然是小乔喜欢的游戏里的女主角！阿姨之前就说要为她定制的。

小乔差一点就要高兴大叫了。

她往旁边看了一眼，与客厅相连通的餐厅摆了一桌盛宴，她一看就知道都是她的菜。

清蒸帝王蟹身、芝士焗蟹腿、蒜蓉澳龙、红烧肉、油爆虾、腌笃鲜，还有一大碗她最最喜欢的蟹黄捞面。

可她同时也看到了叔叔阿姨脸上挂着厚厚的冰霜。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轻轻把手里的鲜花和点心盒子放在玄关柜子上。

她似乎看到蒋绮和一个长发女孩肩并肩坐在对面。

蒋绮妈妈站起来把她拉到身边坐下。

没有一个人说话。

小乔拉着蒋家阿姨的胳膊，这才看向蒋绮和女孩。

蒋绮微低着头，脸色不太好。

小乔看他身边的女孩时，惊叫了一声控制不住地站起来，“你？你怎么来了？”

这个女人是她活了这么大唯一惧怕过的人类。

她高一读了没多久，一天晚自习下课后，她一个人去操场跑步。

她本想去找蒋绮，但是高三在上答疑课。

有个高年级女生拦住她，

“你是桥小乔？”

“是我。”小乔看着她，“你是哪位？有事吗？”

“我是学姐，林老师让我指导一下你的课题，来我寝室聊聊吧。”

小乔没有多想，很礼貌地感谢学姐，跟她回了寝室。

318寝室。

小乔永远记得那个明亮的门牌号。

一进门，学姐叫她随便坐，自己反身锁上了门。

“这间寝室就我一个人住，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

“聊课题...”小乔觉得不对劲。

“蒋绮是你哥哥？”

“是啊！”

“亲哥哥？”

“是啊！”

“还嘴硬是吧！”学姐突然暴怒，“啪”地给了小乔一个大耳光。

小乔头嗡地一声，摔在了桌子上。

“蒋绮是不是你哥哥？”

“是...”小乔喘着气，“我哥哥怎么你了?”

“你哥哥马上要高考了，你不要总是打扰他！看你像个鼻涕虫，一天到晚黏在他身上！”

她非常嫌恶地看着小乔，似乎在她面前的真是一条恶心的鼻涕虫。

“你凭什么管我和哥哥的事？”小乔擦了下嘴角缓缓流下的血。

“凭什么？凭我能打你！”

人高马大的学姐把小乔踢翻在地，拳头、耳光、皮鞋尖头，铺天盖地统统砸向小乔。

“不许打扰他，听到了没有？他要考青云大学的，知道吗！如果因为你他考不好，我绝不会放过你！”

那天小乔鼻青眼肿满身疼痛地回到自己寝室，她不知道该做什么。

世界像个蹲在夜空里的怪兽。

一声霹雳，大雨倾盆而下。

十四岁的跳级生小乔蜷缩在床上，她想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可是他们都在外地，她似乎也不知道要和他们说什么。

外公外婆该睡下了吧？

蒋家叔叔阿姨，他们出门旅游了。

朋友？她似乎只有哥哥，没有什么朋友。

哥哥？蒋绮哥哥，她忽然觉得学姐说得对，他那么聪明，那么勤奋，那么想上青云大学，他一定要考上最好的大学，他最喜欢的大学。

她不能打扰他。不能影响他。一点儿也不能。

她不能给任何人找麻烦。

小乔以家长的口吻给自己向班主任请了几天假。

她没有回家，哪儿都没去，就缩在寝室里，等脸上的伤痕消失。

蒋绮一遍遍打电话找她，她都说咳嗽还没好，不能见他，会传染。

之后那个学姐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痛打小乔一顿，她总是能找到仓皇躲藏的小乔。

她总是用同一个理由，

“不许打扰蒋绮，听到了没有？他要考青云大学的，如果因为你他考不好，我会以现在十倍百倍地惩罚你！”

小乔在蒋绮的高三学年里，变成了一只惊恐的兔子。

她躲着蒋绮，说不打扰他学习。

蒋绮一开始非常不习惯，问她到底怎么了。

小乔说，你考上青云大学再来找我。

蒋绮有次在餐厅抓到她，抚着她的头说，“等哥哥考完好好陪你。你都瘦了，必须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小乔躲在最僻静的角落里，唯一的抚慰就是全心全意投入的学习。

她的名字始终在意味着年级前十的卓越榜上，同学们都把她当学神供着，钦佩她，喜欢她，虽然她显得有点孤独。

没有人知道她遇到了什么。

高考后，蒋绮给她看毕业照，每个同学都介绍了一遍。

她惊恐地看到那个学姐，长发及肩，精致淡妆，看起来端庄大方又温柔动人。她在照片中紧紧靠在哥哥身上。

蒋绮指着她说，“这是我们班学习委员，她本来也要考青云大学，没发挥好，只去了普通一本。好在学到了喜欢的专业，她也学法学的。”

“她叫百里闻莺，多诗意的名字。只有这样的名字才配得上她。”

小乔不可置信地看着哥哥。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但是小乔选择了默不作声。她只想两年后她也考上青云大学，和哥哥一起学法律。

小乔的回忆还在颤抖着凌乱着。

“小乔，给你介绍一下，”蒋绮有点难看地笑着，打破了冰霜般的沉默，“这是百里闻莺，我的女朋友。以后就是你的嫂子了，多向大嫂学习。”

百里闻莺端庄妩媚地笑向小乔，

“小乔妹妹，听蒋绮说你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今天总算见到你了。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我一眼就喜欢你。以后有什么事就和我说，我一定帮你。”

说着，她贴着蒋绮走过来笑盈盈地握住小乔的手。

小乔仿佛突然被雷击，她用力甩开百里闻莺的手，尖叫一声，夺门而出。

所有人都认为，是蒋绮见异思迁，是蒋绮对不起桥小乔。

【三救赎自己】

在青云大学，蒋绮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照顾小乔，似乎只有他不知道小乔已经四分五裂了，已经魂魄俱失，只剩下美丽无比的空壳。

小乔尽可能躲开蒋绮，理由是不能让嫂子吃醋。

她不恋爱，也不旅行，也不聚会，所有的时间她都用来吃饭睡觉读书学习。

小乔大三的时候，蒋绮保研成功，继续在青云大学读法学硕士。

百里闻莺也考研成功，来到青云大学和蒋绮一起读法硕，双入双出。

小乔本科毕业那年，蒋绮和百里闻莺喜结良缘，很快就有了一个宝贝女儿。

蒋绮结婚的那几日，蒋家父母花了一大把钱，用心给小乔安排了一趟高端精品欧洲游。

桥爸桥妈给蒋绮夫妇送了一份精心准备的贺礼。

小乔报考了白云大学的研究生，去学她非常感兴趣的广告专业。

蒋绮知道后态度强硬地约她吃饭，让她在本校读硕，将来直博或出国，都是大好前程。

“哥哥要在这届带个研究生，你来跟我不是很好吗，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替你安排。”

小乔只吃饭不说话，最后说，“谢谢哥哥。我喜欢广告，想当个广告人。罗斯福不是说了嘛，不当总统就做广告人。”

说完，她看着他莞尔笑了。

蒋绮实在没有办法，只好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