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烬鲨以一敌二,长刀舞得密不透风,每一刀都裹挟着焚尽一切的狠戾,刀风刮过断壁残垣,卷起漫天灰烬与碎骨。谢夜鸩身法诡谲如鬼魅,白衣翻飞间,淬毒的银针、弥散的毒雾层出不穷,招招直取要害;陆寻蛊则游走牵制,青铜蛊铃的声响时急时缓,时而引动蛰伏的蛊虫从焦土下突袭,时而以细如发丝的蛊丝缠绕刀锋,搅得战局愈发胶着。
“傅兄倒是硬气,”陆寻蛊避开一记劈来的长刀,笑着调侃,指尖却骤然弹出数道蛊丝,直缠傅烬鲨手腕,“可这般硬撑,怕是等不到沈蚀枭来,就要折在这里了。”
傅烬鲨眼底疯戾更甚,手腕猛然发力,刀锋震断蛊丝,同时身形欺近,长刀直指陆寻蛊心口:“那就试试。”他自小在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厮杀于他而言早已是本能,越是绝境,越是能激发他骨子里的凶性。肩胛骨被毒针擦伤的地方隐隐发麻,谢夜鸩的迷药已开始起效,可他硬生生压下那股眩晕,刀锋愈发凌厉。
谢夜鸩见状,指尖毒草一扬,数枚淬毒的短针悄无声息地射向傅烬鲨后心,角度刁钻至极,封死了所有闪避余地。傅烬鲨虽未回头,却似有察觉,侧身避开要害,毒针擦着肩胛骨飞过,带出一串血珠,伤口处瞬间泛起乌青,毒性与迷药交织,让他动作迟滞了半分。
就在谢夜鸩的毒草即将触碰到傅烬鲨心口的瞬间,一道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先前多了几分穿透力:“我说过,都住手。”
沈蚀枭的身影已近在咫尺,月白锦袍纤尘不染,与周遭的尸山血海格格不入。他缓步走到三人中间,目光扫过傅烬鲨肩胛骨的伤口,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转瞬即逝,随即转向谢夜鸩与陆寻蛊,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两位深夜造访青阳城,不知有何贵干?”
陆寻蛊收起嬉皮笑脸,拱手道:“久仰沈大人威名,此番前来,是想与大人、傅兄共谋大事。”
“共谋大事?”沈蚀枭轻笑一声,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转,“我与傅兄已有盟约,怕是容不下外人。”
“沈大人此言差矣,”谢夜鸩开口,声音清润却带着寒意,“乱世之中,多一分助力,便多一分胜算。我与陆寻蛊虽名声不显,却也有些微末伎俩,想来能为大人的霸业添砖加瓦。”他指尖轻轻转动毒草,草叶上的紫色毒液欲滴未滴,暗示着自己的本事。
沈蚀枭沉吟片刻,目光落在傅烬鲨身上,似在征询他的意见。傅烬鲨捂着肩胛骨的伤口,鲜血从指缝渗出,滴落在焦土上,与满地暗红融为一体。他抬眼看向沈蚀枭,眼底的疯戾尚未褪去,语气却带着几分玩味:“沈大人觉得,这两只阴沟里的老鼠,配与我们合作?”
“傅兄慎言,”陆寻蛊佯作不悦,却抛出了诱饵,“我们手中有墨城守将的通敌密信,还有疫病的解药配方——谢夜鸩已在墨城水源投毒,三日之内必生大乱。”他语气笃定,“有这些东西,拿下墨城易如反掌,大人的夺权之路,也能少走许多弯路。”
墨城是通往中枢的要地,守将秦岳忠心耿耿且兵力雄厚,若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对沈蚀枭的计划而言,确实是莫大的助力。他看向谢夜鸩,淡淡问道:“解药配方,可信?”
“沈大人若不信,可先取半份配方验证,”谢夜鸩从容应对,“事成之后,我们只求墨城三成财富,外加沈大人承诺的庇护——毕竟,树大招风,我们兄弟二人,也想找个靠山。”
沈蚀枭指尖摩挲着袖中的玉佩,心思电转。他深知谢夜鸩与陆寻蛊绝非善类,今日能为利益而来,他日也能为利益而叛。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这两人的毒术与诡术,确实能派上大用场。至于日后的隐患,只需在事成之后,寻机除去便是。
“好,我答应你们的条件。”沈蚀枭做出决断,目光转向三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我有一个规矩——联盟之内,需绝对服从调度,若有私藏、背叛,杀无赦。”
陆寻蛊立刻应道:“自然,我们兄弟二人最是守规矩。”谢夜鸩也微微颔首,算是同意。
沈蚀枭又看向傅烬鲨,眼神带着一丝询问。傅烬鲨冷笑一声,收回长刀,任由伤口的鲜血流淌:“我没意见,只要能杀得痛快,多两个人陪葬,也无妨。”他本就不在乎盟友是谁,只要能达成目的,与谁联手都一样。更何况,他倒要看看,这两个家伙能掀起什么风浪,又能活多久。
见傅烬鲨同意,沈蚀枭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递给谢夜鸩:“这是半份兵符,可调动我在墨城周边的部分暗卫,配合你们行事。”他顿了顿,补充道,“三日之后,我与傅兄会率军抵达墨城外,届时里应外合,一举破城。”
谢夜鸩接过锦盒,打开看了一眼便收入怀中:“沈大人放心,三日之内,必让墨城乱成一锅粥。”
陆寻蛊也笑道:“通敌密信我会设法送到秦岳手中,到时候守军自会内讧,我们再趁机散布疫病谣言,人心惶惶之下,破城易如反掌。”
“如此甚好。”沈蚀枭点了点头,“事不宜迟,你们即刻出发前往墨城,务必办妥此事。”
“遵命。”陆寻蛊与谢夜鸩对视一眼,转身朝着城外走去。青衫与白衣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串渐远的蛊铃声,在死寂的青阳城上空回荡,如同催命的符咒。
两人走后,沈蚀枭的目光落在傅烬鲨的伤口上,眉头微蹙:“伤口需处理,否则毒与迷药交织,恐生变故。”
傅烬鲨不以为然地抹了把脸上的血污,语气带着几分疯癫:“一点小伤,死不了。”他从小到大,受过的伤不计其数,这点伤于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
沈蚀枭却不赞同,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瓷瓶,走上前:“谢夜鸩的毒虽未侵入肌理,但针上淬有软骨散,拖延下去,明日怕是连刀都握不住。”他不由分说地抓住傅烬鲨的手腕,将瓷瓶中的药膏倒在掌心,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他的伤口上。
药膏带着一丝清凉,触碰到伤口的瞬间,便压制住了疼痛感与麻木感,甚至连那股眩晕也淡了许多。傅烬鲨微微一怔,他没想到沈蚀枭会亲自为他处理伤口,更没想到他会随身携带针对性的解毒药膏——看来,这家伙早已摸清了谢夜鸩的底细。
沈蚀枭的动作很轻,指尖的温度透过药膏传来,带着一丝暖意,与他平日里的阴狠算计截然不同。傅烬鲨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月光勾勒出他温润的轮廓,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竟让他生出一种错觉,仿佛眼前的人不是那个权欲熏心、心机深沉的沈蚀枭,而是某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
“发什么呆?”沈蚀枭察觉到他的目光,抬眼看来,眼底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算计,“养好伤,三日之后,还要靠你破城。”
傅烬鲨猛然回神,甩开他的手,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冰冷:“无需你假好心。”他不习惯这种陌生的温情,更何况,他深知沈蚀枭此举不过是为了让他能正常作战,并非真心关心他。若是他失去了利用价值,眼前这人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弃之如敝履。
沈蚀枭也不恼,收回手,将瓷瓶收好:“随便你怎么想。”他转身看向青阳城的废墟,语气低沉,“青阳城已毁,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今夜便率军前往墨城附近的落雁坡驻扎,静待时机。”
傅烬鲨没有异议,转身吹了一声口哨。片刻后,麾下的死士们便整齐地集结在尸山之下,玄色的身影在夜色中肃立,鸦雀无声,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这些人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个个悍不畏死,是他最锋利的刀。
沈蚀枭看着这支部队,眼底闪过一丝赞许。傅烬鲨的死士战斗力极强,这也是他愿意与傅烬鲨合作的重要原因之一。有这样一支虎狼之师,再加上他的谋划,何愁不能权倾天下?
“出发。”沈蚀枭一声令下,率先朝着城外走去。月白的身影在夜色中如同鬼魅,悄无声息。
傅烬鲨紧随其后,玄色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肩胛骨的伤口,那里的清凉感还在,仿佛沈蚀枭指尖的温度,也一并烙印在了皮肤上。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念头,可脑海中却反复浮现出沈蚀枭为他涂抹药膏时的模样,还有那半块烧熔的玉佩,在掌心硌得生疼。
队伍行至城外时,傅烬鲨忽然停住脚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棵枯树下。那里躺着一具少年的尸体,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衣衫褴褛,胸口插着一支断箭,双眼圆睁,似是死不瞑目。想来是青阳城破时,未能逃脱的百姓。
傅烬鲨的脚步顿了顿,眼底的疯戾淡了几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自幼便是孤儿,在乱世中挣扎求生,见过太多这样的惨状,早已麻木。可不知为何,此刻看着这具少年的尸体,他的心口竟隐隐作痛。
沈蚀枭察觉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即淡淡道:“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不必在意。”
“我从未在意。”傅烬鲨收回目光,语气冰冷,可脚步却下意识地避开了那具尸体。他转身继续前行,只是那背影,在夜色中竟显得有些孤寂。
沈蚀枭看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探究。他一直以为傅烬鲨是个只知杀戮的疯子,可方才那一瞬间的迟疑,却让他觉得,这个男人的心底,或许还藏着一丝未泯的人性。不过,这丝人性于他而言,是弱点,也是日后可以利用的把柄。
夜色渐浓,朔风卷着寒意,吹得人骨头发冷。队伍在旷野中前行,马蹄声踏碎了寂静,也踏碎了满地的月光。傅烬鲨望着沈蚀枭的背影,眼底的疯戾中,悄然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他隐隐有种预感,这场以利相交的联盟,或许从一开始,就偏离了预设的轨道。而他们四人,终将在这场乱世的漩涡中,相互纠缠,直至走向那万劫不复的终局。
落雁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驻扎的绝佳之地。部队抵达时,天尚未亮,沈蚀枭的暗卫早已在此地搭建好了营帐。傅烬鲨径直走进自己的营帐,刚坐下,便听到帐外传来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是沈蚀枭。
“何事?”傅烬鲨头也不抬,语气带着几分不耐。
沈蚀枭走进营帐,将一个食盒放在桌上:“吃点东西,明日还要作战。”他打开食盒,里面是几块干粮和一小壶酒,“军中条件简陋,将就着用。”
傅烬鲨抬眼看向他,眼底满是警惕:“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沈蚀枭淡淡道,“只是不想我的盟友,在破城前饿死。”他顿了顿,补充道,“酒是烈酒,可驱寒解毒,对你的伤口有好处。”
傅烬鲨沉默片刻,终究是拿起了一块干粮。连日厮杀,他确实早已饥肠辘辘。干粮粗糙,难以下咽,可他却吃得狼吞虎咽。沈蚀枭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营帐内寂静无声,只有傅烬鲨咀嚼干粮的声音。月光透过营帐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
“你为何要与我合作?”傅烬鲨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一直很好奇,沈蚀枭明明可以凭借自己的势力夺权,为何偏偏要找他这头失控的凶兽。
沈蚀枭轻笑一声,目光深邃:“因为你够疯,够狠,也够有用。”他顿了顿,继续道,“这乱世,需要一把足够锋利的刀,来搅乱这潭死水。而你,就是那把刀。”
“那你就不怕,我这把刀,有朝一日会反噬你?”傅烬鲨抬眼看向他,眼底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怕?”沈蚀枭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自信,“我能让你成为一把锋利的刀,自然也能折断你。”他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狠戾。
傅烬鲨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疯癫:“那就试试看。”他拿起桌上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烈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灼烧着五脏六腑,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沈蚀枭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转身朝着营帐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脚步:“好好休息,明日,我不希望看到你掉链子。”
营帐的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寒意。傅烬鲨放下酒壶,目光落在桌上那半块烧熔的玉佩上。他拿起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尖锐的棱角,忽然想起了沈蚀枭温雅的笑容,想起了他为自己涂抹药膏时的模样,想起了他递来食盒时的眼神。
这些画面,如同鬼魅般在他脑海中盘旋,让他心烦意乱。他猛地将玉佩砸在地上,玉佩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却并未破碎。
傅烬鲨看着地上的玉佩,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他与沈蚀枭,本就是同类相残,相互利用,何来的温情可言?那些所谓的异样情绪,不过是他连日厮杀后的错觉罢了。
可为何,心口的位置,会隐隐作痛?
他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烦心事。明日便是破城之日,他需要养精蓄锐,准备迎接一场新的杀戮。至于那些不该有的情愫,就如同这乱世中的温情一般,转瞬即逝,无需在意。
只是他不知道,有些羁绊,一旦生根,便会蚀骨噬心,哪怕是恶鬼,也逃不过。而他与沈蚀枭,还有谢夜鸩与陆寻蛊,这四个乱世中的恶鬼,早已在青阳城的尸山之巅,被命运的丝线牢牢捆绑在了一起,直至走向那场无人幸免的毁灭终局。
夜色渐深,落雁坡上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营帐的声响,如同冤魂的低语,在诉说着这场注定无归的权谋与杀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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