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灵堂内白幡低垂,五岁的三姑娘静静躺在棺木中,小脸苍白如纸,眉心一点朱砂红得刺目。府中大红的灯笼还未来得及撤下,刚过除夕,是新年的喜庆,却衬得这屋内愈发凄冷。
主母徐昭明跪在灵前,指尖颤抖地抚过女儿冰凉的小手,忽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整个人向前扑倒,丫鬟婆子慌忙上前搀扶,可那哭声早已哽咽断在喉间,只剩抽搐的肩背诉说着万箭穿心之痛,陪房许妈妈几乎是抱着主母,已然也泣不成声。
大少爷年方13,立在灵侧,双眼通红,挺直脊背如松,他目光沉沉,落在门口姗姗来迟的身影上——王家的主君王书宴身着锦袍,眉宇间尚带酒意,身后跟着的小娘姜氏,披着猩红斗篷,发间金步摇轻晃,脸上难掩幸灾乐祸,直到看见灵堂景象,才仓皇敛容,手里的纱巾掩面,哇的一声哭出来,“三姑娘,你怎么这般福薄啊。。。啊”
“拖下去”还未等姜小娘哭出下一句,徐大娘子已经狠狠的盯着她了,硬生生的把姜小娘吓住。“还不赶紧带下去”许妈妈怒斥着旁边的婆子,几个婆子面面相觑,不敢动手。
“你先下去吧”主君见势不对,开了口,“先去换件素色的衣裳再过来”才发现姜小娘还穿着除夕新做的斗篷,与灵堂布置很是晃眼。
“主君,。。我。”姜小娘作势还要辩解,旁边的赖妈妈扯了扯衣角才停住,“奴婢先下去了”,姜小娘愤恨的甩了下手中的纱帕转头出了灵堂。
大少爷没有出声,只将手中一盏长明灯缓缓放入香案,火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那眼神,不悲,不怒,却如寒潭深水,倒映着父亲的酒醉迟来、姜氏的骄纵失仪。
风穿堂而过,吹得白幡猎猎作响,仿佛三姑娘最后的欢声笑语,藏在年的喧闹里,无人听见。
姜小娘裹着猩红狐裘的披风从灵堂出来,天正飘着细雪,青石板上覆了薄薄一层白。她刚拐进垂花门,便见朱小娘牵着着四姑娘的手,颤巍巍立在长廊外的阶下,身上素服单薄,发间无饰,腹中隆起的弧度在寒风里显得格外脆弱。
“哟,这大冷天的,倒真是有心了。”姜小娘冷笑一声,指尖捏着帕子掩唇,“三姑娘刚走,你们就巴巴地赶来,也不怕冲撞了胎气?还是说——”她眸光一斜,意味深长地扫过朱小娘的肚子,“这怀着孩子,也要争主君呢。”
朱小娘气得脸色发白,攥紧了四姑娘的手:“姜姐姐这话太过分了!三姑娘尸骨未寒,你竟说出这等诛心之言!”
朱小娘嘴唇发抖,欲上台阶,还想开口,却只觉一阵头晕。她脚下本就踩着半融的雪水,脚底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去。她惊叫一声,双手本能护住腹部,眼看就要重重摔在石阶上——“小娘”
“砰,”一声闷响,四姑娘整个人倒在台阶上,朱小娘压着四姑娘惊觉后翻身又跌坐在雪地里,冷汗瞬间浸透里衣。她蜷着身子,指尖深深掐进雪中,腹中一阵绞痛,几乎喘不上气。“四姑娘,你没事吧”
朱小娘忍痛扶起四姑娘,姜小娘惊吓着拿帕子捂着嘴,显然也被这突变吓了一跳
“你……你这是要我的命!”朱小娘抬眼望向姜小娘,眼中含泪却倔强,“我腹中是主君的骨血,你今日这般作践,就不怕报应?”
姜小娘怔了一瞬,随即冷笑更甚:“我作践你?是你自己站不稳,怪得了谁?若真保不住,也只能说这孩子没福,活该夭折!”姜小娘还欲与朱小娘争辩,旁边的赖妈妈惊觉不好“小娘,等会出事了说不清,二姑娘怕是午觉该睡醒了”这才作罢
姜小娘急忙走下台阶,愤恨的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朱小娘和四姑娘“你们出来婆子丫鬟也不晓得带一个,摔死活该”说完被赖妈妈催促着走了。
四姑娘王嘉禾,也才5岁的年纪,和三姑娘不过差了几个月,平时最要好,不明白,前几日还玩的好好的伙伴今天小娘就说以后再也不能一起玩了,四姑娘站起身来,吃力的要扶起朱小娘,所幸朱小娘并无大碍,只是湿了衣裳,并不做他想,叹了口气,带着四姑娘去了灵堂。
灵堂内烛火微摇,檀香缭绕,低沉的诵经声在帷幔间回荡。朱小娘和四姑娘来到门口,素衣净服,发间未簪一饰,眉目间透着几分倦意与哀思。忽见邵小娘从廊下缓步而来,一身素缎,手中执香,神色肃然。
两人目光相接,朱小娘先开口:“姐姐还病着,真是有心。”
邵小娘轻叹一声:“三姑娘多乖巧懂事,怎能不来送一程?”
朱小娘点头,侧身相让,邵小娘顺势扶着朱小娘的手一愣“衣裳怎湿了”
“是姜……”嘉禾正欲开口,小手被朱小娘重重捏了一下“路上遇见姜姐姐,站廊外聊了回”朱小娘平静的说到,好似无关紧要的小事。邵小娘点头,两人一起进入灵堂。
细雪无声地洒落在庭院的青石板上。大娘子独自跪坐在棺木前,手中紧握着一方旧帕,帕角绣着一朵淡去的海棠,那是三姑娘生前最爱的花样。风过处,烛火微晃,映得她面容苍白,眼底深藏的痛楚如寒潭般幽深。
忽闻脚步轻响,朱小娘牵着嘉禾的手走来,只见四姑娘披着素色斗篷,眉眼低垂,身形娇弱。大娘子一怔,目光凝滞,那一瞬,仿佛时光倒流,三姑娘又站在了她面前:同样的步态,同样的低头模样,连发带打的结,都如出一辙。
她心头猛然一颤,喉头哽咽,几乎脱口唤出“元儿”。可话到唇边,却化作一声轻颤的叹息。她扶着许妈妈站起身来,指尖轻触四姑娘的发带,声音低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嘉禾年纪小,不必带她过来”
虽是看着四姑娘的头,话却是对朱小娘说的,朱小娘低头看了眼四姑娘,道“大娘子说的是,奴婢只是想着她们玩的要好,四姑娘如今也该懂事写了”
四姑娘抬头,眼中微疑。大娘子却不答,只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抱着一件易碎的珍宝。她闭目,鼻尖似又嗅到三姑娘发间的茉莉花香,泪水无声滑落。
“好孩子,往后多来栖云院。”她低声说道,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钉。
雨雪霏霏,雪下了一夜还是未积雪,竟不知昨日是雨还是雪,檐下蛛网挂着水珠,将坠未坠,一如大娘子心中那根断而未绝的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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