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宾客

婚礼选在一个阳光和煦的秋日,地点是城郊一座被银杏树环绕的庄园。金黄的叶子如同碎金般铺满了草地,与林栖迟婚纱上细腻的刺绣交相辉映。

她穿着简洁而优雅的缎面婚纱,头发松松挽起,鬓边别着一朵新鲜的白色山茶花。没有过多的珠宝点缀,只有颈间戴着周慕迟母亲传下来的一条珍珠项链,温润的光泽映衬得她肌肤如玉。她脸上带着一种周慕迟从未见过的、极其明媚而松弛的笑容,那笑容是从心底漾出来的,感染着到场的每一位宾客。

叶知秋和苏眠作为伴娘,忙前忙后,眼眶却一直红红的,是高兴的。沈墨渊、顾守拙、陈冬、谢逐川都到了,穿着得体的正装,脸上是真诚的祝福。林建业和周婉更是容光焕发,招呼着亲友,看着女儿的眼神里充满了欣慰和满足。

一切都完美得如同童话。

然而,在宾客席一个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坐着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宋逾声。

他穿着一身昂贵的黑色西装,胡子刮得很干净,头发也精心打理过,试图维持着最后的体面。但那份体面之下,是掩盖不住的憔悴和灰败。他独自坐在那里,与周围欢声笑语的人群隔绝开来,像一座孤岛。

他的目光,从林栖迟挽着林父的手臂,踩着花瓣铺就的道路走向周慕迟的那一刻起,就死死地钉在她身上,没有移开过一秒。

他看着她对林父微笑,看着她将手交给周慕迟,看着周慕迟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握住。他听着司仪念着庄重的誓词,听着她用清晰而温柔的声音说“我愿意”,听着周慕迟那沉稳而饱含深情的回应。

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声音,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

然后,他听到了那句——“现在,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周慕迟轻轻掀开林栖迟的头纱,动作温柔得近乎虔诚。他俯下身,在林栖迟微仰起的、带着幸福红晕的脸颊上,印下了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

没有激烈的缠绵,没有戏剧化的表演,只是一个简单、干净,却充满了无限爱意与承诺的吻。

林栖迟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唇角那抹幸福的笑意,在阳光下,绚烂得刺眼。

“咔嚓——”

不知是哪位亲友按下了快门,记录下了这完美的一刻。

也像最后一声丧钟,在宋逾声的脑海里轰然敲响。

他看着台上那对拥吻的新人,看着林栖迟脸上那毫无阴霾的、纯粹的笑容——那种笑容,是他从未给予过她,也再也无法给予她的。

一个疯狂的、绝望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如果...如果当初...

如果当初他再坚定一点,不顾一切地反抗家族,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五年的分离?

如果当初在她回国后,他不是用冷漠和伤害来掩饰自己的恐慌和在意,是不是他们就不会走到形同陌路?

如果当初在母亲病榻前,他能有勇气拒绝那场荒唐的婚姻,是不是今天站在台上,让她露出这般笑容的人,就会是他?

是不是...那所有的幸福,那拥吻的权利,那被她全心全意注视着的机会,原本都应该是属于他的?

可惜,没有如果。

他的犹豫,他的自负,他的妥协,他一次又一次的错误抉择,早已将他们之间的所有可能,亲手斩断,碾碎成灰。

是他,一步步将她推向了别人的怀抱。

是他,亲自导演并主演了这场彻头彻尾的悲剧,而他是唯一那个被困在戏里,永世不得超生的角色。

台上的仪式结束了,新人开始向宾客席抛洒幸运手捧花。年轻人们欢笑着簇拥过去。

宋逾声依旧僵硬地坐在原地,像个被遗忘的幽灵。他看着林栖迟和周慕迟手牵着手,一桌一桌地敬酒,接受着众人的祝福。她偶尔会侧头与周慕低语,笑容温婉,眼神明亮,那是真正被爱滋养、被安稳包裹的模样。

他曾以为,失去她最痛的时刻,是当年那个雨夜,是她决绝离开的机场。

后来以为,是在她工作室楼下,听她说“回不去了”。

再后来以为,是在她公寓楼下,听她说“恶心”,并宣告她要结婚。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最极致的酷刑,是亲眼见证她属于别人的幸福。

是如此直观地、残忍地,看清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并且,永无挽回之日。

他没有等到宴席结束。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踉跄着站起身,像一个败军之将,仓皇地、无声地逃离了这片充满欢声笑语、却于他而言如同炼狱的场地。

金色的银杏叶在他身后无声飘落。

如同他早已零落成泥、再无希冀的爱情与人生。

庄园内,婚礼仍在继续,幸福正在蔓延。

而庄园外,一个孤独的背影,没入了深秋冰冷的暮色里,再无归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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