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内,香炉腾起青烟,模糊了眼帘,尘语之看不真切,“暮雪,与人博弈应眼观方圆,步步为营。天下如棋,若一味地研究敌人,那么将必败无疑。”说罢尘迟客落下最后一子,殿外寒絮冻人。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谨记。”尘语之着玄色常服,过肩蟒纹用捻金线绣制,生了一双桃花眼,却透露着凛冽,让人不禁打寒颤。
大殿外传来太监急匆匆的脚步,下了场寒雪,殿外青石板铺的台阶结了冰碴,脚下一滑,这太监摔了个屁股蹲儿,“哎哟!”尘迟客让身边的太监出去看看。
“这在是干嘛,,都惊扰到陛下和殿下下棋了。”
这太监名叫青陵,一直跟在皇帝身边,青陵话锋一转,问道:“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那太监顾不上揉自己的屁股了,粗喘着气儿:“北,北狄,云将军收复北狄了!”
青陵一惊:“什么?!”
青陵跌跌撞撞地跑进大殿内,连滚带爬到尘迟客面前,“毛毛躁躁成何体统!起来回话!”
青陵强撑着站了起来,“回陛下,云将军……收复了北狄十二城!”
尘迟客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继续送到嘴边,不慎被呛到,尘语之连忙起身递帕子给他,他抬手,“不用了,青陵你先下去吧。”
“是。”
大殿内气温骤冷,尘迟客面色骤然阴沉,北狄收复,对朝廷,意味着云家功高盖主,令人忌惮。而对他尘迟客来说,多年前的真相,将难以掩盖。
“父皇,眼下北狄收复,有利有弊,云家兵权过于强大,恐生二心。”
尘迟客盯着摇晃的烛火,默不作声。良久后才开口道:“北狄十二州,就交由你管辖了,你阿兄不如你聪慧,难当大任,让你去历练一番也是好的,云家幼子多年前在北狄失踪,若侥幸寻得,此子断不可留!云家幼子出生那日,司天监见天象异常,对我皇家大不利,此子心怀悖逆,夺权篡位。”
“儿臣明白,只是北狄十二州让儿臣来管辖,确定不与丞相商量一二?”
“不必了,明日早朝直接宣布此事吧,朕乏了,你下去吧。”
“儿臣告退。”
青陵举着油纸伞出来迎接,低声下气地说:“殿下,老奴这就送您回府,将近冬至,这雪愈发冻人,可要爱惜……”
尘语之打断他的话:“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吧。”
青陵将油纸伞递给他,毕恭毕敬地退下了。
尘语之从来不想与这些太监打交道。
他望着宫墙上堆积的白雪,自言自语:“年关将至,这皇城要热闹了。”
北狄十二州经略使的虎符,到底落在了自己掌中。
云家打了胜仗,云霁望着眼前歌舞升平的景象,脸上无半点喜悦之色。他摸出腰间挂着的玉珏,盯着出神许久。云舒遥在一旁酣畅饮酒,见儿子这副模样,提着一壶酒坐到他旁边,拍了云霁肩膀一下:“臭小子想什么呢?想起哪家的姑娘了?”
云霁眉眼深邃,浓眉紧蹙:“爹,我们还能找到阿齐吗?”
云舒遥先是一愣,后低着头,盯着地上的黄沙:“唉,一切听天由命吧,能找到自然是最好的。”
“叔父死前一直记挂着阿齐,那是他唯一的孩子……”今日无战事,云霁着一身白色劲装,袖口收紧,干净利落,随便在大街上走一遭,都会有不少人感叹:好俊的儿郎啊!
“你也别想太多,当初阿齐意外失踪我们也没想到,不过我心中已有些许猜测,只是不敢妄议。”
云霁也知他心中猜测,当年司天监的折子有朝中耳目告知于云舒辽,云霁时年三岁,却比同龄人成熟稳重。他还没云舒辽腿高,小奶团子拉着云舒辽的裤腿:“叔父不要生气,阿齐不是灾星。”
云舒辽抱起云霁,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上,用手背掐着他的小脸。“舒辽,阿齐这孩子生来后颈上有颗红痣,什么灾星简直是屁话,我看是祥瑞。阿霁以后你要保护好阿齐,他也是你的弟弟,听到没有。”
“好的爹爹,霁儿知道了。”
云舒遥拍拍云霁的背:“好小子,今晚好好睡一觉吧,明日启程回京了。”
“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想必北狄收复之事诸位爱卿皆已知晓,昨日我思索再三,北狄十二州经略使,就由语之来担任吧。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丞相柳德江站出来:“陛下,三殿下虽聪慧过人,陛下也对他关爱有加,只是殿下年岁不高,涉世不深,不知世道险恶,人心难测,恐遭贼人陷害啊!还望陛下三思。”
底下大臣默不作声,他们谁也不想得罪,干脆做个缩头乌龟,一时间朝堂上落针可闻。
“哦?柳爱卿可有更为合适的人选啊?”
柳德江一时语塞,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这……老臣也暂无人选。”
尘迟客冷笑一声,忽然暴怒,站起猛地一拍面前案几,吓得朝堂上跪倒一片:“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可担此任,你们拿着朝廷给的俸禄,吃着朝廷给的米粟,整日斗来斗去,要你们有何用!浪费粮食,不如去茅房食大恭!”
“陛下息怒。”
尘迟客拂袖坐下,“都起来吧。”
“谢陛下!”
“父皇,儿臣有一人选,云将军有一子,名唤云霁,虎父无犬子,听闻这位小将军骁勇善战,英勇无畏,足智多谋,倒不失为一个好的人选。”
尘语之抬头看向尘迟客,他盯着眼前的案几,思索片刻道:“这样吧,北狄十二州经略使由你和云霁担任,云老将军年事已高,朕体恤老将军,封他为镇北侯,就让他回京吧,北狄就交给小辈了。今天就到这,你们都下去吧。”
“臣等告退,陛下万寿无疆。”
下朝后尘语之照常走在台阶上,上面结了冰碴,他对一旁的侍卫说:“冬日路滑,命工匠铺设地毯,从大殿外直至宫门口……”
“恭喜三殿下啊。”来人是户部尚书赵煊,也是赵贵妃的胞弟,当朝国舅爷。
尘语之点头回礼:“谈何恭喜,不过是为父皇分忧而已。”
“哈哈哈,殿下年少有为,自然值得恭喜。”
尘语之笑笑:“哈哈,您这是哪里话。”
又客套了几句后,二人才离开。
待尘语之回到秋霁宫,圣旨随后就到。
青陵举着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皇子尘语之,知书识理,贵而能俭,无怠遵循,克佐壶仪,轨度端和,敦睦嘉仁。着即册封北狄十二州经略使,钦此!殿下快接旨吧。”
“谢父皇隆恩,父皇福泽齐天。”
云舒遥驾着马,拿着探子送来的密报,浓眉紧促,眼中尽是不悦:“经此一战,朝中对我们忌惮加深,派三殿下与阿霁来任这经略使,一是想试探我们有没有二心,二是将这北狄十二州经略使的虎符一分为二,不能让三殿下自己独起来,也不会让我们兵权过大,相辅相成,又相互制约。给我封个侯爷,徒有其名,但无实权,忙活大半生却做他人嫁衣,最后还得回京和那些个老狐狸斗来斗去,活像后宫争宠的妃子,唉。”
“爹,听闻这位三殿下性情向来冷淡,无甚好友,怕是不好相交。而且此后北狄你怕是不好踏足,打了一场胜仗,兵权却丢了一半出去,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这些将士们能吃饱饭了。”
从前送来的粮草里掺着石子黄沙,还有些生了霉,遍地黄沙有一半都是他们薅秃的,野菜草根他们都吃过。向朝廷递的折子也都石沉大海,这尘语之来边营,那些人应该不敢再偷天换日了。
“嗯,到时候我会把宴澈留在你身边,”云舒遥看着云霁,眼中满含泪光,“你已经及冠了,能撑起一片天了,我老了,确实也打不动了,我和萨满这个老朋友斗了半辈子,他到底还是败在我儿子手中。以后北狄,就交给你了。”
“爹……”
“快走吧,赶在明天之前看能不能到,你娘应该都盼着我们回家了。”
秋霁宫内,尘语之正盯着高高的宫墙发愣,刘公见他时常站在那里发愣,叹了一口气,熟练的回去拿了大氅给他披上。
“殿下身子不好,回去坐着也能观这雪景。”刘公看着尘语之长大,当时年幼的他被扔在冷宫,身边只有刘公,一个奶娘,还有他的生母,生了尘语之不久后,他的生母不知为何疯了,整日嘟囔着说这不是她的孩子,再过不久,这位妃子就死了,是皇后娘娘看他可怜,将他带在身边,抚养长大。
这宫墙说高也不高,一颗梅花树枝也能伸出。
可是这宫墙说矮也不矮,他用了十七年,才勉强可以窥见宫墙外的一角,外面的世界热闹非凡,熙熙攘攘,可都与他无关。
念及此处,他忽然像蔫了的花儿,沉沉地低下了头。
刘公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生在帝王家,一切都身不由己。
晚膳过后,刘公冒着大雪急匆匆从外面赶回来,怀里似乎还揣着什么东西。
尘语之此时正在翻阅折子,看得头疼,揉了一下太阳穴,忽然感觉自己脚边有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白花花的小狗,洁白无瑕,就像天上摘下来的白云一样。
“刚才在回宫的路上看见这只狗倚在墙边,瑟瑟发抖,老奴于心不忍,看它可怜,就将它带回来了,殿下应该会喜欢它的吧。哦,还有这个。”刘公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拿出一串冰糖葫芦,递给他。
虽然尘语之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但是眼里却泛着光,他先将糖葫芦放在小几上,又双手捧着宝似的把这白球捧起,盯着小家伙舔着自己的手掌心,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殿下,给它取个名字吧。”
尘语之捧着小家伙,鼻尖相触,“就叫他云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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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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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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