暨火没跟重焰去见人,一来她头疼的很,二来她不喜欢多管闲事,也没去特意留意两人说了什么。
她侧身躺在软榻上,藤蔓四面八方铺展开来,片刻功夫后卷了壶酒回来。
这个洞府十分清凉,顶上有光泻下来,照到身上暖融融的,她自斟自饮了起来,偶尔会瞥两眼屏风后模糊不清的轮廓。
大约半柱香后,屏风后那姑娘突然跪下,说话声大了起来:“晏王女是玄灵族唯一的血脉了,魔族如此行径,已是逼得我们走投无路……”
她说着以头扣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余菱斗胆,特来求恩人救救晏王女,救救玄灵族!”
手中酒壶“啪”地掉了下去。
“不答应他,难道就因为她一人,让整个玄灵族为她陪葬吗!”
“你这是要她的命啊!你让她怎么活,让她怎么活啊……”
“夫人!荧儿也是我的孩子,难道我就不心痛吗?可她是这个国家的王女,就该为了国家牺牲!”
……
“怎么了?”
重焰快步走来,见酒壶掉在地上,暨火正失魂落魄地盯着空了的手。
“怎么这么凉?”
温暖的手贴了贴到她的手背,暨火眼神这才慢慢聚焦:“你说,曾经背叛了你的人,该救吗?”
这问题没头没尾,重焰心有所感似的望向了余菱。
隔着屏风望过来的余菱没听见暨火说了什么,只是惊讶:“你竟然醒了!”说完便自己捂了嘴,在病人面前自己这样说好像不太礼貌。
暨火倒是不在意,勾起了唇角道:“你姓余,余雁兰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姑姑,仙子认识我姑姑?”余菱惊讶之余多了几分欣喜,既然认识就多几分去救人的希望。
暨火两眼眯了一下,笑着站了起来:“认识啊。”
藤蔓从地下破土而出,转瞬间勒着她的脖子将她吊了起来。
“我变成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有一半是拜她所赐,你说我该怎么感谢她?是扭断你的脖子养成厉鬼一同送回去呢?还是留你一命,每日一刀剁成人彘再把你还给你姑姑?”
余菱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明明感受不到任何杀气,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心底发寒,害怕归害怕,嘴上丝毫不让:“姑姑一生行善积德,从没做过坏事,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脑袋又开始疼了,随之而来又是一段零碎的记忆。
那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知了叫个没完没了。
火银树下,一名十二三岁的蓝衣少女手臂蹭破了一大片的皮,包扎完任由另一名个子才到她腰的小孩替她打了个超丑的蝴蝶结。
“好阿荧,以后可不能爬那么高了,下次我不在,或者赶不及怎么办?”
“不会,阿荧会长出翅膀,将来带着阿兰兰一起飞。”
少女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破功,忍住笑意,点了点她的鼻子:“那我们拉勾,在你长出翅膀前,不许爬那么高。”
小孩并不上当,只是用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她:“我要吃桂花糖。”
少女左右看了看,见没人看着,便悄悄取了块往她嘴里一塞,伸出小指晃了晃:“可以了吗?小祖宗?”
拉了勾,盖了印,小孩扑上去抱住她,奶声奶气道:“阿兰兰最好了!”
……
古藤消失不见,余菱摔在地上。
“出去。”暨火捂着额头,一把将案上的东西掀翻。
余菱脸上带着泪痕,显然是被吓懵了,一时没有动弹。
重焰上前几步,挡住了她的视线:“你且耐心回去等待,明日会给你答复。”
余菱除了脖子上不痛不痒的勒痕,就没添什么新伤,手脚麻利地爬起来,连礼节都顾不上了转身就跑,生怕那些藤蔓再追上来。
其实真是她想多了,现在的暨火根本顾不上她。
她抓着头皮的双手被轻轻拿开,接着一双大手按向太阳穴,指尖丝丝缕缕的灵力舒缓了她的头疼。
等缓过来些,她看着满地狼藉道:“沈……重焰,方才你怎么不出手阻止我?”
重焰回答的十分坦荡:“你不会伤我,也不会伤她,我又何必出手。”
……意思是我就只是吓唬吓唬他们呗?您老人家现在连装都懒得装了?
暨火觉得有必要维持一下自己女魔头形象:“那是本座还没想好让她怎么死。”
重焰莞尔,都自称本座了,还说自己不是一点就炸。
“比这更过分的话你都对我说过,你做了吗?”
“……”气死了,当初为什么会觉得这狗男人可爱的要命。
“重焰,你在我脑子里放什么东西,吵死了!”
说这句话不过是想转移一下话题,谁料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重焰竟额头贴着她的额头。他垂着眼认真感知着什么,暨火能清晰地看清他长长的睫毛,过了片刻他才道:“没有啊。”
呼吸浅浅掠过她的唇隙,暨火楞了楞,推开他,贴个额头怎么就像吃饭喝水那么简单,他们有那么熟了吗?
重焰似乎也发觉不妥,握拳在嘴边干咳一声:“你好好休息,门里有些事我去处理一下。”
“等等,那个……”暨火拉住他的袖子,见他回头才破罐破摔地问道,“余菱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重焰沉默了片刻:“不怎么好处理。”
暨火本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仙门道义之类的屁话,接着就听他道,“你那些生吞活剥的法子在仙门不好掩盖,不如换个地界。”
重焰眉眼含笑,一看就是在顺着她胡说八道,暨火被狠狠噎了下。
“我是问你帮不帮她救人。”
“你若不想,那便不帮,我听你的。”
什么都不问,却又完全信任她,甚至可以说是放纵。
暨火忽然有些口干舌燥,但凡她脸皮薄些,定会脸红得像只煮熟的小龙虾。在附近找了一圈,酒被她洒了,水也被她掀了,就剩个水池能降温。
她不可能傻傻地跳进去,然后告诉他自己只是想泡澡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拉着他一起。她贴近他耳畔吐了口气,带着淡淡的酒味,低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没有灵力,也感受不到任何魔气。他们怕我,不过是怕我身后那些可怖的鬼藤。我一直不人不鬼的活着,细想来唯一做的一件善事就是教出了个良善敦厚心怀天下的好徒弟。”
重焰微笑着没说话,心道你不知你这好徒弟,在这三百年里屠了多少族,做了多少孽。
暨火不知他心中所想,继续道:“我答应过他偶尔也要锄强扶弱,若是不帮,我那傻徒弟知道后定会怪我,所以……”
“所以你想顺手去锄个强?”他替她说完整。
不知为什么他说话时表情变得有点怪,暨火也没细想:“当然咯,本座答应的事,哪有反悔的。”
“好。”
见重焰答应的痛快,暨火也就放心地重新瘫回塌上晒太阳。
走了两步,重焰转过身来:“对了,酒不许喝了。”
“……”这还管到本座头上了,无法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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