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朝城最大的酒楼又到了生意最红火的时候,人声沸反盈天,十分热闹。
靠窗那一桌,菜都上齐了,正冒出丝丝热烟。但食客却好像没什么兴趣,托着下巴看着楼下人来人往。
同桌的白发男子给她碗里添了一筷子菜:“都是按你口味来的,多少吃点。”
暨火一向挑嘴,没得吃的时候挑,成了魔尊更挑,不吃又饿不死,宁愿饿着。
她看了眼热气腾腾的饭菜,目光转向重焰,静静看了片刻,眼角弯起:“我想吃你……”
重焰对上她的视线,不躲不闪,像是知道她故意停顿般,等着她说完。
夕阳从窗外撒进来,将他垂在肩头的白发映地泛红。暨火没想到自己竟是第一个移开眼的,她看到了双专注而深情的眼,眼里仿佛只剩她一个人,那样的温度,她从不敢肖想。
“……煲的鱼汤。”
重焰笑了下:“好。”
小二端着烧酒上来:“两位客官,您的酒。”
暨火才拎起酒壶就被制止,重焰慢慢将她的手压下:“不许喝。”
“为何?”上回也不许她饮酒,酒碍着他了吗?
暨火瞥到手腕上的镯子,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盯着重焰:“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重焰垂下眼,掩下了满目温柔:“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没找到机会告诉你。”
“这样吧,我讲了一个故事,礼尚往来,你也说一个。”暨火托着腮,摆出一副听故事的认真模样,“你若害羞不想说,就让心魔出来说嘛。”
重焰的神情那一瞬间变得很精彩,看来是真气着了,暨火都怕他拂袖而去,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我生来便在云宫,对那的感情比任何人都要深。”重焰叹了口气,似乎想明白有心魔在,他就是不说,也兜不住。剥了个虾蘸好酱料放她碗里,继续道,“魔军大举来犯时,云宫里没几个顶事的。我闭关到紧要关头,急于突破,便学了禁术刻入冥心,一辈子都将不会动心动情。”
“禁术之所以会成为禁术,必有利害。打退魔族后,我道心不稳,时时都有可能入魔。最严重的一次……”风轻拂过垂落的长发,他看上去有些寂寥,“我便自封七识,将自己锁在寒池。”
暨火没有问他故意跳过的话,只是有些惋惜地看着他满头白发:“你的头发就是那时候白的?”
他倒是不介意这点,笑着“嗯”了声:“后来,师兄将我唤醒,告诉我冥心可解,只要下凡历场情劫,斩断情根即可破了冥心。我本嫌麻烦,不愿去。可云宫上至掌门,下至入门弟子,他们各个都惧怕我,怕我发狂怕我入魔。总不能躲一辈子,于是便分了道魂,扔下凡间。”
他轻轻呼出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回来时,似乎还有心愿未了。我便下了云宫,去帮他完成心愿,断了这一世因果。”
他说的简单,暨火却像抓住了什么。
“那……心愿是什么?”
重焰收紧了手指,看向她:“他想要他救下的姑娘开心。”
“……”
暨火明白了,怪不得第一眼见沈墨书就觉得眼熟,结果那个把她从水里捞起来的小哑巴还是他。小哑巴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因为只有一魂天残地缺,看起来傻了些。
沈墨书便是他长开后的样子。
“你便给了我一剑?”
“那一剑,我斩的是鬼藤。暨火,你还要不要听了?”重焰有些恼羞成怒。
看着眼前这个与漠视一切的仙人截然不同的神情,暨火忽然笑得开怀:“听听听,你说嘛。”
重焰定了定心神,拿了个酒杯在手中把玩:“分魂回来了,根本没有稳定我的道心,反而因此生了心魔。冥心裂了条缝,怎么都补不好。我只好亲自下凡历劫,亲手斩断心魔。”
暨火挑了挑眉,后面的故事她都清楚。
他成了沈墨书。
暨火自从知道有这么个人之后,便派人去请他。结果等了两天都没把人请回来,暨火闲的无聊便跑去闲晃,晃了半天连个鬼影都没见到。一不留神被人拽了把,到了草垛后,拽她那公子正半蹲着在草垛后四处张望,只留给她个侧脸:“这到处都是魔修在追杀我,现在没人敢来,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跑这来了?”
“追杀?”暨火倒是不知道是什么让他误会了。
“你不知道?”沈墨书转过脸来,有些苦恼,“也是,外乡来的自是不知,我送你出去。”
暨火看清了他的模样,心道这小白脸长得还挺好看。于是跟着他东躲西藏了一整天。
“趁他们没发现你,你快跑,他们要杀的是我。”沈墨书将她带到一条隐蔽的小路,“顺着这条路就能出去。”
暨火没动,只是和他面对面干站着。在这一天里没看出他有什么特殊之处,确实只是个凡人。她不禁纳闷,自己手下都是废物么,连个凡人都逮不住。
“快走啊。”他催促道。
“就知道你小子会来这。”身后传来了个大嗓门,暨火一听便知是谁,“哟,逃命还带个美人,你小子够可以的。”
一群人大笑起来。
“你们既然是来杀我的,就别伤及无辜,她只是个迷路的小姑娘。”
“要死了还废话那么多,全杀了。他奶奶的,你小子也太会跑了,把他腿给老子砍了,老子这下终于可以交差……”大嗓门说话声突然噎住。
暨火转过了身,正对他死亡凝视。
“魔……”
没有半句废话,数道鬼藤从地下钻出缠住了他脖子就地拖进土里。
沈墨书也吓了一跳,他看到了巨大的树藤从地下冒出来又消失,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了。
“魔尊。”其余魔修不敢造次,一齐下跪。
沈墨书:“……”感情他是拉着天底下最大的魔头在逃命。
他被“请”到了魔域,暨火也没关着他,由着他乱跑,反正也跑不出去。
要暨火说,自己大概是先看上他的画,再看上他的脸,再再馋他身子,最后干脆养在身边反正看着养眼。
沈墨书生了两天闷气,第三天出来自己下厨。魔域的人是真的不会做饭,又不重口欲,暨火更是什么都不吃,也就忽视了这一点。
沈墨书不跟自己过不去,做了三菜一汤,正准备吃,暨火来到桌前坐下,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他。
沈墨书被看的食不下咽,忍了忍去厨房拿了个碗给她。
“吃不下啊。”暨火撑着下巴看他。
沈墨书固执地不肯收手:“要么一块吃,要么请你离开。”
暨火接过碗筷,笑眯眯道:“有美人秀色可餐,这些东西哪入得了口……”
说着竟直接被塞了一筷子茄子。
两人都楞了楞,沈墨书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
“暨火,暨火?”重焰见她发起了呆,也不知想到什么,嘴角的笑越咧越大,他怕她笑出声,出声唤道。
“听着呢。”暨火回过神,懒懒道,“这次历劫是怎么结束的?”
“还不是你的好徒弟。”
“他?”
“他一直不喜欢我,在将你打下业火魔渊后,派人给我传信,说你要见我。”
“你就跟着去了?”
“嗯,我听到他和仙门人谈话,就猜到你已经凶多吉少。”
沈墨书被带到了业火魔渊,他在魔渊之上到处喊着她的名字,不慎被人打晕后掉了下去。醒来发现自己竟没死,他的身上有银白的剑光保护着他。所过之处业火都被劈开,他不知怎么回事,但人还得找。便往深处走去,走到一半那的业火仿佛要择人而噬,朝着他烧来。沈墨书本想退开,却无意间在火光中到了暨火曾到过这的身影。
“我找到你后,依然没能救下你。”重焰看着手中杯盏,“好在我修为恢复了,便用了业火魔渊的炎心替你塑体。你的魂魄四散在业火魔渊中,我找了百年,还是丢了一魂。”
怪不得他对自己百依百顺,原来是在责怪自己。
暨火心说,塑体凝魂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天底下有几个老怪物能做到?你一个剑修能做那么多已实属不易了。
她故意缓和气氛道:“怪不得觉得浑身上下都轻便了许多哈哈,这有什么嘛,一道魂而已,再找回来便是,我人都醒了,还怕那一魂找不回来么。”
“三百年昆仑的冰寒勉强压住你体内的炎心,但找不回丢失的那一魂,你迟早会烧成灰烬。”重焰的神情远不及她那么轻松,“现在知道为什么不让你用鬼藤了?”
火木相克,就像重焰说的,即便她什么都不做,也迟早会变成一抔尘土。
“是是是,您老人家都是为我好,我给您赔个不是。”暨火从他手里拿过杯盏,倒了杯酒递给他。
自己又倒了杯茶,“以茶代酒,敬两辈子的大恩人。”
“好啊!你使奸计害我们被关大牢,你自己却在这里吃吃喝喝!”余伊从大牢逃了出来,在底下看到暨火后当即闯上来找她算账,“仙君,你也在,你给评评理。”
“怎么了?”重焰用眼神询问暨火。
暨火扶额:“怎么把这俩货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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