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少帅和李谨言计划在京城停留一个星期。
在京期间,李谨言接连和英法等国签订了大笔的药品订单,至于罐头和饼干等军需物品,凭借英国的海上实力,从殖民地和美洲大陆可以源源不断的运往欧洲和大不列颠本土。他们从没想过自己的国家和军队需要为食物担忧。
这就是日不落大英帝国的自信和实力。
李谨言笑眯眯的送走了英国公使馆参赞,看着刚刚签下的药品订单,勾了勾嘴角,等到德国开始无限制潜艇战,协约国内部开始缺衣少食时,这些英国佬才会知道,一盒午餐肉罐头十二便士是多么便宜的价格。要是他心情不好,说不准会将一盒罐头的价格提高到十二先令。不知道这些约翰牛到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还能摆出这样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
李谨言很期待。
“言少,俄国公使来访。”
“俄国?”李谨言愣了一下,他没记错的话,华夏和俄国正打仗吧?虽然目前已经在“和谈”,但俄国公使要找的应该是楼少帅而不是他吧?
不过人都来了,也不能不见。
“请进来吧。“
俄国公使库朋斯齐来访,并非出于偶然。
华夏的药品,尤其是消炎药已经在欧洲战场上发挥出巨大的作用。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一战期间,每次战役的死亡人数都是以万来计算的,其中有不少都是在战场上没有受到致命伤,却因伤口感染发炎而死的伤兵。
有了李谨言的蝴蝶翅膀,磺胺提前问世,如今在西线战场死的人依旧不少,但很多受伤的士兵因为这种叫做“磺胺”的药物逃脱死神的镰刀也是事实。
这并不意味着欧洲的血就会少流,恰恰相反,当这些士兵重新走上战场后,欧洲的血只会越流越多,除非战争停止。
库朋斯齐此行的目的也是磺胺。
沙皇俄国在欧洲东线战场同德国和奥匈帝队已经开始交火。俄军同奥匈帝国作战还能取得几场胜利,但在东普鲁士,即便人数上占优,俄军也没从德军手里讨到多少便宜。比起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德军,俄队的臃肿,拖沓,落后彰显无疑。仅有的几部电台也是明码,德国人可以轻易截获他们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和军队调动方向,前线指挥官对此毫无办法。
德军能知道俄军在哪里,接下来要去哪里,俄军却对德军一无所知,这简直就像是蒙着眼睛和对方打仗!
更重要的是,德军的伤兵可以得到快速的救治,而俄军,一旦受了重伤,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一个俄军中尉偶然从战死的德军身上找到一只急救包,里面有两片磺胺,这让在战斗中手臂中弹的俄军中尉幸运的活了下来。
俄国人开始重视华夏这种药品,即便俄国随时都能召集起百万军队,士兵多得就像牲口,军官们也不会太在乎一场战争中多死几个人,但他们自己却很惜命。谁也不能保证下一刻自己不会走上战场,不会被某颗飞来的子弹伤到。
作为前线总指挥的尼古拉大公直接给库朋斯齐拍来电报,俄军需要磺胺。
这也促使俄国外交人员加快了与华夏的谈判速度,在某些方面甚至主动做出了让步。甚至表示,对于东西伯利亚那块长脚的界碑,完全可以既往不咎。库朋斯齐此次拜访李谨言,为的是能在谈判结束前先敲定一笔订单。这样一来,无论谈判的结果如何,他都能对尼古拉大公有所交代。
“没问题。”
得知库朋斯齐的来意,李谨言答应得很痛快,生意上门,没有往外推的道理。不过鉴于两国目前正处于“交战”的态势,在药品的价格上,同德国一样的优惠想都不要想,比起英法等国的价格也要足足高上五成!
说李三少手黑?
的确,他承认。
当他不知道英法等国都开始针对磺胺进行研究了吗?德国手里也有资料,他不清楚英国这个时候有没有零零七一样的人物,但若是真有间谍从德国人手里窃取到磺胺的资料,他还想继续大把赚钱?根本不可能!
说这是华夏人的东西?
不好意思,所谓的强盗思维就是从这些西方人身上发展起来的。
李谨言现在能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赚更多的钱。当宰就要宰,宰的时候,下手更要狠!
同俄国人的交易,李三少言明不要卢布,比起德国战后货币贬值,沙皇俄国在战争期间就开始滥发纸币,国内物价飞涨,通货膨胀率惊人,十月革命前,卢布已经和废纸没多大区别了。
“黄金,我要求全部用黄金支付。”
俄国人对黄金和宝石的热爱举世闻名,否则高尔察克那几百吨金子哪里来的?据说这还只是沙皇财产中的冰山一角。号称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尼古拉二世到底多有钱,历史书上记载的数字也未必全部真实。
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李谨言已经学会了不要盲目去迷信历史,毕竟,历史随时都在变。
“没问题。”
库朋斯齐也很爽快,反正付钱的又不是他,只要能买到磺胺,他就算完成任务。
李谨言笑着端起茶杯,眼前这个老毛子很好打交道,既然如此,他也不介意给他些好处,对比起即将从俄国人手里得到的大笔黄金,给库朋斯齐的这点钱根本算不上什么。
俄国公使拿着订单满意的离开了,李谨言靠在沙发上舒了一口气,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自鸣钟,下午三点了。
一整天和这些外国人打交道,还真不是件轻松事。
“对了,还要买采矿机器。”李谨言轻轻敲着膝盖,该从英国人手里买还是把订单给德国人?据说美国货也可以。想起美国洋行的约翰之前来找他时的样子,李谨言不由得笑了,比起当初,不只是他自己,连约翰都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考虑再三,李谨言决定将这笔订单分成四份,德国,英国,美国,连法国都没落下。
现在是战争初期,欧洲各国的工业尚未全部向军用企业转变,但是很快,这些欧洲工厂将陆续开始转向生产军用产品,将这么庞大的一笔订单单独交给任何一个国家,李谨言的心里实在是没底。
况且,李谨言的眼睛缓缓眯起,英国人借给了日本人三千万英镑,谁也不知道有了这笔钱,日本人什么时候会抽风,为了保证这批机器能够安全抵达华夏,必须给英国人一点甜头,足以让他们压制日本人不要轻举妄动。
很无奈,也很憋屈,但这就是现实。
“言少爷,意大利公使馆参赞来访。”
意大利?这次是要买什么,钢盔还是罐头?或许可以向这些意大利人大力推荐硬糖和饼干。
李谨言狠狠的搓了一把脸,“请进来吧。”
李三少在忙,楼少帅也没闲着。
楼大总统特地将楼少帅叫来京城,为的是在大连的南满铁道株式会社。
“这家会社有日本皇室背景。”楼大总统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却又放回到桌上,杯底碰到桌面,发出一声轻响,“就算吃进去,恐怕也不安生。”
“那又如何?”楼逍站在楼大总统面前,一身戎装,军姿挺拔,“继续打。”
楼大总统:“……”
老泰山的确说得没错,他这儿子,绝对是一生杀伐不断的,听听这口气,如斯狂妄,却狂妄得让他都忍不住羡慕。
搁他年轻那会,要是也有这小子如今的军队,武器,粮饷……罢了,世事如此,如今想这些也没用。他该庆幸,他的儿子,做到了他想做却一直没做到的事。
“照你的意思,把这家会社吞了?”
“吞。”简单利落的一个字,实际上,在日本公使日置益找上华夏联合政府时,北六省的大兵已经把在大连的南满铁道株式会社总部给搬空了,不说掘地三尺,也差不了多少。带队的军官曾经参与过当初“临时接管”北六省内日本银行的行动,干起这样的活是驾轻就熟。
“全都搬走,桌子椅子都别落下!门板能拆也拆了,扛回去当劈柴烧也不错。“
大连人围着南满铁道株式会社总部所在的建筑看了几天的热闹,北六省新编第十七师的官兵们从屋子里大箱小箱的搬东西,一开始,围观的百姓大多猜测这箱子里恐怕都是钱,咱少帅这回可是发了!等见到大兵们扛着桌椅板凳往外走,甚至连门板都不放过时,百姓们目瞪口呆之余,不由得暗道:不是说李三少挺能赚钱的吗?看这搬东西的架势,怎么跟营房里连柴火都没有似的?
不管百姓怎么想,新编第十七师的官兵用了三天时间,当真把这家株式会社里外搬了个干净。窗户门板都没剩下,等到将这栋建筑交给大连市政府时,接手的官员看着四面漏风,连扇窗户都没有的房子,足足愣了五分钟。
不是说搬东西吗?这和拆房子有区别吗?
这些大兵在入伍之前都是干什么行当的?
经过清点,从南满铁道株式会社一共获得了价值三百万大洋的财物,比起初期资本两亿日元,这点钱实在是少得可怜,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南满铁路,安奉铁路,如今连鸭绿江上的铁路桥都被北六省军队抢走,这家依靠铁路盈利的株式会社怎么可能同历史上一样富得流油?再加上从去年开始,就不断有日本企业从这家会社撤出资本,大本营也陆续将资金抽调回国,能有三百万大洋入手也算是不错了。至少能弥补一部分这次北六省和日本俄国两线开打的军费。
说起军费,北六省财政局长兼北六省官银号总办任午初当真是个能人,几千万的军费,一点不见他为难。楼大总统都想把他调到联合政府财政部,结果对上儿子那张冷脸,话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最终日本公使的抗议被打了回票,占领朝鲜新义州的北六省第三师没有继续向平壤进军,也没有退出朝鲜的样子。这让朝鲜总督寺内正毅时刻绷紧了神经,朝鲜境内的情报人员也全部将注意力放到华夏人的身上,以至于没有发现,被软禁的朝鲜国王李熙开始动作频频。
九月初,楼逍和李谨言启程返回关北。
两人来京时,京城里的人都没得到消息,离开时,不少人都到车站来送行。
站台上,楼大总统满脸笑容的拍了拍楼少帅的肩膀,楼少帅立正敬礼,镁光灯顿时响成一片,李谨言还是不怎么习惯这种场面,本以为没他什么事,不想楼大总统突然转向他,开口说道:“好孩子,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
顿时,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李谨言身上,有知道他身份的,也有不知道的,谁让李谨言比楼少帅更加深居简出,唯一登在报纸上的几张照片也是在车站中拍的,还没拍到正面,加上现在的照相技术和印刷技术,真人和报纸上的照片摆在一起也未必能被认出来。
世人皆知楼逍娶了李三少,李三少是个不折不扣的金娃娃,钱耙子,可李三少到底长什么样却极少人知道。
如今楼大总统当着众人的面明李谨言的身份,许多之前没见过李谨言的人这才恍然大悟,他们还说这个没有军衔的年轻人是谁,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李三少,楼少帅的正室夫人。
镁光灯再度响成一片,李谨言脸上的笑有些发僵,楼逍却在这时单手搭上他的肩膀,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放松。”
这种情况,他怎么放松?
李谨言的表情更僵了,随即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就算隔着白烟,他也没错漏那些记者脸上的表情和眼中的亮光。
等到上了火车,李谨言终于憋不住了,他相信,过了今天他想不出名也难。
“少帅,你在想什么?”
楼逍坐在李谨言的对面,单手搭在桌沿,挑起一边的眉毛,“让世人知道,你是我妻子,我是你男人,仅此而已。”
李谨言:“……”
难道说,普通人和天才的思考回路,想问题的方式,永远都是两条平行线吗?
专列抵达关北火车站,乘车回到大帅府,楼夫人正在客厅里和二夫人说话,楼二少自己坐在沙发上玩着一个九连环。
“知道你们今天回来,都累了吧?”
楼夫人笑着招呼楼少帅和李谨言过去,看到二夫人,李谨言便响起了李二老爷的那封信,信上只写明了他同致公堂之间的关系,以及当初借海外华侨的人脉和资金为南方政府购买军火的事情,至于军火如何运抵关北,也只模糊的写了两句,但能猜出,十有□和俄国的军港有关。
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
这个原本属于华夏,如今却被沙俄占据的北方终年不冻港。
李二老爷的信写得清楚,却也有些模糊,或许他也在担心一旦信被外人看到或者是致公堂中有人背信,会给帮过他的人惹来麻烦,在信中对海参崴的事只是一带而过,不过这却让李谨言心里开始打鼓,李二老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是不是该再去问问哑叔?
“言儿?”二夫人见说了几句话,李谨言就开始走神,拍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楼夫人笑了:“肯定是累了,上次刘大夫开的补汤房子还在,回头我让厨房炖上。”
听到补汤,李谨言再度苦脸,立刻打起精神,不敢再走神了。
楼少帅坐在沙发上和楼夫人说话,楼二少丢下手中的玩具,朝李谨言伸出了手:“言哥,抱。”
“哎,睿儿想言哥没?”
“想。”楼二少站在李谨言的腿上,搂着李谨言的脖子,蹭蹭。
下一刻,李谨言的怀里突然一空,楼二少被楼少帅抓到了自己面前,双手举着他,楼少帅冷脸,楼二少也脸色一变,兄弟俩冷脸对冷脸中。
李谨言:“……”
果然是亲兄弟……
当天,二夫人在大帅府留了晚饭,李谨言想把之前计划好的剧院的事情和她商量一下,关于李二老爷的那封信,他打算暂时瞒着二夫人,毕竟信里的内容涉及到一些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让我管剧院?”二夫人正喝茶,听到李谨言的话,忙把茶杯放下,“言儿,你说真的?”
“真的,娘。”李谨言说道:“不用你亲自出面,只是帮儿子在后边把把舵,正经的生意,儿子会安排其他人去做的。”
“你让我想想。”
二夫人没有马上拒绝,事情就还是有门,李谨言接着说道:“还有枝儿。”
“枝儿?”
“对,我还打算办一家电影公司,前段时间瞧着她对这些都挺上心,不如娘帮忙问一下她的意思,如今公司的人员和机器都差不多到位了,只缺演员,若是她愿意可以来试试。”
“这个,言儿,你知道枝儿之前都遇上过什么事。”二夫人拧紧了眉头,“要是真拍了电影,让人认出来,不是让她难受?再说你……”
“娘,这些我都考虑过。”李谨言说道:“枝儿是个好姑娘,我想着,到底怎么样,还是要看看她自己的意思。”
“行,我知道了。”
二夫人点点头,枝儿的变化她也看在眼里,若是能走过这道坎,说不准也是件好事。
民国六年,公历1914年9月2日,日本突然对德国宣战。大隈内阁做出这一“壮举”,着实让人刮目相看。连日本国内的一些人都认为内阁发疯了。现在的日本完全是靠借款活着,日本海军龟缩在军港,陆军被华夏军队打得抬不起头,内阁竟然会对德国宣战?!
如果他们有勇气对德国宣战,为什么没有勇气把进入朝鲜的华夏军队赶出去,为什么对华夏人在大连建造的战俘营视而不见?
大隈内阁也是有苦说不出,英国人的钱不是好拿的,不宣战,他们用什么来表达日本对大不列颠的“感激”和“诚意”?
况且大隈首相和内阁成员都想得很好,欧洲距离日本很远,就算宣战,也不可能直接同德国陆军对上。德国的远东舰队已经离开,海战也不可能发生。从各方面来看,华夏,尤其是北六省与德国走得很紧,就算没结盟,也差不了多少。日本摆明态度,是不是能借助英国人的势力把大连和朝鲜的问题解决?
大隈内阁想得很好,他们甚至开始幻想英国舰队和日本舰队一起进入渤海湾的情景,但很可惜,他们错漏了一点,那就是对这些欧洲列强国家来说,利益永远高于一切!
当李谨言挥舞着钞票和订单,用大把的真金白银向大不列颠购买采矿器械时,约翰牛手中的天平开始向华夏倾斜。
扶持日本对抗华夏不错,但在真金白银面前,日本还是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吧。
李谨言大把撒钱购买机械,大批的专业人员进入西北,华夏找到油矿的消息不胫而走,若是以往,对原料和能源无比渴求的欧洲列强早已蜂拥而上,如今,马恩河战役即将打响,实力强的国家正在战场上打声打死,实力稍弱的,面对如今的华夏也有无处下嘴的感觉。
于是,李谨言可以放心大胆的同马庆祥三兄弟签订合同,开采油矿,三马对于李谨言赚钱的本事当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之前创办的罐头厂,如今已经为他们赚了不少钱,油井开采,虽说大头不是自己,钱也绝对会堆成山!
“tnnd,这可以比抢劫来钱快多了。”
嘴里是这么说,但马庆祥还是下令军队继续在外蒙境内四处搜索跟着哲尊丹巴布一条道走到黑的外蒙王公下落。
正在进行的华俄谈判,不只是关于西伯利亚,也涉及到外蒙。
由于种种原因,目前的外蒙并未独立,只是宣称“自治“。看到俄国人虚弱一面的华夏政府,不打算再姑息这帮外蒙王公,给哲尊丹巴布扣上一顶“分--裂--国家”的帽子,抓你没商量!
俄国对此保持沉默。外蒙境内的俄国人开始陆续撤回西伯利亚,这让哲尊丹巴布等人彻底失去了靠山。想要向华夏政府“投降”都成为了不可能。
覆灭,只是迟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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