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婕毫不在意地整理着发皱的衣袖,语气显得漫不经心,“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们让谈颂去接触豪门公子哥,怎么到我这里就只有一个企业家的小儿子了?”
“你说余清宴?人家年纪轻轻事业有成,愿意和你这个野丫头见面已经是纡尊降贵,你还想着什么纪家,真是心比天高!”
冯若琳当即出声斥责,从小到大,她在谈婕面前想来没什么好脸色,每每谈婕试图反驳,都会迎来劈头盖脸的怒骂。
她怎么就配不上更好的了?
谈婕怒极反笑。
她不仅配,而且还将最好的拒之门外。
谈婕和纪燎之间,是她将他甩了。
这样想着,谈婕回忆起车祸当日的情景。
她遭遇猛烈撞击时,整个人短暂地失去知觉。双眸半闭着,偶感几丝光亮落在眼睫,却不清晰。
人在看不见的时候,听觉反而变得异常发达。
她听见车子行驶的声音由远及近,直到停在她跟前。脚步声与雨滴砸落沥青的声响混合着,隐隐夹杂几句男人间的说话声。
随后,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挑动着神经。谈婕眼角不自觉地泛起泪花,毫无征兆的,巨大的悲伤涌上心头。
原来是他来了。
谈婕没看到他的脸,潜意识却超越理智,先一步迎接着这场久别重逢。
谈风将一叠资料放到谈婕面前,她定睛望去,是余清宴的资料。
“你自己回去好好看看,怎么讨人家欢心,才是当下的重中之重。至于那个什么所谓的艺术,根本毫无意义。”
谈婕云淡风轻地将纸接过来,大致浏览了上面的内容。
这位相亲对象的确实力不俗,在榕城经营着一家娱乐公司,旗下知名艺人网红无数。
就在去年,纪明灼入股该公司,两人顺利达成了合作关系。
见状,谈婕摸着下巴。
纪明灼,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
不正是纪家二少,纪燎的弟弟吗。
谈婕将资料随意卷起,塞进了包里。
“行了,我既然答应会和他相亲,就不会临阵反悔。不过,妈——”
谈婕的目光转而落在冯若琳脸上。
“我的东西,你什么时候还?”
冯若琳的神态明显有些不自然,她眼神躲闪,用手摆弄着头发,“那得看你表现,毕竟是贵重物品。况且,你生母的心愿就是希望你早日嫁人,待你与余家好事将近,我自然会原封不动地交给你。”
面前这个女人,尽管谈婕叫了她二十余年的妈,她们却并无血缘关系。
生母当年产下她便离世,父亲很快便找了冯若琳进家门。谈婕的童年时光都是与这位继母共同度过的,虽算不得亲近,但总有零星的养育之恩。
谈婕闻言,微微皱眉,并未反驳,而是调转话头,“那些你不急着给我便罢,只是里面还有我当年回国前寄回来的物品,现在需要拿回来。”
与纪燎分手之后,谈婕打算回国。这些年在国外留下的东西大多不能要,唯有几样需认真保管。
其中就包含纪燎送她的那对耳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谈婕在心底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冯若琳却执意不肯松口,“那也得等你将婚事安排明白之后,再送到你手中。”
“那你可别忘了今天的话。”谈婕瞟她一眼,自顾自提起包,向外走去。
无人相送。
走到门口,她望见一个女人向这边走来。
是谈颂。
谈颂原本还在对着手机屏幕观察自己的妆容,见谈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变了变。
“姐姐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有了更好的归宿,不愿意再回到我们家。”她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
谈婕望着她这副模样,嗤笑一声,“在家里都说得这样笃定,你在外面是不是也到处造谣?”
闻言,谈颂双手抱胸,扬起下巴,“宴席上,你离席后,纪先生挡了我的酒,也走了。你说,他是去找谁了?”
猛地被她戳中,谈婕心里升起异样。
竟然被谈颂遇见了。
但愿她没有看到她与纪燎争执的场景。
“去找谁了关你什么事,谈颂,别整天见到男男女女就开始臆测,艺术来源于现实,而非空想。”
她抛下这句话,迈步离开。
方才的模样虽潇洒,可当谈婕静下心来思考近日发生的事,总觉得流年不利,诸事不顺。
她再度打开手机,满屏充斥着的对她的怀疑和质问让谈婕不堪其扰。索性,她直接关闭了私信。
不过这样一来,更多的人加入到这场抄袭论战之中,不信任谈婕的人占了上风。
谈婕顿时被贴上了抄袭的标签,堪称赛博案底。
然而,这波涛汹涌的发展态势,仅仅在事情发酵的24小时内便已迅速形成。
她打电话去找处理当时交通事故的工作人员,对方的答复是:由于天气原因,事故只留存了几张照片。如需调取现场图片,还要递交申请,经过一段时间的审核方能给出。
用乔蕙的话说,等事故图片到她们手里,谈婕的账号都该被喷成筛子了。
身体上的压力尚可痊愈,精神的摧残却难以修复。
乔蕙长叹道,“小羊姐,实在不行,我们就发布一则道歉声明?就说可能是撞灵感了,但没什么明确的证据。”
如今他们的情况,可谓骑虎难下。若谈婕不作出反应,只会愈演愈烈。
谈婕揉了揉太阳穴,神色疲惫,“但大多数人还是会认为我在抄袭。”
她没做过的事,不应当这么简单地认下。
莫须有的罪名,谈婕不想背。
电话那头,乔蕙也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只可惜那树上没有摄像头,无论如何也没法证明你的清白。”
话音未落,谈婕倏然从家中躺椅上站了起来。
“摄像头,对……我想我可以试试。”
“啊?”乔蕙不解,“试什么?”
谈婕不太想和她透露车祸当日的事情,于是安慰道,“再等等,会有办法的。”
随后,谈婕找到了联系人里尘封已久的号码,怀着忐忑的心情拨打了过去。
“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传来,谈婕好不容易的希望也再度断送。
是啊,他们都回国了,这么久没联系,他怎会保留当初的手机号。
如何联系纪燎,成了谈婕当下的问题。
最终,经过不懈的努力和搜索,谈婕在一个朋友那里得到了秦牧的电话。
是秦诉闻给的。
谈婕没想到,秦诉闻与秦牧竟然是兄弟关系。
一个在搞艺术,一个在纪家打工……还真是各有追求。
秦诉闻问她,“你找秦牧有事?还是说,纪燎?”
“我有件事想请纪先生帮忙,尽管概率不大,但还是想试试。”
这个理由并不新鲜,很合理。
普通人想求上流社会的人出手相助,必然要托多方朋友的人情,绞尽脑汁百般操作,最后得到一个与贵人沟通的机会。
秦诉闻表示理解,“行,我和秦牧打个招呼,待会你直接跟他说。”
深思熟虑过后,谈婕打给了秦牧。
得知谈婕来访,秦牧有点紧张。
若是什么天南海北的合作伙伴,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然而现在与自己交谈的女人是谈婕。
他老板的前女友。
“谈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谈婕顿了顿,问道,“不好意思秦先生,不知道你那边是否有留存我车祸当日的行车记录影像?如果还有的话,能不能让我拷贝一份?”
秦牧听完,满脸愕然,“行车记录?谈小姐,你要这个做什么?有是有,只是……要征求纪总的意见。”
“好的,”谈婕点了点头,“我那天放在车里的一个作品被人指控抄袭,可能需要实时录像才能证我清白,遗憾的是我自己车里并未放置监控。因此,我想尝试一下,碰碰运气。”
秦牧旋即明白了一切。结合今晨他在手机里刷到的新闻,此时谈婕必然陷入了舆论的漩涡。
“这样吧谈小姐,等公司会议结束,我会找机会向纪总说明你的请求,届时给你答复,可以吗?”
谈婕连忙道谢,“非常感谢,麻烦你们了。”
秦牧这边挂了电话,见到纪燎走出会议室的身影。他立刻走上去,低声与纪燎沟通。
听完了事情经过,纪燎浅浅颔首。
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那纪总的意思是?”秦牧问。
纪燎看了眼时间,淡淡道,“去卡亚。”
秦牧一时没反应过来,卡亚是纪燎今晚与旁人议事的酒吧,可他分明问的是谈小姐的事……
所以他这是故意不会答?
默认同意,还是拒绝?
见秦牧面色不解,纪燎总算开恩,“叫她过来。”
原来是这个意思。
秦牧连连点头,将纪燎原话向谈婕转述,顺便报上地址。
另一边,谈婕正坐在沙发上。她穿着一件棉麻的家居服,双腿并拢放在一角,整个人呈现出蜷缩的姿态。
谈婕家的客厅除了沙发便是各种各样的作品,此刻她的对面正放着那件争议巨大的雕塑作品。
她无意识的搅动着手指,直到秦牧的来电打破寂静。
谈婕忽然发觉,天色竟已这般暗沉。
她一边接电话,一边走到门口打开灯。
灯光亮起的一瞬间,手机里传来秦牧的声音,“谈小姐,纪总没拒绝。不过,你得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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