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战火一朝起

吴越双颊通红,神情难掩慌促。

“国师,孤并非有意——”

“容臣告退。”

南楚话语未尽,窈影瞬远。

徒留吴越怅惘萦怀乱,晨起即黯然返回王城。

来时,兴致盎然。去时,蓦泛酸楚。

天地苍茫,六棱雪花一息融掌。吴越掀帘看向送别的人群,目之所及唯一隅静立的神女。

该不会只因国师酷肖大小姐,自己便如此患得患失。

吴越痛苦地阖眸,长指反复揉捏着眉心。直至聒噪声起,她才闷声痛斥:“何人在此喧哗?”

可未等随侍回禀,窗外迅速飘过一个纤影。

“姑母、姑母,是我啊……”

又是这个烦人的宝音!

“你来干什么?”

彼此隔窗相视,宝音看上去格外狼狈。许是一路匆忙,她的发髻乱糟不堪,两只手还胡乱地擦着眼泪。

“听闻姑母郊野遇刺,宝音实在担心您,这些日子寝食难安。”

烟眉杏眼,瓜子脸泛着莹白,翘挺的鼻尖不时抽颤。看到宝音这副模样,吴越终究于心不忍。

“多大的人了,还在哭鼻子,来人将宝音公主扶上来!”

下一刻,宝音眉梢眼角透着喜色。

“姑母!”

“有什么话,上来说。”

吴越话音刚落,怀里便扎进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宝音力道甚大,险些将她给撞翻。

“宝音就知道,姑母绝不会抛弃我。”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好端端的,你离开王城做什么?”吴越实在不喜宝音。

可宝音好似未曾察觉,依旧挽住她的胳膊使劲蹭,扬眸忿忿不平:“谢宁妖言惑众,屡番挑拨我与姑母的感情——”

“管圣女何事!”吴越神情难掩烦躁。

“宝音不提便是,姑母莫要生气嘛。”

视线相及,小丫头双眸莹润,目光灼灼。吴越被她盯得发毛,皱眉不悦道:“好了好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坐端正些。”

“不,宝音就要依偎在姑母身边!”

这熊孩子,真教人无可奈何。

吴越衣袖紧攥在宝音手中,此刻小丫头倍感委屈地哭诉:“从前我与姑母无话不谈,现在您竟如此厌弃我!”

“哪儿有——”

“宝音若有不当之处,望请姑母明示。”

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吴越倒想诚心劝诫,可宝音干的坏事儿不胜枚举,一时竟无从论起。

“郊野火魔殿子夜走水,是不是你派人干的?”

瑄龄差点为此殒命,吴越想起来就气。

迎着她的审视,宝音理直气壮地反驳:“幸亏姑母安然无恙,否则我定将——”

“大胆!”

身为贵胄,行径却这般恶劣。

“谢宁胆敢刺杀姑母,宝音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楚楚可怜的少女泪湿粉颊,教人难以继续苛责。

“你已不是顽童,有些事不该为之。”吴越耐着性子婉言相劝。

宝音止不住地啜泣,语带不甘:“说来说去,姑母心里早没宝音了。”

“其他事,孤懒得再提。宝音,那国师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也要去磋磨她呢?”

不难听出姑母对自己的失望之情,一时之间宝音哽咽在喉:“弥葡不过一介亡国公主,若非姑母宅心仁厚,她早该随困西王族化作一缕游魂。然而姑母温柔宽待,她却整日摆出副风骨傲然的模样。”

“所以……这与你何干?”吴越完全不能理解。

“自冰嬉节后,您与她出双入对——”

“宝音!”

吴越怒不可遏地将她打断。

“姑母心里清楚,依我看早晚谢宁也比不上她。”

“你——”

宝音的话,犹如一记闷雷,重重击在吴越心口。

“但她们都不爱您呐,姑母乱花迷眼,为什么就不肯信我呢!”

吴越气得脸色发白,柳眉倒竖,长指轻点小丫头的额角:“火魔是申首的尊神,圣女更是咱们的依仗。”

“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凡不臣服姑母者皆该死!”

小丫头性子太过极端,吴越被她骇得心惊胆颤。

“圣女绝不能有任何闪失,你懂吗?”

闻言,宝音泪流满面地摇头:“难道谢宁……比姑母的命还重要?”

“没错!”吴越坚定地回答。

下一刻,宝音哭的撕心裂肺。

见状,吴越颇为头疼地哄慰:“谢宁和弥葡看似尊贵,其实不过无根浮萍,她们远不如你逍遥自在,所以不必与其缠困!”

宝音瞬间呆滞,表情灰敝地紧紧抱住身前人。

“姑母不要走,我全听您的还不成。”

“松开!”

……

月明星稀,深宫雾霭。

偌大的寝殿内,忽然探出个小脑袋:“姑母?”

宝音睡眼惺忪,娇媚羞涩地躲在鹅黄软帐里。

“醒了,渴不渴?”

吴越说着丢下手中的舆图,将她半抱在怀里喂水。

“多谢姑母。”

宝音难以抑制的雀跃,可惜吴越丝毫未曾觉察到,因为于她而言,不过是照顾妹妹。

“洗把脸,孤已经让人准备膳食了。”

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一番艰难思忖,吴越决定将宝音留在自己身边。

“以后你就安心住在宫里,缺什么便让弼薄添置。”

“姑母准我留下?”

宝音似乎很错愕,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激动。

“之前赶你走,是因为你太任性。宝音乖乖听话,姑母哪里会教训你。”

吴越嫣然一笑,哄孩子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谨遵姑母教诲!”

“你乃皇亲贵胄,倘若一味刁难国师、圣女,他日定少不了世议抨击。这样于你而言,于姑母而言,实在不必!”

“姑母对我好,单单是为了保护她们?”宝音酸溜溜地回复。

“孤是为了申首!”

“既然如此,姑母何必留下墨昆封号。眼下谢宁的族人正借机生事,若非我及时发现,他们前岁就要起事。为免夜长梦多,我们干脆换个听话的圣女——”

“宝音,自即位来,孤长年累月的征战,国库早就空虚。如今莫说百姓们穷困,孤亦力竭。”

“姑母无惧,宝音愿披甲为您而战。”

满腹说辞悉数消散,吴越索性放弃对宝音的循循善诱,毕竟她是支吾的超级迷妹。

“用膳吧!”

千山暮雪,离愁别绪。

“比起圣女虚妄的允诺,我们鲁兮国明显更有诚意,弥葡公主还要犹豫吗?”

进茶侍女乃鲁兮国细作,奉旨挑拨国师与圣女的关系。

南楚托腮望着烛台,神情一片模糊:“天下不易,圣主难得,我自是明白。可刺杀支吾实属下策,你们大可以在战场上光明正大地较量,而不是用计毒害。”

相较圣女的随心所欲,南楚打心眼里不赞同鲁兮国的计策。

“您心疼暴君了?”

见她兴致不高,侍女忍不住戾笑。

“胡说!”

“您心里清楚,支吾深爱之人乃火魔殿中的圣女,从来不是您。”

一息失神,南楚黑眸静如潭:“情爱缠困与我何干,倒是你们鲁兮国口口声声为了困西。然而我的幼弟已死,至今未曾获得你们半分襄助。”

“此言差矣!”

侍女蹑足抵近,蛊惑般私语:“萨慕王子是被支吾残害的,所以公主就不想报仇雪恨,他朝重返故里?”

南楚容颜堪比谪仙,话语冷酷的不近人情。

“我们困西羸弱,早无故里。即便申首不起贪欲,你们鲁兮国又岂会轻言放弃。我恨支吾天地可鉴,只是有些事,为天下苍生而不为。”

侍女急切不已,连声反驳:“难道您真要当一辈子申首国师,余生为暴君歌功颂德,视血亲于不顾,苟且偏安地活着。困西子民正饱受申首的欺榨,他们国破家亡、妻离子散……弥葡公主忍心置之不理?”

好一番慷慨激昂,若是原来的弥葡定会扼腕叹息,继而不管不顾地冲进王城快意恩仇。可她齐南楚久经飘零,比任何人都明白时代洪流的无情。

纵使杀了支吾,也不能救黎民出水火。

南楚不再寄希望于申首,她将期盼落在圣女身上。倘若圣女能够聚集信徒,权力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来日自当造福四方。

“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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