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物价飞涨,百姓流离失所。帝国主义加紧剥削,时任政府仍在绥靖……”
大街小巷传单纷飞如飘雪,革命志士相携振臂疾呼。广场高台,年轻的面孔坚毅果敢,直教人眼眶湿润。
“起风了,关窗吧!”
下一刻,吴越视线忽暗,冰凉的触感瞬间沁入肺腑。
南楚神情肃穆,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
此时吴越被迫掩在她怀中,红唇蠕动,指腹轻覆上雪白皓腕:“时局动荡不安,你有什么打算?”
肌肤当即酥痒难耐,南楚浑身僵硬,忙紧捉住对那双细白的手,情人私语般低喃:“一切与你无关,等电影拍摄结束,我便送你去留学。”
“呵,你就这么想我?”
吴越顺势侧躺,接着用力拔开遮蔽,目光如炬地盯着她。
“总之,我的事与你无关。”言语甚是疏漠。
吴越讥讽地勾唇,挑眉冷哼:“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明晚可就要成婚了。”
听到她这番话,南楚似乎有些意外,表情十分复杂。
“你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吗?”
“这段时间你我朝夕相处,多少有几分情谊吧!”吴越故作怅惘。
“阮景佳,抛除利益关系,我是女人——”
“女人怎么了?”
吴越愤慨地将她打断,眼神犀利:“喜欢一个人,老天爷都不敢做主,你一介凡夫俗子又岂能遑论性别!”
“强词夺——”
斥责的话语彻底咽熄,掌心倏热,一张芙蓉秀面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贴上来。
“反正都是女人,你躲什么!”
吴越细臂迅速从她的腋下穿过,而后用力地交叠在其单薄的脊背上。侧耳倾听来自孤傲心脏的跳动,以至于没察觉对方颤栗。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南楚说着一把拉开车门。
“苏子绮,你去哪儿?”
外面这么乱,吴越可不想出岔子。
“松手!”
闻声,吴越抿唇轻笑:“苏小姐这是何意,大家都是女人,难道我还能对你不轨?”
“巧舌如簧!”
“冤枉,宪兵们满大街的抓人,我好心挂记你,你竟恩将仇报,要把我独自丢下——”
“我在你心底,就如此不堪?”南楚齿缝含怒,猛地合门。
“砰”地一声,吓得吴越六神无主地后仰:“苏子绮,你欺负人!”
凝着那张委屈巴巴的小脸,以及死死半咬的软唇,南楚索性哑口无言。她垂眸揽住对方的纤颈,五指更是狠插·入对方乌黑浓密的秀发里。
她们离的很近,近到可以听到彼此慌措的吞咽。
吴越浑圆的后脑勺,紧托在她温热的掌心。四目相对,似电流伏击,五脏六腑酥麻难耐。
“我欺负你?”沙哑的懒音旋即萦绕耳畔。
“苏子绮!”
对方眼眸清冷,细窥分外灼热。吴越霎时心惊胆颤,没由来地气馁。
“你能不能离我远些?”
“不能!”
“无耻——”
“承蒙所言,奉命贯彻!”贴面轻抚,毫无歉意。
“不可理喻,晤……”
自尾椎骨一路攀爬至肩颈,万蚁啄食般煎熬。
呼吸困顿,池鱼渴水,地动山摇。
“内除奸佞,外争主权。诸君英勇,河山永固。”
“同胞们,请大家咬紧牙关守望相助,切莫为蝇头小利抛弃大义!”
“今日流血,明朝留史。让我们勇往直前,与邪恶势力作坚决斗争。”
“大家不要怕,不要哭,未来就在前方。”
……
呼唤震耳欲聋,只言片语就足以发人深省。
车内,闹剧戛然而止。
吴越拼尽全力将其推开,夹杂着新仇旧恨地怒骂:“你这不是欺负,是羞辱!苏子绮,你在羞辱我!”
苏子绮和苏子煜有何不同,他们全都丑陋可憎……
“对不起”三个字淹没在涩喉中,南楚无力地张了张嘴。纵使有千言万语,此刻半句都讲不出来。
“刚才你不是问我,朝夕相处——”
吴越眼睛瞪得圆大,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突然急切地怒吼:“我会遵守承诺,你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
南楚一息肃寂,噤漠片刻后迅速跳到驾驶座。
黄昏落雪,狂风肆虐。传单乱舞,枪声肆虐。
她们的车子宛如孤岛,飞快穿行在坎坷的街道。
窗外映入眼帘的是舍生忘死的年轻面孔,车内吴越则隐忍痛苦地咬唇。泪水喷涌打湿手背,呼吸几度滞顿。
嚣张的子弹不时划过车身,魔鬼撒旦如影随从。
“蹲在下面,从现在开始不要乱动!”
临危不惧的嗓音娓娓道来,极大程度缓和了吴越的崩溃。
“可你怎么办?”
“不劳费心!”
吴越顿觉多此一举,反正对方吃了秤砣铁了心,既然不走阳关道,她又何必良言力劝该死鬼!
举目凌乱,人群暴动,嚎哭不止。
汪洋孤舟,车子疾驰过层层险阻。眼瞅就要脱困,轮胎却忽然爆裂,随即车尾无端起火。
“下车,快跑!”
吴越来不及反应,南楚已奋不顾身地将她拽出。彼时天色黯淡,她们呼吸缠绕,颤栗的身躯合二为一般滚成团……
周遭脚步纷杂,火光四溢不休。
吴越仰面注视着眼前人,紧缩瞳孔当即映射出尘容颜。明明距离那么近,却终是遥不可及。
为什么?
为什么要去做民族败类?
几乎是一刹,她就忍不住开口质问!
吴越视线一片模糊,可不等她质疑对方,变故一息发生。
南楚双手微抖,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进怀里,强势霸道地不准她回眸。
“发生什么事了?”
吴越头深深埋在香软的胸口,鼻尖更是不时嗅到一抹清香。
此时此刻,她的回答无人应。
南楚紧拥着她,目之所及是洋人残酷虐杀的英烈同胞。
那些稚嫩面孔不惧黑夜绽放灿笑,满是鲜血的双臂高高扬起,永不屈服的旗帜飘在一隅……
寂夜遮天蔽日,但所有人都知道黎明就快到来!
吴越不明所以的挣扎,忽觉后颈滴落冰凉。她诧异地摊开掌心,狐疑地以为是下雨。
车子坏掉了,道路被封了,她们几经辗转才寻到落脚地。
“为什么不回摩霏公寓?”
吴越难掩愕然,不解地望着残破的旅舍,表情极其苦涩。
烛影昏黄,南楚俯身奋笔疾书,头也不抬道:“外面乱成一团,各派都在浑水摸鱼。我树敌太多,只能辛苦阮小姐在此将就。”
这算什么,吴越眼下发愁的是怎么睡!
就一张床……
斗室逼仄,通感复杂。
隔壁不合时宜地响起耐人寻味的怪叫,凄厉婉转。
“你想怎么睡?”
视线骤交,南楚莫名双颊绯红,情绪烦躁地封紧信件。
“我的意思是,累了你先休息。”
“那你呢?”吴越不自然地舔唇。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一起。”
“这怕是——”
“诚如所言,大家都是女子,阮小姐在怕什么?”南楚黑眸渐深,仿佛幽潭。
吴越急躁地挠头,格外虚张声势:“睡就睡,谁怕谁!”
嗤笑过耳,窗台窈影紧接着一闪而逝。
南楚握着门把手,头也不回地叮嘱:“睡吧,我有事出去一趟。”
“你这是……”都这么晚了。
可门扉轻启,很快了去无痕。
寒风扑面,檐灯摇曳。孤月清霜,离人殇惘。
南楚拢紧衣襟,低声提醒:“三天后动手,最后一批货明晚即发往北平。”
“太仓促了,你的安危——”
“大局为重!”
街边酒馆,评弹女唱起长亭外,古道边……
“盼君再会!”
“再会。”
南楚漫步在断壁残垣的旧巷,脑中不停思索各种事。然而纵使她如何压抑自我,脑海里仍反复浮现出狡黠清丽的脸庞。
她们的相遇,本就是镜中花水中月。
异世异客,断不能痴心妄想!
旅舍里,残灯翕张,娇女难眠。
窗外冷月如霜,罅隙光影朦胧缱绻,离人风雪归来。
榻上人睡姿凌乱,被褥被踹在脚边,小小一团蜷在角落。
南楚屏吸蹑足抵近,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直到腿畔落下一只雪白皓腕,她才行动快于大脑地将其牢攥。
“大小姐,大小姐醒醒……”
吴越盈泪似珠,昏昏沉沉的痴喊。过分寂静的夜晚,整个人彻底失控。
大小姐?指的是她吗?
南楚失神自语:“阮景佳,你在找我?”
虚空索答,自然无解。
梦里不知身是客,吴越肆无忌惮地摸索,试图找到舒服的庇佑。
夜漫长的可怕,呼吸吞咽变得困难。于无人知晓的秘密空间里,南楚托腮半跪,纤指情不自禁地触上那抹细腻光滑。
此刻她不得不正视内心,狂热难抑的渴盼,无比别扭的矛盾,深渊囚禁的徙徒……
次日一早,吴越舒舒服服地醒来。她打着呵欠掀开被褥,却发现苏子绮竟一夜未归。
既如此,她欣喜若狂地东翻西找,哪知翻腾大半个时辰,依然无所获。这苏子绮实属狡猾,事事谨慎防备不说,还行踪不定。想要抓到她的把柄,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人无完人,破绽总归有的。
今晚她们会在百利万国大酒店成婚,苏母和张乾山绝对出席,届时定有好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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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明月知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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