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露台是一家小众奢华西餐厅,位于海岸边绝佳的观景处,海浪声声成了美食美酒的背景音,偶有扑面而来的湿润的海风,更有夜幕与海溶于一片的静谧。
这地方是徐牧野选的,对于格调这件事,徐牧野是很看重的。这样人均几千的餐厅对于那些小记者来说,本就是个震慑。他可以大手一挥,慷慨解囊,也可以倾情推荐,耐心解答,将人设做到极致。
李陵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十分钟,他先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坐下,观察着那个窗边的六人座——那是徐牧野预定好的。
很快,有两个女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是之前在酒吧和徐牧野在一起的那个,另一个看着面生,穿着oversize西装和阔腿裤,看着十分成熟。她们坐下后拿出了采访稿和录音笔,互相说着什么。
很快徐牧野快步走进来,和那两个女人寒暄起来。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Thousand他们马上就来了。先让他们上点果汁,金汤力还是玛格丽特?”
“徐总,这里环境太好了,您太有品味了!”那个成熟些的女人笑道。
“啊,是这样,他们这儿的老板,是我的朋友,我记得大概是去年9月份开业的,我还参与了剪彩,今年换了个厨师,生意明显好多了…”徐牧野的手机响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下,又道:“我过去下,你们要喝什么随意哈,服务员,来一下!”
徐牧野四周张望了一下,直奔角落而来。
“陵哥,陵哥,这边。”
“东西带来了没?”
“带了,带了,陵哥交代的怎么敢忘!”徐牧野拿出墨镜和帽子,“不过陵哥,室内采访,又是下午,带这些会不会有些...”
“行了,待会别叫陵哥!”
徐牧野眼看着李陵,不对,是宋游,把帽檐压得很低,墨陵遮住了大半张脸,完全看不出他的本来面目。
不久后,舒逸和曾子超也到了,徐牧野招呼服务员,点好了饮料,准备开始采访。
“这就开始了?”宋游皱起了眉。
“哦,对了,我们还没自我介绍,我是 Modeling 的秦池,这位是我同事方群青,很荣幸...”
舒逸毫不客气地打断她:“另一位呢?不是,你们这算是临时换人吗?是避嫌还是心里有鬼啊?”
秦池一时语塞,根本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方群青清楚:“舒先生,张小姐本来是美术主编,我们主编考虑到她并不专业,并且屡次冒犯到您和宋先生,决定派采访经验更加丰富的秦姐来...”
“不是,职场的事我见多了,你们这做法不厚道啊,别的不说,张小姐怎么也算是为工作尽心尽力了,你们就这样对她啊?”舒逸不屑道。
秦池倒纳闷儿了,不是说张流影把这群人都得罪了吗,怎么这一个个都为她说起话来?
见方群青脸涨得通红,徐牧野连忙解围:“张小姐一定有别的更重要的工作忙,你们又何必为难方小姐和秦小姐呢?大家都是为了工作,采访顺利才是最终目标...”
“更重要的工作?”宋游不禁冷笑一声,她日日夜夜盯着那电脑看,为的是什么,他是最清楚的,恐怕这女人到最后都没弄清楚,自己怎么突然被排除在外了。
徐牧野肉眼可见宋游的脸越来越垮,在掩饰自己情绪上,他根本毫无经验可言。
“我可以看一下采访稿吗?”宋游抬起头看向对面两位。得到应允后,他开始翻看那密密麻麻的采访稿。
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带改的!
宋游的手不由自主的握成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声音,他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舒逸缓缓站了起来:“这次是你们失约在前,突然替换掉之前联系的张小姐...”他饮尽面前的血腥玛丽,试图往外走,嘴里喃喃道:“还说过会再见面这种话呢,这算什么!”
“喂,让一让!”舒逸跨过曾子超蜷曲着的双腿,来到宋游面前。
徐牧野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次舒逸要退出集体活动,被宋游打了,这次…恐怕要在两位采访者面前出丑了。
可没想到宋游顺从地侧过身,为他留出一条过道,舒逸也愣住了,竟一时忘了往外走。
“还不走?”
见两人一团和气,徐牧野显然松了口气,然而她一抬头看见方群青无措的眼神,深觉自己应该站出来:“那个,舒逸哥,你先冷静,其实谁采访都一样的,来都来了,大家为了工作…”
“是啊是啊,我们方小姐可是我们编辑部的才女,写出来的稿子回回都是爆款,这次有了Thousand的加成,一定能够有一个正面的宣传效果的。”秦池连忙说。
“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换人了?”宋游一手拿着长岛冰茶,一脸无所谓,眼神尖锐,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秦池感到明显的压迫,她早就看出来,这位爷是在座所有人中最难对付的,她必须得谨言慎行。
而坐在她旁边的方群青则更不淡定,她紧咬着下嘴唇,额上的汗渗了出来。
“对,你们说说,为什么换人?”连正准备离开的舒逸也回过头来,敲了敲桌子,质问道。
这时宋游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瞥了一眼屏幕。
一条消息:“你还没回啊?”
这天张流影下班比往常早些,她像一直幽灵漫游在城市的边缘,她大多数时候都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并不愿意早早回家面对凌乱的 loft。
喧闹的大街,弥漫着高档香氛的奢侈品店,琳琅满目的进口超市,这些能冲淡那些熟悉的心痛,直到这种痛苦变成了生理性的疲累,高跟鞋下肿胀的脚,努力挺直的背,这些无一不在提醒她,她是存在的。
为什么临近采访时间,方群青反而不摧她了,为什么给徐牧野发消息,对方过了好久才回了句:“张小姐,采访换人了,您不知道啊?”
她猛的抬起头,只看见方群青背着采访专用包在秦池桌前催促着...
换人了?在采访前两个小时她才知道,还是从艺人经纪人口中知道。张流影去气冲冲地找方群青对峙。
方群青也惊讶:“周主编说了,让我们先去,她来跟你解释,她没说吗?”
秦池见状赶紧着补:“周婉今天好像挺忙,该是忘了吧。”
一个不重要人的心情,并不是那么重要,张流影失魂落魄地回到座位,一页一页翻看着自己准备的采访稿,昨夜精心准备的东西瞬间变得格外糟糕,她顺手放入了碎纸机。
漫无目地的游荡在大街上,有那么一刻她突然想到,她不是一个人,家里还有只不那么温顺的金毛。
她收拾收拾,买了些炸鸡啤酒,两人份,准备回家了。
然而家里漆黑一片,安静得能听到啤酒气泡的声音,炸鸡从桌上滚下,一粒粒滚落在地,已然凉了。
她乘着些许酒意和满心委屈,给李陵发了个消息。
很快她得到了回信:“不回。”
“今夜都不回了?”消息发过去,她连忙点了撤回,她向来不愿在不那么熟悉的人面前展现脆弱。
“不回。”看来对面那人已经看到了消息。
张流影走进浴室,向窗外看去,月光将她的眼照耀得一片晶莹,但在她看来,那是一片深渊,她无法抑制地往那片深渊里走去。
银色的瑞士军刀一遍遍碰触那白皙的手腕,疼痛渐渐蔓延开来,她在玩一种熟悉的游戏,一遍又一遍,直到那血水溢出,缓缓的,缓缓的,她熟练的控制着,绝不会血流成河。
然后,才会浅浅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能听到脚步声靠近,直到那人来到自己身边,她模模糊糊听到一个男声:“虚张声势…倒是很惜命...”
她努力睁开眼,只能模糊地看到那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他冷静的抱起她,她能听到他极力克制的紊乱的呼吸,但那宽厚臂膀和胸膛,又给人以久违的安全感。
呵,原来自己捡的不是金毛啊。
是一只冷血的恶狼。
李陵将这女人放在床上,在凸显身材的华美衣服下,此刻的她像一个精致的玩偶,连残破都是惹人心怜的,然而就是这样的外表下,藏着无数的手腕伤痕,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李陵在她床前站了许久,那鲜红的伤口既然被暗红色凝固的血液堵上,他把自己想象成一个观众,看潮起潮落,兔死狐悲。
也好,身体的伤口愈合,心的伤才会更痛。
可张流影能感觉到一滴滴热切的液体浸湿自己的衬衣,是怎么回事?
那温热而宽厚的大手一刻不停地轻搓自己的手,似乎想要将热意传到自己的身体...
到底是昏睡之后的错觉,还是冷血的狼也有另外一面?
......
张流影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的。她本能的去摸索手机,却因手腕部剧烈的疼痛被迫换了一只手。
是流星。
而现在才六点半,张流星向来是无事不会打电话的。
“喂!”张流影没好气道。
“钱。”张流星言简意赅。
“什么?”
“这个月的钱。”
张流影看了看日期,已经3号了。每个月1号是李重山给流星账户上打钱的日子,这是李重山早就答应过的事。张流影忍着痛意给李重山打电话,却次次都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的提示音。
她心里不禁打起鼓来,这是什么意思?奶奶的医药费,张流星的生活费…他这是准备甩手不管了吗?
“缺多少?”张流影问。
“每个月3万啊,不是都说好了吗?”
“这次有点特殊情况,之前每个月3万,应该每个月还有结余吧,进口药也要不了这么多吧?”
“就3万,又不多!除了进口药,还有护工费,生活费…”
“那也要不了3万啊,我的工资都没这么多!”
“我不要生活吗!我不要谈恋爱,成家吗?张流影,我也想过一种正常人的生活!”张流星的语气多了几分哭腔,他竭力忍住,“你别忘了,奶奶独自辛苦养我们长大,而现在是谁在照顾奶奶?还有,还有,我的腿是谁害的!”
张流影将下唇咬的泛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此刻她完全忘了手腕伤的痛,拼尽全力将手机扔了出去。
手机从二楼落下,直奔李陵的肩膀而去。
“啊!”李陵吃痛,手上提着的早餐散落一地,他望向二楼:“你疯了!”
回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他嘴角流露出半分不屑的笑,默默将昨天藏起来的带血的瑞士军刀放回原处。
选择搬进这里真是不虚此行,有什么比看到仇人一点点崩溃更兴奋的呢?
他还没来得及收敛笑容,只见张流影从二楼飞奔下来,抓起地上的手机便往外跑。
“喂!早餐!”他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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