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婉的眼神在舒逸脸上停留了两秒,觉得有些眼熟却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接着她看向张流影。
她不得不感叹,这女人的确美丽,这清晨的阳光,喷泉洒出的水雾,喧闹的烟火气,和偶尔飘过的咖啡香,都成了这女人的陪衬,而她,却只穿了个浅色的丝质睡衣,眼角迷了一层雾气,就连耳垂都显得那样清丽。
而自己,拖着重了五斤的身体,勉强将自己塞进原来的衣服,还有那化了擦擦了化的妆容。
然而该窘迫的不是她,而是这个满嘴谎话的女人。
张流影见舒逸不接招,反而一句话拆穿自己,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正当她措辞的时候,舒逸一脸坏笑地看向她:“我只是她众多追求者中的其中一个。”
张流影噗呲笑了,拍打他的胳膊:“讨厌!”
“流影可是咱们编辑部的门面担当,自然是有很多人追的,还得感谢我们家李总,把这样的美人儿介绍来给我当下属,诶,老公,你和流影是初中同学吧?”周婉的胳膊自然而然地挽住了李重山胳膊,刻意凑近了些。
李重山醋意横生,勉强笑着握紧了周婉的手,道:“我们同学那会儿,她可不算好看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我记得大家给你起了个外号,叫什么来着?”
张流影心想,他怎么会不知道,“黑猴子”这样的词,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他旧事重提一遍,他似乎在提醒她,她的本来面目,永远是躲在舞台的幕后,做一个阴暗的替身。
“小猴子。”张流影声音细的像蚊子叫。
“小猴子?”周婉尖锐的笑声传来,“我看呐,现在也有点像!”
这对夫妻一唱一和,张流影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谁知身边的舒逸轻轻捏了捏她的胳膊,对着这对夫妻道:“最重要的是,她现在足够美丽;昙花只需要一瞬间就足以让人铭记于心,真正应该悲哀的是,从未绽放过。”
话刚落音,两人的笑声立刻平息了,李重山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他抱住妻子的肩膀,低着头在她耳边道:“不早了,我们走吧!”
谁知周婉并不离开,反而问张流影:“你呢?上班还是...”
“回家。”
“顺路吗?”周婉问,“顺路的话我们可以送一送。”
一切发生得那样突然,又那样正当,也许是因为张流影知道李重山并不希望她上车,也许是她被这对夫妇的态度激怒,她挥别舒逸,上了这辆熟悉的奔驰,而周婉正坐在她常坐的副驾驶位置,不久之前,她还在这个位置与李重山**,李重山借着为她系安全带的机会吻她,从眼角吻到锁骨。
然而,此时的景象大为不同,周婉蠢蠢欲动,而李重山欲言又止。
“对了,你住哪?”周婉侧身看向她。
“艾格公寓。”
“哟,不错嘞,我们也有在这个小区置办房产,环境很不错,本来只准备当作不动产投资,想着租给商户小公司什么的,可近些年行情不好,不仅没租出去,还每个月要交高的吓人的物业费,后来他说可以装成住宅,租给人住,哎…谁成想这么久都没租出去,白瞎那些装修费了。对了,你住哪栋啊?”
“A栋。”张流影刻意说了个离D栋很远的楼栋。
“哦,我们是几栋来着?不记得了,反正是海景房,A栋不是海景房吧?”
李重山明显呼吸紧了一些,他慌忙打断:“你就别在这儿凡尔赛了,这不是激化阶级矛盾吗?人家孤身一人在城市打拼,还得供养奶奶和残疾弟弟,能站稳脚跟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话中的夹枪带棒,张流影不是听不出来,不过论尖酸刻薄,她绝不输人一头:“李总这是什么意思呢,像是优越感满满的精英阶层才会说出来的话,可您别忘了,你也是从我们那小镇里走出来的,我们还是同学呢,你可别娶了本地姑娘,就忘了本啊!”
“流…张流影啊,你还是那样,尖锐得很,这叫人哪里敢接近你嘛,温柔一点才会有朋友。”李重山被她的话臊出一身冷汗,只得有气无力地反驳。
周婉也对张流影这番言辞颇为不满,她瞥了她一眼,转过身去不再说话。周婉和李重山把她送到A栋楼下就去公司了。
一大早就得罪了领导,张流影这天一定不会过得很顺畅。她进办公室时,大家正在欢庆周主编回归,周婉仪式感满满的带了一瓶香槟,还不忘强调这酒是别人送李重山的。
张流影因为来晚一步,被排除在这欢乐的气氛之外,她向来不屑,做个高傲的旁观者挺好,可以平等地审视每一个人,他们的欢笑与虚伪,勉强附和却又故作深沉,她都不屑。
所有人中,最为激动的是方群青,她甚至哭了,张流影觉得奇怪得很,方群青向来不是个趋炎附势的人,也没有更大事业上的野心,做好她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就满足了,这样的人根本没必要故作姿态来讨好周婉。
只有一种解释:她和周婉产生了一层高于上下级关系的情感。张流影内心的一根弦拉紧了一下,一阵不祥的感觉袭来。
“流影,流影快过来,”周婉举着酒杯往她这边来,“怎么能缺了咱们编辑部的门面担当呢?大家安静,安静,看过来!”
她将高脚杯硬塞到张流影手里,招呼着大家都看过来:“张流影,我们整个编辑部的功臣!前些天,群青和她一起与Thousand对接,全靠她的个人魅力,把本来排斥采访的那些个明星都安排的明明白白,最后人家还就认准她了,她不出现,采访就进行不了,你说稀奇不稀奇?”
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这是一个警钟:不要和张流影合作,否则她会抢了你的功劳,破坏应有的主次。
“来,我们给这位编辑部功臣鼓掌!”
掌声稀稀落落地响起,像一记记不轻不重的耳光落在张流影的脸上,她无措的拿着酒杯,无以回应,只得将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那天上午,同事们都开始有意地疏远她,就连起身接个水,都能听到有人背后议论她,大抵是抢别人功劳、绣花枕头之类的话,她猛地感受到一阵心痛。
手腕处昨夜切割的伤痕尚在,她躲在厕所隔间,用力撕扯,扣挖那血痕,一整剧烈的疼痛袭来,血迹渗出,染红了她的指甲。
她终于舒了口气。
“流影,流影,你在吗?”隔间外传来方群青的声音,张流影嘶哑地应了一声。
“周主编让你去一趟她办公室。”
张流影用流水冲洗手上腕上的血迹,然后用擦手纸随意沾干,残留的血迹瞬间在纸巾上绽开,像一朵朵温柔的粉色绣球花,簇拥而开。
她拉下衣袖,假装无事发生。
张流影推开主编办公室门的时候,她正在翻看张流影准备的采访稿稿。见张流影进来,她立刻放下了。
“写得不错,起承转合,由浅入深,还准备了备选方案。”
张流影有些开心,毕竟自己熬了几个大夜的内容,得到了主编的肯定。
在专业性方面,她对周婉还是很信服的。
谢字还没说出口,周婉又说:“这谁帮你写的?”
突然的质问,让她一下子噎住。
“别人看了,只说你有天赋,但我可是专业的,你骗不了我。如此有技巧的切入,引导,深入洞察人心,这些,岂是一个第一次准备采访稿的新人能做到的?”她轻蔑的笑了笑,“如果你都能写成这样,那我这么多年,不是白干了?”
张流影突然想到那晚李陵帮自己改了那么久的稿子,许多措辞,引入都是他提供的不禁有些心虚。
但她很快定神了,李陵只是个路人甲,卖唱的流浪汉,根本不会在意署名权的。
“是我写的,独立完成!”她堵了一口气,“不管你怎么怀疑我,我还是要感谢你,毕竟你越怀疑,就证明我这篇稿子越好。”
“呵,”周婉冷笑一声,“多说无益。来说说你准备怎么办吧?”
张流影一脸懵,问:“什么事?”
见她意外,周婉也不藏着掖着:“上次秦池和方群青去采访Thousand,不是半途而废了吗?”
张流影越听越纳闷儿,她的确有听说过,她们采访是遇到了些小插曲,可最后采访还是顺利进行了,据说是徐牧野看在方群青的面子上极力促成的。
“顺利进行?”周婉呲笑一声,“Thousand其中有一人拂袖而去,且秦池她们被要求不能用你这篇采访稿,这样也叫顺利进行吗?”
“这倒真没听说过...”张流影喃喃道,“不过我觉得这样的要求很说得通啊,这片采访稿毕竟是我的成果,如果你们决定要把我甩开的话,再用这篇稿子,的确说不过去!”
周婉没想到她这样直接,沉下色来:“看来你真的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我不得不对你的人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并且,你如果继续这样的作风,我敢肯定,你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都会一个个离你而去。”
张流影知道她意有所指,她说的是方群青。
方群青为人低调谦和,看起来跟谁都笑嘻嘻的,却从不与人交心。唯一她主动靠近的人,是张流影。那时张流影才刚刚进编辑部,方群青没有任何老员工的架子,主动给她介绍环境,融入集体。后来张流影慢慢与大家交熟,可方群青是独一份儿,他们会互相帮忙糊弄领导,互通信息有无,帮忙带饭,下班约饭。时间一长,难免有交心的倾向。
张流影私以为,方群青也这样认为。
然而最近,方群青却与周婉越走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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