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风来,李重山呼出的烟扑了他自己一脸,很快屋内弥漫了二手烟味。
张流影虽然自己抽烟,却讨厌这股来自别人嘴里的烟味。她微微皱起了眉。
那男人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份厌恶。
“喂,你爱他吗?”他朝李重山那边看去。
张流影白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这世上,美好的东西只有撕碎了才能永恒,”那男人恢复了那张邪气的脸,挑眉道:“不过,你生活中似乎没有什么美好的东西。”
张流影挑衅笑道:“让你失望了,我比你好一点,至少,我还有容身之处,而你,只能祈求我的怜悯。”
“突然发现,我们气场很合,”那男人留下这句话便朝李重山走去。
张流影见状立刻跟了上去。
“先生小姐,跑步机已经修好了,上门费300,麻烦付一下。”这男人理所当然地向李重山伸出手去。
这反转太迅速,李重山想都没想,已从钱包里夹出明晃晃的三张大红钞。那男人迅速收入囊中,因其过于理所当然,让李重山瞬间相信了他的身份。
“先生小姐,你们继续!”那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很快扬长而去。
留下张流影和李重山面面相觑。
继续是没可能了,李重山嫌弃地瞥了这房子一眼,一秒也不想多待了。
他抿着嘴,眼睛落到角落蒙尘的跑步机上:“这玩意买回来没见你用过,怎么坏了?”
“就是因为不用才坏的。”
“哎,走了走了。”他摆了摆手,往门口走去。
不知为何,直到李重山走后,张流影才真正放松下来,那男人突然的出现,李重山惊恐的表情,让她体会到了另一种可能。
放松了没多久,门铃响起,果然是那男人。张流影并不开门,嗒嗒嗒上了楼,把昨天那男人睡过的被单全数卷了起来,扔进洗衣机里。
此时外面已经下起了雨,逐渐由零星的滴答声,变成了电闪雷鸣的暴雨声。
还好,敲门声并未持续太久,张流影泡着暖暖的玫瑰浴,颈后的碎发挂着水珠。窗外的闪电成了底色,她一口冰凉的红酒饮下,活像个恶女漫画的女主角。
微醺的气氛和玫瑰的芳香席卷了她的感官,她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想起了那个流浪汉。
这样才对嘛,她这样的都市女郎,再怎么落魄都不会轮到和一个流浪汉共处一室的。那可怜人居然真的妄想她能遵守诺言。
不过,这样的雷雨之夜,流浪汉该去哪里过夜呢?她为他假设了无限的可能,权当是自己无聊时候的消遣,不带任何怜悯之心。
突然,一条消息传来。
是方群青。
“流影,这是Thousand的团综切片,就是他们发生冲突那次,有兴趣可以看看。”
“这有这个,他们演唱会视频。”
咻咻咻,几个视频链接发来。
张流影闲着也是闲着,点开了一条团综切片。
视频的前半段是Thousand成员练舞的画面,视频旁边的花字提示,这是难度极高的舞,是成员们第一次尝试这种类型的舞,但越难的东西越能体现差距,在练舞的时候,几位成员的表现就大相径庭。
视频大多是中景和远景,成员们的衣服都是统一的团服,脸上也是抹的浓重的烟熏妆。张流影看了半天也只能根据站位来区分。且将他们分为ABC吧,站在最前面的是A,中间的是B,最末尾的是C。
很明显A的动作不标准,且常常慢一拍,B还可以勉强跟上,而C游刃有余,还常常帮助队友纠正动作。不一会儿,A就有些挂脸。
接下来是三人开会,导演严肃地指出,这是一场集体的表演,只要有一个人落后,便会影响整体的演出效果。还单独点名了A,让他一定抽出时间多练习,其他成员一定要多多帮助。
B顺从地点头,而C则直接得多,直指A额外的工作太多,时间有限,如果不舍弃一些的话,在上台之前他们根本无法完成表演。
谁知A竟然哭了,开始内疚自己脱了团队后腿,所有人都开始安慰他,开解他。
看到这里,张流影“切”了一声,这样的人职场里并不少见,一边占着利好资源,一边哭诉自己多累多忙,以至于本职工作都无法完成。
而此时,视频里的C很明显和张流影抱着同样的态度,因为整个屏幕里,只有他一个人站在画面的角落,没有加入安慰A的队伍。
见大家安慰得差不多了,A开始提议:“要不然我们换回大家熟悉的舞蹈风格吧。”
这下轮到所有人愣着了。毕竟这首曲目是大家联系了大半个月了,除了B和C,舞蹈老师和整个团队,都付出了不少心血,而此时没人愿意换掉自己的心血。
C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A抢了话头:“如果换不了,那我只能不参加了,其实我觉得,没有我大家表演会更顺利些。”话说的理所当然,泪痕未干,融化眼影,在脸上留下崎岖的黑印。
张流影瘪嘴道:“这嘴脸简直丑恶!”就像那种临时甩锅的同事,虽说可以把他从功劳簿上除名,但之前付出的努力全都大水漂了,其它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如果多说一句就有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别人的嫌疑,遇到这样的人,就想被喂了一口屎一样恶心,张口说话还容易熏着别人。
A转身离开,C立马追了出去,连摄像都没来得及追上,只听见两声肢体碰撞的声音,等到画面同步的时候,A已经在地上嗷嗷直叫,鼻下多了一条鲜红色的印迹。
**结束,接下来是当事人的采访画面。
张流影轻点左上角小叉叉,退出了视频。
“这不就是团综惯用小剧场吗?节目组为了突出C,而牺牲了A的路人缘,也亏得A愿意挨这一拳,配合他们演这一出。”张流影给方群青发消息。
方群青看得一脸懵,却很快猜出她口中的A,C指的是谁。
“A是舒逸,C是宋游。这个A才是人气最高的,节目组要捧也是捧他啊,怎么会让他当炮灰,反倒是这个C,一向都是被黑的最惨的一个,就因为他性格不够圆滑,总是留人话柄,不过他好像也不在乎,从来没改过,只是专心做自己的摇滚。”
“摇滚?听起来他们这唱跳弄的并不是摇滚啊。”张流影问。
“是啊,这些年Thousand越来越火,越来越性格市场,开始搞唱跳了,难得宋游还坚持在他们演唱会添上几首摇滚乐…”
“姐妹,这都是人设,别被骗了。”张流影手上沾满了泡泡,打了好久才打了这几个字,便起身寻找浴巾。
身后传来了好几声消息铃声。她围上真丝睡袍,才拿起手机。
“流影,这是我准备的采访稿,你看看有没有不合适的问题。”
泡澡时间太长,以至于她有些昏昏沉沉,急需柔软的被窝,但她还是耐着性子点开,稿子很长,张流影飞快地扫过一遍,回了一句:“还是太保守了。”
对面发了个委屈的表情。
“这可是我熬了两个通宵的成果啊——”
见方群青在那边哀嚎,张流影趁着酒意善心大发,飞快输入:“我帮你写一稿,这团综有够可挖的八卦,咱们好好的八一八。”
方群青连发了好几个跪谢的表情包,才安静下来。
屋外还是风雷大作,而张流影窝在自己软乎乎的床里,对自己刚刚许下的诺言,悔不当初。
毕竟她从未参与过采访,更没写过采访稿。她暗自捶胸顿足:怕是一有点重要的活儿,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吧。
很快她不抵困意,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凌晨2点了,微信铃声一个接着一个席卷而来,像一个个催命符,硬生生敲打着她的太阳穴。
这方群青,都答应帮他想办法了,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张流影愤懑地拿起手机,才发现是艾格公寓住户群里的消息。
全是艾特她的!
“@A5-3405小张,你家老公在楼底下晕倒了!快点管管!”
“怎么回事?这是吃瓜现场嘛?”
“这小姑娘多离谱,跟她家男人吵架,竟然不让进门,这男的好像病的很严重,晕倒在楼梯间了。”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家人们帮忙@A5-3405小张啊!”
“@A5-3405小张”
“@A5-3405小张”
“...”
平日里除了管家发布群公告几乎不聊天的群,在凌晨2点居然炸出了这么多人!
这就是吃瓜群众的团结吗?
张流影拼命往下滑,右下角显示还有“289条新消息”。
突然一张照片出现,她停住、点开。
照片里是那流浪汉,他坐在角落,还是那身白色背心和破洞牛仔裤,周身围着棕色的纸箱,大抵是有人专门找来给他保暖的。而他本人,脸色比前夜更苍白,他闭着眼,骨相几近完美,像一尊古罗马的雕像。
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与前不久嚣张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不知内情者的确容易将这幅情景与因吵架被赶出来的男人联系起来。
可这流言极其脆弱,在真相面前简直不堪一句击。
“这不是我家的人。”
情况完全出乎张流影的意料,她不回复的话,那些人只是无头苍蝇,找不到标的物,可她一回复,流言碎语以排山倒海之势倾泄而来。
“我昨晚看你明明背着这男人回来的。这时候还说不认识,谁信啊!”
“你这女人心太狠了,人家都这样了,吵个架就不管人家死活了?”
“最毒妇人心啊,谁敢跟这样的人做邻居啊?”
“...”
就连隔壁房给她送过酱菜的阿姨也发了一句:“姑娘啊,年轻人吵架事儿小,可你这样做,到底会伤了别人的心啊,我年长你这么多,劝你一句,即便真的要分手,也要等他身体好些了再说啊,他看着真虚弱。”
张流影看得心烦,干脆关了手机,可这后半夜再也无法入睡,无眠的夜总是格外漫长的,大概是因为引起了公愤,张流影开始格外注意外面的动静,就连一只狗叫都会让她心跳加速。
不知过了多久,天蒙蒙亮了。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5点半了。再过一会儿,业主群里那些好事者就要出门了,若是他们看到那男人还躺在那里,不知道他们会做出怎样的事。
张流影叹了口气,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开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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