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外墙和露台转角的夹缝中正躺着两具尸体，两具新鲜而完整的尸体。

其中一具尸体穿着红色的短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一头正红色的波浪卷发衬得整个人鲜妍明媚，但与她张扬的打扮不相符的是她停留在脸上的表情——她的表情定格在了死前的那一刻，面容扭曲，双目圆睁，愤怒地瞪向前方，似乎还在与杀她的凶手对峙。

但她现在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沉沉的天空，她的眼中已经映照不出任何光芒，甚至她的后脑勺处还在隐隐渗出血迹，与她正红色的发丝互相渗透，缠绵而又绝望。

而另一具身体虽然身穿白裙，但那条象征着纯洁的裙子此时已经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灰尘、泥土、草叶遍布其上，甚至胸前的位置还有一大片彩色的粘稠污渍，此时已经吸引了一大群密密麻麻的蚂蚁，正沿着腰处的褶皱和光洁的胳膊上上下下，在胸前汇聚成让人头皮发麻的一整团。

她的颈间有一双明显的手印，用力处出现紫到发黑的淤痕。

她的脸上还带着红肿的指印，眼睛似乎也受过伤，青青紫紫，眼皮高高的隆起一块，看着颇为骇人。

但这张脸上的表情却没有红裙子那么可怕，相反的，明显在生前遭受过暴力的她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表情却是淡然和平静。

白裙子就这么贴墙坐着，面对着红裙子的尸体，仿佛她就是这么看着对方咽气之后才安心离开。

郁灵紧绷了一夜的神经此刻终于决堤，坐在地上不停地哭着，胡乱地摇着头，嘴里自言自语着什么，原本精致温婉的美人此刻已经如同一枝在暴雨中凋零的百合花，让人望之心疼，闻之叹息。

但她身边唯二的两个活人似乎都没有要安慰她的意思。

白阆依旧悠闲的靠在门边看着热闹，半步都没离开过原地，似乎对面前的案件并不关心，留在这里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等底下那支小分队探险回来。

裴寒则是对这样的画面早都见怪不怪了，如果是在现实中，他可能还会找同事上前安慰一番，但现在是在梦境中，他只是想搞清楚真相，对案件相关人员的心理状态并不关心。

而且以郁灵之前的表现，他也很难对她生出什么恻隐之心。

慢慢的，郁灵终于哭够了，抬起头用通红的双眼看向在她身边如同站桩一般的裴寒，问：“她们，是怎么死的？”

裴寒用下巴点了点尸体所在的方向：“这不是很清楚吗？我以为你知道呢。”

“我……”郁灵撑着地面后退两步，跌跌撞撞的起身，转到裴寒身后去，回避掉角落的尸体，声音还有些后怕的颤抖，“我不知道。我也是警察来了学校之后才知道若琳出事了，后面听说曼姐不见了，才猜到一点……”

“所以你就躲出去了？”裴寒对她的说辞不置可否，只问自己关心的问题。

“我只是害怕，”郁灵闭上双眼，脸颊苍白，“刚好有朋友邀请我去北阳山玩，我就顺势答应了。那边信号很差，我不知道你们在找我。”

“裴警官，她们俩的死应该和我没关系吧？”郁灵睁开双眼，楚楚可怜的望着裴寒，唇瓣轻颤，“人不是我杀的，我也不敢杀人，我只是恰好和她们俩认识而已……”

“和你没关系？你觉得和你没关系是吗？”

裴寒直接伸手将郁灵的肩膀强行扳了回去，指着角落处的两具尸体说：“你睁大眼睛看看和你有没有关系。”

“辛若琳，她是闲着没事、突发奇想、平白无故的主动寻求暴力和虐待的吗？如果不是那个帖子，她当时应该在去当家教的路上，而不是穿着裙子被人骗到这里，遭受你所看到的这一切！”

“孔曼，按照原本的计划她本来应该出现在演唱会现场，而不是看了那个帖子后怒火冲天，来到这里害人害己！”

“郁灵，你知道吗？”裴寒顿了顿，语气冷了几分，“现在网络上的发帖ip对于警察来说根本就是透明的，我能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心理发表的那个帖子，又是出于什么心理将帖子推给孔曼的室友的吗？”

郁灵的脸色猛地一僵，刚才的害怕和可怜已经全无踪影，反而流露出几丝真实的慌乱来。

但她的慌乱只持续了几秒，就很快反应过来，有些畏缩地摇了摇头，说：“裴警官，我只是出于所有女生都有的虚荣心，想要对曼姐炫耀自己的吸引力，让曼姐吃醋，继而对我更好一点——”

她说着说着逐渐理直气壮起来：“帖子里并没有提到若琳的名字，我也没让曼姐做什么，造成现在的局面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警察办案也是要**律的，我最多只是泄露了同学的**，而且也没有完全泄露，这件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不要再找我了！”

裴寒的脸色此时已经黑如锅底，见郁灵已经帮忙验证了他们的猜测，便直接转身向玻璃门走去——他和她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在梦境中他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但门口堵着的白阆却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反而在裴寒看向他的时候微微牵了牵嘴角，用一种似是而非的语气说：“裴警官，她在撒谎。”

裴寒一愣，皱了皱眉，下意识转头看向后面的郁灵。

郁灵还处于气愤和慌乱的情绪中，听到白阆的话后也跟着一愣，提高声音反驳道：“我撒什么谎？我什么都说了！我又没有杀人，我有什么必要撒谎！”

“那我帮裴警官再问你一遍，你昨晚在哪里？入梦前在做什么？”

“我在北阳山景区旁边的民宿里，入梦前在看专业书。”郁灵的回答十分肯定，她现在已经没有必要撒谎了。

“是吗？”白阆的眼神越过郁灵，看向她身后的虚空，缓缓道：“北阳山昨夜突发山洪，进山的道路被阻断，同时大面积停电，包括景区和景区周边。”

两双冷漠的目光落到郁灵身上。

“怎么可能？！”郁灵失声尖叫。

……

一楼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和身边人的呼吸声。

但眼前分明就是一座在不断翻动喷涌着水花的喷泉。

景少微三人保持着陆云打头阵、端木越站中间、景少微断后的队形，小心翼翼地踏出了在坡道上的最后一步，踩上一楼洁白冰冷的大理石地砖。

据端木越所说，A大图书馆的一楼没有常规的阅览室，从正门进来之后一左一右分别是大型的自习室和电子阅览室，电子阅览室旁边设置有常规的管理办公室，她平时去的最多的是自习室，那里没有藏书，不用刷卡，有时候附中附小的子弟也会蹭大学生的卡进来自习。

如果这座图书馆里还有其他人存在，她认为大概率会在自习室内。

而且他们现在没有郁灵帮忙开门，也只能进入没有身份限制的自习室内。

陆云也曾问过端木越，为什么同样是A大的学生，郁灵在这个梦境中不仅有学生卡，还能像人肉钥匙一般打开阅览室的门，但端木越却既没有学生卡，也不能让阅览室的门为她打开？

他们一路上下来时实验过好几次，所有阅览室的门都像不认识端木越一般，根本没有对她作出任何反应。

端木越显然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甚至都没有见过郁灵开门，只能无奈地强调自己没有骗人，她确确实实是A大的学生，甚至承诺回到现实之后给陆云看她的录取通知书和学生卡。

三人小心地绕过喷泉来到自习室门前，看到自习室的门正大开着，里面有不少学生正在自习，没人因为他们的靠近而抬头注视，门口也没有身着制服的管理员，看起来十分正常。

但经历过楼上场景的三人都知道，此时的正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陆云鬼鬼祟祟地探出半个身子向里张望，确认自己什么都看不出来之后快速收回脑袋，边打手势边对后面两人做口型：“那我去了？”

景少微和端木越无声地点了点头，给了陆云一个鼓励的眼神，齐齐退后两步，目送他一手一个“炸弹”进入自习室。

但就在陆云踏入自习室的瞬间，景少微和端木越同时眼前一花，下一秒就看到刚才还在门口的陆云突然消失不见，自习室大门附近空无一人。

景少微和端木越对视一眼，确认不是只有自己眼花之后脸色更加严肃了几分，景少微向端木越招了招手，比出三个手指，示意她们现在得行使第三套方案——由端木越独自上楼与其他人会合说明情况，她想办法去救陆云。

但端木越却快速地摇了摇头，指了指自习室的方向，对景少微比出两根手指。

见景少微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她探头又看了一眼自习室内部，像是确认了什么一般，拉过景少微，指着一个方向让她看。

自习室面积大，人也不少，所有人都灰扑扑的没有情绪，景少微分辨了好久才看出端木越是在让她看什么——

自习室中部靠近走道的位置上没书没人，但却放着一组眼熟的水晶球和墨水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