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最后一场比赛的女子接力，高三的学生有特权，可以提早回家复习功课，留下来看女子接力的人其实也不多了。大多数人其实对运动会兴趣不大，也不好说是不是真的那么有集体荣誉感——至少在宣布可以回家的时候，大家的第一反应还是跑路为先。
高三部空了一片人，虞渺月两边都空荡荡的，坐在原地也是无聊，虞渺月干脆提前去检录区拉一会肌肉。
走到台阶口，霍星炎正靠着墙等她。
虞渺月蹦跶着跑到他面前：“你要来给我加油吗？”
霍星炎笑了笑：“那得看你是要加油还是不要。”
“那我得好好想想。”接力不光是个体力活，交接棒的时候脑子里的弦都绷着，比体检时称体重还让人紧张，虞渺月一向觉得苦难经受一回当作人生体验就够了，重复一遍还是敬谢不敏的。决定好背弃大家庭之后，虞渺月丝毫不心虚地说：“那还是，别加油了吧。”
霍星炎点点头：“好。”
“诶，我是不是很没良心哦。”
“不会。”霍星炎摇头，“人都是有私心的，况且，你们班上的实力也进不了复赛。”
“呃。”自己放弃是一码事，被人戳穿实力那是另一回事，虞渺月瞪这霍星炎，嘟囔道，“你怎么知道的。”
霍星炎耸耸肩：“你们练习的时候，我看过一次，交接棒的手法不对，像你们那样递很浪费时间。况且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找一个含蓄的说辞，“你们的速度，还是慢了一点。”
心里清楚霍星炎的那个“们”字是为了委婉才补上的，虽然不甘心，但虞渺月也不得不承认霍星炎说得是实话，她这个明摆着被拉上去凑数的人都是矮子里挑将军，可见她们班上的平均水平是多么堪忧。
“尽力就行。”看着虞渺月闷闷不乐地低下头，霍星炎拍了拍她绑好的马尾，安慰道，“不是你说的，只要尽力就好，无论结果。”
“可是你做到了啊，我没做到岂不是很没面子。”
霍星炎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没关系，在别的地方找回面子就行，我不介意。”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收敛一点。”在旁看了许久热闹的乔曦终于没忍住现身，看向虞渺月的表情里带了三分嫌弃，“你们还真不怕教导主任来抓人。隔壁附中闹了个大事你们俩不知道？最近教导主任就忙着抓早恋和违反校纪的。”
虽然目前来说这个早恋和自己搭不上边，但虞渺月仍是好奇地问了句：“什么事？”
“附中高三七班的一个……小混混，把学妹的肚子给弄大了。学妹的父母找到了学校来，都闹了好几天了。那小学妹哭着说他们俩是真爱，可那个小混混一直没来学校上课，他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家里就他外婆一个，老师去家里家访也没找到他的下落。外婆身子也不好，老师没好明说。”
“你怎么这么清楚？”
“我妈妈同事的女儿就在附中念书，我妈回家说教了我好几天。中午你们去吃饭的时候，教导主任还过来巡视了一圈。”乔曦盯着虞渺月看了看，又将目光落在霍星炎身上，“你们俩这种情况，肯定会被叫去谈话的。”
霍星炎避开她的视线，淡淡地说：“我们又没做什么。”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们，尤其是你，虞渺月。”
乔曦直直地望着虞渺月，虞渺月大约也知道乔曦想说的是什么，她笑了笑，冲她摆摆手：“多谢你的关心，我有分寸。”
乔曦一脸碰了钉子的表情，愤愤地瞪了两人一眼，甩了下肩头的包，扬长而去。乔大小姐这会儿也顾不得所谓的集体荣誉感，早早地回家去了。
被丢下的两人对望着，霍星炎似有兴致地望向虞渺月，眼神充满了疑问，虞渺月纠结了一小会儿，无奈开口，双手也不自觉跟着比划起来：“你知道嘛，我妈虽然别的都依着我，唯独私生活方面管的很严，出门都要报备回家时间的，被她知道我高三了还跟人搞暧昧我会被打死的。”
霍星炎可一点都不觉得这个敢大大方方把自己放进家门的姑娘会担心地下情曝光，虽然……
“暧昧？”他意有所指地重复了一遍。
虞渺月噎了下，赶紧补救：“你懂我意思就行，别误会。”
“行吧，不误会。”霍星炎好笑地抬手卷了会儿她的马尾玩，“走吧，耽误了这一会儿，再不去小心热身运动都来不及。”
事实上两人的时间观念都很强，哪怕多了乔曦这个插曲，离接力预备也还有半个多小时。霍星炎不用比赛，就只在一旁静静地陪着虞渺月。虞渺月边做着热身边看霍星炎，他倚在铁丝网上，红彤彤的班服在跳远结束之后就被他换回了平日里常穿的白T，和别的运动后的男孩子都不一样，他看上去格外清爽。虞渺月常常觉得在这个年代里还有这么干净的男孩子真的不多见，就像他的小隔间那样，狭小逼仄，却完全不见凌乱，一进门也不会有男孩子那样冲鼻的味道。
注意在一处的时候，总会忘记了别的地方，虞渺月压腿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变成了弓步站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霍星炎。
霍星炎也在想心事。
隔了许久，像是心有所感，他转头看向虞渺月。四目相对，虞渺月快速眨了许多下眼睛，而后才反应过来，轻咳了一声，先发制人：“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以后如果还要去你家里送饭，得找个什么理由。”霍星炎笑了笑，“毕竟不能暧昧嘛。”
“你不是说不误会的吗！”虞渺月羞恼地跺了下脚，却忘了自己还在弓着步，这一脚踩得有点狠，大腿根差一点抽筋。
见虞渺月表情不对，霍星炎可算是没继续开玩笑，赶紧走过去扶着她的肩，一手托在她的臂弯下带着她站好：“别人热身是为了不拉伤，你倒是反过来了。”
她顺手拧了拧他胳膊上的肉。
“不过我说得也是正事，之前你爸妈不在家也就算了。他们出差回来，你还是老实在家听话待着吧。”他虽然也想时常见到虞渺月，但她毕竟是关键的高三时间，各家家长都严防死守的年纪，倘若他也是个有出息的，或许还能谱一曲共同进步的模范佳话。
偏偏……
不爱学习，不合群，家庭关系不健全，每一个要素都指明了他该是哪一个类型的人。人们对于不熟悉的人，会习惯性地用既定的标签来看待，他被冠上了这些定义，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人。
退一万步，就算他是个好人，仅仅是“不求上进”这一点，对女儿学业要求甚高的虞家父母就不会同意他们的往来。能瞒着他们成为朋友多年，早已是奇迹一般的经历，他无法去尝试多迈一步，或许那下一步，会把过去全盘推翻。
“霍星炎，你是不是又忘记答应我什么了？”
他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答应过我要试试看的。”
“我……”
虞渺月认真地看他：“乔曦说得只是别人的事，又不是你。你不该总是过着退让的生活，小时候你把生活让给了霍沣廷，现在你成年了，你的未来就该是你自己去活，照着你的心意去做，不要总想着让步。你的让步，也是会让别人困扰的。”
他垂眸：“你会困扰吗？”
她绽开一个笑：“嗯……如果你不**蛋羹给我吃了，我应该会很困扰的。”
他顿了顿，望向她，揉起了她的头发：“馋猫。”
“而且呀，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我很厉害？”听虞渺月夸赞听得不少，这一回霍星炎仍是觉得惊讶。
虞渺月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你看呐。这世上有很多人都过得不幸福，他们都没有放弃自己的生活。乔曦所说的那个小混混，父母健在，拥有着优渥的家境，却只想着玩乐，抽烟酗酒泡吧无所不为，根本不去想这些会为自己家里的外婆带去多少麻烦，他就是个自私鬼。”
“嗯……他很自私。”
“你在家里的时候，很不高兴吧？”
话题忽然转到了自己身上，霍星炎迟疑了一秒，点点头：“嗯。”
“可是即便如此，你也还在认真地生活啊。把霍沣廷照顾得那么好，谁家兄弟俩不吵架的，你们俩关系好得我几个表哥表弟都要嫉妒死了。”虞渺月笑着朝他竖起了拇指，“而且还会做好吃的饭菜。”
“你是不是只记得我做的菜了？”
“哪有？”虞渺月反驳道，“你的好我都记着呢。你放心吧，如果别人误会你，我会替你澄清的，你明明就是这世上顶好的一个人。”
霍星炎抿唇笑了下：“好，我记着了。”
其实也不用别人知道，只要你心里觉得我是个好的，那就够了。
霍星炎这会儿才明白了些过去被他忽略了的事情，以往他觉得只需要一心对虞渺月，其他人的目光，想法完全不重要。但那些他不在意的东西，或许对虞渺月格外重要。
人总归不是一辈子都是个体，况且他心中希望着与人拥有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