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当然不会挑菜,但是她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菜。虞渺月其实很挑食,绿叶子菜里愿意下嘴的也没多少,不是觉得这个有草味儿就是觉得那个嚼起来太硬,肉类倒是来者不拒,但自从年纪渐长有了爱美之心,为了保持身材,连肉也不敢多吃了。
临近中午的菜市场里都是别人挑剩下的,也没得选,虞渺月点了西芹百合跟番茄炒蛋,霍星炎又做主给她加了个酱油虾。虞渺月是不爱吃虾的,她抗议了十分钟,然而抗议无效,眼睁睁地看着霍星炎拎了一袋虾回家。
虞渺月不好意思真叫霍星炎一手包办,去了厨房给霍星炎打下手。她只会做些基础工作,打打鸡蛋什么的,连菜刀霍星炎都没敢让她动。工作做完她只能站在一旁围观,霍星炎怕她无聊,干脆洗了个苹果给她啃着。
虞渺月一边咬着苹果一边看霍星炎剥虾线,他的手指很长,动作熟练,没有任何多余的操作。她记得别人总喜欢称赞弹琴人的手,学校艺术节时候有人表演钢琴都会切一个近景镜头。现在她看着霍星炎,觉得那些人的概括一点都不全面,应该再加上一个做饭人的手才对。
被处理好的虾静静地躺在玻璃碗里,虞渺月幽幽地看着它们,嘟囔道:“我忽然觉得它们有点可怜。”
“如果放了它们,吃不到蛋白质的的小公主不是更可怜?”
虞渺月尴尬的拍了拍脸颊:“哎呀,不要叫我小公主,怪难为情的。我其实就是不太喜欢虾的味道,感觉有点腥,虾仁蒸蛋我还是挺喜欢的。”
“你那是喜欢吃鸡蛋。”霍星炎侧过脸看她,无奈道,“怎么就吃不腻呢?”
“你做的蛋料理太好吃了嘛,尤其是鸡蛋羹。”虞渺月抿了抿唇,仿佛在回味,“我妈妈都做不到那种又嫩又滑,还特别鲜美的口感。”
霍星炎擦了擦手,指尖点了下虞渺月的额头:“行了,你就别捧我了。这里没什么事,你去外面玩会儿吧。”
“都是霍沣廷的游戏,我又不能乱动,还是在这里看你做饭有意思。”虞渺月终于吃完了苹果,把苹果核扔进了垃圾桶,“要不然你教我怎么煮粥吧,你指挥,我加料!”
两人配合之下,一顿午饭比预想中提前做完了。虞渺月颇有成就感地看着自己煮的粥,就连番茄炒蛋都有自己两铲子的功劳,厨艺方面也算是有了历史性突破。霍星炎非常懂她的口感,因为她早上晕倒过一回,这会儿胃口其实也没那么好,做的菜都比较清淡,酱油虾也不咸,还是特地沥过,剥了壳,拆出虾肉专门放进小碟里。
“我觉得霍沣廷真的好幸运啊。”
虞渺月吃完了一碟,等着霍星炎剥第二碟的时候,望着他喃喃开口。
“又怎么了?”
“有这么会照顾人的哥哥。”她笑了下,“唔……如果我有这样的哥哥,我肯定要被宠上天,还是算了,通常这种角色在小说里都要变成炮灰的。”
霍星炎轻笑了声:“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可以?”
“当然是……”他停顿了下,将碟子推过去,“好好吃饭。”
虞渺月撇了下嘴,又扒拉了一口饭:“马上就要考试了,我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诶,你复习的怎么样啊,才分科,第一次大考很重要的。”
“还行吧。”霍星炎不太想谈这个话题,十分生硬地换了一个,“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吃饱喝足,精神着呢。”虞渺月现在活泛起来,和平日里一样元气满满,“就是早上那会儿有点眼晕,你也知道的,我高一军训的时候还是我们班的领队呢,结果最后校长讲话的时候我因为晒得太久眼睛冒星星险些没站住,闹了个大笑话。人蹲得久了还会供血不足呢,我这是正常现象!”
“会让人担心。”
虞渺月抓筷子的手停了停,她瞥着霍星炎,霍星炎知道她不喜欢吃百合,单独挑了西芹夹给她。她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目光自动上移,从他的手到胳膊,然后再到他的脸。目光只停留了一瞬她又迅速地低下脑袋,沉默地咬了一口虾肉,才闷闷地“噢”了一声。
害怕一些藏不住的心情在不合时宜的情况下破土而出。
她一直在霍星炎的家里待到差不多的时间才回家,这样不会暴露她偷偷翘了运动会的事实。她随身带着单词本,就坐在沙发上背单词,霍星炎洗完了碗,也过来陪她当了一会儿好好学生,耐心地做完了练习册的后两面。
回到家时,只有陈清一个人在家。
“怎么才回来,不是说今天就只有半天吗?”陈清皱着眉打量她,眼里带了些不满。
虞渺月早就想到陈清要问长问短,连说辞都提前想好了:“差不多到中午才结束啊,吃过饭班里还有些别的事嘛。”
陈清看了她一会儿,也没再多问别的,指着桌上切好的果盘说道:“拿回房间吃吧,好好复习,妈妈晚上有个饭局,你爸今天也不回来,晚上的饭阿姨已经做好放冰箱里了,你热一热就行。”
“哦……”
虞渺月在霍星炎家里蹭了不少零食,这会儿肚子里满满的,看着果盘也毫无食欲。不过她不敢表现出来,不动声色地端起果盘,朝陈清点了下头,就朝自个儿的房间走去。进了房间之后她就贴着门板偷听,陈清果然没一会儿功夫就出门了,她说不上是什么心情,爸妈以前说高三的时候一定会多在家里陪她,可真正到了高三那一年,他们在家的时间依旧不长。他们十分信任她的自觉,无论有没有被监督,她都能好好地完成学业。
她感谢这样的信任,但未免有些孤单。
虞渺月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还是想得太多,闷在房间里刷题就行,哪里还管家里有没有别人在。
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果盘,橙子苹果猕猴桃全都切了片,她不喜欢吃梨,家里就很少买,但其实秋冬季节最适该做些雪梨润肺。霍星炎就熬了冰糖雪梨放在冰箱里,她临回家前热了一杯给她喝。换了一种做法的梨子她是乐意吃的,但陈清和虞正新都没有这个时间,家政阿姨不会特地为她考虑这些,到头来,只有霍星炎在想着这些。
她觉得自己有些矫情,既希望父母赚大钱,又指望他们抽出足够的时间来陪她,这压根就是矛盾的事情。
“不想了不想了。”她自言自语,“还不如多看一会儿书呢。”
运动会就像是高三学生最后的放纵,虞渺月明显能感受到上课时候的气氛变化了不少,平日里闹腾的同学也开始老实待在教室里背书了。文科生的笔记堪比辞典,每次背书的时候虞渺月都在庆幸他们省的高考文科只需要考两科,而她最不擅长的地理已经在高二消灭干净。当然凡事都有代价,他们的高考也是全国出名的变态,不计分数只按排名段位分ABC档,注定了竞争压力更大,不能有任何的短板。
这天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虞渺月做完了一套历史选择题,眼看着时间还早,索性又做起了数学提分练习。她的数学成绩还是不够稳定,她也不是思维特别活络的类型,聪明程度不够,只能靠刷题解决问题。
事实证明做数学题也是一种度年如秒的体验,她挣扎着做完了两道大题,一抬头,发觉自己压根没注意到什么时候响了放学的铃声,身边的同学走了七七八八,剩下的也跟她一样在埋头复习。
作为一个没有留堂习惯的好好学生,虞渺月果断放弃了把练习题写完,麻溜地收拾书本准备走人。
下楼的时候她特地多走了几步往高二绕了一圈,霍星炎不在教室,班上只剩下几个值日的同学在打扫卫生。霍星炎的同学经常见虞渺月来找他玩,早就记住了虞渺月的脸,见她出现还十分好心地告诉了她霍星炎一放学就急匆匆地走了,好像有什么事要办。
虞渺月有些纳闷,他能有什么大事,除了赶回去给霍沣廷做饭。
不过这几天霍鑫和沈怡似乎没怎么出差,家里的饭菜并不愁,霍星炎应该过得比较轻松才对。
呃……虞渺月很快就抹去了这个想法,他们夫妻俩在家的话,恐怕才是真正的不自在。
她的亲戚里没有再婚重组的范例,她只在一些小说还有新闻看过这样的家庭,就像是小时候读过的童话故事,后妈对待原配的孩子总归是不那么友好的,尤其是像这样带着孩子重组的家庭,感情的天平一旦倾斜了,对另一方的不公平与伤害是难以挽回的。她生活在健全的家庭里,很难去想象被抛弃了的霍星炎是怎样的心情。倘若他真的是无父无母孤苦伶仃或许还不会那般难受,每日看着自己的血亲对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付诸关爱与热情,自己成为了被忽略的一方,对年少的他该是如何深的阴影。
虞渺月很庆幸,他们从小学时偶然相遇,成为好友到如今,霍星炎都没有长歪。她用督促学习的方式“监督”他,而他也的确在慢慢变好。
脑子里满是霍星炎的影子,她耐不住,摸出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霍星炎对她的电话向来是秒接的,但这次响了许久都没有人回应,直到电话里响起了机械人声sorry,虞渺月才回过神,不死心地又拨了一遍,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结果。
她皱了下眉,心里有些奇怪,翻着通讯录找到了前不久才存下的霍沣廷的号码。霍鑫给霍沣廷买了手机,霍沣廷还在她面前得意地炫耀了一番,不过学校不让带手机,他也只敢在家里嚣张一下。
霍沣廷电话倒是接的很快,他的声音很低,一看就是躲在哪个房间里:“小月姐姐,你怎么忽然给我打电话啊?吓死我了,差点暴露我偷玩手机不写作业的事。”
“你又不是在上课,怕什么暴露。”虞渺月笑了一声,“对了,你哥哥呢,他在忙吗,怎么不接我电话呀。”
“哥哥不在家啊。”
虞渺月一愣:“那他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哥哥他没跟我说。最近他回来都很晚,白天还要上课,我都担心他睡不好。”
“……不会又去做贼了吧。”虞渺月嘟囔着,“又不是放假,能去哪儿嘛。”
“我本来还想问哥哥周六的生日怎么过呢,爸妈说哥哥的成年生日该好好过,但是总没机会跟哥哥商量,他以前都不喜欢过生日……”
虞渺月隐约记得前年霍星炎的生日是在周三,他们俩中午在食堂分享了一个小蛋糕,虞渺月问霍星炎只吃这么小的蛋糕真的够吗,霍星炎抿了下唇,语气清淡且低沉地回了一句:“有几年,其实连蛋糕都没有吃过。”
因为声音太轻,虞渺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见了,她想要追问的时候,霍星炎已经将话题岔开。
后来她想明白,霍鑫和沈怡已经扑在霍沣廷身上的时候,大约真的没有用心给霍星炎庆祝过生日。青春期的孩子最是敏感,大人以为一两次忽略不算重要,但少年心中或许会记上一辈子。
就连虞渺月自己,被复习折腾得焦头烂额,如果不是霍沣廷提起,她竟也没有立刻想起这个重要的日子,明明早就计划好了要送霍星炎一个成年礼物。
她懊恼地拍了一下脑门,心里生出浓浓的愧疚感。与霍沣廷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然后挂断了电话,又给陈清拨了一个过去,说是在学校做卷子,可能会晚点到家。
她紧张兮兮生怕陈清听出端倪,但所幸陈清很轻易地相信了她的说法。她摸着口袋里的小钱包,盘算了一下这个月剩下的零花钱,伸手拦下了一辆计程车。
“师傅,麻烦去金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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