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岭做了鲍鱼粉丝煲,就冲这个菜色池梦鲤也不敢说他做咸了。
为了让食材的色泽看起来晶莹油润,调味料就会下手偏重,陆西岭喜欢好看的东西,包括手底下的菜。
池梦鲤吃完喝了两杯水,转头看陆西岭把碗碟收进洗碗机,她说:“明天我再布置一下厨房,有些简陋。”
“需要砸了重新装修么?”
他自然问出这番话的时候,池梦鲤被水呛得猛咳了好几下,像有水汽进了声带,咳得她整个身子颤了起来,脸都憋红了。
厨房的墙壁上落着男人高挺的影子,池梦鲤手扶着门框,看到影子里陆西岭抬起又收回的手。
久别重逢那晚,他抬手碰了下她的头,被她避开了,那晚池梦鲤一直在想,为什么要避开,让他碰一下怎么了,她是后悔的。
“不用……”
她艰难吐出两个字,生怕明天陆西岭真让人来砸墙。
吃过饭池梦鲤回到卧室,“吧嗒”一声,房门被反锁。
相机的数据线插进电脑卡槽里,笔记本屏幕放大视频画面,这并不是一个专业的摄影棚,但陆西岭在住进来后应该让人来清理过,灶台的边角缝隙干净洁白。
但比墙壁更干净的,是陆西岭的手。
被龙虾扎过的食指没有贴创可贴,依然去沾水,池梦鲤认真看着视频里的手,仿佛要从里面看出一些异样,又怕看出异样。
就算他扎到手又如何呢,还像以前那样给他处理么。
妹妹的身份是理所应当,但他们身上没有流过相同的血液,似乎应该比一般男女更避嫌才对。
视频被她保存在了一个文件夹里,为了保密起见,她还设置了密码,文件名就叫:腊梅炒菜教程。
听着像个菜名。
第二天清早,池梦鲤的卧室被罕见地敲响了。
以前陆西岭不管她睡到几点,毕竟他也看不起她的工作,爱上不上。
池梦鲤撑起意识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干嘛?”
“还录不录了?”
池梦鲤意志力脆弱,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身,回了句:“等我一下。”
万事开头难,可开头之后,还要业精于勤,否则荒于嬉。
池梦鲤换了身牛仔加绒外套,套了条白色的A字裙出来,手里拎着围巾,长卷发半扎着堆在脖颈和身前,说:“我去洗漱一下。”
陆西岭看她在卧室里穿戴整齐出来已花去二十分钟,此刻又要进浴室洗漱,昨日她积极起得早,今天就开始拖延,双手环胸倚在桌边冷眼旁观:“就不能吃好了再换衣服?等你的时间我已经做好饭了。”
池梦鲤昨晚弄视频有些晚,刚想解释来着,又怕陆西岭找她要来看,以前他去比赛就是这样,中途还过来翻相机看拍摄的成片。
“我认为公共场合,大家都应该穿戴整齐。”
池梦鲤这句话也是暗示陆西岭,虽然他的家居服一看就舒适度和品质上乘,但同居总是免不了万一。
然而话落,陆西岭在她阖上浴室门的时候说了句:“讲究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
“哗啦”
浴室门紧紧关上。
这个早上的视频没录成,等池梦鲤洗漱出来,陆西岭也已经做完早餐了,因为很简单:炖燕窝。
“天天这样大鱼大肉,是不是太补?”
“你现在就不虚吗?”
池梦鲤被质疑身体,忍不住道:“我觉得我还是挺有劲的。”
“一周运动几次?”
陆西岭在喝咖啡,问出来的话令上班族心里发苦。
她越沉默,陆西岭就越冷笑,池梦鲤忍不住嘴硬:“我有办健身卡,虽然跟你们专业运动员不能比,但也是有规律生活的。”
陆西岭眉梢微挑,不信鬼话,说:“改天先做三分钟平板支撑看看。”
池梦鲤:“……”
她运不运动关他屁事,男人果然到了年纪就爱指导别人的生活习惯。
吃过早餐池梦鲤站起身双手落在桌面,冷漠道:“我今晚不回来吃饭。”
陆西岭神色淡定地滑动手机屏幕,略微点头,再抬眼看她:“知道了,这气势说得好像今晚不回来。”
他话一落,池梦鲤心思微动,说:“如果太晚就不回来了。”
陆西岭滑动手机屏幕的指腹微顿,她拿起炖盅进厨房,对他说:“以后你晚上不回来,也说一声,我好提前锁门。”
算是同居的第一条契约。
陆西岭微扯了下唇,道:“房租多少,我把钱打你账号上。”
就这样顺着她的话往上爬了。
一开始池梦鲤根本没打算让他住进来,可他又答应拍视频,又是一日三餐地做……
“总租金三千八,我住的主卧交两千块,还有一些水电燃气的杂费,一月一结。至于你买的这些家电,因为未经我同意,所以我概不平摊。”
“嘟~”
手机一震,微信收款上被打了两万。
“不、不用这么多……”
“算上三个月押金,还有这个月和下个月的房租,以及你口中的水电燃气,你以为两万很多?”
陆西岭总有道理。
池梦鲤抿了抿唇,道:“等出账单了我给你回执。”
陆西岭淡“嗯”了声,见她穿鞋要出门,忽然又问了句:“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作为兄长,他的问题理所应当,但池梦鲤却陡然有些囊中羞涩的踟蹰:“有底薪,然后按照业绩提成,所以不太固定。”
很委婉地表达她的收入有上升空间。
男人起身,单手插兜,另一道手拿了个长嘴的黑铜浇花壶,慢条斯理地朝腊梅花根浇去:“早和你说过,外面的世界残忍,非要游出去,碰了壁也不知道喊疼。”
临杭市的冬季街道肃冷荒芜,池梦鲤往公司走去的路上,步子冻得越走越僵。
她开始生气既然陆西岭要拿哥哥的身份压她,为什么不送她来上班。
又生气他为什么要回来找她。
紧接着靴子尖踢到一根枯枝,她冷涩的眼眶一下就酸了起来。
从前到现在,他都知道她疼。
这种感觉就像以前高中时背的那篇《送东阳马生序》里写的: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劲不能动,媵人持汤沃灌,以衾拥覆,久而乃和。
她为了得到一点于别人而言唾手可得的机会,长途跋涉于深雪中,而陆西岭是那个持汤沃灌她的人。
晚上在公司熬到六点半,廖梵要和网友见面吃饭,没办法和她共进晚餐。
萧湘君是机构里的热门主播,没那么多闲时间跟她这样的幕后人员约会。
而池梦鲤今早不知道哪根筋抽了,跟陆西岭说不回家。
或许是她已经意识到自己这两日的不正常,怎么会拍他的视频然后反复观看,哪怕是一双手,可手之外是他的躯壳,是他不时恍入镜头的干净衣摆,是他在收音器里的呼吸,是她对他的想象。
她坐在公交站台的长凳上,双手撑着脸,这个夜晚找个网咖过夜好了。
“嘟嘟嘟~”
手机震了起来。
来电显示:【陆西岭】。
她本就混搅的心思再次一乱。
夜晚的霓虹光从她眼睫滑过,公交车停在站台前,她甚至没有看几路,就随这辆车把她带去任何地方。
“我在客厅装了个训练器械,私人使用,不计入公摊,告知你一声。”
平静的语气在浑浊的车厢里仿佛有过滤的功效,她不再觉得异味难闻,因为她熟知腊梅的味道。
“嗯。”
陆西岭又说:“陆家的门禁时间是十点,如果夜不归宿要报备,虽然我并不限定你的人身自由,但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会被警察提审。”
言下之意,就是他需要知道。
池梦鲤抬手擦了下公交车雾起的车窗,隔着玻璃望向繁华的夜景,说:“在同事这儿加班。”
陆西岭的气息微不可察地一沉。
他这个人骄傲惯了,哪怕有教养,骨子里也不是会温柔对人的脾气,这样会显得他纡尊降贵。
但他的出身又注定了他良善品格。
池梦鲤阖上电话,思绪在公交车的摇晃中回到自己在陆家的高中时期。
***偏航***
“陆西岭,我这周末不回家,已经跟爸妈说了,他们不会问你的。”
池梦鲤很怕自己的事打搅他。
他也只是眉头微微一凝,没再说什么。
但在周五那天下课,他给她扔了数学作业本,池梦鲤刚想说自己是收英语作业的,但看见内页折出了一角,里面写着:【收钱做事,今晚回来给我揉揉。】
池梦鲤当时愣了下,本来不回陆家就是不想打搅他们,如今被陆西岭提了要求,她不回又显得更不懂事了。
晚上的时候,佣人做了一大桌菜,陆父陆母都在,细声询问她的学习近况,陆母又给了她一笔钱。
池梦鲤下意识拒绝,但陆妈妈和蔼道:“我答应过西岭的外婆,要供完你上大学。”
只有这一个承诺而已,供完了,恩也就报完了。
她把钱收下,又在心里记了一笔账。
不让那薄弱的自尊心让自己觉得低人一等。
晚上陆父陆母在,池梦鲤不敢去陆西岭的房间,他在她进厨房盛汤的时候在耳边微不可闻地扔了句:“去老屋那儿。”
池梦鲤心头就像那忽然泛起涟漪的汤水,热得冒蒸汽。
之前捡回来取暖的猫咪已经走了,池梦鲤撸起衣袖,在他身后给他揉肩。
他仍阖着眼睛,天气暖和了,平房里不用生火,也没有开灯,视觉隐下后,就变成听觉和嗅觉的敏感。
陆西岭身上有洗过澡后的干净味道,像阳光晒透的被子,让人想埋进去。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池梦鲤的手忽然从他肌腱薄实的肩头收回。
少年懒洋洋地撩起眼皮,靠坐在凳子上转眸看她,黑暗里嗓音拖着调儿:“拿了钱不想干了?”
池梦鲤面红耳赤,从口袋将钱掏出,全抛到他怀里:“陆家有私人医生,谁的手法都比我好,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让我回家。”
就在她受不住这密闭的空气要跑出去时,手腕让股力道一抓,不轻不重,足够她动弹不得。
“如果他们知道了,不会再让我参赛。”
低澈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池梦鲤心思摇摇晃晃,原来他不是用这种方式让她回家,只是利用她。
她为这自作多情生气了。
夏天快一点来吧,她要离开陆家,她要去集训。
“那可以去外面找人……”
听到这话,少年微微一哂,笑:“那你算外面的人,还是里面的人?”
池梦鲤对自己的定位是模糊的。
她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她是陆家的养女,那和陆西岭就算是兄妹吧。
没有人教过她跟干哥哥该怎么相处。
而在陆家,池梦鲤要听他的,他说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
这也是陆西岭教她隐瞒爸妈的第一个秘密。
***今夜***
网咖的时钟转过凌晨一点。
池梦鲤身上染了烟酒的气味回家。
“吧嗒”
出租屋的门锁转响,她往里一推,门没有反锁。
池梦鲤唇角微微一勾。
客厅的灯已经熄灭,不见陆西岭的踪影,她把灯打开,开始烧水,打开电视机。
音量一下嘈杂了起来,次卧的门被推开。
陆西岭穿着开司米毛衣和灰裤,脸色带了阴郁:“不是说晚上不回来?故意半夜让你哥不睡是么?”
烧水壶“咕嘟咕嘟”地响,池梦鲤说:“我以为你走了,搞不好我不在这,你也回你的大豪宅去了,毕竟你有前科。”
热水顺着壶嘴倒入玻璃杯,陆西岭走到客厅,把电视关了,大门反锁。
“你去集训租的那件破屋比这还差。”
暗夜总是让人思绪浮动,稍有不慎意气用事,话也守不住。
“不是说陆家规矩是晚上十点门禁吗,你怎么没锁门?”
池梦鲤反将一军。
陆西岭走过来把热水壶的插头拔掉,羊绒毛衣的静电吸了下她头顶的碎发,男人的声音在雾气萦绕里落下:“都不在陆家了,我们还守什么规矩?”
下本已开《乌木逢春》专栏可收看:
【北方驯马糙汉x南方香软茉莉】
周茉开着法院的车到草原上送传票,从白天到日落,终于看见当事人回来,结果人一溜,上了辆黑色越野车就跑了。
她一路追到旷野腹地,才将那辆车别停,一副手铐连着她和男人筋骨分明的手腕,她在高反来临的前一刻喘了句:“你跑不掉了。“
等周茉再次醒来,是在一个点着酥油灯的帐篷,一个小孩在给她喂水,看到她睁眼时乌瞳一亮,喊:“楼望东,你媳妇醒了!”
等等,周茉要抓的被告人不叫楼望东。
男人乌木般黑沉的瞳仁望来,周茉沉默地思索到底哪里出了岔子,却听见他低沉着嗓音开口:“不管阿妈跟你说的什么,但我不需要相亲。”
周茉:哦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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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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