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听纯安静的看着他,笑不出来,勉强扯了扯嘴角。
纪斯伯掐灭烟头,随意的扔进一旁的垃圾箱里,抬脚走了过来,什么都没问,只是低声道,“走吧,带你们去吃饭。”
小女孩刚刚见到纪斯伯的时候就有些发怯,可知道自己是去看病,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出来见他还在,这会儿更是直接躲到了江听纯的身后,小手紧紧的攥着她的衣角,只露出双眼睛偷偷打量着不远处的那个男人。
江听纯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凑到她身边小声道,“这个哥哥是好人,你知不知道动画片里面会打怪兽的英雄,他就是,不害怕。”
小姑娘在江听纯的安抚下,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
纪斯伯把车开到了县里一家商城的地下停车场,几人下了车,朝电梯方向走去。
男人神情慵懒的看了眼身旁一大一小的身影,眼尾微勾,肩膀微微碰了下她,“喂?”
江听纯正牵着小姑娘盯着电梯不断变化的数字,停顿了几秒,“嗯?”
纪斯伯眼里含笑,凑到她耳边拖腔带调道,“你觉不觉得,我们...挺像一家三口的。”
“......”
江听纯被男人笑声中的气息喷的耳朵痒,微微的朝一旁移动,摇摇头,“不像。”
纪斯伯心情丝毫没被影响,他的身子稍稍向前倾了倾,又往江听纯的方向凑近了些,饶有兴致道,“我...怎么觉得挺像的呢?”
江听纯脸颊有点儿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变得古怪,伸手摸了摸男人的额头,憋了好半天才说了一句,“没发烧啊。”
纪斯伯被她的这突然袭击的动作搞的心脏一跳,收了收唇角的弧度,故作镇定的随口说了几个字,“额头不烫,心里烫。”
江听纯,“......”
她奇怪的看了眼男人,一字一顿道,“你人看着挺洋气,想不到说话倒是偏土味。”
纪斯伯一愣,想不通自己怎么就土味了?怎么就能翻车了呢?
他这人从小就没怎么和女生相处过,这句话还是从冯阳那儿“偷学”到的。
之前冯阳看上了个小模特,一见倾心,迅速开启猛烈追求。天天抱着手机跟个公鸡一样咯咯咯的笑,还总是喜欢在他们面前得瑟。
有天晚上,都在外面聚餐,冯阳和人小姑娘打语音电话,还开着个免提。
纪斯伯刚从国外飞回来,时差都没倒过来,没什么表情的靠在沙发背上休息,隐隐约约就听到冯阳手机里响起了个矫情的女声,“哥哥,我发烧了,额头好烫啊。”
他当时听到这话,整个人一顿,嘴角微微扯了扯,觉得有些反胃。
冯阳当时怎么回答的,好像笑的跟个孙子一样,捂住心口,软哒哒道,“宝贝儿,哥哥也不好受,哥哥心烫。”
话音刚落,惹来一片“你丫给老子滚出去”的回应。
纪斯伯第一次知道原来谈恋爱还可以这样谈?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变得做作而又矫情。
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有次他们去打球,纪斯伯随口问了句,“最近怎么不见你和那小模特亲亲我我了?”
冯阳看了眼手机,摆摆手,“散了散了,老子又有新目标了。”
纪斯伯整个人一哽,觉得自己真的是脑子抽了,居然会认为这小子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冯阳就是一沾花惹草的主,在兴头上,什么恶心反胃的话都能说的出来,干的出来。一旦新鲜劲儿过了,就是“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从那儿以后,纪斯伯再也不想听到关于他任何花花草草的事情。
“这真的不怪我,我像是说这种恶心话的人吗?”纪斯伯有点儿委屈,趁机解释道,“就我身边有个带眼镜,个子挺高,长相特猥琐一男的,他最喜欢这些了,都是从他那儿听来的。”
正躺在酒店床上的冯阳连打了三个喷嚏,嘴里啐了一句,“哪个孙子在背后埋汰老子呢?”
他不知道他的好兄弟这会儿已经在别的姑娘面前把他过往的情史从里到外揭露了个遍。
纪斯伯一言难尽道,“冯阳就一渣男,被他伤过的姑娘,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我真担心他哪天被人报复。”
江听纯知道他说的那人,心里嘀咕道,“人家长相哪儿猥琐了,五官挺端正的。”
她抬起头,干巴巴地说,“你别只说他啊,我看你身上也有渣男的潜质。”
纪斯伯的眼皮动了动,“我?”
江听纯安静了下,忍不住说,“嗯,你。”
纪斯伯见电梯到了,又凑到江听纯身边,压低声音,伸手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脸蛋,“记住一句话,谁是渣男哥哥都不可能是渣男,知不知道?”
最后一个字说完,男人站直身子,整了整衣服出去了。
江听纯盯着他的背影,伸手揉着脸颊,想到了一个词,“妖孽”。
到达餐厅后,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再提起刚刚电梯里的事情,像是一段小插曲,说过也就忘过了。
纪斯伯把菜单给她,让她来点菜。
江听纯想到有小孩儿在,也就没点辣的,问了下纪斯伯的意见,随便点了几道。
她把菜单还给他。
男人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又加了几道。
江听纯看了他一眼,“点那么多吃不完的。”
“能吃完。”
“......”
小姑娘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吃饭,有点儿拘谨放不开,江听纯耐心的替她收拾餐具和夹菜。
等菜的时候,纪斯伯勾着唇角说了好几个笑话,逗的小女孩抿着嘴唇偷笑。
江听纯嗤之以鼻,觉得这人可真不要脸,连屁大点儿的孩子都不放过,时刻要展露一下自己的人格魅力。
聊了会儿天后,小女孩明显没有那么怯了,盯着眼前这个长得好看的大哥哥,小声道,“哥哥,你真的是麦克斯吗?”
纪斯伯愣了下,端起水杯润了润嗓子,随口问道,“他是谁?”
江听纯没憋住,扑哧一笑。
小女孩弯了弯眼睛,笑眯眯地说,“他是奥特曼。哥哥,你怎么连他都不认识呢?”
纪斯伯,“......”
感觉受到了年龄歧视。
纪斯伯凉凉地瞥了眼弯着嘴角偷笑的姑娘,“差不多了啊。”
江听纯清了清嗓子,“你小时候都不看动画片的吗?”
纪斯伯嗤笑了声,“我看那玩意儿干嘛,太幼稚了,不看。”
小女孩小声说了句,“老师说你是可以打怪兽的大英雄。我知道的英雄就是动画片里的麦克斯。”
纪斯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啊,那你老师说对了,哥哥确实可以打怪兽。”
小女孩眼里泛着星星,一脸惊讶道,“真的吗?”
“真的。”
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吃好饭后,他们回到了停车场。
他没问她为什么来医院,她也没做任何解释。
一路无言,车子开回了江平。
江听纯问了下小姑娘家里的大概位置,告诉纪斯伯,拐了几个弯后便到了。
“你能等我一下吗?”
纪斯伯微微点头。
江听纯下了车,半蹲在小姑娘面前,与她平视,轻声细语道,“回家后要记得吃药和抹药,要勤换内裤,做好卫生。这件事情如果你觉得可以告诉你的爷爷奶奶,那你就说,如果你不想告诉,老师会替你保密。”
小姑娘摇摇头,“老师,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江听纯抿了抿唇,“那老师就替你保密,但是,如果下次那个叔叔再找你,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吗?”
小姑娘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
江听纯有点儿不放心,还是觉得有必要再叮嘱一遍,“内衣和小裤衩遮住的地方任何人都不可以触摸,包括你的亲人。如果他要给你吃的或者钱让你去他家里,千万不可以去,那个叔叔是坏人,知不知道?”
“他再找你的话,你来告诉老师,有老师在,不害怕。”
小姑娘眼睛又红了,小声道,“谢谢老师。”
江听纯摸了摸她的头发,“快回去吧。”
她看到小女孩进了院子才上车。
江听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急于需要别人的帮助和意见,想了想自己稍微可以信任的人,好像只有身边这个男人。
她在江平没什么朋友,亲人更不用提了。这么多年,她也只在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点点的安全感。
男人没发动车子,坐在驾驶座抽烟,淡淡的听着,脸色也变得不是很好看。
在她带着小姑娘走进妇科的那一刻,其实心里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但这会儿听到江听纯说出的真实情况,纪斯伯还是没忍住捏了捏指骨,眼里闪过一丝狠戾,“狗畜生。”
江听纯心里乱成了一团麻,语气闷闷道,“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想报警可连个证据都没有,而且江平地方太小了,一旦这事儿传出去,她还怎么在这地方待下去?”
她不是大人,她是个孩子,还没有强大到可以抵挡所有流言蜚语的能力,可能会有人同情她,但更多的人并不会因为她是受害者而不去骂她,不去在背后说她不知检点。
纪斯伯给了她个安慰的眼神,“别担心,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江听纯眼皮子动了动,赶忙看向他,“不会又是打架吧,你可别乱来啊。”
纪斯伯伸手轻轻地弹了下她的额头,“想什么呢?我在你眼里就这形象,有暴力倾向?前两次要不是为了你,本少爷还不稀罕跟他们动手。”
这略带亲昵而又熟络的动作让她的脸有点儿发热。
她摸了摸脑袋没吭声。
-
回到学校宿舍后,江听纯躺在床上发呆。
她小时候没人教过她生理知识,连卫生巾的用法都是自己瞎摸索出来的,但江听纯从小自我保护意识很强,谁的话她都不相信,这也就导致她警惕性很高,没什么安全感,但很多真正的生理卫生知识她也只在大学的时候学过一点点。
她心里做了个决定,把明天的美术课通通换成了生理卫生课。
看了眼课表,明天第一节是六年级四班的课。
江听纯有点儿头疼,这个班级是整个年纪最闹腾的,对于自己要讲的内容,会不会把房顶给掀翻都是个问题。
第二天,她在铃声响起的前一秒走进了教室,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生理卫生”四个字的时候,教室底下已经陆续响起小声的议论。
六年级的学生正处于一个步入初中的阶段,也是青春期的正式到来,说懂其实不懂,说不懂又懵懵懂懂,对什么都一知半解。
江听纯转身看了眼坐在座位上的学生,淡淡的笑了笑,“同学们,今天这堂课我们不上美术,大家一起来讨论一下生理卫生健康。”
话音刚落,已经有女生害羞的低下了头。
“不要害羞,我希望大家都把头抬起来。我想问一下大家一个问题,男生和女生身体的哪几个部位是别人不可以触碰的?”
话音刚落,倒数第二排一男生瞬间把手举的特高,立刻说,“我知道我知道。”
江听纯叫他起来回答。
男生一脸自信道,“是胸部和尿尿的地方。”
这句话一说完,全班就跟炸了一样吵,偷的偷笑,拍的拍桌子,内向的学生更是把头埋的死死的。
在他们眼里,这种直白的词语代表了不能说的禁忌,代表了粗俗,代表了不堪。
男生本来还挺高兴自己回答出这个问题,可看到班里其他同学的反应后,羞的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江听纯拍了下讲台,声线提高,“同学们,安静下来。”
大家闹腾了一会儿后,闭上了嘴巴。
“刚刚那位同学说的很好,没有任何不对。大家不要觉得难以启齿,这是我们每一个人的生理构造,你们的同伴,你们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阿姨都是这样的。”
底下有个小男生插嘴道,“可大人说这些都是不好的,不可以说,不可以知道。”
江听纯微微皱了下眉,轻声道,“这些是我们每一个人都需要知道的,有些同学觉得不好意思,害羞,但说这些是为了让你们懂得了解自己的身体变化,如何保护自己,如何不受到伤害。”
坐在第一排一小女孩说,“可我们是小孩子啊,知道这些又能怎么样呢?”
江听纯微微弯腰,轻声细语道,“每个地方都有好人和坏人,坏人是不会在意你们是不是小孩子,我们从小学会保护自己,了解自己的器官,难道不好吗?”
有学生不解道,“那我们应该注意些什么呢?”
江听纯不是专业的老师,也没有做好详细的功课,她只能把自己了解到的告诉大家,
“前面那个同学说了,我们胸部和穿小内裤的地方任何人都不可以触碰,包括你们的爸爸妈妈。”
“如果有陌生人说,小朋友,我给你糖吃,给你钱,你可不可以跟我走,我们要说不。”
学生们都一知半解的点了点头。
江听纯不知道这节课对这群孩子来讲意义大不大,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真的听进去,还是只当是一场走形式的知识点。
这些她都管不了,也左右不了,她只能尽自己微薄的一份力,让他们可以多懂一点在很多大人眼里“难以启齿”的正确知识。
-
蒋深在镇上待的无聊,一个人开着车跑到县城里闲逛。
他刚把车停好,接到了设计部的电话,说是方案出来了,让他看一眼。
这一眼看下去,差点儿没把蒋深气到吐血,对着电话另一端就骂,“我招你们进公司,付给你们高额的工资,不是让你们拿着老子的钱去吃干饭的,你瞅瞅设计的都是什么玩意儿?狗屎吗?”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蒋深稍微收了收情绪,冷声道,“再给你们三天的时间,如果还是不能让我满意,你们就给老子拎包走人。”
蒋深说完就直接挂断电话,心情有点儿烦躁,按下车窗准备透透气,视线随意的向窗外瞥了一眼,忽然皱了下眉。
从他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的茶楼门口出现了一女人,戴着顶帽子,五官看的不是很清楚,只能隐约看到个大概和比较容易忽视的瘦小身形。
定格两秒。
他见女人急匆匆的招手打车,眯了眯眼,赶忙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又让助理给他订了张连夜回京的机票。
蒋深坐在车里,盯着屏幕上的照片,神色极为阴沉,声音冷的如同冰块,“周艳秋,你他妈的居然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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