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雷预警:本篇偏主受视角。
“哔——哔——”
一阵暴躁的鸣笛声在僻静的荒郊间响起。
破旧保安亭中走出一个中年男子,弯腰敲了敲摁响喇叭的车的车窗。
“先生,抱歉,前面不能开车再进了。”
张扬的跑车驾驶座的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明显沾染了酒色之气的年轻男人的脸。
一股浓烟自车内逸散而出,男人一手搭在车窗边缘,向窗外探出半张脸,颓废的眉眼微微压低,上下打量了一眼拦着他的守门人,满脸不耐——
“怎么,之前没人告诉过你我要来?”
“说过,但还是请蒋公子下车步行入内。”
拦人的保安不卑不亢,并没有因为眼前人的身份而松动半分。
“嗤。”
蒋听嗤笑一声,但思及叫他来这的人所发的那封邮件,最终还是面色不愉地推开车门下了车。
他一脚踹开眼前吱呀作响的老旧铁门,抬眼看向了不远处的废弃工厂,心下冷笑一声,接着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去。
他倒要看看,约他到这儿来的那个神秘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两天前,蒋听收到一封匿名邮件,邮件中的内容不仅涉及多年来他个人有关于黄赌毒等方面的犯罪证明,还有他家中集团内部洗黑钱、滥用手段讹人性命等不法行为的证据。
这桩桩件件若曝出来,不仅他个人身败名裂,蒋家一整个家族都将在上流社会被连根拔起。
是以他不得不顺从了那个发信者的要求,独自一人来到了这个报废许久的化工厂。
城南的这家废弃工厂,已经荒废半年无人接管,直到一周前,却忽然被人买了下来。
买它的人身份不明,蒋听先前并不关心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自收到那封邮件后便立即动用家中的势力去查,却也始终没有查到背后之人的身份。
*
“啪嚓。”
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内,忽然亮起一点火光。火光轻轻吻醒香烟,撩起一缕细长的烟雾。
执着香烟的手苍白修长,微微上抬,那暗红的光亮后便映出一张深邃俊美的脸。
“还活着,倒是很顽强。”
说话人的声音很沉,像是夜中拉响的提琴,又掺了些凛冬中涌起的霜雪的冷意。
几乎是话音刚落,旁侧响起哐当的大力推门声,门外的人步伐晃荡地走进来。
蒋听边走边嗤:“什么鬼地方,黑成这样,连个灯都不开。”
外界的光线被他的进入引进些许,正正好打在正对着门坐着的男人身上。
蒋听几乎只一抬眼,就看见了前方不远处坐着的那个男人。
虽然是坐着,但隐约可以看出那人身量极高,肩宽腿长。
他的姿态相当从容,坐在全是灰尘和破旧器材的工厂间,却好像是坐在流光溢彩的宫殿中。他座下的椅子亦非工厂中随意一把落了灰的椅子,而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真皮靠椅,更衬得他犹如黑暗中隐现的帝王。
蒋听恣意的步伐在目光落到那人脸上的那一刻便微不可查地一顿,紧接着他站在原地眯紧了眼,直到真正完全看清不远处的那人的面容时,浑身才真真正正地变得僵直起来,连到脸色都在一瞬间变得煞白,继而不受控制地淌下几滴冷汗。
“江、江江、江……”
方才还满脸不屑的人此刻连话都无法完整地说完。
眼前的男人无论是衣着或是瞳孔都是极深的黑色,陷在背后的阴影里,恍若彻夜行走的鬼魅。
见到蒋听这幅模样,男人修长的指节随意抖了抖烟灰,这才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怎么,蒋公子见到我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我看起来有这么可怕么?”
蒋听见了,却浑身发颤地往后退了一步,身后的门却在不知不觉间“砰”地关上。
与此同时,厂房内的灯光被彻底打开。
光线大亮,蒋听盯着不远处的人,却恨不得寻个黑暗的角落躲进去。
江随。
谁能告诉他——他怎么惹上了江随?
就在这时,在灯光的照耀下,他才发现他和江随中间还倒着几个人。
蒋听看向那几个人,隐约间感觉到有些熟悉,直到走近些仔细地辨别他们的侧脸之后,才发现那是他自小便一同鬼混到大的几个狐朋狗友。
那几人倒在地上,浑身的脏污狼狈,状似没了生息。
见此,蒋听脸色剧变,垂在身侧的手抖得愈发厉害,但他仍然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他、他们是……死、死……”
“当然还活着。”
江随勾了勾唇,满眼戏谑地看着眼前不住发抖的人:“我可不似蒋公子,手上攥了那么几条人命。”
“只是连杀人都不怕的人,怎么连个死字都说不完整,嗯?”
男人端得一副和蔼的笑意,却叫蒋听心底愈加生寒。
他下意识地想要求救,然而——
既然在这的人是江随,那他请来的那些暗中跟着保护的人……
“怎么,蒋少还指望着外边那些同您一般不中用的废物进来保护您呢?”
男人用着敬语,但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不、不敢……”
蒋听强装镇定地站在原地,任凭冷汗直流、牙关打颤。
“怎么不敢?”
话音刚落,肩膀处便传来一阵剧痛,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人将他用力往地上一掼,膝盖骨磕在地上发出“砰”的声响。
蒋听被这一变故慑到,猛地在地上疯狂挣动起来,恍若蝼蚁临死前徒然的挣扎。
“江随!你不能杀了我,不能!”
——但他知道,以江随的能力,想要悄无声息地从世界上抹去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不过的事。
熟料,男人轻巧一笑,语气间半是轻蔑半是讽刺。
“我不会杀了你,蒋听,你做的恶,要活着才能尝尽。”
听见不会伤他性命,蒋听骤然松了口气。但他不死心又问:“我究竟哪里惹怒了江先生,我可以改——”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改?——太晚了 ”
“蒋公子。”
“你信仰上帝吗?”江随声音很低,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不需要对方的回答。
但蒋听太害怕,还是下意识有问必答:“我、我不信。”
江随垂眸,指尖的烟已将燃烬,他任由那簇炙热的火星烧到他的指节,“我从前也是不信的。”
“所以……现在您信了吗?”
蒋听脸上僵硬地扯起一个讨好的笑,企图通过接话引起眼前这个男人的注意力。
“不。”
江随指尖微松,任凭那节烟蒂从半空中坠落到肮脏的水泥地上,火星触及地面,一下便泯灭于尘泥。
“我不信上帝。”江随一笑,那笑既凉薄到了极致,转而又夹杂着一丝不知想起谁的温柔。
“我只信仰一个人。”
男人搭在大腿上的双手慢条斯理地合拢扣紧,他望向蒋听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微不足道的死人。
“你知道吗?”
“对上帝不敬的人,会受到严厉的天惩。”
“蒋听,你千不该万不该。”
“动过唐停。”
*
门被小心阖上。
江随透过玄关处的光,看见了正坐在客厅中的人。
那人背对着他,月光透过偌大的落地窗洒在他的身上,为他蒙上一层虚幻的影。
好似下一秒,这人就会原地消失一般。
客厅中灯没开,唐停听见动静,朝他的方向转过头来。
应是潜意识形成的肌肉记忆,男人从黑暗中看过来的眼神,隐晦又犀利,像是潜伏在黑暗中的某种危险野生动物,但是当细微的光拂到他的脸上,那些外刺的情绪就一点点地隐去,只剩下平面上死水般的沉默。
“回来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又富有磁性,仿佛沉香燃至最后一秒伴随轻烟所留下的余韵。
“嗯,我回来了。”
脱下鞋和外套,放好钥匙,江随赤脚踏上地砖。
他慢慢向望着他的唐停走去,每走一步眼中的光便愈亮一分,看起来像是在缓缓靠近一簇烈火。
“好欣慰。”江随自后拥住唐停的腰,下巴搁在男人的肩上,微笑着叹息,“哥居然在等我。”
唐停听闻直接曲起肘去顶他,眸中溢出些生动的无奈,“别说得好像之前没有似的。”
“唔。”江随见了,弯眼笑得更深,“那可以接吻吗?”
“——欢迎吻。”
“你抽烟了,别来亲我。”
“嗅觉还是这么敏锐啊。不过没抽,点来闻的而已。”
江随笑笑,察觉到怀中拥着的人并没有松动的迹象,知道对方等待的是什么,于是江随轻轻蹭了蹭下巴上倚靠的肩颈,微垂着眼轻声开口。
“哥,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所有欺负过你的人,我一个也没有放过。”
唐停闻言一僵,随后用了些力挣开江随的怀抱。
与先前背对着转过头不同,这次唐停完全地转过身来,目光沉静地落在江随身上。
他生得一副夹杂着戾气的漂亮,但时光几乎已经磨平了他的棱角,叫他沉淀下来凝结成一泊不动声色的深渊,于是叫人下意识地被他身上的气质所吸引,反倒忘却了他的容貌以及脸上很长的那一道疤。
唐停有一道从右眼角延伸至右唇角、几乎横亘了整张右脸的疤痕。那道疤痕看上去已经非常陈旧,但依稀还能看出似乎是由什么尖锐的利器造成的。
“江随,你……”
唐停张了张口,还没等说出什么,就被江随轻轻贴住了唇瓣。
“没事的哥,已经过去了。”江随脸上露出一个溢着非常浓重的心疼的笑,“他们不值得哥亲自去。”
江随花了一整个下午亲手祭奠了十八岁的唐停,现在,他将要带着二十八岁的唐停打开那扇原本属于他的十九岁的大门。
“比起那个,哥不如给我一个欢迎吻吧。”
*
江随在二十五岁这一年遇见了二十八岁的唐停。
他们的相遇是短暂的,可不过短短数月,江随便因之弥足深陷、不可自拔。
在遇见唐停之前,江随轻视生死、游戏人间,在遇见唐停之后,向来无拘无束的人变得谨慎又小心。因为他察觉到,唐停比起他,更加不在意死亡这件事。
唐停抱着必要实现某件事的决心而活着,似乎完成了这件事,他便要如灯芯被耗尽的烛火那般死去。
江随从始至终都清楚地知道唐停是带着某种目的接近他,最初的江随抱着兴味纵容着对方的接近,可是当真正动心之后,他忽地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生怕唐停去死。
以往无所畏惧的人突然害怕起了死亡。
江随想要活着。
他要拉着扯着唐停一起活下来。
只要活着,无论所处的是人间,亦或是地狱。
只要唐停在他身边。
唐停就像是颗不可或缺的石子,在江随那平静又无趣得如同死水的人生里砸出一串无法磨灭的浪花,让他从那往后的生命里都涌起无法停止的汹涌巨浪。
于是,当唐停彻底地表露出他的目的时,江随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
他庆幸又愉悦至极——为能够成为对方行动中的最后一环。
“好啊。”
那时的江随展露出不知多少年未曾拥有过的肆意又热烈的笑。
他应得认真,像是信徒在对信仰的神明所做的宣誓。
“让我成为你的刀。”
*
“江随。”
唐停仰起脖颈,掌心抵着江随的脸颊使劲想将对方从自己脖颈间移开。
这又舔又咬的……唐停叹了口气,沉声道:“江随,你是狗吗?”
“……是啊。”江随混不在意地一笑,似乎还以此为荣,“我是哥的小狗,哥让我舔一舔,好不好?”
说着,不等唐停拒绝,他便俯身向下。
“……江随!”唐停轻喝了一声,但到底没能阻止。
顿了几秒,江随半跪着自下而上地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狐狸似的笑。
“哥再多叫我几声吧,我喜欢听。”
唐停听闻后耳根红了一片,接着便气得用脚跟要踢他的腰侧,却被江随一手捉住,宽大炙热的掌心紧紧包裹着他的脚踝。
江随刻意曲解了他的意思,笑意惑人。
“哥哥别急。”
“在正餐开始之前,先奖励我一点别的如何?”
*
唐停推开江随,支手当着被绯色晕染的脸轻轻吐了口气,江随站直身体,往向唐停若有所思道:
“哥为什么推开我,是不是不愿意在这儿?”
说罢他轻轻一挑眼尾,目光撇向旁侧的落地窗,弯眼眼一笑。
他俯身伸手托起与他身高相仿的唐停,缓步朝着窗台走去。
“那我们换个地方吧。”
*
“唔……”
男人无法抑制地发出一声轻哼。
涎水从唇畔滑落,被江随轻轻舔走。
唐停喘了口气,从亲吻中回过神来,伏在江随颈间轻轻吐息。
他对于情事实在不算擅长,平日里连接吻这种小事都要被江随牵着走。偏生这个男人做什么都既缠绵又持久,单是接吻这件事就叫他有些跟不上节奏。
“哥感觉怎么样。”
“……再这样下次别亲我了。”
唐停抿唇,轻轻翻了个白眼。
“味道明明很好,哥不喜欢吗?”
江随偏了偏头,自言自语道:“可是我很喜欢,毕竟是哥的味道——”
话没说完,就被唐停一把捂住了嘴。
“闭嘴。”
唐停嗓音中带了点哑意,落在江随的耳朵里像极了引诱。
“好啊。”他应。
于是便真的住了嘴。
*
江随是真真正正的两面为人,他在人前是一副面孔,在唐停面前又是一副面孔。
一面杀伐果决,一面温柔宠纵。
犹如他对唐停——
平日相处时的虔诚真挚与情至浓时的肆意疯狂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唐停用小臂遮挡着双眼,紧抿着唇不愿意发出声音。
但江随非要用指节撑开他的唇瓣,暧昧地抚弄他的舌尖,逼得他将喘息和其他更性感的声音流露在外。
“哥,不睁眼看看我吗?”
江随薄唇抿开一丝笑,他注视着唐停透着绯色的下半张脸,低低地诱哄。
“不是说要奖励你的小狗吗?”
“可是哥一直不睁眼——这样的话怎么能看清是谁在弄你?”
“不过没关系。”
似乎是知道唐停耻于回答这些问题,江随闷喘着笑道:“我会让哥记住的。”
仿若细雨一般的吻轻轻拂过唐停身上那些或长或短的、深刻的疤痕。
比起情.欲,更多加了爱怜。
唐停的过去为他留下一身怖人的痕迹,虽他并不在意,但为了减少他人目光的注视,因此常年身着长袖的衣衫,导致了肤色是不见光的白皙,犹如脂膏凝成的霜雪。
且他是瘦却不失力量感的身形,经过持久的锻炼,肌肉线条流畅得像是紧致起伏的山壑。
看起来既脆弱又坚韧。
江随以俯视的姿态、颇具掌控欲地把握着唐停的一切,将他的所有神态皆收入眼中,心底缓缓道出愉悦又满足的叹息。
“我的上帝。”
“我的美神。”
他漫不经心地想。
“世人皆道渎神者不会有好的下场,可是那又如何?”
“他甘受任何趋使。”
——“以换得神明独一无二的青睐。”
*
一次结束,江随炙热的吻总会落在唐停脸颊处那道长长的疤痕上,每当这时,男人的语气总是心疼又爱怜。
他一下复一下地吻。
“哥很美,就算是这样也很美。”
他次次都这么说,唐停也次次都表示了他并不在乎。
“……我不在意。”
这一次,唐停仍旧这般说道。
但他知道江随在意。
这道疤连带着他身上的所有伤痕一起,都腐烂在了他的心底,像是一道永远也无法抚平的印记,但它们亦如利刃,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知晓他过往的江随的心。
唐停抬眸,望见江随眼底几乎要满溢而出心疼,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开口,问:“江随,你喜欢什么品种的花?”
江随一时没想清楚话题怎么转得如此突兀,思考片刻后答道:“海棠吧。”
像他这种人,往日里怎么可能有心观花,之所以会说海棠,无非是见到唐停的第一面,他便觉得对方像极了这种花。
美艳地盛开、带着毒性又浑身透着骨子里渗出的悲伤。
晦涩的过往被藏于心底,徒留惑人的外貌。
江随一眼便看穿了这人的表里不一,但哪怕慎之又慎,最终却还是沾上了这朵花中的毒。
但他甘之如饴。
“我知道了。”
唐停停了一会儿,慢慢展开一个浅笑,他笑起来时,恍若月华拨开云雾,叫江随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
“我把这里。”唐停抬手,指腹点了点颊侧的那道疤痕,望进江随那双深邃的眼,“纹成海棠的模样,好不好?”
他所做的皆已做完,过往陈旧的灾难,便用绽放的新生代替。
像是被崇信已久的神明所眷顾,江随怔愣之后,面上很快露出一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将头埋在唐停颈间,依偎良久后才发出一道沾染了水汽的声音——
“哥,你怎么这么会哄我?”
*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势很大,如奔流的瀑,像是要将所有脏污的过往尽数洗净。
从黑夜到破晓再到晌午的阳光微微笼罩——
骤雨初歇。
唐停推了推拥着他的人,用哑到近乎发不出声的嗓音说道:“……让我出去。”
“不要。”江随想也不想地拒绝,将他用力嵌进自己怀里。
唐停忍了忍,作势要起身,却因为手脚发软而倒回原位。
“怎么了?”江随故作不明,餍足后的嗓音低哑中又透着性感与撩人。
“哥还想吗?”
唐停浑身一僵,最终咬紧了下唇,妥协似的埋入他的怀中,无声地闭上嘴。
江随随即扣紧了手臂,以守护者的姿态将他牢牢拥进自己的怀中。
又过了半晌,在唐停即将阖眼陷入沉睡前,耳畔传来一道温柔的低语。
“哥,向前走吧。”江随俯身亲了亲他濡湿的额发,语气是不带**的亲昵,“我同你一起。”
“我们一起向前走。”
“……好。”
前段时间一口气看完某部韩剧以后写的,如果有冒犯到或是写得很烂或者逻辑不通的地方烦请指出,多谢!
(删了一些句子但大概也许不影响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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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唐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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