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雪(下)

自那天吃完火锅以后,滕岁时明显感觉到陆大少往他这跑的次数逐渐变多了起来。总往他面前窜就算了,还偏偏集中在午休时间。每当他结束一上午的诊疗,一打开诊疗室的大门,总能看到人斜倚在门口,一脸风流邪肆地冲着他笑。

而且这人每次来的时候手上都捧着一束极其招摇的玫瑰,红的黄的香槟的渐变的各种颜色轮流变换,让路过的医生患者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偏生对方还非要他收下,这实在是让滕岁时有些烦不胜烦。

一日,滕岁时打开门,看见熟悉的人以及熟悉的花时,终于忍不住有些烦躁地开口:“陆先生,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饭也吃过了,我不过是替颜绯看过几次牙齿,犯不着让您如此兴师动众吧?”

他生气起来也是极好看的,墨玉般的瞳孔中眸光闪烁,像是冰山微融时落下的水,纯澈而莹润。

让拿着花的陆大少一时看呆了眼。

“咳”

陆兆年站直了身体,收敛起那副不正经的姿态,一向轻佻的凤眸中满是认真,他将怀中的捧花向前一递:“滕医生,我中意你”

他话音刚落,整条走廊都霎时宁静了下来,所有看热闹的人都睁着眼睛望了过来。

陆兆年今天原本就打算向滕岁时告白,因而还特地打扮了一番,一侧的头发向后梳起,露出锋利俊美的眉眼以及流畅的脸部线条,身上穿了一件妥帖的深色休闲西装,甚至还洒了点沉稳的男士香水,整个人活像只开屏求偶的孔雀。

只是他原本的计划是邀请滕岁时共进午餐,再寻个合适的时机向他表白。餐厅、乐队、蛋糕都准备好了,但当他一对上眼前的这个人,告白的话却情不自禁要脱口而出。

“哦”

被告白的主人公一脸平淡,滕岁时无意识地侧了侧头:“所以呢?”

“所以,和我在一起吧”陆兆年垂眸,双眼紧盯着眼前的人,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滕岁时望进陆兆年那双深沉难测的凤眸里,他发誓,有一瞬间他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极强的侵略性和占有欲,仿佛自己已经是他圈地为牢的猎物。

“不要”滕岁时果断回答。

“为什么?”

陆兆年眉头微蹙,似乎想不出对方能拒绝的理由:“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滕岁时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但那张冷若霜雪的脸上却倏然绽出一个笑:“是么,什么都能给我?”

陆兆年凝视着滕岁时嘴角的那抹笑,只觉得眼前人笑起来的样子真的是既冷又艳,他挑眉:“当然”

就在他以为滕岁时也不过是又一个对他欲擒故纵的人时,对方下一秒的表现却彻底击破了他的想法。

连日来被打扰的心情在面对罪魁祸首时终于止不住地爆发。

滕岁时嘴角下撇,本就冷漠的容颜显得更加不近人情,他的双眸中仿佛盛满了来自极寒之地的冰霜,吐出的字眼也好像带着冰碴:“开个玩笑而已,陆少还当真了”

被他这么一搅,滕岁时也丧失了吃饭的兴趣,只打算回去拿面包应付两口。他旋身,语带嘲讽:“既然陆少这么能干,不如去天上摘颗星星回来”

——“说不定我还会考虑考虑”

说着就大步走回了诊疗室,还顺手将门飞快地拍上反锁,成功地让追上来还想说些什么的陆兆年吃了一鼻子灰。

“噗嗤”

旁边有个目睹一切的患者忍不住笑了起来,却被陆兆年回头甩来的一个眼刀给吓得止住了笑意。

陆兆年看着眼前反锁上的门,身侧的手握紧了又松开,眸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半晌,他才缓缓俯身,将手中的花放在门口,接着缓步离开。

——第一次学会爱人的陆兆年并不知道追求人的方式是尊重、是细水长流、是平等的耐心。

……

收到了来自陆大少的告白,滕岁时虽然有些吃惊,但并未放在心上。一个高高在上的富家子弟的爱,滕岁时不愿,也没有兴趣接受,在他看来,对方的这种举动更像是这些无聊的有钱人闲暇时的消遣。

怎么说都是个有正式身份的神,再怎么想不开也不应该和凡人无聊的把戏搅和到一块去。

倒是陆兆年不知是抽了什么风,分明那天已经遭到了他态度极其恶劣的拒绝,却还是三不五时地往医院跑,不过却不像之前那么张扬地总守在诊室门口,而是趁着滕岁时诊疗结束前,将精心准备好的花束放在门口。

常常滕岁时打开门时,就已经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了,就好像男人知道自己讨人嫌,所以再也不敢轻易在他面前现眼。

这倒是有些不符合对方先前表现出来的个性了。

不过滕岁时也并不打算管那么多,每次对方送来的花都被他分给了同一个科室的小姑娘。女孩儿们每次都开开心心地收下,虽然对滕岁时的态度相当八卦,但是也从来没有随意去探听什么。

倒是后来陆兆年不知怎的发现了滕岁时从未真正收下自己的花以后,便改变了策略,从鲜花换成了甜点,各种五花八门的特色点心便轮番出现在了滕岁时的诊室门口的长椅上。

而且这其中大多数并非有钱就能吃得到,有的甚至还要排上许久的长队。

不得不说,对于吃的,滕岁时真的没法拒绝。

他平日里没别的爱好,就爱吃各种各样的甜点,有时休息日也会专门跑到据说不错的点心铺子去排队,况且也不知道这位陆少从哪得知的,挑选的还都刚好是自己喜欢的口味。

对此,滕岁时表示:好吃的东西,不吃白不吃。

不过到底是吃人嘴短,在收了对方很长一段时间的点心以后,滕岁时再次见到对方时,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只要对方不要再和他开什么要在一起的玩笑话。

……

两个人的关系就一直持续着不温不火的状态很长时间,一方面是滕岁时虽然态度软化但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一方面陆兆年虽然看上去风流多情,但这方面的经验也是少得可怜,好不容易等到心上人对自己态度好点,自然不敢过度得寸进尺,只想着一步一步慢慢来,奉行着温水煮青蛙的准则。

不过这其中各种殷勤倒是没少献,陆大少生平头一次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自然什么都想给滕岁时最好的。

就连意外知道这件事情的陆颜绯都没忍住当着滕岁时的面吐槽他:“小叔叔,你真像只开屏的孔雀”

碍于滕岁时的面子,陆兆年对此也仅仅给了小姑娘一个眼神警告罢了。

——毕竟她说的也没错。

他们关系的转折点发生于一次不大不小的医闹。

原本医闹这种事滕岁时他们这些牙医平日里也叫少接触得到,但奈何当事的医生与他是关系尚且不错的朋友,且当时他所在的科室人手较为紧张,现场也只有几个护士小姑娘,实在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有些失控的患者家属。

滕岁时赶到时,其中一位身形庞大的患者家属甚至已经开始动手推搡了,周围围着的其他亲属也纷纷涌上前来,哄闹的声音此起彼伏乱作一团,场面一度即将失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滕岁时一时没法用神力控制,只能上前用身体挡开,再握着对方的肩旁往外推。

“这位先生,您先冷静一点”

“我不冷静,我怎么能冷静!”

他的声音太大,并且反抗的动作极其粗暴,让滕岁时有些不适地蹙了蹙眉。

正当他暗自寻思该怎么结束这混乱的场面的时候,余光忽然偏见一道银光闪过,滕岁时下意识抬手一档——

他白皙的胳膊上顿时破开了一道鲜艳的红痕,鲜血从中泊泊流出。

这一下,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

就连原本持刀的那位亲属也这幅血流不止的场面吓了一跳,或许原本只是想要恐吓的,但当真正到了见血的场面还是忍不住慌了神,被滕岁时瞥过去的眼神一嚇,手臂忍不住颤抖,刀子“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这声响也重新唤醒了周围人的神志,周围的护士连忙上前为滕岁时止血,原本盛气凌人的家属也不敢吱声,一个个撇开眼神展在一旁,装出事不关己的样子。

“滕医生,你没事吧?”

“嗯”

伤口不深,只是看上去有些恐怖,再加上滕岁时不太能忍得了疼,因此脸色看上去变得苍白了些。

“滕岁时!”

就在他捂着伤口打算跟着护士到房间里进行更详细的包扎消毒时,一道莫名有些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伴随而来的是一阵相当急切的脚步声。

滕岁时只一抬眸,就看见了不远处匆匆赶来的陆兆年,对方精心打理的发型因为急促的奔跑变得有些凌乱,那双黑沉的眼里盛满了止不住的忧心。

虽然有些意外对方的突然出现,但滕岁时还是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陆少”

陆兆年急走到他面前,眉头紧皱,一脸严肃地看着滕岁时手臂上被割开的伤口,接着目光落到他被血液染红的白大褂上,眼眶蓦地一红。

“谁弄的?”

这声问话声音低沉阴桀的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他目光狠戾地一扫周围一圈心虚的闹事者,眼神阴狠得像是能把人生吞活剥,直叫对上他目光的人不寒而栗。

紧接着,他迈步上前,一把抱起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滕岁时,长腿一跨就疾步往医疗室走去。

“等……”

莫名其妙被人抱在怀里的滕岁时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有把抗议说出口。只是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有些怀疑这位陆大少是不是眼神不好,导致分辨不清他到底是伤了手臂还是腿。

……

护士替滕岁时包扎好伤口以后,叮嘱了几句养伤期间的注意事项,接着就去忙其他病人了,徒留滕岁时与陆兆年两人看着被纱布裹了一圈的伤口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最终,还是滕岁时率先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静,“那个,请问陆少你怎么会来?”

陆兆年盯着他的伤口半天没有回复,好一会儿才沉沉开口道:“我该早点来的”

“对不起”

“……?”

滕岁时对于对方突如其来的道歉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和你没关系”

“不”陆兆年猛地抬头,他猩红的眼底也彻底的暴露在了滕岁时的视线中,“如果我能来早点,一定不会让你受伤。”

说着,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阴暗的情绪也毫不掩饰地暴露出来。

“我不希望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你,哪怕是我也不行。”

所以,刚刚的那些人——陆兆年垂眸,将眼中不知名的暗色轻轻掩去。

滕岁时一怔,看了眼他这幅样子,声音一如山雪般冰冷平稳:“陆少不是知道的么,我是神明,这点小伤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陆兆年被他这幅丝毫不将自己身体当回事的模样给气到,偏生又不敢对他说些什么,只能深深地看了他两眼,继而垂下头去。

不过片刻

“啧”

陆兆年烦躁地揉了一把自己早已乱成一团的头发,素来在商场上如鱼得水、能说会道的人此时却难得的有些词穷,他紧皱着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认认真真地开口:“滕岁时,我希望你能更珍惜自己一些”

滕岁时刚想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就被对方的一句话轻轻挡了回来:“毕竟你身上同时还背负的不止你一个人的命。”

“如果你不想天天被我打扰,以此保证自己的生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话,就请照顾好自己。”

陆兆年的话说得很委婉,但聪明如滕岁时还是轻易领悟了他话中的含义。

他抬眼看了看男人不似作伪的神情,发觉自己心中的某种看法似乎出现了差错。

原来不是玩笑啊……

滕岁时沉默半晌,才缓缓应道:“……知道了”

……

再后来,在某个人的不要脸以及长时间的软磨硬泡之下,滕岁时终于答应了和对方试一试。

在正式和对方确定关系的那一天,滕岁时还收到了他的准男朋友送给他礼物。

“星星?”

“嗯,是只属于你的。”陆兆年轻笑道:“我给他取名‘大雪’”

滕岁时倏地一顿,对于他取的这个名字有些意外。

“原本想以你的名字为它命名,但我猜你会更喜欢这个名字。”陆兆年的吻落在他的脸颊,“我猜对了吗?”

滕岁时眸光微动,浑身的霜雪浅浅化开,露出融融的暖光,许久,他回答道:“嗯,谢谢你。”

“不客气”

陆兆年接着吻他,用那把邪肆又性感的嗓音缓缓地低声说道——

“还是要再说一次”

“滕医生,我爱你”

洁白而高远的神明自天边降下,被觊觎者小心翼翼地圈起,成为了他心尖上永不坠落的雪花。

“……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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