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花店的玻璃门被人打开又小心地关上。
背对着店门正一丝不苟地包装着花束的陈让辞在听见声音后头也不抬,只等到来人走到他身边后才开口,“今天最后一束,待会儿有人来拿,这里没你的事儿了。”
忽然想起这么说话有些不妥,陈让辞有些别扭地偏过头补充:“你先去休息吧,我点了外卖,凉了的话就自己热一下。”
“嗯。”
程慎应了,却依旧站在原地并没有离开,只垂眸看着陈让辞用那双修长如玉的手将花束将花束仔细地系上丝带,而后抬眸望向他时,才轻声开口:“哥。”
“什么事?”
“后天我有个家长会,你能去吗?”
听见这话,陈让辞下意识想要拒绝——他和程慎什么关系也不是,以什么身份参加对方的家长会?
哦,不对,也不是什么关系也没有。
程慎在那天被他带回来之后,第二天早上甚至没和他打声招呼就走了,陈让辞也没在意,只当随手帮助了一个陌生人,两人估计也不会再见了。然而仅是一周之后,少年又重新找上门来,伤已经好了许多,还表明自己希望通过在他的花店里打工来报答陈让辞。
实际上花店并不缺人手,但在听见少年无意间透露出的自己自幼父母双亡、现在居住的老旧出租屋即将拆迁以后,陈让辞又不由得有些犹豫。
他自高中毕业后便辍学出来打工,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才开了这么一家花店,中间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纵使程慎的话说得再滴水不漏,陈让辞也难免会产生疑心。
但那时的程慎依据镌刻在骨子里的识人本领赌对了一点——那就是这位表面上清清冷冷,看起来半点风月不沾又害怕惹上麻烦的花店老板,心底有一泊再柔软不过的平湖。
陈让辞不会去猜想这里面有哪些是真话,又有哪些是谎言。
于是程慎顺理成章地留在了花店二楼空出的另一件客房,在平时空闲时间里会帮着陈让辞,给他打打下手,日子也就这么无风无波地过去了一个月。
“……可以。”陈让辞第一次当人“家长”,心理不可避免地冒出点古怪和新奇,“那要是老师问起我怎么说?”
“说是我哥就行。”程慎状似无意地偏了偏头,刘海遮掩下的一双眼微微眯起,“姐姐也行。”
“……”
虽然相处了有一段时间,但陈让辞还是有些不能适应少年偶尔表现出来的坏心眼,他甚至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学校会时常表现成这样,所以才招致有人会看他不爽。
说起这件事——
“话说你这刘海打算什么时候剪?”陈让辞皱眉,看向程慎实在有些过长的刘海。
不是说高中生留过长的刘海都会被管的吗,怎么这家伙的头发都长成这样了也没个教导主任啥的管管?
对此,程慎沉默了很长时间,就在陈让辞以为对方打算通过这种方式逃避剪刘海这件事时,他听见程慎压低着声开口,用那把高中阶段的男生特有的冷涩嗓音说道:
“哥帮我剪吗?”
“哈?”
陈让辞有些愣住,反应过来后很想告诉对方自己只是个花店老板,不是什么技术高明的理发师,但转而又想或许是对方没钱理发才出此下策,毕竟这人现在连房子都住的地方都是他的。
怕戳伤少年的自尊心,陈让辞斟酌着开口:“我技术不好,你去旁边那家理发店吧,那里的理发师有我的朋友,剪发不要钱——”
“不用了。”
“……嗯?”话被打断,陈让辞一愣。
回过神时却见程慎已经转过身,抬脚往楼上走。
少年的背影挺拔修长,像是凌风中顽强生长的一杆苦竹,因为腿长,所以跨开的步子也大,没几步就走到楼梯拐角,从陈让辞的角度,就只能看见对方的小腿。
说到底,剪头发这种事情还是属于比较私人的问题,他与对方没什么关系,确实不好整日里说东说西的插手,想到这,陈让辞缓慢地收回视线。
但下一秒,头顶传来一句很轻很轻,却足以让人听清的——“抱歉。”
当他再次抬眸看去,那里已经没有了少年的身影。
叹了口气,陈让辞坐回收银台前,一边等着前来取花的客人,一边暗自感慨青春期的孩子果然大都是变化多端喜怒无常。
大概是叛逆期?
等了约莫有十分多钟,眼见快到了顾客确定好的时间,百无聊赖划拉着手机的陈让辞听见开门的声音抬起头来,却意外地发现来者并非先前订花的那位客人。
“您好?”出于礼貌,他还是对着来人缓声问好。
然而对面的人并不领情,一帮身着校服却打扮得像个混混模样的人气势汹汹地逼近,为首的人随手将挎在肩上的包往一旁的花架上一砸,咧着嘴满脸挑衅地开口:“哟,上次就是你多管闲事是吧。”
陈让辞面无表情地看着跟在对方身后的小弟一脚踢翻了两边花架底下装着花的水桶,语气平淡地开口——
“怎么?”
“没怎么。”为首的混混语气嚣张,“听没听过,多管闲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哦。”陈让辞慢悠悠地将身后的发简单扎了起来,接着才懒懒地一掀眼皮,语气平静,“没听过。”
“你——”
混混被陈让辞的态度激怒,咬牙挥拳向他袭来。
*
程慎听见楼下的声音后很快放下手中的碗碟向下赶来,就在他将目光落在陈让辞身上的一瞬间,刚好看见对方以一个潇洒的过肩摔将领一个人掼倒在地,而他周围则七扭八歪地躺着几个捂着身体各处四处哀嚎的人。
程慎只需一眼就能认出这些是上次将他堵在巷子里的那拨人。
但他最关心的不是这些。
“哥,你怎么样?”他快走几步来到陈让辞身边,目光不放过一处地上下扫视陈让辞的全身,在看见明显的伤痕后又想掀衣服看看里面,不过却被陈让辞按住手腕阻止了。
“我没事。”陈让辞将被掀起一条缝隙的上衣往下推了推,又瞥了眼地上倒着的人,“就凭这些人,还伤不到我。”
他又将目光放在程慎身上,有条不紊地指挥:“报警,警察来了调监控。”
“好。”程慎应下,被陈让辞压着的手腕翻转过来抓住对方的,良久后,才闷出一句:“对不起。”
这三个字远远不够弥补他给对方造成的损失,若是这人今天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他——
“嘶。”
一声轻呼唤回了程慎的神志,使他条件放射地松开了手。
陈让辞收回手腕,不经意地揉搓了两下,“怎么突然抓这么紧。”
他没等程慎回答,又说道:“这些人是来找我的,与你无关,没必要说抱歉。”
这次,素来在他面前有问必答的少年却破天荒地没接他的话,只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借着刘海的掩盖,程慎看着地上哀嚎的那群人,眉宇间难得地流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狠戾,但这些情绪只存在了一瞬,就被主人轻易地藏了起来。
原本还想借着这群蠢货挡挡那群人的视线,忍忍也就算了,但现在看来——
没必要了。
*
夜晚,陈让辞擦着湿发从浴室中走出,却被房间里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
“……程慎?”他顿了顿,“有事吗?”
“哥不是想让我剪头发吗?”少年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陈让辞身上。
青年那张冷淡疏远的面庞此刻被水汽晕染,显得朦胧且柔和,湿水的长发垂在腰间,将薄薄的睡衣布料沾湿,隐约透出点柔韧起伏的轮廓。
程慎口干舌燥,在陈让辞起疑之前就飞快地转移了视线。
“那你不是不愿意吗?”
“如果是哥的话,没关系。”
“……”
感情这小子理个头不愿意相信专业的理发师,反倒愿意相信他这个门外汉?
陈让辞无声叹了口气,定下擦发的手,“你说的,剪毁了可别怪我。”
“嗯。”程慎笑笑,“在这之前,先帮哥把头发吹干。”
*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响起,陈让辞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感受到身后人细致地抚弄自己头发的手,张了张口还是没说什么。
头一次被年纪比自己小的人照顾,陈让辞颇有些不习惯,然而对方像是摸透了他的性子,非常懂得如何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身后的程慎不仅一边要仔细地替他吹干头发,一边还要拼命抑制住自己对着扬起的发丝亲吻下去的冲动,“一心二用”得十分痛苦。
遗憾的是为人吹头发的过程十分短暂,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程慎将吹风机收好走回来的过程中,指尖还在轻微捻动着回味陈让辞发丝的触感。
虽然陈让辞说没什么理发经验,但或许是花枝修剪多了的缘故,技术倒是尚可。他小心翼翼地程慎眼前的刘海一点点剪短,露出少年藏在发下的一副锋利的眉眼。
程慎瞳色极深,专注地望向人时,极易使人产生与深渊对视之感。
陈让辞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手腕控制不住轻轻一颤,最后一缕刘海被他彻底剪歪。
他抿了抿唇,收回手,偏头避开程慎的眼神,“……抱歉。”
“没关系。”程慎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缓慢地按住了陈让辞持着剪刀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让陈让辞莫名产生了一种被猎人踩住尾巴的受惊感。
等到对方收拾好出了房间,陈让辞还呆坐在原本的位置上,半晌后发出一声沉默的叹息。
他总觉得,对方望向他的眼神,很不对劲。
*
虽然中途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但是答应了程慎的家长会陈让辞还是去了,甚至在班级里还特意留心了先前找他茬的那群学生是不是也在,却意外地发现明没有那群人的身影,为此他专门还问了程慎。
得到的回答是——
“转学了?”
“嗯,转学了。”程慎一边温声应着,一边替他梳理身后凌乱的发。
陈让辞见此也只是点点头,没再说些什么,也正巧错过了少年垂下的眼眸中闪过的那一丝寒芒。
*
与起初陈让辞认为的“狼犬”形象不同,在熟悉之后少年给他的印象始终保持在“安静”与“温顺”上,对于他的话更是说东不会做西,各种家务、打杂的话更是主动上手做得井井有条,让陈让辞一度以为自己当初的印象只是一种错觉。
直到一日他与要好的几个朋友难得小聚,在外喝完酒以后很晚才回到家,自己一个人独自坐在窗台的椅子上阖着眼吹风醒酒,在半梦半醒间察觉到有人靠近。
对方的气息他在这些日子里已经很熟悉,于是闭着眼并没有睁开。
接下来,恐怕是对方担心他冷,身上被人仔细地盖了一层薄被。
原以为程慎做完这些应该会马上离开,但对方却一动不动,目光直接得陈让辞就算闭着眼也能轻易察觉得到。
过了不知多久,就在陈让辞憋不住气想要睁眼时,忽地有温热的气息铺洒在他的脸上,下一秒,唇上传来湿濡的触感。
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之后,陈让辞意识到——这是程慎在吻他。
一开始只是小心的试探,到后面就逐渐演变成了愈发大胆的舔舐,甚至逐渐有了往里探索的趋势。
而陈让辞不只是被这境况吓傻,抑或是因为一些别的什么原因,一直保持着最初的姿势紧闭着眼。
直到——
“哥没睡着,为什么不睁眼?”
程慎贴着他的唇出声,一遍又轻轻咬了咬他的下唇。
陈让辞无奈,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接着缓缓睁开了眼。他对上少年堪称直白的眼神,蹙眉。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上下嘴唇相碰,他才发现唇瓣已经被对方亲得带上了丝麻意。
“很明显不是吗,我喜欢哥。”程慎微微眯眼,“哥应该也有所察觉才对。”
“……”
陈让辞扭过头,并不是很想跟他说话。
但是少年略带强硬地捏着他的下巴将他转过头来,逼着陈让辞与他对视,“别逃避,哥。”
“我喜欢你,和我交往看看呗?”
陈让辞一脸复杂地看着少年唇畔那抹不甚明显的笑意,片刻后低声开口,他用手指了指程慎,又转头指了指自己,“你今年十七,我已经二十五了。”
“你甚至还没有成年。”
“所以呢,哥。”程慎的脸色沉下来,冷硬的眉眼压低后显得分外有压迫感,“我即将成年,年龄差也并不是阻碍。”
“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高考,别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身上。”
“与哥有关的事不能说是无关紧要,而且——”程慎俯下身,“我成绩很好,哥不也知道?”
陈让辞依旧皱着眉,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似乎是看穿了陈让辞的想法,程慎抚了抚他的长发,轻声开口。
“都怪姐姐。”
“怪我?”
陈让辞对于少年时不时冒出的这个称呼已经免疫,此时只是蹙眉思考着对方给他安上的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程慎紧贴着他,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陈让辞的脸颊,“明知道我不是什么小可怜,还敢收留我。”
“太心软了,姐姐。”
“这么心软真的很容易被骗。”
——所以呆在我身边就好。
陈让辞沉默,他早知道当初带回来的是只藏起爪子的狼,他就不该多管那份闲事。
“我情史很丰富的,你这种小鬼,我根本就看不上。”感情史一片空白的陈让辞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开始胡编乱造,企图吓退眼前的少年。
“是么。”程慎垂下眼睫,“就算这样也没关系。”
嘴上说着没关系,可是发紧的声线却暴露了他内心的妒忌。
“没关系,姐姐以后会只属于我。”
“我会让姐姐满意的。”
“姐姐其实也并不反感我,和我在一起吧”
对上少年执着的眼,陈让辞沉默良久,继而重新合上双眼,似是无奈似是妥协。
“随便你。”
*
思绪回笼,陈让辞发觉身后的男人再次拥着他,将他拽入新一波的潮涌。
“只有我拥有过你,姐姐。”程慎反复吻上他的肩头,爱恋地轻蹭,“只有我能这样对你,是吗,姐姐?”
双腿被男人宽大的手掌掐着往中间并拢,陈让辞脱力地向后靠在程慎紧实的胸膛,手腕垂下,头如濒死的天鹅般仰起搭在程慎的肩上。
“姐姐?”
男人的嗓音在繁重的夏夜中沉如酒酿。
陈让辞咬紧了唇,努力睁眼想要看清天花板细碎闪过的灯的模样,却在一声声“逼问”中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轻哼。
“……是。”
哪怕这样,身后的人也依旧不愿意放过他,只亲着他的脸颊,低哑的嗓音透着难言的性感,“我做得好吗?”
“我能不能让你满意?嗯?姐姐?”
男人用着陈让辞曾经拒绝过对方的话来堵他,逼得他颤着眼睫节节败退。
陈让辞咬着唇喘息,再难说出完整的言语。
别看姐姐私下里烟酒都来但其实很纯情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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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姐姐情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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