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自小便住在家属院里,每个周末,他们都会主动去看望外婆。
外婆家在城西的农村,红砖瓦房交错摆放,依山傍水的地理环境让这里的气候还算宜人,出行也足够方便。
也许是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外婆不愿意搬走。从外公离世开始,她就一个人在这间旧房子中生活了快十年。
直到去年年底。
外婆最终没有熬过这一场冬日,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伤痛逐渐演变成了严重难愈的癌症,医院的治疗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葬礼举办当天,云舒始终陪伴着因为伤心而昏昏沉沉的母亲,萧瑟的冬景给众人哀伤的情绪添了一把火,即使一向不怎么流泪的她,也还是在安抚母亲的途中,逐渐红了眼。
葬礼刚结束的那两天,云舒本想再在家里待一段时间,但苦于工作不能再继续推迟下去,最后只能选择离开了家。
离家的几日,她每天都会给母亲打电话。
好在母亲比她想的要坚强很多,除去刚开始的悲伤无措后,之后的时间里,在父亲的安抚下,她的情绪逐渐平稳了下来,直至能够继续生活。
云舒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可第二年的一月份,一次家庭聚餐,又再度让她的心神紧绷了起来。
蒋莉和蒋跃原先都是葵市一中的老师,工作很稳定,但蒋莉不知为何,在她高中毕业后就选择了离职。
蒋云舒当时不清楚原委,只当是妈妈不想上班了。
但后来长大了,几经追问下才终于知道当时蒋莉离职是因为生了病。
是心脏上面的病。
后来几年,云舒因为乐队成名,收入也水涨船高,便带她去了很多大医院寻找可以治愈的办法,但收效甚微。
除了长期服药抑制,并没有可以彻底解决的方法。
不过好在这些年,母亲始终谨遵医嘱按时服药,又定期做检查,疾病并没有给她带来很严重的影响。
云舒本以为日子能这样顺遂地走下去,但外婆的离世显然刺激到了母亲的心神,过大的情绪波动让她的身体再次出现问题。
聚餐上,还没开始用餐,蒋莉就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
好在及时送医,母亲最后并没有什么大碍。
但她涨红了脸晕倒在桌边的那一刻,给蒋云舒内心造成的巨大冲击,无疑是绵延不绝又难以忘怀的。
也是这个时候,蒋云舒逐渐发现自己其实也没那么勇敢。
她接受不了亲人的离世。
所有的沉默、不在意,不过是强撑的罢了。
蒋莉亦然,这次突然发生的晕厥让她想通了很多。
既然大概率活不了很久,那就在有限的时间里多做点事。
而这其中一件,就是云舒的婚姻。
所以即使明知道云舒讨厌相亲,讨厌催婚,但她还是迅速地把这件事提上了议程。
而云舒那边,因为担心她的身体,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强硬地拒绝。相亲是每场都去,但就是没一个成的。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用着自以为是为对方好的方式应付着。
直到年前的最后一次相亲。
这一次的相亲对象是一个高知家庭的孩子,虽然比她大五岁,但胜在经济条件优渥,长相端正,性格温柔,还爱干净。
云舒靠着椅背,听着蒋莉的叙述逐渐皱起了眉头:“你是不是被中介骗了啊……”
蒋莉手指捏着那张单薄的相片,连忙反驳她:“怎么可能?甄姐给我看过视频的,身高长相绝对没有水分。”
“可要是如你所说,真有这样的人,那他绝对不会是单身。”蒋云舒无奈地和她解释现在的婚恋困境。
可蒋莉脑子转得快,下一秒就给她找出了一个例子:“沈识是单身啊。说起来,要不是你一向和他不对付,我早就跟你陈虞阿姨说了。”
“……”云舒无语。
服了,在这个地方聪明。
至于沈识。
那人几个月前刚从国外回来,云舒和他并无来往,只是年前回家属院的旧房子时偶尔会遇到他。
模样倒没怎么变,依旧是一副讨打样。只是脸上的笑意多了些,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他高兴的。
两人偶尔几次遇见,都是匆匆擦肩而过,像是完全陌生的过路人。
云舒觉得这很好,最好一辈子都这样。
可现实却总不让她舒服。
最后一次相亲,地址定在了商场一楼的咖啡厅。
蒋云舒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明亮的眼眸。
尽管打从一开始就没抱有相亲成功的期望,但等看到来的人时,蒋云舒的内心还是多少有点崩溃。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如此满足世俗条件的男人没有对象了。
哪有人相亲会带着家人来的啊?
早知道她就把蒋莉叫来了。
云舒翻了翻白眼。
这个点咖啡厅里的人不多,他们坐在角落,云舒脸上又带着口罩,外人很难认出来。
母子二人在她对面坐下,面上看着倒是正常,只是话一说出来,就不由自主地带上了让人讨厌的感觉。
“你就是蒋云舒?我是林家的妈妈,贸然前来,你不会介意吧?”
云舒向来就不是受了委屈往心里过的人,她瘪了瘪唇,眼神挑衅地看着对面,轻笑道:“没有啊,我介意。”
林家母亲眸光顿时一愣,但很快恢复笑意:“蒋小姐说话很坦率。”
“毕竟你都说是贸然了,那我还不能介意吗?”云舒单手托着下巴浅笑,满不在意道。
林家母亲以往哪里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女孩子,脸上强装的笑意瞬间维持不下去了:“蒋云舒,怎么说我也算是长辈,你说话好歹——”
“喂。”蒋云舒却压根不打算管她,出声打断她的话,偏头看向坐在她身侧的男人,冷声质问道。
“你是哑巴吗?一句话都不说。”
男人闻言面露难色,明明都快三十的人,脸上表情却怯生生的。
迟迟等不到回答,蒋云舒勾起嘴角,露出了鄙夷的笑。
“所以是真哑巴?”
林家母亲瞧见她儿子被嘲笑,顿时怒从心中起,一边护着她那个三十岁的儿子一边颐指气使地瞪着她:“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一个女孩子,说话那么难听,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教的……”
蒋云舒脑门冒火,但顾及着是在公共场合,努力按着手才压了下来。
她扯了扯脸上的口罩呼出浊气,懒得和她再多争论下去,干脆就顺着她的话往后说。
“对,我没家教,配不上您有家教却三十岁都不能自力更生的儿子。”
话音刚落,林母像是被戳到了痛点,顿时勃然大怒,完全没了刚刚入座时那副知性礼貌的嘴脸。
她站起身用手指指着她,势要把她心中最恶毒的诅咒用在她身上。
“像你这样的女人肯定以后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蒋云舒:哈?
蒋云舒:那还多谢你了。
懒得再和他们相处下去,云舒套好外套就站起身准备往外走。
离开前,她也不忘膈应那两个人。
“说起来,你刚刚的好意我接受了,那我也祝你儿子和我一样吧,一辈子都别结婚。”免得祸害别的女孩子。
说完,她潇潇洒洒地离开。身后的林母却因为她的话,着急忙慌地安慰她那个还没断奶的儿子。
整治奇葩的爽感让她稍微地开心了一会,但等出了咖啡厅,她脸上的笑意就逐渐逝去了。
都是一群什么神经病啊!
恨不得原地大吼,努力平息了一下情绪后,云舒才连忙掏出手机给蒋莉发消息,让她立刻去找那个中介“甄姐”退钱。
离开商场前,蒋云舒去了趟卫生间。好在这一次没排队,走廊里空旷得能听见风声。
解决完生理问题,她洗了手,又对着镜子理了理耳边吹乱的碎发,最后才慢悠悠地离开了卫生间。
而走廊里此时已经排起了长队,看样子像是电影院刚结束了一场放映。
慢吞吞地离开走廊,她低头看着手机,想着是回家还是回公司,正失神着呢,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蒋云舒。”
是沈识。
她回头去看他,好在四周人不多,也没什么人往这边看。
男人站在走廊前,手里提着一堆纸袋子,看着像是女性的衣物,应该是在等女卫生间的人。
不是说是单身吗?
不解地抿了抿唇,她沉默了几秒还是选择走过去:“有事?”
自他回国后,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面对面对话。
比起记忆里的样子,现在的沈识成熟了很多,说话时候嗓音低低的,带着磁性,甚至比一些专门配音的CV还要好听。
虽然云舒不想承认这一点,但由于她主业就是唱歌,对于人的声音确实关注得比别人多一点。
可再好听的声音,也不能让蒋云舒改变她这么多年以来对沈识根深蒂固的印象。
果不其然,这人一出口说的就是让她讨厌的话。
“听阿姨说,你最近在相亲?”
蹙眉瞪他一眼,云舒漠然:“嗯。”
沈识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件事格外关心,他扶了扶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漆黑如墨的眼底藏着翻涌的情愫。
“所以今天也是?”他低声问。
“嗯。”云舒随口应答,低头看向乱动的脚尖,思绪早已随着冷风飞走。
周遭的人声渐渐嘈杂起来,脚步声混合着交流声,渐行渐远地在耳边乱窜,可对面人却突然沉默了。
就在蒋云舒以为这人是故意耗着她时间的时候,他又猝不及防地开口了。
“你喜欢那个人吗?”
男人的嗓音沙哑,像是被冬日凛冽的寒风灌了个满怀。
云舒茫然地抬起头,露出怔愣的一双眼眸。
“这和你有关系吗?”
回忆可能会有几章,把结婚的事情讲清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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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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