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骁伸手擦她脸上的汗,被她扬手挡住,猛推一下,他吃痛得闷哼一声,目光垂落到肩头,包扎好的伤口又撕裂,鲜血渗出纱布。
温小禾下意识担心他,跟他双目对视上,又狠下心一句话也不说。
陆北骁突然捧起她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乞求似地说“帮我包扎一下吧,肩膀很疼。”
温小禾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男人温暖的大手抚在她的手背上,黑色碎发下一双迷人的桃花眼,笔直浓密的长睫像刚出生的婴儿才会有的,干净又纯粹。
这都是假象,他就是用这副皮囊骗了她三年,现在还想着故技重施,想的美。
她没有半点犹豫,从他的两手之间抽出手,冷声说:“不合适吧,我怎么说也是你的大嫂,让我给你包扎伤口是不是太暧昧了些?”
陆北骁眼色一沉,右手扣住她的后脑,蛮横地吻上去,吻得又急又重,像是在夺取她口中的氧气。
温小禾紧闭双眸,如翼般的睫毛不停地颤抖,用手推他的手臂,摸到一股湿润粘腻的液体。
吻还没有停下,她睁开眼,目光瞥向一侧,看到陆北骁右臂上的血,已经浸透纱布沿着肌肉线条流淌到手腕上,鲜红夺目。
她呜咽着让陆北骁停下来,再吻下去,血就要从他的手腕上滴落到地上了。
肉眼轻易就能看到,他手臂上一道血流越流越快,缠着的纱布成了红色,湿爬爬地贴在他结实有力的臂膀上。
她不停地被陆北骁引导着换气,氧气从唇边渡进去,又迅速被吸走,整个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细腰向下塌陷几分,陷入被子里。
良久,陆北骁终于松开她,她掀开被子,骂一句“疯子”,从床上跑了下去,光着脚又跑回来,手里多了一个帆布包。
她提着包的两个角,把东西都倒到床上,两只手扒拉着找药。
陆北骁坐在床边,拇指擦了一下嘴角的水渍,玩味地一笑,默默地看着她找东西。
温小禾一手拿着草药包,另一只手拿着洁白干净的纱布条,将药包按在他肩膀的伤口处,按了好一会儿,血流终于止住了。
她展开纱布条,一圈一圈地把纱布缠绕在他的肩膀上,从肩头绕到背后,再绕回来,反反复复好几次,最后在他的上臂处打了个结,动作熟练利索,眼神专注认真。
陆北骁任由她摆布,眼神夹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草药包按在伤口上是很痛的,里面有三七、紫珠、小蓟好几味药,他一声不吭,像是没有知觉。
“还是老婆对我好。”
陆北骁冷不丁地说这么一句,声音温柔宠溺,温小禾神色一顿,停下手中的动作,过了两秒拿起床上的帆布包,朝着他胸前打过去。
“混蛋,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婆啊。”
“当然,就算让我再失忆一次,我也不会把这事忘了。”
陆北骁这话更像是承诺,而不是什么夸大其词,他跟在纳塔身边出生入死,哪天死,哪天失忆,这都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不会忘记她,永远不会,这份感情早就在过去的一千零九天缓慢地刻进他的骨头里,深深地凿进去,再也抽不出来。
温小禾身体前倾过去,伸出食指贴上他的唇,一脸认真地摇头说:“不会,你不会再摔下悬崖也不会再失忆了。”
她无数次这样祈祷,无比虔诚。
陆北骁攥住她的手指,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处,暖和了些,浅笑说:“好,我答应你。”
从前他从未怜惜过自己的命,包括跟师父在一起潜伏的时候,他做事也是首当其冲,抛头颅洒热血,不畏生死,只求完成任务。
自从在湄索走一遭回来,他就感觉不一样了,整个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勒住,连带着浑身四肢也伸展不开,时不时就会走神,思绪漫无目的地飘荡,情绪低沉,好似丢了神智。
直到在大巴车上看到她,他注意力瞬间集中,三魂七魄归体一般有了精气神,当他看到她被人用枪抵着头的时候,他简直要疯了,差点一枪打死身边的小弟。
还好最后子弹偏离了,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漏出破绽。
他的心在她手里攥着,他们注定是分不开了。
温小禾忽然意识到什么,表情严肃起来,问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陆北骁看着她不说话,显然她猜得没错,他已经恢复记忆了。
这样就说得通了,他想起了曾经的事情,所以就回到了纳塔身边,他想过回在缪瓦的日子。
在这里,他拥有一切,地位,金钱,受一众小弟的尊重和敬佩。
而且,纳塔可以掳女人开后宫,为所欲为,难道他不羡慕吗?他怎么可能甘心在湄索偏僻的村庄里跟她厮守终生。
人性,无论男女,都是趋利的。
“除了纳塔,你还想起谁了?”
“你的家人呢,他们在哪儿,还有,你究竟是中国哪个城市出生的人?”
温小禾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从前她不问,那是因为陆北骁失忆了,问也问不出什么,不代表她不想知道。
她第一次给陆北骁处理伤口的时候就知道,他不是寻常男人,应该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人,大概率是从北边来的。
可她没想到,他竟然不是正统军人,而是缪瓦的武装分子。
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暴动者”三个字跟陆北骁这个人联系在一起,他长得太正气了,像是旧版报纸上才会有的帅哥,剑眉星目,五官大气。
他明明更适合当军人,或者是警察,当然,在湄索,当军人要好过当警察。
警察是一群酒囊饭袋,整日欺压百姓,跟富商有钱人勾结,只为上层人服务。
军人就不一样了,政府军是扫平暴动武装分子的主力军,是百姓心里救世主的存在。
陆北骁凝视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除了你,我没有家人,只有一个师父,我敬他如父,他爱我如子。”
“师父?他现在哪儿,我们可以把他接到湄索去,照顾他,给他养老送终。”温小禾还想着让陆北骁跟她回去,他敬重的长辈也是她的长辈。
“他前几年的时候就死了。”
陆北骁仿佛想到了什么残忍的画面,黑色瞳孔骤缩,脸色阴沉,他不会放过纳塔的,早晚会替师父报仇。
温小禾觉得自己说错话了,闭上嘴,看着陆北骁,她不打算再问下去了。
陆北骁很快就缓过来,脸色恢复寻常,看不出一点悲伤难过,继续说:“我的祖籍是芒市,这个地方在中国一个叫云南的省份。”
“但我出生在清迈,十八岁离开清迈来到缪瓦,七年后,在一场交易中中了埋伏,滚落山崖。”
他不再继续说下去,后面的事情温小禾自然都知道,三年里朝与暮,她和他从未分开过。
温小禾并没有过问这些事情,他却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把能说的都说了,这短短两句话,就是全部能说的。
他在缪瓦这么多年,还没有人知道他的祖籍是哪儿的,只知道骁哥是清迈人,孤儿出身,打枪厉害,打架更厉害,做事也够不要命的,一股狠劲。
温小禾听着他说完这番话,不知为何心里很疼,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他一定吃了很多苦,从小到大,估计来到缪瓦之后,日子还不如从前了,摸爬滚打,混到今天这个位置。
她更坚信,陆北骁不愿意离开,是因为不想放弃在这里拥有的一切,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怎么会甘心扔掉。
“我知道这一切你得来的不容易,可是为什么要拖我下水,我不可能嫁给纳塔的,如果他逼我,新婚之夜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陆北骁伸出手捂住她的嘴,这话听着太不吉利了,什么死不死的,只要他还活着,她就死不了。
就算这辈子寿终正寝,他也会死在她前面,先到黄泉路上替她清道,省得她被沿途的小鬼骚扰。
温小禾闭上嘴,他的手松开,顺带着扯一下被子,包裹到她的脖子位置,语气平淡地说:“再睡会吧,等五六点钟的时候,我带你去买东西。”
“我不去。”
温小禾一口回绝,她才不要去买什么婚礼用的东西呢,最好这场婚礼办不成,她也不用嫁给纳塔了。
陆北骁脸色一变,口气不容置辩:“不行,你必须去。”
温小禾一愣,眨了眨眼睛,他刚才还说话温温柔柔的,怎么瞬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目光冷冽,铁青着一张脸。
“去就去你变什么脸啊,这附近的市场在哪儿?”
她在山上没看到有村子,没有村民的地方哪儿会有集市,集市都是在村庄附近开设的,一般是周天会开市,今天刚好就是周天。
“山下,我开车带你去。”陆北骁严肃着脸,起身站起来。
他背对着温小禾,脑袋后面没长眼,自然是没看到温小禾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
又惊又喜,眼里生光,漂亮的眼珠一个劲地转,竟然在山下,这么说,她可以下山了?
听他这意思,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去集市,岂不是很容易就能逃跑?
她混迹在大街小巷倒卖碟片这么多年,最擅长在这种弯弯绕绕的集市村落之间把人甩掉了。
“别等了,现在就去吧,等五六点钟人都快走没了,去了也买不到好东西。”
温小禾掀开被子,穿上鞋,拉上他的手腕,迫不及待地往外走。
陆北骁经过桌边,捞起椅子上的外套,搭在自己的手肘上,等下天黑就冷了,她穿得单薄,容易复烧。
温小禾拉着他的手腕,比他快走半步,陆北骁任由她抓着他的胳膊,垂眸注视着她的脑袋。
跟刚结婚的时候一样,她抓着他的手,还要用手指勾住他的袖子,双重保障下抓得又紧又牢生怕他跑了。
可是她已经两年多没有这样的举动了,她现在又变得敏感且没有安全感了,这一切都拜他所赐。
他把她掳到山上,又把她嫁给纳塔,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她在大巴车上喊了他的名字,声音太大了,跟在后面的小弟都听到了,难免有人把这事告诉纳塔,如果他不这样做,她下车就会被纳塔的人盯上,
等回到湄索的村子里,她一个人遇到什么危险,他就是有法子救她时间也来不及,还不如把她带走,至少在他身边,他能时刻注意到她。
陆北骁发动车子,打过方向盘,停在门口的铁皮卡车掉了个头,从大路驶向山下。
两人刚走,一个守门的小弟就把枪被在身后,小跑着去给纳塔送信了,骁哥带着大夫人刚刚下山了,纳塔老大当然得知道。
温小禾默默记住沿路的标志性的树干,等她跑出去,她就去跟军方说缪瓦老巢的位置,让他们带人把十恶不赦的纳塔杀了。
“这么高兴?”
她看着窗外,耳边传来了陆北骁的声音。
“能下山当然高兴了。”她脱口而出回答他,眼神突然一变,扭过头看他,又说:“我的意思是能去买东西,而且花的不是我自己的钱。”
陆北骁轻应一声,目视前方,两手握着方向盘,挽着袖口露出一小截小麦色的粗壮手腕,手腕干净极了一点汗毛也没有。
温小禾盯着他光秃秃的手腕,突然想到了什么,打开身前的帆布包,埋头翻找什么。
找了好一会儿还没有把手从包里拿出来,她皱起眉头,撇撇嘴,一脸的不情愿,漂亮的眼眸里似在费劲地回想什么。
“怎么就没了呢……”
“什么没了?”
陆北骁几乎是秒回她的话,眼睛目视前方,注视着蜿蜒曲折的山路,耳朵却时刻留意着她的动静。
“红绳,你走后我去寺里求的,求大师保佑你平安,大师说如果能见到你,一定要把红绳系在你的手腕上,防止你人又不见了。”
陆北骁不信神佛,但既然她一心求来的,他没有拒绝的道理。
“长什么样,等下回去找找,可能丢在屋里了。”
温小禾点点头,合上帆布包,回想了一下红绳的特征,没有什么特别的。
“就很普通的一根红绳,好像有个黑珠子。”
“好。”陆北骁应声,只觉得这群僧人真会坑蒙拐骗,一根红绳能有什么神奇的作用,又是保平安又是防人丢。
她喜欢,那他就带着,有没有用的,无所谓。
山上。
通风报信的小弟背着枪跑进纳塔的屋子里,正巧看到两个人架着一个昏厥过去的女人从屋子里出来,心生好奇,上前询问:“这不是婉拉姐吗,她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老大威武呗。”其中一人瞥他一眼,模棱两可的回答他,又意味深长地色笑起来。
“那怎么就被抬出来了,不是应该……”
至少应该把人留在屋里,等她醒来自己走不是,好歹……好歹纳塔老大尽兴了,应该心情不错的。
“这屋?开什么玩笑,老大说了,这屋三日后当婚房,里头的床是跟大夫人洞房花烛夜用的,她什么身份,也配留下。”
小弟连连点头,这么说也对,他忽然看到女人双腿之间在流血,说话变得结结巴巴。
“血,怎么流血了?”
“大惊小叫什么,没见识的东西,老大说了,她这是小产了,不打紧,找医生给她开点药吃死不了的。”
背着枪的小弟这才注意到女人微微隆起的小腹,看样子有三四个月了,他一脸震惊的模样。
“是老大的孩子?”
他才来缪瓦不久,确实不知道纳塔会心狠成这个样子,为了一己之欢,连最宠爱的女人和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
“不然呢,不是老大的种,还能是你的啊。”
“再说了,老大最不缺的就是儿子,这个没了就没了,后院有的是,况且等到三日后一成婚,自然有大夫人给老大生儿子,从夫人肚子里生出来的才是缪瓦的小少爷,明白吗?”
说完,两个男人架着**着身体昏过去的婉拉大摇大摆的离开,走在道上,丝毫不避讳别人的目光。
再得宠的女人,都是纳塔老大的玩具罢了,玩具哪儿有什么自尊,能喘气活着就算老大心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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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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