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黄沙,琼华抬手挡了下眼,再放下时,她们已经回到了井底,冥萝昏倒在一侧。
她走上前将人扶起来:“这……”
苻黛拍了拍衣袖上的灰,确认冥萝身上没有伤:“那水鬼是在救她。”
琼华:“救她?”
“或者说,是鬼见青救的她。”
一个智力有些愚钝的小姑娘,被送出了城,又能活多久?
若非碰上这水鬼,怕是小命早就没了,水鬼吊着她的命,她根骨极佳,这才活了下来。
苻黛先把冥萝送了上去,自己还没动作,琼华却扯住了她的袖子。
琼华递过来个东西:“你的帕子。”
她瞥了眼已经洗干净的帕子:“……”
“嫌弃?”琼华收回去,“那为什么借我?”
苻黛没理她,也没等她,袖袍翻飞间已经没了身影。
琼华耸了耸肩,也纵身跃出这方昏暗的天地。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她想到那乞丐说的,让苻黛去找间客栈,自己则独自去打听消息。
这个时辰,月下城的早点铺已经开张,她来到一间店面大些的铺子前:“老板,包子可熟了?”
老板瞧了眼天色:“姑娘起得可真早,包子怕是还得等上片刻。”
琼华找了个座,手心托着下颔,状似无意道:“我当月下城繁华,这个时辰街上也会有不少人。”
老板还在揉搓着面团:“姑娘是外地的?”
“是啊。”琼华说,“路过听闻今日城内有喜事,便来蹭个彩头。”
“喜事?”老板停了动作,思考片刻,“没听说哪家办喜事啊。”
“好像说哪家人成亲。”
老板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啊……”
她擦了擦手,四下望了望,小声道:“姑娘,你说的是城西那户人家?”
琼华撑着下颔看过来,弯着眼:“不知道呢。”
“就是他家了呀,你可不要去凑热闹。”老板把声音压得更低,“咱们月下城有一鬼怪,每逢人办喜事,都要出来祸害人的!”
“更何况,人家可不是正经取媳妇,那家儿子在他老子五十岁生辰前日落水溺死了,这是搞冥婚冲喜来了!”
“冥婚?”琼华作沉思状,“现在还有人做冥婚的买卖。”
“这年头好了些,把人姑娘接回来留在家中尽孝,前两年直接把人活埋呢!”
说话间,包子蒸熟了,琼华要了三个,临行前老板再三劝她别去凑这个热闹,搞不好碰上鬼见青,小命都不保。
琼华晃了晃油纸:“多谢老板。”
她找到苻黛所在的客栈,往她手里塞了个包子,还有一个放在了冥萝床头,低声道:“今夜城西,鬼见青应该会出来。”
苻黛看着手心里热乎乎的包子,皱了下眉也放在冥萝床边:“本佛不吃。”
琼华没管她,临走前在冥萝房前设下一道结界。
先前螭攸在井底被水鬼晕住,是苻黛的血让它清醒过来,这会儿应该休息够了,琼华寻了个空地把它放出来。
螭攸刚落地,一旁苻黛伞上挂着的聻鬼也不安分了,嗅到它体内自家主人的气味,纷纷跳到它身上,却不化形,叫它咬都咬不着。
琼华蹲在原地,却回头去看苻黛。
苻黛仍撑着把伞,艳丽的红将她衬得更白,一双蓝眸竟看不出生气。
“你畏光,被捆在火刑架那日,为何没事?”
苻黛低看她:“狱牢的那些仙门人的怨煞气。”
琼华并不信她的说辞。
一尊凭空出现的佛,在崖底困就千年,竟引去无数邪物,小小一隅之地,成了闻风丧胆的万恶崖。
她扯开一只戳螭攸眼珠子的聻鬼,无视它的挣扎捏着它起身,拎到苻黛面前。
苻黛抬着眼,目露不解。
“接着。”琼华说。
手上聻鬼踢着小短腿挣扎,苻黛这才勉强伸出手。
琼华作势要还给她,手腕却在半空一翻。
苻黛反应很快,当即抬手去挡,琼华却将聻鬼往后一丢,捂住她的嘴将她往后压,另一只手挑飞她的伞。
日光下倾,那张苍白的脸总算染上一层金黄,还不待琼华细看,苻黛已经抬袖挡住。
耳边却响起了奇怪的声音,像什么东西在被虫蚁啃咬,混着灼烧的焦响,黏腻又刺耳。
琼华愣了一下,拉开她的手,才发现她脸上被阳光晒到的地方,像被火烧过一样开始溃烂。
她与苻黛调转了个方向,忽然将人推倒在地,单膝压住对方大腿,向前逼近几分。她手心不知何时已划开一道裂口,鲜血还未渗出,便已覆上那开始扩散的烂口。
瘦长的手几乎盖全了对方半张脸,指节还能感受到睫毛颤抖的频率。
落下来的光被她挡了个彻底,苻黛头一次露出有些痛苦的神色,那截纤细的脖颈绷出青紫色的血管,鼻尖和额头也沁出一层细密汗珠。
琼华指腹用力揉过她下唇,将嫣红的口脂带到她脸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红痕。
“佛女竟也会染唇。”她语气戏谑,长发垂在对方肩上,舔去指尖残余的膏脂。
“这颜色不适合你,换个浅些的。”
远处的红伞忽然移至手边,琼华拿过挡在她上身,起身是不忘向她展示了番自己的两只手——一只鲜血淋漓,一只丹红夺目。
苻黛握着伞柄起身时,那染血的半边脸已经没了伤口,她抹去蹭到脸颊的口脂,眼底晦暗不明。
罪魁祸首的背影却处处透出解恨的快意。
*
快入夜时,琼华孤身一人来到城西。
这时辰,整条街上居然一道人影都没有。
她打听到不远处的一条山路,迎亲的队伍会从那处过。
四周昏暗无光,她坐在枝头,悬空的那条腿因为出神而轻晃。
直到身侧落了道人影,枝头向下压了几分,她无意识摩挲指尖的动作停住,仰起头,看到的是苻黛脸侧清晰的弧线。
“一个人来,你是真不怕死。”
琼华轻挑眉梢,装没听懂:“怎么?”
“单挑鬼见青,你还没那个本事。”
“也对。”她说,“我的本事也就抢抢你的伞了。”
苻黛又不说话了。
不远处忽然传来唢呐独响,几盏马灯在林间晃荡,昏黄的光晕透着暗红,将周遭的树影照得支离破碎。
队伍两侧跟着几个身穿道袍的道士,一手攥着道符,一手握着桃木剑,剑穗上挂着铜铃,时不时发出几声脆响。
琼华低眼看着,嗤笑一声:“人间的把戏。”
喜轿里头坐着的,哪里是命苦的新娘。
轿夫抬着轿子从底下走过,琼华指尖忽然弹出一枚钱币,直迎为首老道士面中而去。
老道士当场晕倒,几个装神弄鬼的小道士顿时吓软了腿,哪料轿子忽然剧烈地抖动,他们扶都扶不稳,里头的人又掐着嗓子唱起了曲儿。
本以为这冥婚没新郎官,鬼见青不会找上来,那曾想对方直接上轿了,这是改要夫家的命了!
几人也没商量,弃了轿子就逃。
苻黛瞥了眼恶趣味的琼华,抬了抬下颔,示意她下去。
琼华勾出准备多时的螭攸,双臂展开,身形如飞燕般掠至喜轿前,剑锋轻浮地挑起半边帘子。
帘内景象尚未看清,两只惨白如纸的手带着刺骨的阴冷直掐她脖颈而来。
琼华从容地后退,翻身跃至上方,足尖点在她手背,俯身直接扯下眼前人的红盖头。
鬼见青后撤避让,碧绿色的瞳孔有些兴奋地放大几分,连带着那上扬的眼尾都染上几分杀意。
她把琼华打量了个遍,缓步走到她面前,俯身在她侧颈嗅了嗅:“你的血,够我涨几十年修为。”
琼华偏头躲开:“你不是向来只取男子性命?”
“但你身上邪煞气很重。”她跟着逼近,“谁知你杀了多少人,杀的人又是否无辜呢。”
她抬手,虚虚地揉捏琼华的耳垂:“是人是鬼?”
琼华低眼对上她的目光,几乎生出一种对方要吻上来的错觉,只可惜邪魅术对巫女无用,她不会着道。
“不如亲自来试。”她抬手绕至鬼见青后颈,将对方压向自己,在她张嘴露出尖牙的同时,指尖已经漫上黑色毒素。
却在这时,上空血鸦盘旋数周,敛翅俯冲,一道裹挟着腥气的黑影直扑而下,将越来越近的两人硬生生逼开。
鬼见青被那血鸦震住,猛地抬头,只见树上的人撑着一柄血色骨伞,冷眼睥睨着她。
她难免惊愕:“你是……万恶崖鬼佛?”
苻黛落在琼华身侧,眯着眼看过来,把人上下扫了一圈:“是你。”
鬼见青略微低了低头,姿态难免放谦卑了些。
琼华见状,偏了下头:“你认得?”
苻黛:“三年前,万恶崖。”
高大佛像静默矗立,阴影沉沉压下。
一袭白衣的女子纵身滚下万恶崖,本就遍布伤痕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凄白弧线,落地时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握着剑柄的手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那双曾清亮如碧潭的瞳孔此刻浑浊一片:“仙门无义夺我挚爱,冰棺封尸不得相见,鬼佛慈悲,弟子愿舍弃一切,但求还她真相,为她报这血仇!”
……
琼华皱眉,显然没听明白。
她问鬼见青:“你曾是仙门人?”
鬼见青点了点头:“璇霄阁弟子。”
闻言,琼华有些意外,没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
她又问:“你说仙门害你道侣,这又是为何?”
苻黛抬了抬眼。
琼华注意到她的反应,更加不解。
修仙者结道侣,如同凡人成婚,双修甚至有益于修炼,仙门又何必拆散?
“因为我的道侣是我师姐。”鬼见青答。
偷偷暗示一下琼华手指很长[害羞]
下章依旧隔日更
洗澡的时候小狗一直扒拉门,我以为小狗是觉得我被困住了想救我出去,边冲水边感动,飞快穿好衣服开门,一看它只是在咬我拖鞋[抱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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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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